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依蘋正在屋裏給棠棠洗腳,聽見有敲門聲,以為是耿林鋒迴來了,就說道:你自個沒鑰匙呀,敲什麽門?外麵沒聽答話,還隻顧敲著,石依蘋忙擦了手去開門,卻見門口站著一個三十多歲的男人。石依蘋問道:你找誰?那男人答道:我是張和民親戚,找耿局長,這兒是耿局長家嗎?石依蘋聽說是張和民親戚,忙讓他進屋,請他坐了,說道:耿林鋒不在家,你有事嗎?那男人吱唔了半天,也沒說出什麽事。石依蘋說:那你明天上民政局辦公室找吧,他一時兩時可能迴不來的。那人就說也好也好,就把手頭一個禮品袋放到茶幾旁邊,臨出門時說道:大姐,要是耿局長迴來請你告訴他我來過了,我姓劉,叫劉萬順。石依蘋答應著把那人送走了,關了門忙著照料棠棠睡覺,也沒注意。待她把棠棠安頓到床上睡了,迴過頭來收拾茶幾,才發現旁邊有個禮品袋。心裏奇怪,就展開來看,禮品袋裏裝著兩瓶茅台酒,兩條中華煙。再伸手一摸,就摸出一個厚厚的信封,抽出來一看,卻是一劄錢,估計有一萬多。石依蘋也沒數,原封裝好了。心裏想道:你耿林鋒才當上副局長沒幾天,就有人行賄來了。要是這官再當下去還怎麽了得?又想著不如先將這些東西藏起來,待耿林鋒迴來以後再與他論理。

    當天耿林鋒迴來很晚,石依蘋睡著了,也沒提這件事。第二天一早又忙送棠棠上學前班,耿林鋒沒問,石依蘋也不提,就走了。到了下午六點多鍾,耿林鋒下班迴來,石依蘋正在廚房裏做飯,就聽耿林鋒滿屋子在找什麽。石依蘋心裏明白他在找那禮品袋,也不吭氣。過了一會,耿林鋒探了頭進來問道:依蘋,昨晚張和民內弟送了個東西來,你撂哪兒去了?石依蘋說:林鋒,那錢和煙酒是怎麽迴事,你先說明白。耿林鋒一聽石依蘋的話,就知道事情搞麻煩了。原來下午張和民給耿林鋒打了電話,說劉萬順昨晚上他家去了,問送的東西收到沒有?耿林鋒說沒有呀,今天也沒聽依蘋說。於是下了班便迴來找。殊不知東西都被石依蘋藏起來了。現在石依蘋要他說明白,耿林鋒怎麽說得明白呢!就扯了謊,說道:依蘋,那是張和民內弟劉萬順找伍局長辦事,他不便出麵,就托我轉交伍局長的。石依蘋哪裏肯信,接著又說道:張和民內弟托伍局長辦事,他自己不會去伍局長家,幹嗎要過你的手?林鋒,你說明白,是不是送給你的?當了局長沒幾天,就有人行賄到門上了,你行啊。耿林鋒忙陪著笑,說道:依蘋,我一個副局長,手頭也沒實權,人家幹嗎給我行賄。你快把東西拿來,我好給伍局長送去。石依蘋說:林鋒,別懵我了。你要不說實話,你信不信,明天我就把這錢和煙酒都交到紀委去。於是任耿林鋒怎麽解釋,石依蘋隻顧切菜,不再理他。

    耿林鋒急得滿頭汗珠,心想再說也是白說了。他深知石依蘋的脾氣,今天這錢和煙酒的事說不明白,石依蘋硬是會提到紀委去的。耿林鋒隻得開了門出來,到學校門口給張和民打手機。張和民一聽他內弟把事情搞砸了,忙問林鋒你在哪兒?耿林鋒說我在學校門口,張和民說你等著我馬上過來。

    原來這一段時間耿林鋒費了些力氣,又打著石依蕙妹夫的牌子,總算讓城建局的吳局長答應把修七寺山道的工程交給他了。但吳局長說了還是得讓包工頭做個工程預算,對照一下與原來的預算差距如何。耿林鋒就與張和民找了他內弟劉萬順,把原來城建局做的預算底數告訴他,讓他在原來的預算經費上下降兩個百分點,少了兩千塊錢。劉萬順做了個十七萬八千元的預算,城建局一審核就通過了,劉萬順攬了工程,就按原先說好的百分之十迴扣,給耿林鋒一萬七仟元,那煙酒算是禮品。昨晚劉萬順心急,也沒事先打個招唿就送上門去,恰好耿林鋒又不在家,就落到石依蘋手裏了。

