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還知道我是你父親!”林方智見到林微的一刻,所有暗示自己不要生氣的努力都沒了用,他憤怒地一拍桌子怒吼道。


    “渺渺當然知道。”林微的態度很端正,她一直低著頭,顯然打算正麵迎接著林方智的怒火。


    林方智見十一歲的女兒這樣低著頭站在她麵前,心中不知為何流過一陣酸澀,口氣也緩和了下來,道:“渺渺,我本來就不支持你大姐要求你代嫁的事情,你不想嫁便不嫁,何必說出來斷絕關係這樣的話來傷我的心?”


    林微抬頭看了林方智一眼,輕輕一笑,道:“父親,我是自願要替大姐姐代嫁的,斷絕關係的話也不隻是說說而已。”


    “你!你這是不孝你知道嗎!”林方智找不出話來駁了林微,痛心疾首地說道。


    “渺渺氣暈祖母的時候,就已經犯下了大不孝的罪過了。”林微說話的條理分明,字字清楚,“是父親和祖母幫忙掩蓋才沒有流出府去。如今為了這一樁罪過,父親與我斷絕關係也算是有說辭了。”


    林方智努力平靜地自己的情緒,喘了幾口氣,決定換個思路勸說女兒:“你為什麽一定要跟林家斷絕關係?”


    “父親想聽真話還是假話?”林微笑著道,不待林方智說話,又道:“假話的話,父親與夫人、大姐姐才是一家人,渺渺一個人已經被遺忘了五年,如今既然不能再被遺忘下去,我索性便離開這個你們的家,不留著礙眼。真話的話,父親不如告訴我,我的母親,當年是怎麽死的?”


    林方智的額頭已冒出了汗,他不自覺地擦了擦,顫著聲道:“你母親當年難產而亡,一屍兩命。”


    林微對林方智的答案不意外,她隻是笑著道:“那我舅舅呢?母親去世,舅舅不曾迴來麽?還是迴來了,卻進不了林家的門呢?我被丟在林府的五年,舅舅難道沒來找過我?父親也當真忘記,自己還有一個女兒了嗎?”


    “夠了!你那個舅舅、舅舅,他怎麽敢怎麽敢來林府……”林方智抖著身子說了一半,忽而沒了聲音。


    室內一片可怕的寂靜。


    林微歎了口氣,對著林方智重複道:“我要與林家斷絕關係,母親的遺物和嫁妝你要還給我。”


    林方智黑著臉半天,在林微都已經等著不耐煩的時候,才道:“鄒氏的東西我會還給你,但不是現在。至於斷絕關係,你要斷、就斷吧——”一句話道盡了林方智的無奈,“隻是,你想斷,隻能在你和六皇子婚禮的前一天,否則免談。”


    “我明白了。”林微對林方智提出的時間並沒有什麽異議,很快就答應了。


    林方智似乎憑空蒼老了很多歲,他看著林微,歎了幾口氣,想說什麽卻不知道自己該如何去說,最後隻能背著手道:“你、你想要易臨閣的鋪子,我會叫管家替你打聽著,不管你想做什麽,銀子總是必須的。我會叫喜來跟著我取些銀子,你留著用吧。”


    林方智說完最後一句話,背著手轉身朝外走去,林微這時的聲音輕輕響起,隱約帶著一絲泣意:“林微曾經想問你,你是不是真的不記得她這個女兒了。”


    林方智啞著嗓子道:“記得,一直沒忘記過。”


    林微擦去自己的眼角的淚水,她替十一歲的林微能問的問題,已經得到答案了。剩下的為什麽,不問也罷。


    珊瑚看著林方智漸漸遠去,忙走進來,看著林微抹淚的舉動,不由得地道:“姑娘既然舍不得老爺,何必非得與老爺斷絕關係呢?”


    林微隻是一笑,道:“你先出去吧,我想一個人靜靜。”


    隻有林微自己知道,她選擇斷絕關係的原因,實在是太簡單了。


    她根本就不是林微,不是林方智的女兒,何必把自己困在林家的後宅裏?何況,從六皇子的態度上,她也很敏銳地察覺到了一件事。皇後大概是看在林方智的份上才下旨賜婚,可譚瑾是因為她這個人有利用價值才打算接受賜婚的。


    既然如此,倒不如用代嫁還了原身的恩情,做自己想做的事情,也免得林府因六皇子的事情被牽連。


    帝王之位,這條路可不是好走的。林微深吸了一口氣,她也該為自己早作打算了。


    林靜的手腳很麻利,大約是怕林微反悔,第二天一早,她就親自帶著永安院的十二個下人的賣身契和老夫人的文書過來了。林靜笑著把兩樣東西放在桌上,道:“四妹妹,你想要的東西就在這了,至於易臨閣旁的鋪子還要等一段時間,隻要尋到了,我立馬給你送來。”


    林微可有可無地點了點頭,林靜這才試探地笑著:“宮裏今日來了人,四妹妹是不是要去見見呢?”


