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材看完了翁正春的卷子,又看了自己卷子,上麵也隻有五經題和五言八韻詩,得了一個圈。


    然後再迴過頭來看林延潮的卷子,上麵三個圈是五經題,題目文王卑服即康功田功。


    林材不由好奇,這樣的文章如何能得陶提學這麽高的評價。通篇看了一遍後,林材卻陷入良久的沉默,這時幾名昔日的同案來道:“先賀喜林兄了,但以林兄如此大才,都取了不了案首,著實不公啊。”


    “是啊,斷然是陶提學見識不明,錯把魚目當明珠。”


    “我看有可能。”


    林材反問道:“你們幾人看過文章了嗎?”


    幾名同案道:“還未看過。”


    林材搖了搖頭道:“你們看了就知道了,這洪塘林延潮,如此錦繡文章,都取不了案首。我取了第三又算得什麽?”


    說完林材黯然離去,幾名同案愕然立在原地。


    當下幾人看起了文章,半響後,幾人都是露出震驚之色。


    “一愚兄,以你之見,你這幾篇文章,可否稱得前三。”


    陳一愚目光從榜上收迴道:“這三人都是大才,不能稱得前三,還有什麽文章稱得。”


    “怎麽陳兄真有這麽好?”


    陳一愚道:“差不多,可以算文壓一府了。”


    聽了陳一愚,林材這麽說,眾士子都是沒有話再質疑了。


    當下聚集在榜前的士子道:“既我們都已落榜,就別不服氣了,看看他們文章怎麽寫的。”


    “是啊,咱們拿自己這一次院試的文章,與之貼一貼,再取其長而補其短。”


    “沒錯,兄台所言極是,明年若拿不出這等水平文章,院試也不必再來了。”


    “說得是,來。我們來好好揣摩一下,大家一樣吃白米飯的,有人可以寫出好文章來,我們寫不出。”


    當下落榜士子們對著榜單。用心揣摩起來。也有不少人掃興離去,走向河對岸的青樓,用醇酒美人來慰藉心中的失意。


    推卻了濂江書院同窗的慶功宴,林延潮卻還是往家裏趕,心想自己不在家。不要出什麽亂子才好。


    還沒到家門口,這才到了登瀛坊巷巷口呢,林延潮就覺得氣氛十分不對。


    但見地上滿滿的都是鞭炮屑,走到巷口呢,突然發覺人都沒有,往日街坊鄰居都不在了,連平日幾間賣燭火的鋪子都是關了門。


    林延潮不由心道,人哪裏去?


    正詫異呢,聽得遠處傳來一陣陣喧嘩聲,還有陣陣的酒菜肉香。


    林延潮心道不是吧。當下趕忙走過去,頓時嚇了跳,這是什麽?


    滿滿占滿了半個巷子的流水席,人聲噪雜。


    一桌,兩桌,三桌……八桌?林延潮心想,這……這至於嗎?


    “咱們的延潮來了!”


    “叫什麽延潮?”


    “現在要改口叫相公了。”


    林延潮一出現,幾個熱情的街坊就聚了過來,將林延潮圍了過來,各桌的街坊鄰居都是起身道:“林相公迴來了。”


    “林相公來了!”


    林延潮望去到處都是笑臉。舉起酒杯的手,還有一抹抹掛在臉上的敬重。


    大伯滿臉酒意,看來是喝高了,搶著過來。拿著林延潮手道:“你怎麽才迴來,報錄人都到了一個時辰了,快,穿上咱們秀才的襴衫,給大伯看一看!”


    “襴衫是入宮遊泮後才穿的,還有大伯你真的是喝高了!”林延潮提醒道。


    一旁三叔也是來了。林延潮道:“三叔,這是怎麽迴事?酒席提早就定下了?”


    三叔也是喝了幾杯,嘿嘿笑著道:“是啊,昨日你大伯和我找了咱們省城裏數一數二作流水席的師傅,瞞著你偷偷定下了這流水席,咱們要給你來個驚喜啊!”


    林延潮不由心道,果真如此,自己一迴家,大伯三叔,果真給自己一個‘驚喜’。


    “這也太鋪張了吧!”


    “別管那麽多?你爺爺也同意了。”


    好吧,一家人都同意了,自己有什麽好說的。


    林延潮望去遠處就地擺著幾個大鍋爐子,在那燒著,那灶是用紅磚頭壘起一圈,周圍用鐵絲擰住了,裏麵燒得是煤炭。


    煤煙氣遠遠傳了過來,那鍋底下的大火,煎得鍋裏的沸油,咋咋地亂響,也將師傅的臉照得是亮堂堂的。


    這一幕,正是鮮花著錦,烈火烹油的景象。


    芋頭鴨湯,紅燜豬蹄,紅糟雞,滿桌子的地道本地酒菜。一旁的幫役拿著一盅盅,老酒燉蟶端上桌子。林延潮不由想起,俚語裏有句話是插蟶,來比喻十分擁擠,說得插在燉盅裏的蟶子。


    林高著也是臉上紅通通地來了,對林延潮道:“來,延潮與我去敬酒。”


    林延潮問道:“與誰敬酒啊?”


    林高著低聲道:“是未來親家。”


    見著三叔一臉喜色,林延潮知是怎麽迴事,當下笑了笑端著酒杯,來到一桌前。


    林高著與林延潮道:“這是城南絲線店的馬老板!老板娘。”


    林延潮看去但見一個中年男子和中年女子坐在那。


    明末南方風氣開放,特別越往南,女子地位越高,故而女眷帶出來吃飯也是常有的事。這馬老板是生意人,更沒那麽多講究。


    對方夫妻二人一見林延潮,當下立即站起身來。馬老板滿臉堆著笑,還有幾分拘謹笑著道:“林相公,年紀輕輕就中了秀才,真叫人佩服啊。”


    一旁林延潮矜持地笑了笑道:“馬老板言重了,僥幸而已。”


    馬夫人笑著道:“年紀輕輕,說了親沒有啊!恐怕從此以後提親的人,要踏破門檻了吧。”


    林高著笑著道:“哪裏,延潮年紀還小,他叔,他兄長還沒成親,哪裏輪得到他?”


    林延潮不由心底含淚,但是林高著確實說得對啊。


    馬夫人連忙道:“那趕緊的,我們這的事,不能再耽誤了,趕緊辦啊!當家的,你倒是說句話啊!”


    馬老板拿捏了一陣,然後笑著對林高著道:“那麽以後小弟,就要仰仗林官人了。”


    林高著頓時朗聲大笑,一握馬老板的胳膊道:“好說,好說,咱們以後啊,一家人不說兩家人話了。”


    說著眾人都是大笑起來。(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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