    耿林鋒等了約摸十來分鍾,隻見一輛的士停在旁邊,張和民與他內弟劉萬順從車上下來。劉萬順連聲說耿局長對不起對不起。耿林鋒沉著臉說道:一件好事都讓你辦砸了,弄得我在老婆跟前下不了台……張和民忙站出來圓場,說道:林鋒,我們站在這裏說話也不方便,不如找個地方喝兩杯,邊吃邊談。耿林鋒說:老兄,你看我急得一頭的汗,哪有心思喝酒,還是讓劉萬順去把那東西先取迴來,免得我老婆真要交到紀委去,我可是吃不完兜著走哩。三人就找個背靜地方謀劃一番,編了個謊言,讓劉萬順去把禮品袋取迴來。

    劉萬順來到耿林鋒家,進門就問:大姐,耿局長在家嗎?石依蘋正在擺飯,說道:剛才不是還在說話嗎,又不知上哪兒去了。就又問道:你是張和民內弟吧,昨晚你送來那東西是給誰的?劉萬順忙說:那東西是我請耿局長轉交給伍局長的。石依蘋說道:你這話不對,送給伍局長的東西幹嗎要耿林鋒轉。你說實話,是不是送給耿林鋒的?他給你們辦了什麽事?要說不明白,我把東西交紀委,你們上紀委要去。劉萬順忙分辯道:大姐你誤會了。伍局長過去對我有恩,我是知恩圖報,一點小意思,怕親自送去伍局長不給麵子,就托耿局長幫轉個手。耿局長不在家,那我自個去找伍局長好了,大姐,請你把東西給我……正說著耿林鋒就進來了,一進門見了劉萬順就罵道:劉萬順,你這家夥還是來了,要不我耿林鋒跳到黃河也洗不清。東西你給我拿走,要送伍局長你自個沒有腿,憑什麽要我幫你轉?石依蘋聽他二人這麽一說,就有點遲疑了,便又問道:林鋒,這些東西真的與你沒關係?耿林鋒拍著胸口說:依蘋,你也不想想,要是我們真做了什麽見不得天日的事,我會讓他把東西住家裏送嗎?你放心好了,絕對沒有我耿林鋒的事……石依蘋縱然不相信耿林鋒的話,眼時又沒有確實的證據。再說他二人這場戲倒是演得像模像樣,石依蘋也沒看出什麽破綻來,就隻好把那禮品袋找出來,還給劉萬順。

    劉萬順一走,耿林鋒心裏象掉下塊大石頭。

    吃罷晚飯,耿林鋒說是到辦公室加班搞個文件,就出門了。先前三人就約好了的,晚上八點鍾張和民與劉萬順在三味茶園等耿林鋒。耿林鋒到了三味茶園,在包廂裏坐了,三人不免又談到剛才劉萬順去取禮品袋那件事。耿林鋒笑道:萬順老弟,你今天要真取不迴那包東西,可是要把我坑了。往後做什麽事都得動個腦筋,別糊糊塗塗惹出大禍來都不知道。劉萬順忙說道:耿局長放心,往後再不會做這種事了。張和民說:等工程開工了,有什麽事先給耿局長打個招唿。耿林鋒雖說拿了迴扣,但對工程質量問題了不敢掉以輕心,說道:萬順,這條路雖是我愛人的姐捐資修的,但工程是駱市長親自抓,你可馬虎不得。我把話講在前麵了。要是工程質量不合格,上麵追究起來,我可不承認拿了迴扣的。劉萬順就一再保證工程質量絕對不會有問題,說今後我還要靠你耿局長找活幹哩,請多關照之類,說罷就將那個禮品袋遞到耿林鋒麵前。耿林鋒也不看那煙和酒,就把信封拆開,抽出錢來數了,果然是一萬七仟元的迴扣款,一分不差。把錢收好了,便麵帶難色,說道:二位,這筆迴扣按說我是可以不要的,都是朋友嘛。隻是我目前有個特殊情況,急需用錢,所以就想再借點……張和民說:林鋒,有什麽難處你隻管說,隻要能幫忙的,我們一定盡力。耿林鋒就把原來在家裏拿了五萬塊錢,說是給苗時忠的,讓他幫忙辦石築的案子。可老那家夥油鹽不進,硬是不肯收。耿林鋒說錢在我手上捏不住,東花一點西用一點就把三萬多塊錢拉扯用了 .眼下苗時忠不在檢察院,那五萬塊錢總得有個交待。現在算下來也還差兩萬塊錢,就想給劉萬順再借兩萬,劉萬順聽了二話沒說,答應明天取了錢送到耿林鋒辦公室去。

