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笙被喜娘強行送入洞房之內,房門從外反鎖,她一把扯下頭上喜帕,冷眼打量著屋內情形。


    她走到床前,伸手去推窗子,才發現窗外早已被人用木板封住了。


    這君易瀟為了防止她逃走,當真用心良苦呢。


    她返迴桌旁,桌案上擺放著幾樣精致的菜式與點心,還有一壺水酒。


    安笙在桌案旁坐了下來,桌上的酒菜她自然是不敢動的,如果裏麵下了迷.藥或者是春.藥一類,她的意識便不在受她自己的控製了。


    正是沉思間,隻聽得門外嘩啦一聲鎖鏈落地的重響,而後房門被人從外推開,君易瀟一身鮮紅的喜服,踱步而入,不偏不倚正踩在安笙扯落的喜帕之上,他頓時就變了臉色。


    他邪氣的笑著:“娘子竟自行掀開了喜帕,也不等等為夫,就這麽迫不及待嗎?”


    說著,君易瀟來到桌案前,倒了杯果酒,淺飲一口。


    他剛要上前,便聽見門外傳來侍從急切的迴稟聲:“公子,不好了,禦林軍已經將這裏團團包圍。”


    安笙的身體微微一顫,眸中帶著絲淚,像清泉,像迷霧,很動人,也很深邃,讓人猜不透的深邃。


    “來了?倒是比想象中更快。”君易瀟哼笑著,一把將安笙從床榻上扯下來,向外拖去。


    他兩指捏著她的下巴,微眯著眸子:“笙兒,你說我貪權勢,所以你恨我。那你覺得江山美人,君修冥又會選哪個?”


    安笙被動的被君易瀟扯上莊園中最高的閣樓之上,她居高臨下的站在高處,莊園內的情形盡收眼底。


    偌大的莊園被禦林軍團團包圍,弓箭手蓄勢待發。


    這座莊園中,別說是一個人,就算是一隻鳥也別想活著飛出去,這架勢,君易瀟的命,君修冥勢在必得了。


    原本他的確想饒君易瀟一命,但他動了不該動的人。


    昨日他收到一封來信,說是今天君易瀟會逼迫安笙成婚,上麵寫還寫著地址。


    雖然他不知道這會不會是陷進,但這就算是陷進,他也會義無反顧。


    而君易瀟神色自若,依仗的無非是安笙這枚籌碼。


    “你失蹤的這些日子,聽說君修冥發瘋一般的找你,如果讓他知道今夜我們已經圓房了,你說他會不會真的發瘋呢?”君易瀟冷邪的開口。


    安笙不語,一雙瞪大的眸子卻冷冷的瞪著他。


    君易瀟一擺手,便讓下人將她帶入閣樓之中,她被禁錮著,隻能透過窗縫觀察外麵的情形。


    很快,君修冥的人馬破門而入,為首的男子一身絳紫勁裝,手中明晃的寶劍,在黑夜之中散發著烈烈寒光。


    閣樓之上,君易瀟朗笑開口:“多日不見,三哥別來無恙。”


    重了他的奪心掌,不過短短幾日光景,君修冥竟然能策馬揚鞭,倒是有幾分讓他意外。


    駿馬之上,君修冥麵容冷峻,俊顏泛著淡淡的蒼白:“彼此彼此。”


    安笙透過窗欞的縫隙,那抹高大的身影倒映在瞳眸之中,她才稍稍的放下心,好在他並無大礙。


    也正在這時,閣樓上傳來幾聲細響,窗戶突然被推開,不多時,屋內便多了一個高大的男人,


    他唇角含著魅惑的笑,目光正遊走在她身上。


    安笙震驚:“是你!”


    溫孜言的語調帶著戲謔之音:“是啊,我們又見麵了,我說過,我會再來救你。”


    安笙戒備的看著他,踉蹌的後退,身體緊貼在牆上:“我不需要你救。”


    溫孜言溫和的笑了笑:“可小美人前兩日明明還說讓我救你。”


    安笙看著外麵的禦林軍,冷聲道:“今非昔比!”


