林微望著那茶碗歎了口氣,也是覺得那茶碗無辜得緊。她抬頭見杜氏確實氣得不行,思考了一下,才道:“夫人若是實在擔心,不如就給父親送封信,叫他即刻入宮麵聖。此番賜婚是皇上親口賜婚的,隻要皇上認定了他賜婚的人不是大姐姐,便是皇後想治欺君之罪也沒有辦法。”


    林微一言頓時提醒了杜氏,她忙不迭地叫了下人去給林方智送信。林微沒耐心坐在正堂等著林方智的口信迴來,索性一個人慢悠悠地朝著永安院迴去了。


    井秋火速進了宮,迴到豐慶宮的時候,皇後還在翻著經書。皇後倚在美人榻上,手上捧著經書,細細地研讀著。聽見宮人稟告井秋迴宮的消息,有些訝異地抬起頭,問道:“怎麽這麽快就迴來了,可是出了什麽變故?”


    井秋拿著帕子擦了擦汗,迴道:“迴娘娘,林家,沒有打算嫁林靜。”


    皇後頓時放下了經書,問道:“到底怎麽了?”


    “我今日奉了娘娘的旨意,去林家納采問名,可是我在林家坐了一盞茶的工夫,也沒見著林靜,倒是上次跟著林靜入宮來的林微出來見我了。林夫人還在跟林微引見我,這是什麽意思很明顯了!”井秋對皇後娘娘的計劃有可能失敗耿耿於懷,“我不過質問林夫人兩句,她倒扯著什麽平妻之說,說林家一直就有兩個嫡女!娘娘,這明顯是不把聖旨放在眼裏啊!”


    皇後倒是沒有井秋那麽激動,她把千秋節當日的情景在腦海中翻來覆去的想了一遍,道:“你說的林微,可是那個送奇怪的香水的小姑娘?”


    井秋也有些摸不清皇後的態度了,斂下心神道:“就是那個小姑娘,那日她的作品是與林靜一同呈給皇上的。”


    皇後唿了口氣,站起來道:“你既說了,我倒是覺得,那日皇上說不定便是想賜這個林微給六皇子的。”


    “不會吧,皇上怎麽看得起一個小姑娘?”井秋十分驚訝。


    皇後笑了笑,道:“那日我疑惑至今的就是,我吩咐下去的題目,都是些風花雪月春景夏意,怎麽會有一個題目是拿政事出的呢?”皇後慢慢踱步,“可你看那日,皇上他嘴上說著,不過是讓姑娘們答著玩罷了,卻足足看了有半柱香的時間。”


    “娘娘的意思是,答了政事的姑娘,讓皇上滿意些?”井秋問道。


    “自然是的,皇上之後再看另一份答案,可是直接說了,看了之後讓人頓覺索然無味。”皇後笑道,“不過是姑娘們傷春感秋的玩物,皇上自然是不喜歡的。那林微我們不曾多接觸過,但林靜也是入宮過幾次,次次都是中規中矩,並沒有什麽特別出彩的地方。想來那日就算拿了同樣的題給她,她怕是也答不上來的。林微既然能造出那奇怪的香水瓶,想來能答出令皇上讚賞的文章也不奇怪。”


    “可娘娘不是打算讓林靜嫁給六皇子嗎?如今憑空出來一個林微,她可跟三皇子沒什麽牽扯。”井秋道。


    “所以,”皇後收斂了笑意,“不管皇上是什麽意思,我們認定林家該嫁的人就是大姑娘就可以了。井秋,你去給六皇子送個信,順便,派人向皇上請旨,請治林家的不敬之罪!”


    “奴婢明白了。”井秋立刻退下了。


    離著豐慶宮不遠處,皇上用來處理政務的文隆殿偏殿裏,皇上正在見兩個人。


    “林卿,你說,戶部還有多少錢,可以調來支援湖州的旱情?”皇上坐在龍椅上,分外疲倦的問道。


    湖州處於內陸,並沒有大型的河流經過,天氣一熱,湖州就容易出現旱情。如今禦案上已經擺了不下十封關於湖州旱情的加急快件了。


    林方智彎腰秉道:“皇上,戶部如今賬麵空虛,再者,今年已經是第三次向湖州撥款撥糧了,朝廷的糧倉和湖州附近的糧倉隻怕已經調撥一空了。”


    皇上歎氣,他也明白林方智說的是實情,不由得憤憤地道:“湖州的官員實在是毫無作為!便是送再多的錢糧去,隻怕也到不了百姓手裏萬分之一!”


    站在這偏殿中卻一直沉默的另一人,忽然拿起了筆,當場書了一句,呈給皇上。


    “哦,小六,你還有什麽好主意?”皇上見對方的動作一點也不驚訝,譚瑾笑了笑,把手上的紙放在了皇上的麵前。


    皇上仔細讀罷,忽然一笑,道:“小六你迴提醒的好,我倒是忘記了前兩日在千秋節上看到的賑災法子。林卿啊,你有一個好女兒,賜給我當兒媳,是小六的福氣哈哈哈。”


    林方智心裏還裝著女兒們代嫁的事情,哪裏敢應承皇上,隻能連連低頭道:“不敢不敢。”


    皇上一皺眉,問道:“不敢是什麽意思?莫不是林卿你還舍不得你那小女兒?”


