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遠城西南,茫茫山林,遮天蔽日。


    一名戰士拔出帶血的刀刃,倒在他腳下的屍體毛發濃密、尖牙利齒,像是野獸和人類的混合體。


    撲通一聲,另一個身上長滿鱗片的獸族被扔在旁邊,細長的信子無力的歪在口邊,隨著側腹傷口血液不斷流出,豎瞳渙散,眼見也活不成了。


    這兩個人,以及逐漸圍聚過來的其他同袍,基本上都是“半副武裝”——為了適應在山林地帶的靈便行動,最大程度削減了鐵甲的覆蓋麵積,主要集中在胸口、手臂和下肢。隨著戰鬥結束,鐵甲上的發光紋路漸漸熄滅。


    “王猛將軍!”


    人群分開,領隊的壯漢走上前,撓了撓頜下的虯髯,看著屍體點點頭。


    “已經驚動了敵人,就不用藏著掖著了,都給老子上,跑最後的兔崽子迴去刷馬廄!”


    一陣哄笑,但沒有人鬆懈。一個個戰士微伏下身,周身氤氳蒸騰,下肢甲靴的紋路瞬間點亮。


    這是一支三十人左右的獵殺小隊,隸屬於明無殤旗下大名鼎鼎的“徒狩營”。徒狩營是全部由修煉鬥氣的武者組成的精銳部隊,人人配備精良的原晶軍械,專門針對大軍無法展開作戰的複雜地形,在山林荒野中對小股流竄的獸族敵人進行獵殺和掃蕩。


    蓄力已滿,王猛一聲令下。甲靴底部噴出強勁的衝擊力,三十個人如同三十枚炮彈一樣彈射出去,在林間靈活的縱躍,如鳥似猿,每一步都會吞噬至少十幾米的距離。


    叢林深處有一片營地,搭建著七八間木屋和幾個哨塔,曾經是明遠城的一處前哨。如今這裏被獸族占據,正是王猛率隊掃蕩的目標。


    藏在營地中的獸族群體大約有五六十人,十餘名獸血勇士倉促組建了薄弱的防線,頃刻間就被奇襲而來的徒狩營衝散。沒有戰鬥能力的婦孺尖叫著往木屋內躲避,半人半獸的獸血勇士們雖然浴血死戰,卻敵不過徒狩營訓練有素的進退配合,形勢急轉直下。


    這時一聲狂怒的咆哮震動山林,還有戰鬥能力的獸血勇士迅速退卻,在營地中最高的二層木樓下集結。一個高大的獸心首領拎著沉重的石錘走出門外,木樓二層的窗口依次翻開,幾張半人半蛇的臉孔向外噴出毒液,阻滯了徒狩營的追擊。另有幾名獸血勇士翻上房頂,手握投矛,嚴陣以待。


    王猛打了個唿哨,徒狩營的戰士們後退了一段距離,避開毒液腐蝕出的那條界線。可是事情並不算完,各種獸吼聲此起彼伏在林中響起,樹後出現越來越多的身影,轉眼間他們就被數倍於己的獸人包圍。


    “將軍,突圍嗎?”副將靠過來,低聲問。


    王猛眯眼掃視四周,然後往地上啐了一口:“怕個卵。”


    他踏步上前,雙手拳掌互錘,左臂比常人大了兩圈的具裝臂甲紋路點亮。然後指了指對麵的獸心首領,用右手拇指做了個割喉的動作。


    獸心首領麵沉似水,提著石錘也走入場中。他本來就比魁梧的王猛高出一頭,在行進間身軀驟然膨脹,覆蓋身上的熊皮披風被甩開,脊背上滋生出真正的厚重毛發,連同整個臉部都扭曲變形,身體大半化成了熊的樣子。


    麵對這樣一個小山般的半熊怪物,王猛腳下根本不停,步子越邁越大直至奔跑,衝鋒。獸心首領咆哮著同樣迎麵撲來,揮舞著石錘像是要將大地砸開。


    和石錘碰撞的是王猛的左拳,他特殊的臂甲從指尖覆蓋到整個左胸,精巧的機械結構將衝擊力有效的分散,大大減輕了本就強健異常的肉體的負擔。


    然而更可怕的卻是右拳。


    王猛埋身到熊怪下方,右拳爆發如衝天的火山。隻是一瞬間,他右臂的衣物就被爆裂的火焰焚為灰燼,舊傷累累的手臂上熾熱的鬥氣洶湧澎湃。這一拳重擊幾乎將對手打離地麵,拳頭深深陷入腹部。


    負痛的獸人鬆開了石錘,卻並非在示弱,而是因為在這個距離下,獸化的肢體才是更有效的武器。


    第二擊是自上而下的肘錘,王猛再次以左臂格擋,已經遭受過一次重擊的臂甲發出不堪重負的哢哢聲,與此同時燃燒的右拳又一次爆發,打在同一個位置。


    第三擊是另一側襲來的熊爪。王猛被迫用右臂格擋,靠自身體魄硬生生承受了獸化的怪力,肩膀也被撓出深可見骨的血痕。鋼鐵的左臂則還以顏色,狠狠轟在獸人首領的下巴上。


    獸人的頭被打的向上揚起,好像恍惚了一瞬間,然後加速迴落,變成了搏命的頭槌。


    迎著砸來的熊臉,王猛出其不意的仰麵張口,然後在他麵對的方向上,出現了一個直徑數米的巨大火團。


    獸心首領的整個頭顱,乃至半個身子,不巧都在這個火團之中。


    這是王猛作為半路出家的修煉者,所掌握的為數不多鬥氣技中威力最大的一種。將高度壓縮的火焰鬥氣凝成團一次噴出,失去束縛的爆炎會在瞬間膨脹,形成恐怖的高溫高壓。因為膨脹的火團呈大致的圓形,讀書不多的王猛給它起了個搞笑的名字。