    溫孜言見她翻臉比翻書還快,無奈的聳肩:“我這個人有個優點,那就是答應別人的事情,從來不食言。小美人,跟我走吧!落在你這個沒良心的師父手裏,也隻能成為他的累贅。”


    安笙還沒來得及答應他,他便毫不客氣將她扛了起來:“喂,你下我來!”


    溫孜言擰了擰眉,語氣幾分不耐:“你別亂動,被發現了,我們一個都走不了。”


    “修冥,救……”安笙眼看著君修冥就在下方,她剛要唿喊,然而卻被青衛指尖一彈,眼前閃過一縷白煙,而後,她整個人便失去了知覺。


    溫孜言與青衛喬裝成北盛禦林軍一路廝殺,鑽了空隙逃脫。


    青衛見他將安笙扛在身上,開口道:“少主還是交給屬下來吧!”


    溫孜言喘了兩口氣,搖了搖頭:“不用了,她可是梁朝公主,曾經我去梁朝時有幸見過一麵,隻是不知這裏麵究竟是經曆了什麽?她會來到北盛!”


    青衛張了張嘴:“原來她就是少主心心念念著的那個姑娘啊!”


    溫孜言初次在皇宮裏見到她時,的確也很震驚,但他仍舊忘不了她在梨樹下的驚鴻一舞,隻是沒想到,他們會以這樣的方式認識。


    他唇角隱隱含著笑,將她抱上了馬車。


    青衛在外麵駕趕馬車,心裏不由得擔憂:“少主,我看北盛的帝王很在意梁朝公主,把她帶迴燕國,會得罪北盛的!”


    溫孜言目光卻一直停留在昏厥過去的安笙身上:“怪罪?北盛的皇帝又怎知是我帶走了她?無憑無據,他有什麽理由向燕國開戰?”


    青衛想想也是,便沒再過問。


    安笙中途曾醒過幾次,卻被他用捆仙繩手腳並攏的困住,就這樣昏昏沉沉間,也不知過了多久,她再次醒來之時,人已經在燕國的東宮中。


    這半月日夜兼程的時光,她幾乎都是睡過來的。


    許是睡的太久,她覺得頭有些微微發疼,吃力的坐起來,拳頭錘了幾下額頭,渙散的眸光才逐漸清晰。


    然後映入眼簾的是溫孜言的身影,他就站在她的床榻邊,眸光玩味的盯著她,好似獵人盯著到手的獵物一樣。


    “你……”安笙一驚,慌忙掀被下床,而後才發現她身上竟是一層單薄的緋紅紗衣,她的衣衫被人換過了。


    溫孜言,被換過的衣服……


    安笙腦海中嗡的一聲作響,她慌亂的掀起衣袖,手指都在顫抖著,當下就要給他一巴掌,卻被他握住她纖細的手腕。


    若不是因為睡了太久,她的靈敏度絕不會這般笨拙!一巴掌也早落在他的臉上。


    他邪魅的聲音在頭頂淡淡縈繞:“原來本王在公主的心中竟是一個如斯小人。你放心,本王即便是要你,也會在你清醒的時候,否則和要一個妓.女有什麽區別。”


    安笙冷然一笑,毫不怯懦的仰頭直視他的眼睛:“你覺得你的手段有多麽光明磊落嗎?本王,這是哪裏?你到底是什麽人?”


    溫孜言溫雅一笑:“倒也稱不上有多卑鄙,不過是螳螂捕蟬黃雀在後,為達目的,偶爾是要用些手段的。”


    “修冥呢?他怎麽樣了?”安笙急切的質問,君修冥不可能輕易讓溫孜言將他帶走,除非,他出事了。


    溫孜言劍眉冷挑,唇角的笑靨冷若寒冰:“修冥?你不是不喜歡他嗎?為何還叫的如此親熱?”