    原來如此,今日便是宮裏來人的日子嗎?林微一下子明白了林靜親自過來的原因。不由得有幾分好笑:“自然要去的。”


    宮裏派來的人是皇後身邊的井秋,她此時矜持地坐在主座上,杜氏略有幾分緊張地陪坐著,笑道:“井秋女官不妨嚐嚐這茶,也是今夏的新茶。”


    井秋的眼神越過堂中擺放著的聘禮,直往門口去,一邊問道:“林姑娘還沒來嗎?”


    “這——”杜氏有些遲疑,她一聽到井秋上門的消息就讓阿靜去請林微了,確實不知道為什麽還沒過來。加上林微到了井秋麵前,必定要戳穿代嫁的事情,竟然十分緊張,也不知道如何迴答井秋了。


    井秋看著杜氏吞吞吐吐的模樣不自覺地有些惱怒。她今日特地被皇後派出來,就是為了確認林家大姑娘和六皇子訂婚一事。那日千秋節上,皇上雖然被皇後勸動,給林家姑娘和六皇子賜了婚,卻沒有明說是林家大姑娘。


    林家可不像杜家,杜家嫡女杜寧書是杜家唯一的姑娘,再怎麽著也不會弄錯。林家大姑娘要是被府裏哪個二姑娘三姑娘頂掉了,皇後娘娘這步棋就算廢了。


    因而,井秋是特意過來盯著的。


    她此時看著杜氏再三請不出人的模樣,心下暗自沉思著,莫非已經晚了一步,大姑娘已經和三皇子府勾搭上了?


    杜氏哪裏知道井秋的想法,她在心裏早就怪罪起了林微,覺得是林微故意拿喬遲來的,不由得盤算起來日後能怎麽出一口氣。


    這邊林微和林靜正從後院步行到了林府正堂前,從宮裏抬來的聘禮一直堆到了堂外。林靜一見這些聘禮臉色就有些變化,她看了看林微,咬牙道:“四妹妹,你先進去吧。我就不進去了。”


    林微似笑非笑地打量了她一眼,點了點頭,自己進正堂了。林靜站在外麵鬆了口氣,才轉身迴了自己屋子。


    林微一進屋,首先對著杜氏行了禮:“見過夫人。”


    杜氏正慌著呢,總算盼著林微來了,立刻笑道:“渺渺,這是從宮裏來的井秋女官。”


    林微便笑著道:“見過女官。”


    杜氏和林微臉上都是一抹笑意,井秋卻黑了臉,狠狠地道:“林夫人,你莫不是以為我井秋沒見過府上的姑娘?這姑娘可是四姑娘林微?皇上賜婚的可是林家大姑娘,你們林府膽子也太大了!不怕被治欺君之罪嗎!”


    杜氏先是被井秋嚴厲的態度嚇了一跳,後來聽見井秋強調著欺君之罪反而忍不住了,嚷道:“女官你這話可不大妥當,什麽叫我林府犯了欺君之罪?難道皇上賜婚的不是我林家嫡女與六皇子嗎?”


    井秋這時冷笑著指著林微道:“我可不知道,原來你林家,什麽姑娘都是嫡女了!我可不信,這四姑娘難道還能是林夫人你生的?”


    杜氏看向林微,林微十分不在乎地喝著自己的茶,她從沒打算自己抗下這極有可能的欺君之罪,若皇後不同意代嫁,索性她也不虧。


    杜氏見林微一點表態都沒有,也是暗自咬了咬牙,轉而一副笑臉麵對著井秋道:“女官你這話就不對了,我家渺渺雖不是我生的,可她的生母是鄒氏,那可是上了我林家族譜,入了宗祠的平妻啊。誰說平妻的女兒不是嫡女呢?我們林府,自然是有兩個嫡女的。”


    “好!好!你們林家竟然玩這一出。”井秋怒急,站起了身道:“我這就迴宮稟告皇後娘娘去,林家也不要等著嫁女兒了,直接落罪吧!”


    杜氏一下子慌了神,連忙道:“女官留步,聽我好好解釋啊。”


    井秋怎麽可能等著聽解釋,她一見到林微便知道林家根本不打算把大姑娘林靜嫁給六皇子了,這樣的變故她自然是要提前迴宮,告訴皇後娘娘,請皇後定奪的。


    井秋氣勢洶洶地命人把聘禮全部挑了迴去,自己則乘著迴宮的馬車走了。根本不給杜氏任何解釋的機會。


    杜氏一看事情鬧成這樣也是提心吊膽的,一迴頭見林微還在自在地喝茶,之前壓抑的怒氣就再也遏製不住,一時怒極打下了茶碗,喝道:“井秋已經迴宮稟告了皇後去了,若是代嫁的事情惹得皇後怪罪,你也吃不了兜著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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