毗鄰鏤雲館一處三進的院落裏。


    一個鵝蛋臉的小姑娘正對著對麵的女子冷笑:“大姐姐你這珍珠頭麵送得可真值,郡主不過第一次見你,便要與你同住,姐姐的麵子,倒比大伯母還大些。”


    薛意晨皺了皺眉,道:“郡主也不是小孩子了,與母親同住也不太成體統,不過是到我這兒暫住一兩日罷了。”


    她又看向坐在上首的薛明琳,道:“娘,誠如您今日所見,母親賜給我的東西,多是不能隨意贈人的,往後三妹妹行事,您得看著點才是,別讓人抓了把柄。”


    薛意莛麵色陰沉,今日大伯母說的那番話她現在還記得清清楚楚。不就是看不上她的身份嗎?可是她薛意晨又比她高貴在哪裏,不過是外表變成了鳳凰,骨子裏不還是山雞那點出息?


    她張口便道:“大姐姐如今跟我們這些人身份不同了,倒會拿捏規矩排揎我們。”


    “莛姐兒,你怎麽會這樣想?”意晨皺緊了眉頭,看向薛明琳。


    薛明琳卻點了點頭,歎道:“莛姐兒是你的親妹妹,你得多為她考慮才是,那些個金銀首飾總歸你那裏多的是,無需對她那樣小氣。”


    意晨隻覺得一陣心煩意亂。


    她何時待她小氣過?每每母親有什麽好東西賞給她,過不了三日,她便再也尋不著了,她也從來都沒說過莛姐兒一句不是。


    不過是想著,娘是招的贅婿,又沒有嫡親的兄弟,在外受人指指點點,在府中地位也尷尬,她占著母親半個女兒的名分,能幫一把便是一把,也無傷大雅。


    可是她娘和弟弟妹妹還有爹,似乎都把這當成一種理所當然,她不應該將任何東西私藏著,不應該孝順對她視如己出的母親,仿若她隻是換了個福地栽種的搖錢樹……


    她搖了搖頭,揮去這些不該有的念頭。


    她怎麽能這樣想生母呢?他們一家人也並非毫無積蓄,薛大老太爺去世的時候,給娘也留了很大一筆資產,隻是當然比不上母親十裏紅妝從皇家私庫裏搬來的嫁妝罷了,倒也不至於貪墨她那些金銀首飾。大概隻是想著,禦造的東西,日後帶去了婆家,也能讓三妹妹體麵些吧。


    也不知是怎麽了,娘和妹妹的話,她從前不覺得有什麽,今日卻怎麽聽怎麽堵心……


    她吸了一口氣,起身斟了兩杯茶,一杯遞給薛明琳:“娘說的是,女兒從來不敢忘記這一點,您放心,我會盡我所能照顧莛姐兒的。”薛明琳聞言才麵色稍緩,接過了茶。


    她又遞給薛意莛。後者盯著她,道:“你打算怎麽辦?那薛意晨今日怎麽對母親的你也看到了,你身為母親的女兒,就一點也不替母親覺得難堪?雖然說她是大伯母的親生女,你卻也在大伯母身邊孝敬了九年,情分總是濃些的,不若趁機給她一個下馬威,讓她明白你在大伯母心中的地位。”今日敏元長公主對意晨的袒護她可都看在眼裏。


    意晨心中暗歎了一口氣。若真是做了這樣的事,怕不識好歹的人就成了她了。再怎麽說,昭沅和母親才是骨肉血親,今日不否認她的身份,也不過給她一份體麵,也是希望她們二人和平相處的意思。可若是用這九年的熟稔來對抗十月懷胎的骨肉親情和多年來的內疚,她卻沒有半分把握。


    便勸道:“昭沅也是因為剛進府,不了解情況,並不是存心給娘難堪的,你不用想太多。”


    薛意莛柳眉一豎,嗤笑道:“她可真是有本事,不過見了一麵,我的親姐姐待她倒比我還親,處處為她說話,好,很好。”她一揮袖,意晨手中的茶盞便翻轉過來,意晨猝不及防,滾燙的茶水淋濕了半個袖子,哐當一聲,茶盞碎了一地。


    意晨隻覺得右臂火辣辣的疼,疼得意識都有些不太清楚起來。


    恍惚之中,她看見娘一臉緊張地跑過來,問道:“怎麽樣,沒事吧?”她正要強打精神說句沒事,卻聽見另一個聲音惶恐道:“沒……沒事,娘……現在該怎麽辦?”


    她驟然清醒過來,喊了一聲:“初夏!”


    初夏忙跑了進來,看見眼前這副混亂的場景,嚇得臉色發白,將意晨扶到椅子上,心疼道:“小……小姐,您先忍一忍,奴婢馬上去請杜太醫。”


    又嘶吼一聲:“你們這些人都杵在那兒幹嘛,還不快敷個涼帕子給小姐止止疼?”


    院子裏的其他丫鬟聞言才如夢初醒,有的去找水,有的去找冰,亂成一鍋粥。


    初夏狠狠地瞪了站在一旁不敢靠近的薛明琳母女,急急跑了出去,去請長住在府裏的杜太醫。


    不一會兒,初夏便領了一個拎著醫藥箱的五十來歲還精神矍鑠的老頭進來,那老頭匆匆行了禮,道一聲告罪便掀開了涼帕子,查看意晨的傷勢。


    “嘖嘖,這樣大一塊紅痕,那茶水定是剛燒開的吧。”杜太醫歎了一聲,便從醫藥箱裏拿出一瓶藥,給意晨敷上。


    “杜太醫,晨姐兒沒事兒吧?”薛明琳已然恢複了神色,一副關心的樣子,薛意莛畏畏縮縮的站在薛明琳身後,偷偷瞟著意晨的神色。


    “倒沒什麽大礙,每日按時敷藥,用紗布裹上三四天也就好了。”那杜太醫從醫藥箱裏拿出一大塊紗布和幾瓶藥,遞給初夏。


    初夏忙接過,連聲道謝。


    薛明琳鬆了一口氣,叫了門外一個小丫鬟進來。那小丫鬟不明所以,剛站定,薛明琳便給了她一巴掌。小丫鬟呆住了,薛明琳恨恨道:“碧玉你這死丫頭,上茶水不知道上適溫的嗎,害苦了大小姐,你可知罪?”


    杜太醫搖了搖頭,對薛明琳這番作態很不以為然,拎著藥箱出去了,看都沒看她一眼。


    初夏憤憤然地盯著她們幾個,燙著了小姐說是茶水的錯,那殺了人是不是就該怨刀劍了?左右不過是為三小姐開脫罷了,可憐了她們小姐,無緣無故受了苦,半句關切安慰都沒得到。


    意晨麵無表情,扶著手臂站了起來,淡聲道:“走吧,初夏,我們迴鏤雲館。”


    初夏應是,臨走前不忘給了薛氏母女一個大大的白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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