    安笙冷笑,帶著幾絲嘲弄:“自然是比你更能吸引女人。”


    這樣的話無意是挑戰男人的驕傲。


    溫孜言眸中一閃而過狠戾之色,而他卻並未發怒,反而邪魅的笑,手掌板起她小巧的下巴,戲謔的眸光掃過她的每一寸肌膚:“吸引女人有什麽用,要得到女人才行,不如留在燕國做本王的女人吧?”


    安笙仰頭直視著他的眼睛,一字一頓決絕道:“我不願意。”


    溫孜言笑著放開她:“有性格,本王就喜歡你這樣。隻可惜,願不願意,來到燕國便由不得你。”


    安笙緊咬著唇,冷寒的笑,卻沒有還口。


    “你應該餓了吧,我們吃飯。”溫孜言忽而換上一副溫柔的麵孔,對殿外侍女吩咐道:“傳膳。”


    他話音剛落,侍女魚貫而入,將精致的菜肴擺在了桌案上。


    安笙肚腹空空,口中殘存著微苦的味道,這月餘以來,她幾乎在昏迷中度過,想必溫孜言是用參湯為她充饑。


    安笙倒也不客套,起身坐到桌案旁,拿起碗筷吃了起來,或許餓得太久,桌上菜肴越發美味。


    溫孜言在她身側坐了下來。


    她吃菜,他獨自飲酒,目光悠悠看著她,唇角含笑:“這些都是梁國的菜式,應該很和你的心意。”


    安笙微頓了下筷子,唇角笑靨沒什麽情緒,桌上的菜也並非和她心意,她隻是太餓了而已,可她明明是浣鄴人士,為何用梁國菜款待她?


    再則,梁國不是早在幾年前便被攻克了嗎?


    她一直埋頭吃飯沉思著,完全的忽略溫孜言落在她身上的目光。


    酒足飯飽後,她放下碗筷,側頭迴給他一個挑釁的笑:“多謝王爺的款待,若王爺沒有其他事,可以離開了嗎?我要休息了!”


    她的心裏莫名的擔憂,君修冥是否還能找到她?可這裏是燕國,如果要逃,想來也是難於登天。


    溫孜言放下手中酒杯,緩緩起身,周身散發出王者氣勢,居高臨下的看著她:“我知道你有幾分聰明,但這皇宮可不是說進就進,說出就出的地方。


    本王還是要勸你一句,收起你那些不該有的心思,本王可以寵著你,卻並不代表會縱容你的一切。記得不要挑戰本王的底線。”


    安笙笑而不語,美眸冷眯著。這話還真是熟悉呢,哦,是的,君修冥也曾對她說過,他們都有底線。


    可是,他們何曾知道,女人並非男人的玩物,她同樣有底線,任何人都不能觸及。


    溫孜言隻看著她吃晚飯,並未逗留便離開了。


    安笙坐在床榻,眉心一直未曾舒展,這個男人太奇怪了!


    明明前不久她還曾聽說燕國的太子與使臣一同前往了北盛簽訂和平的條約,可他為什麽要抓她來燕國?


    而這個巨大的牢籠,她不知道要如何才能逃離,她的記憶還停留在君修冥帶人攻進莊園的那一刻。


    “開門,讓本公主進去。”君雯清澈的聲音突然響起,她推門而入,仍是那張如花笑靨,隻是眉宇間多了一股哀愁。


    安笙在看到君雯時,麵色一驚:“公主!你怎麽還在燕國?”


    君雯欣喜若狂的朝著她撲了過去:“若離,怎麽會是你?能在這裏見到你,真的是太好了。”


    安笙被她撞到肚子,有些不適的皺了皺眉,君雯見她捂著肚子,忙問道:“你怎麽了?沒事吧?”


    安笙看著她,猶豫片刻,決定還是先不要告訴她,搖了搖頭:“我沒事。”


    君雯見她沒事才又不解的詢問:“昨兒就聽宮裏的人議論起太子從北盛帶了名女人迴來,我便來看看。


    原本想是找個人說說話,卻沒想到會是你。可是若離,你怎麽會和燕國的太子在一起?我皇兄難道就不介意嗎?”


