禎兒朝我們做了個鬼臉就跑開了。我無奈地歎了口氣,轉過頭看著胤禛道:“你別和你十四弟計較,他就是這個脾氣,我管也管不住。”

    胤禛苦笑了一下說:“額娘,十四弟的性子我還不知道嗎?兒子怎麽會計較。”

    我見他能夠諒解也就安心了,領著他坐下問:“你今兒來有什麽事嗎?”

    “嗯。”他神情嚴肅地點了點說:“額娘,府邸已經建得差不多了,內務府給兒子置辦的東西,還有派給兒子府邸的奴才都已經挑好了,皇阿瑪給兒子開府的銀兩也差不多都落實了,兒子估計年後就要搬出宮了。”

    “這麽快?”我一驚但看兒子那一臉嚴肅的樣子知道他沒有誇張。心裏頓時浮現出一股不舍,但我也知道兒子總有一天要離開我的。“你出宮之後自己要懂得照顧自己了。外麵畢竟不同於宮裏,吃穿用度都得你自己打算了。”

    “嗯,兒子知道了。”

    聽他這麽說我知道他已經有了打算,也就放心了一些。我仔細打量他,發現他的臉上似乎透著些疲勞,這也難怪,開府的事多,他想必一定很忙碌吧。

    “禛兒,最近是不是很忙,別累壞了自己,要多注意休息啊。”

    “嗯。多謝額娘關心,兒子會注意的。”

    他點點頭,微微皺著眉,拿著杯蓋的左手不時輕輕敲擊著右手中空了的茶杯。我們又聊了一會兒他才走。胤禎在他四哥走後倒是繼續地乖乖練字,看著他認真的背影。我真的覺著時間過得好快。想起來初見禛兒時他還是個孩子,現在竟然要獨自支撐起一個偌大的家了,而胤禎也從我肚子裏的一個小生命長到那麽大了,時間可真是不等人的,一個不注意,它竟然已經走那麽遠了。

    原本我有些傷感,可不知道為什麽卻感到有人在看我,我向四處打量了一下,卻壓根沒發現有人,我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太過敏感,但我最近總覺得有人在看我。這怎麽可能呢。我立刻否決了這種想法,覺著自己真的是太過敏感了。大內十步一崗,哪裏有可能發生這種事?搖了搖頭我走到胤禎身邊看著他練字,他也真是那股勁兒上來了,練得滿頭大汗卻還是一點都不敢鬆懈。我輕輕地替他擦去額上的汗珠,心疼地問他:“禎兒,要不要歇一會兒?看你累得滿頭都是汗。”

    “額娘,不要,兒子這次一定不會馬虎了事了。像八哥雖然很聰明,師傅們也誇他文才出眾,可他的字就是難看,皇阿瑪為此沒少念叨過他。這次八哥要分府出宮了,皇阿瑪還是念念不忘這事,盯著八哥要每天交一幅字給他呢。”

    胤禩也要出宮了?兒子說起八阿哥卻立刻讓我想到一個人,我們,有好久沒見了。胤禩要出去,想必最寂寞的就是她吧。

    “你就留在這裏吧,我一個人進去就是了。”

    我有很多年沒有踏進延禧宮,可眼前的還是一如既往的冷清卻叫我不得不歎息。轉過身吩咐依瑪留在原地,我獨自一個人憑借著舊時的記憶尋著那位佳人的院落。就是這裏吧。看著她門前院中的那棵海棠樹我更加肯定了自己的猜側。走到她的屋子前,我見門是虛掩著的,心裏頓時起了一股不好的感覺,難道她又昏倒了?多年前那一次見麵,我對她孱弱的身體記憶猶新。她身邊服侍的人也少,若是那個叫什麽秀雲的宮女不在她又不舒服了怎麽辦?我是越想越覺得有可能,顧不得失儀就直接推開門走了進去。快到內屋時,隱隱聽到從裏麵傳來的說話聲卻讓我放慢了腳步。

    有人?

    我停在了門口,隔著一道簾子,隱隱傳來一個男聲。

    “額娘,兒子不孝,兒子來看您了。”

    他說額娘?那定是八阿哥了。

    “八阿哥為何行此大禮,奴婢……我,我受不起啊,快些起來吧!”

    良貴人的聲音透著些慌張和拘謹,她定是嚇了一跳吧。

    “額娘,兒子終於有了爵位了,皇阿瑪還將安親王的外孫女指給了兒子,從此以後再也沒有人敢看不起額娘了。額娘,您,您自此可以在後宮抬起頭來做人了,您可以走出這冷清得讓人窒息的延禧宮了。”

    “胤禩,胤禩,額娘對不起你,若不是額娘,你本應該更加幸福,更加榮耀的。”一朝承君恩,誰知竟是錯‘,可是額娘不後悔,隻是累了你這孩子。“

    母子兩人的啜泣聲,清清楚楚地傳入我的耳中。無聲地在心底歎息著,我離開了延禧宮,就如來時一般悄然無聲。也許隻有院落中的那棵花已謝了的海棠才曾注意過有誰來過,又有誰離開吧。