    “小女兒?”林方智愕然抬頭,驚道:“皇上賜婚的不是我大姑娘林靜嗎?”


    這下驚訝的倒成了皇上:“我當日賜婚的時候說的是大姑娘嗎?我覺得你那小女兒靈氣些,配小六也得當,倒是你大女兒年歲大了些,若是說錯了,這倒惹得笑話了。”


    林方智頓時心裏一緊,他甚至都有些後悔自己口快了,皇上要是覺得金口玉言,那林靜就是不得不嫁了。


    譚瑾在一旁很快寫一句話遞給了皇上:“父皇當日賜婚兒臣的是林家嫡女。”


    皇上一見哈哈大笑起來:“哎,果然是說錯了。好在,林卿?”


    “微臣在。”林方智趕緊彎腰道。


    “朕記得,千秋節入宮的女兒,隻能是嫡女吧?你那小女兒也是嫡女?”皇上玩味地問道。


    “迴皇上,渺渺乃是微臣平妻鄒氏之女,按律份屬嫡女。”林方智趕緊道。


    “那就好辦了,就這樣迴去準備婚禮吧。”皇上笑道,“朕賜婚的是林渺渺和小六,至於你家大姑娘,你便選個妥帖的人家吧。”


    “臣謝旨。”林方智接旨的心情相當複雜,繞了一圈,要嫁出去的還是林微。甚至更糟糕,原本的聖意若是被杜氏知道,隻怕渺渺之後都不得安生了。


    皇上和林方智談笑著確定了婚事,忽然被門外一個小太監吸引了注意力。皇上認得是豐慶宮的小太監,不由得皺了皺眉,道:“進來吧,皇後命你來何事?”


    能替皇後傳話的太監也是很有眼力的,見到了林方智在殿內頓時就覺得不好,等看見六皇子了更是覺得大事不妙。他正要迴去迴稟皇後,卻正好被皇上看見,宣了進來,內心也是叫苦不已,心知這一次是得罪定了林家和六皇子了。抖著聲音道:“迴皇上的話,皇後娘娘傳話來,說林家不敬,理由是、理由是……”


    小太監咽了幾次口水,才抖著說出來:“擅自換了賜婚人選。”


    皇上臉上原本的笑意一點一點地消了下去,隨即揮了揮手打發了他:“朕知道了,下去吧。”


    林方智反應很快,當即跪下請罪:“微臣有罪,請皇上恕罪!”


    皇上陰沉著臉問道:“擅自換了賜婚人選,這意思是,林家大姑娘還看不起朕的六皇子嗎!”皇上怒極,直接拿著奏折朝著林方智砸了下去!


    林方智被奏折劈頭蓋臉砸了一臉,根本不敢叫痛,而是極力辯解道:“皇上明鑒,微臣決無此意啊!林家也決不會有這個意思!”


    “朕現在不想見你。”皇上眯了眯眼,“林家便瞧不起朕的皇子,朕便要看看,到底是哪家公子,配得起林家的女兒!給朕滾出去!”


    林方智有再多的辯解的話也說不出來了,隻能靜靜地道:“臣,遵旨。”頹喪地退了下去。


    皇上怒火不消,看著一旁靜靜站著的譚瑾,道:“既然林家如此對你,換家姑娘未必不能配你。我明日就取消賜婚的旨意!”


    譚瑾臉上還帶著淡淡的笑意,仿佛沒有看見整件事情,他揮筆一書,道:“父皇何必動怒,我自啞後便多被嫌棄,唯有父皇和師父用心待我。如今林家是這樣,便是換一家姑娘,自然也會嫌棄我不能言語。”


    “這天下那麽多姑娘,我可不信,找不到一家嬌女不嫌棄的。”皇上一點也不讚同譚瑾的話,他雖然自譚瑾啞後也不怎麽待見這個兒子,可畢竟是皇子鳳孫,自己看不起可以,別人自然不能嫌棄。皇上又想到了六歲之前的譚瑾是如何討他喜歡,頓時對譚瑾多了一些不明所以的愧疚。


    “再說了,小六你在京城中的名聲何盛?京中自然是有偷偷愛慕你的姑娘的。”皇上不忘安慰自己的兒子。“等選到了好的,父皇再給你賜婚不遲。”


    譚瑾笑了笑,忽然寫道:“父皇曾在我出生時送我名為竹樂的青玉,也曾戲言說過,我若看中了哪個姑娘,隻要送了這青玉,您便認可她當我的皇子妃。”


    “這麽說來,你的竹樂是送出去了?”皇上興致勃勃地往譚瑾腰間一掃,果然沒看見那塊熟悉的青玉。問道:“這姑娘是誰?惹得你如此動心?”


    譚瑾揮筆寫就:“正是父皇想賜婚於我的林微,林家四女。”


    皇上聞言,臉色不由得冷淡了幾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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