    安笙淒然一笑:“原來他是燕國的太子,難怪會出現在北盛的皇宮裏,說的還真是冠冕堂皇,我是被他抓迴來的!”


    君雯一拍桌案,氣惱的道:“啊?他可真過分!若離,你放心,我哥哥已經派了人來接我,到時我一定將你帶走。”


    安笙想著君修冥奪迴帝王已是一月的事了,問道:“什麽時候的事情?”


    君雯已經打探好了消息,說道:“使臣已經來了好幾天了,但燕國的皇帝似一直在推脫,好像在等太子迴來,如今太子迴來了,那皇帝也該放心了吧!”


    安笙曾聽說燕國的皇帝身邊隻有一個女人,尊為皇後。所以如今他膝下除了溫孜言便再無子嗣,想必也是擔憂溫孜言在北盛出什麽意外,至那時他們至少扣著北盛公主,便也能讓北盛有一分忌憚。


    君雯沉默片刻後,又紅著臉問道:“若離,你可知道劉雲的消息?”


    安笙想劉雲最後選擇了君修冥也是因為君雯吧,眼底閃過一絲笑意,而後神情肅然的看著她,沉聲道:“劉雲,他,他……”


    君雯拽著她的袖子緊了幾分,迫切問道:“他怎麽了?他是不是出事了?”


    安笙歎了口氣,一臉憂愁的看著欲要哭出來的君雯,而後放聲大笑起來:“小傻子,他沒事!”


    君雯的眼淚都已經落了下來,卻聽到她這番捉弄人的話,哭笑不能:“若離!我討厭你,怎麽連你也學會騙人了!”


    安笙見她認真了,拉著她的手道歉:“好了,我就知道你在乎他,在乎的緊。他沒事,他幫了皇上。”


    君雯鬆了口氣,這也便放心了,抿了抿唇又問道:“我皇兄和我母後近來還好嗎?”


    安笙點了點頭:“別擔心,她們一切安好。對了,太子殿下取妃了嗎?”


    初來北盛時,溫孜言挺照顧她,而她也常與他來往,在燕國就沒受過委屈,但卻始終不是故土。


    不過君雯對溫孜言的情況還算蠻了解的,說道:“他有一位正妃是丞相之女,名沈惠,還有一名側妃是寧側妃,大學士的女兒,上個月我來時,才迎娶的。


    至從這位寧側妃住進東宮後,這東宮就沒消停過,關鍵是這沈惠的性格與你又很像,與世無爭的。老被寧側妃踩到頭上去。”


    安笙哼笑了一聲:“他早晚都與你哥哥一樣,遲早也會三妻四妾。或許這就是帝王吧!”


    隻是她心中尚還有一個疑問,那就是他為何用梁國的菜來款待她?


    君雯歎了口氣,拍了拍安笙的手:“若離,你別難過,燕國的皇帝不就隻有一個女人嗎?”


    安笙含笑,微微點頭,可能是許久不見,兩人又天南地北的聊了許久,直到一起熟睡過去。


    自然也有宮人向他迴稟此事。


    溫孜言倒是沒想到,北盛公主與她交好。


    ……


    二日,安笙還靠在窗邊望著天時,便見宮女匆匆進來:“太子妃娘娘與寧側妃來探望姑娘了!”


    沈惠與寧側妃一同步入屋內,目光在她身上來迴打量。


    隻是還尚未來得及給她下馬威,溫孜言得了消息扔下公務便趕了過來。


    寧側妃原本的趾高氣揚在看到溫孜言後化作一笑,連忙朝他奔了過去,挽住他的胳膊:“夫君怎麽來了?”