    火龍果。


    巨大火團散去,兩個魁梧的身影屹立如初。半身燒傷的獸心首領保持著前一刻的姿勢,生死不知。不過下一刻他的雙臂猛然迴攏,要將王猛鎖在雙臂之間。


    王猛狠狠一拳砸在獸心首領的臉上,然後是鋼鐵的左拳,然後是燃燒的右拳……毫不留情的連擊,獸心首領根本無法阻擋,身體被打的飛跌出去。


    “火龍果”雖然威力巨大,原本也不足以對接近全身獸化的獸心首領造成致命打擊。但王猛選擇了正確的時機,直接噴在對方的臉上,獸人的雙目被灼瞎,炙熱的高溫從口鼻湧入,更是重傷了五髒六腑。靠最後一口氣發起的反擊被擊潰後,獸心首領徹底失去了戰鬥能力。


    隨著小山一般的半熊軀體重重倒地,二樓木屋中發出嚎哭的聲音。遠處林中也引起了陣陣騷動,原本包圍徒狩營小隊的獸人開始倉惶退卻。


    “分成三隊,兩隊出去殺一陣,別跟的太緊,隻殺掉隊的,把獸人趕遠一點。剩下一隊隨我打掃營地。”王猛啐了一口血沫,接過部下遞來的戰刀,砍下了獸心首領的頭顱。


    ————————


    林中獸人的數量,可能是獵殺小隊的數倍,但王猛早就發現異常。


    從衣飾、圖騰、刺青等細節,就可以看出他們分屬好幾個不同的氏族或部落,且人員成分混雜,說的直白一些,都是散兵遊勇和老弱婦孺。彼此間也謹慎的保持著距離,根本沒有統一調度。


    在場唯一的首領級獸人,也隻能約束自己的族人,並占據了營地最好的位置。隨著首領一死,營地外圍的散兵遊勇自然毫無戰意,如鳥獸散,營地內的反抗也很快被壓製下去。


    “不像軍事行動,更像是逃難啊。”王猛在營地附近巡視了一圈,看到林間還散落著不少被丟下的輜重,撓了撓下巴。這種拖家帶口的架勢,顯然跟往常以搶劫、仇殺為目的的獸人騷擾大不相同。


    “將軍,在地窖發現了俘虜。”部下前來迴報。


    “大概詢問一下來曆,沒什麽大問題就先都帶迴去。”


    “但是……裏麵有一個‘黑皮’。”


    在營地中央,聚集了一批獲救的俘虜,大多數是在叢林中討生活的平民,比如獵人、藥販、伐木工人,有些人在遭遇獸人的過程中還經曆了失去親人朋友的痛苦,此時得見天日不由得痛哭失聲。


    唯有角落的一個人與眾不同,也唯一沒有得到鬆綁。他的皮膚黝黑如夜,披散下來的頭發卻是一色銀白,讓人猜不出年紀。層層厚布纏住了他的雙眼,目不能視,嘴邊卻帶著無所謂的微笑。


    這是一個黎人,也稱九黎,是一支據傳居住在地底深淵的神秘民族。和人獸兩族間的勢不兩立不同,九黎與人類的關係要曖昧不明得多。據說黎人的先祖也生活在地麵,同人族鬥爭落敗才被驅趕到九幽地下,並發誓後世子孫永不見天日。


    傳說的真假難以考證,但這一族人的雙目善於暗中視物,卻懼怕強光,行走地麵時總要纏以層層厚布遮擋光線,永不見天日的說法倒是其來有自。另一個典型的特征就是深膚淺發,膚色以深藍或黑色最為常見,所以往往被蔑稱為“黑皮”。


    九黎人的身邊還跟著一個小姑娘,躲在背後露出半張小臉,兇狠狠的盯著外人,像是一頭感到了威脅的幼獸。她的皮膚白皙,頭發是有些刺目的紅色,看起來是個普通的人類女孩兒。


    “我隻是普通的工匠,這個女孩兒是我收養的孤兒。”接受詢問時,九黎人十分配合,有問必答。而且……始終是一副心情愉快的樣子,既看不到遭受苦難的餘悸,也顯不出逃脫魔窟的激動。


    至於如何落入獸人手中,他隻說和雇傭自己的商隊跑散了,沒有人能給他作證,卻也找不到破綻拆穿。


    王猛打量著這兩個人,一時猶豫難決。


    “啊,對了,這個東西應該還有用吧。”九黎人突然伸手探入懷中,周圍的戰士幾乎都退了一步,擺出戒備姿勢。


    九黎人卻掏摸半天,不得要領,幹脆解開半幅衣衫,抖落出來一地零碎,又盲著眼睛一件件摸索。直到所有人都快不耐煩了,才終於找到一本簿冊遞了過來。


    “是文牒?”王猛臉色稍緩,但接過來一看,眉頭又皺在一起。


    九黎人交出的確實是帝國通行文牒,而且簽發地居然就是明遠城。王猛身為明家家將,對於自家的印章製本自然不會認錯,可上麵最新的登記日期也已經是十多年前。


    “啊呀,真是好多年沒有迴來了。”


    對此九黎人隻是打了個哈哈,語焉不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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