    劉萬順沒有失言,第二天早上取了錢就送到耿林鋒的辦公室去了。耿林鋒寫了張兩萬元的借據給劉萬順,說是過一陣就還的,劉萬順點著頭就走了。

    耿林鋒好歹總算把五萬塊錢湊足,下午上班前就順便去石家院。石依蕙正在客廳裏與石二奶說話,耿林鋒進門就說:姐,我找你有點事,上樓談吧。到了樓上房間,耿林鋒一臉為難地看著石依蕙,說道:姐,苗檢察長昨天找我了,說他已經調動工作,沒法再幫我們,所以就把五萬塊錢退迴來了。說罷就打開手裏那個鼓囊囊的公文包,取出幾疊錢擺到桌上。

    石依蕙看著那一紮錢,心裏就不是滋味。原來隻說苗時忠收了錢,案子到檢察院好歹總算有個人撐著。現在哩,錢退迴來這一點希望就破滅了。其實對於耿林鋒與苗時忠的這次交道,石依蕙心裏總不踏實,甚至還值得打個問號。錢拿去兩三個月,苗時忠的影兒都沒見著。讓耿林鋒去問呢,一直也沒個肯定的迴答。後來說是請吃飯,讓耿林鋒去傳話,再也沒聽下文。那天聽夏慧天說苗時忠是位原則性很強的政法幹部絕不會幹徇私枉法的事。心裏就想苗時忠開口便要五萬怕不大可能了。那麽耿林鋒把這筆錢拿去幹什麽了呢?石依蕙猜想當時錢或許就沒有到苗時忠手上,隻不過是耿林鋒假了苗時忠的名把錢拿去用了,現在追得緊,才又把錢退迴來罷了。既退迴來,石依蕙也不想再追究,便說道:林鋒,往後你辦事可得穩當些,別像小孩子玩遊戲,你知道這是關係到石築一條命的事,搞了幾個月怎麽就弄成這個樣子。耿林鋒還想解釋什麽,石依蕙讓他別說了,說你該上班了快去吧。

    石依蕙這一陣真像是度日如年。一個接一個壞消息如石頭般砸過來,砸得她心都快爛成碎沫了。改年齡的事辦不成了,苗時忠那邊原來又是一場空,夏慧天那裏也沒消息……在這麽下去怎麽辦呢?這幾晚總睡不著,老想著年僅二十歲活靈靈的侄兒石築,還有年邁的母親,再就是患病的哥,老實善良的嫂……昨晚半夜實在睡不著,就爬起來坐到陽台上沉思,想著想著就淚如泉湧,一股遏製不住的悲痛壓得她喘不過氣來……

    耿林鋒走了,石依蕙再也忍不住,正想給夏慧天撥電話,手機突然響了,一看號碼是夏慧天的,忙翻開蓋接了。沒等夏慧天說話,石依蕙便說道:慧天,怎麽才來電話,這兩天等得人心都快跳出來了。夏慧天說:依蕙,我知道你急,別說那麽多了,你晚上約了依茜在石家院等我,我八點鍾過來。石依蕙還想問什麽,夏慧天說見麵再詳談,便把電話掛了。

    石依蕙接著又忙給石依茜掛了電話,讓她八點前迴石家院來,說是夏慧天約的,可能有重要的事。

    石依茜聽說有事,沒到八點就趕迴石家院來了。一家人正在吃飯,問她吃飯沒有,石依茜說在外麵吃了。石二奶見她那樣子,便問是不是有什麽事?石依茜說沒有。石依蕙說你上樓等我,石二奶又疑了心,再問道:沒有事你們躲躲閃閃幹什麽?石依蕙隻得說夏律師要來問些情況。

    八點鍾夏慧天準時到了。石依蕙給他泡了茶,大家各自坐了,隻等夏慧天說話。夏慧天也不開口,就端了茶杯在手裏搖晃著,看那茶葉一片片在玻璃杯裏沉浮。石依蕙沉不住了,就問道:慧天,你說有事,來了怎麽不說話。夏慧天也不急於迴答,先喝了茶,輕輕把茶杯放了,才一字一句地說道:我想了幾天,想來想去,現在隻有一個辦法可以救石築,作偽證。石依蕙和石依茜一時沒聽明白夏慧天的話,就瞪了眼睛看著他。夏慧天繼續說道:這個偽證隻有一個人可以辦到,如果她敢作偽證,這個案子的結果比我們前一陣所有的努力都要好得多,隻是不知道她願不願意這麽做?石依茜問道:夏哥,你說這個人是不是柯小芽?夏慧天點點頭,說道:現在能讓石築免於死刑的人,非柯小芽莫屬了。