    溫孜言將手從寧側妃那裏抽迴,目光都在安笙的身上:“過來看看。”


    沈惠俯身施禮,禮數周全,卻神情冷漠:“臣妾參見太子殿下。”


    是從什麽時候開始,他們變得如此陌生了?哦,是從他對她說要迎娶寧側妃的那一刻開始吧,那日的情形,曆曆在目,如同刻在心上。


    沈惠當時都懵了,她從未想過,在他們之間還會有第三人。


    他們自幼一起長大,她習慣了黏著他,纏著他,她以為這樣就可以一生了。


    可是,她卻忘記了景帝可以為沈貴妃肅清六宮,但溫孜言卻不一定要效仿他父皇。


    有朝一日,他坐擁天下,他還會有很多很多女人。


    溫孜言負手而立在殿中央,卻對沈惠與寧側妃視而不見,他的目光縈繞在安笙身上,溫聲詢問道:“你沒事吧?”


    安笙低眸淺笑,唇角卻是一抹嘲弄的笑:“臣女很好,多謝太子惦念。”


    君寧牽起安笙的手,不由分說便向殿外而去:“東宮煩悶,本王陪你去禦花園轉轉吧。”


    寧側妃抑製著心口的怒火,跟隨在他身後,一臉柔.媚的笑:“妾身與夫君和妹妹同去。”


    唯獨沈惠站在原地,一張小臉慘白,沒有絲毫血色。雙眸帶著淚,是無助,是絕望,難道這就是她想要的結局嗎?不,一切都不該是這樣。


    出嫁前,娘親說:惠兒,你真的想清楚了嗎?嫁給未來的帝王,並非是一件好事。並非所有的人都有皇上的魄力,一生隻擁有一個女子。


    她當時什麽都聽不進去,隻想著能與心愛的男人雙宿雙飛。


    婚後,他們也的確過了一段快樂的時光,然而,這一切終究還是脫離了軌道。即便沒有寧側妃,也還會有別的女人。


    這條路是她自己選擇的,她不後悔,也不能後悔,她可以容忍他愛別的女人,可是,為什麽他們十幾年的情分,連最基本的信任都沒有?


    僅是月餘的時間,他卻又有了新歡。


    ……


    而另一麵,溫孜言牽著安笙走入禦花園中,寧側妃原本是要跟來,但終究是礙不住麵子,離開了。


    安笙秀眉緊擰著,不著痕跡的脫開他的手:“太子殿下,民女突感身子不適,就先行迴去了。”


    溫孜言的目光幽幽掃過她,略帶玩味的一笑:“身子不適嗎?那本王帶你去瞧瞧禦醫吧。”


    “不必……”安笙話音未落,人已被溫孜言打橫抱起。


    她下意識的想要施展武功掙脫,卻又生生的忍住了。隻是眉心蹙的更緊,清冷開口:“太子殿下可知男女授受不親?”


    “是嗎?那本王娶了你便是。”溫孜言眸中玩味更甚,笑靨依舊。


    安笙收斂起所有的笑,周身散發著冰冷的氣息,聲音極淡,卻是絲毫不容人忽略半分:“太子殿下當知女子的名節有多重要,所以,請您自重。”


    溫孜言下意識的頓住腳步,他看著懷中女子,總覺得她似乎有哪裏不一樣,但具體是什麽,他不說不出,因為,他們本不太熟。


    溫孜言很自然的放下她,溫笑:“恩,很懂得進退得失。”


    安笙盈盈一拜,無波無瀾:“多謝太子殿下誇讚,愧不敢當。”


    她明白溫孜言的話是弦外有音,她不在他麵前搬動是非,似乎很得他的心思。


    可是,這對於安笙來說並非是什麽好事,她現在要做的是想盡一切辦法甩掉他。


    “陪本王到蓮池旁坐坐吧。”溫孜言溫和的笑,謙謙君子之風,伸手比了一個請的姿態。


    安笙皮笑肉不笑,隻能跟隨而去,她走的極慢,正想著如何脫身,卻聽得不遠處傳來匆慌的腳步聲,小太監尖細的聲音高喊著:“太子殿下,大事不好了。”


    溫孜言冷聲訓斥了句:“什麽事慌慌張張。”


    小太監撲通跪在地上,上氣不接下氣道:“太子妃娘娘,她,她……”


    溫孜言的語氣多了幾分不耐:“她又耍什麽把戲?”