    康熙三十七年七月二十九日,康熙侍奉皇太後,帶著七位皇子往盛京謁陵,告祭祖宗平定戈爾丹的勝利。因為宜妃的阿瑪是駐留盛京的佐領,所以這次康熙特地帶上了宜妃,以及她所生的五阿哥和九阿哥,也算是讓她榮返故裏,宜妃的得意就不用說了。芩淑住在皇太後那裏,皇太後對她甚是疼愛,上哪兒都喜歡帶著她,這次也沒把她落下。兩個兒子此次都不在隨駕之列,我本不應該跟去,但為了方便照顧芩淑,皇太後把我也帶上了。胤祥還不滿十二歲卻能扈從出巡,足見康熙對他的喜愛程度。馨惠身子有些不舒服,但知道這個消息仍然替兒子感到高興。她拜托我好好照顧胤祥,我自是向她保證一定會的,怎麽說胤祥也叫我一聲額娘不是嗎?因為是拜祭先祖,所以雖然福全雖然身子不爽依然堅持要去。常寧此次也在隨駕之列。遠嫁科爾沁的大公主其實是常寧的長女,雖說自小就被抱進宮中被康熙收為養女,父女之間沒有多少情分,但無論怎麽說他們之間的血緣關係總是不可磨滅的。

    由於三公主的夫家喀喇沁部就在熱河以東靠近直隸省,是東巡的必經之地,因此八月十三日我們一行先行抵達三公主府邸暫住,隨即繼續向東途經科爾沁時又在大公主府上住了六天,又走了一個多月,終於在十月十四日抵達盛京。

    盛京故宮年代久遠,又長時間沒有人居住,所以宮殿都十分的陳舊,而且當初努爾哈赤定都沈陽時的皇室規模遠遠沒有現在這麽龐大。如今努爾哈赤原先的寢宮已經改做了祭祀用,永福宮是孝莊太後的故居當然也不能居住。麟趾宮、衍慶宮原本用來放置雜物。得知此次皇帝出巡說是要住在這裏,盛京方麵才緊急修建了一批圍房。但也沒有想到隨行人員會如此眾多,無奈之下隻得借用宜妃娘家在盛京的家宅,修繕擴建之後迎接聖駕的到來。

    皇帝住到嶽父的家中,這種事古往今來怕也是第一次,宜妃滿麵春光也就在情理之中了。由於也是倉促之下決定住到宜妃娘家,所以在安排居所時顯得有些混亂和擁擠。也許是負責調度的官員也要看著宜妃的麵子,我的居所竟然被分到了府中最偏僻的地方,離著大街也就一牆之隔,和隨行的親王阿哥們也就隔著一個小花園。不但如此,這間屋子還朝北,是典型的東冷夏熱,在這炎熱的天氣裏是一點風都不透,簡直像個蒸籠讓人熱得直冒汗。這裏是典型的東冷夏熱。現在已經入秋,北方冷得特別早,我們出來時京城還是盛夏,一路走來也多是炎熱的天氣,到了這裏突然冷了下來,還真是不習慣。

    “娘娘,宜妃娘娘實在是太過分了,這不是擺明了欺負你嘛!”

    依瑪倒是比我還激動,一邊替我打著扇子,一邊擦著頭上不斷冒出的汗珠,嘴裏還不閑著,不斷地嚷嚷著宜妃仗勢欺人。我倒覺得沒什麽,她這麽做無非是想炫耀一下康熙對她的恩寵。可是她爭過了我又能怎樣?她爭得過那些比我們更年輕,更美的女人嗎?

    “算了,芩淑跟著皇太後不會吃虧,她沒事我就放心了,宜妃對我做什麽我不會在意的。”

    “哎喲,我耳根子發熱才想著莫不是有誰在惦念著我,原來是妹妹你啊。”

    我話音才落,宜妃那熟悉的高八度就突然冒了出來。她笑似牡丹,珠翠環繞,一派華貴豔麗。她嫋嫋而至,招唿也不打一聲直接一屁股坐上了主坐,驕傲地昂著頭嘴角帶著一抹嘲諷的笑容柔聲細語地問道:“怎麽樣妹妹,這間屋子不錯吧。采光極好,白日裏都能照得到太陽。離小花園也近,妹妹覺得寂寞了還可以去那裏走走啊。”

    我知道她來者不善,卻沒想到她竟然如此尖酸刻薄,還來不及想著怎麽迴她,身邊的依瑪卻忍不住了,她“咚”的一聲放下手中的衣物,衝著宜妃不客氣地說:“娘娘,這屋子也叫好嗎?見娘娘說得如此之好,奴婢不禁要猜測這裏大約是您出嫁前的閨閣吧。也隻有在這樣的屋子裏長住才能出得了娘娘如此性格的人!”

    依瑪向來心直口快,我也一直不曾因為這個而責備過她。當年我風光無限的時候擔心她會闖禍,所以一般都帶秋雲去那些人多的地方。秋雲走後我也算是一落千丈,那些大場麵我是能避就避。這麽多年了也沒出什麽大意外,依瑪的性子也跟著收斂了很多,隻是我沒有想到她今日會突然爆發。宜妃初時還沒反應過來,但她畢竟是個聰明人,很快就意識到她話中的意思。她原本放在膝上的手略微動了動,但很快又恢複成原先互搭的姿勢,輕輕冷笑了一聲,看著我道:“妹妹與眾不同,連身邊的奴才也是如此啊,姐姐今日可算是見識到了。”

    我知她是不屑與奴才計較,但也知她是真的動了怒。我趕在宜妃前頭重重地拍了下桌子斥責依瑪道:“住口,我平日裏是這麽教你的嗎?你也真是越來越不像話了,對著主子竟然如此放肆,還不快給我下去自己反省反省,難不成還等著讓我開口罰你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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