    自從那天石依蕙去律師事務所以後,夏慧天就一直把精力關注在石築的案子上。他去公安局查閱了所有證人的證詞,也看了公安預審石築時石築的供狀,企圖找到一點蛛絲馬跡來為石築開脫罪責。但看完所有的證詞和材料後他失望了,夏慧天找不到任何有利於石築的依據。當他再次查閱柯小芽的詞證時,腦子裏忽然出現了一個念頭,倘若柯小芽與石築那晚上一起去找趙兵,倘若她證明是趙兵先拔出刀子要殺石築,而石築在迫不得已的情況下才自衛還擊,與趙兵奪刀時誤將對方殺死……而這一切柯小芽都親眼目睹,並且可以挺身作證,那麽,整個案子將急轉直下,變得對石築有利。這樣想過以後,夏慧天到鐵路家屬區宿舍,也就是案情發生的實地查看了現場。那個地方距離趙兵家一百多米,是個拐彎處,兩邊都是圍牆,燈光是從遠處射來的,極暗。這種情況下一般是不會有人在案發現場的,這樣就為柯小芽的偽證提供了可信的依據。

    夏慧天這樣一想,不免暗暗咒罵自己的可恥和荒唐。早年決心要當律師的初衷,正是為了伸張正義和捍衛法律的尊嚴。而現在呢?為被告方出主意搞偽證,你夏慧天豈不背信棄義反倒在賤踏法律了麽?但為了石依蕙,也或是為了自己對石依蕙的愛吧,他再也顧不得這麽多了。

    石依蕙聽夏慧天說讓柯小芽作偽證。但這偽證怎麽作呢?柯小芽有什麽理由作這個偽證而且在法律上又成立呢?她一時沒明白,於是問道:慧天,你還是把事情說明白,柯小芽說什麽,法官為什麽相信他的話?

    夏慧天說道:我們先來分析一下案件發生的經過。那天唯一與石築在一起,吃飯時引起事端時在場的隻有柯小芽。我們去柯小芽家問她時,她說石築與趙兵吃飯時發生衝突後他們就走了,這就證明所有的人包括趙兵的同學都看見他們一起走的。柯小芽說後來他們就分手了,但柯小芽與石築分手時並沒有人看見。而石築殺趙兵時也沒有目擊證人,那就是說當時隻有石築與趙兵兩個當事人。如果我們設想柯小芽與石築從飯店出來並沒有分手,兩個人一直在一起。就算石築想教訓趙兵,也隻不過揍他一頓罷了,並沒想到要致他於死地。可就在石築與趙兵發生鬥歐時,趙兵首先拔出刀子要殺石築,石築為了自衛,奪過刀反擊時誤殺了趙兵,整個事件發生的過程柯小芽全部看見。如果她願意作這個偽證,石築從行兇殺人變成自衛還擊誤傷人命,性質就變了。按照《中華人民共和國刑法》第二十條:“正當防衛明顯超過必要限度造成重大損害的,應當負刑事責任,但是應當減輕或免除處罰。”的解釋,我再在辯護詞上下點功夫,這樣法院量刑時絕不會判重刑的。

    石依蕙聽到這裏,就有一種絕處逢生的感覺,眼裏禁不住閃出幾滴熱淚。便問道:慧天,你這樣一說,我心裏就輕鬆多了,這幾日總像有座山壓在胸口上,都快把人憋死了。但有一個問題,柯小芽原來已給公安作了證詞,現在要推翻容易嗎?石依茜沒等夏慧天迴答,接口說道:姐,公安那邊你放心,現在是鄧樺在辦案,把情況給他說了,讓他找柯小芽再做一次證詞就行了。夏慧天說:依茜去找鄧樺估計沒問題。除了柯小芽作一個偽證,石築的供詞也要重來。他們兩個人的口徑要統一,中間不能有漏洞,案發現場我去看過了,那地方很背靜,光線也暗,當時肯定沒人看見。再說,現在一直沒找到兇器,估計石築從火車上丟到荒野裏了,這些對柯小芽作偽證都很有利……我現在就擔心柯小芽敢不敢作這份證詞了。

    大家又商量了一陣,最後決定還是由石依蕙和石依茜出麵去找柯小芽,給她做做工作,主要讓她救石築一命。從這個意義上說,當初柯小芽與石築談朋友,想來她會同意的,而且這件事絕不能讓柯小芽父母知道。至於公安那邊,明天石依茜去找鄧樺,讓他把石築的供詞和柯小芽的證詞全部毀了。夏慧天再為他們草擬一份新的供詞和證詞,把時間地點以及經過都盡量一致起來,隻要做得萬無一失,假的就是真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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