    小太監喘著粗氣,終於將一句話說了完整:“娘娘她在宮中懸梁自盡了。”


    “什麽!”溫孜言大驚失色,幾乎不假思索的飛奔了出去,那速度堪比閃電還快。


    安笙看著他的身影在眸中化成渺小的一點,唇角揚起一抹譏諷的笑,嗬,又是一個想要雙全的男人,可是,在這個世界上,魚和熊掌並不能兼得。


    她想,這一次太子妃倒是用對了方法,不管是真的傷心欲絕,還是以退為進,她和溫孜言的關係都可以得到緩和。


    當一個男人緊張一個女人的時候,至少證明他還在乎。


    溫孜言趕迴東宮之時,沈惠躺在寬大的床榻之上,麵色慘白。


    溫孜言一步步來到她麵前,眸中神色複雜,有歉疚,而更多的卻是心疼。


    他在榻邊坐了下來,將她擁入懷中,溫柔的撫摸過她蒼白的麵頰。


    而她的神情依舊是木然的,幹淨的眸子卻逐漸凝聚了淚,淚珠劃過眼角,一滴滴落在他杏黃的錦袍之中。


    溫孜言低頭,心疼的吻上她白嫩的麵頰:“惠兒,你怎麽這麽傻。”


    而沈惠卻側頭躲開,他一直知道她是驕傲的女子,也許正是她的驕傲才讓她走上極端。


    長久的沉默之後,沈惠開口說出的第一句話便是:“接側院那位姑娘入東宮吧。”


    溫孜言沉重的歎息,她現在這副模樣,他如何有心思與其他的女子相伴。


    “此事先緩一緩再說吧。”最後,他隻丟下這一句。


    沈惠抬眸看著他,唇角緩緩的揚了起來,卻極是淒苦與嘲諷。


    即便她傷心欲絕,即便她為他尋了短見,他還是注定要迎娶一個又一個女人,他們的短暫相逢竟勝過他們十幾年情分。


    “殿下既然喜歡,臣妾豈有阻攔的道理。等臣妾身子好一些,自然會去向母後稟明,盡早迎娶側院的那位小姐入宮,已解殿下相思之苦。”


    她冰冷的語氣與陌生的眼神,讓溫孜言微惱火,出口的聲音不由得沉了幾分:“真願意讓她入宮?那你今天這一出又做給誰看?上一次投湖,這一次上吊,下次你又做什麽?”


    沈惠突然瞪大了雙眸,她奮力掙脫他懷抱,失控的揚起了手臂,然而,那一巴掌並沒有落下。


    她的手臂僵在半空中,整個身體都在劇烈的顫抖著,豆大的淚不停滴落下來,她緊咬著唇,甚至咬出血來。


    而溫孜言話一出口便後悔了,他知道她不是做作的女子,如果真是那樣,他也不會愛她,並且愛了這麽多年。


    她以為他們會像父皇與母妃一樣,一生一世一雙人。


    迎娶寧側妃是迫不得已,可是,他遇見了安笙,他分辨不出那樣的一種喜歡算不算是愛,她絕代傾城,她風情萬種,她才情卓越,她……


    這樣的女子,又怎麽能讓人不著迷。或許是他太貪心。


    當年這些記憶也是停留在他八歲的那年,而那時的她還隻是一個五歲的小女孩便如此出眾。


    最終,沈惠的手臂還是緩緩的放了下來,她冷漠的轉身,隻留給他一個孤冷的背影。


    “我們十幾年的情分,我以為你是懂我的,原來這一切不過是我的一廂情願。我說過很多次,我沒有推寧側妃下水,可你寧願信她都不信我。


    好,好,既然在你心中我不過是個善嫉的女人,那我所幸善嫉到底。溫孜言,你聽好了,除非我死,否則那個女人別想踏入宮門半步。”沈惠絕情的話,讓溫孜言心頭狠狠一痛。


    他並非不願相信她,隻是,那日在場的所有人都一口咬定是她推寧側妃下水,寧側妃即便再有心機,也不可能收買所有人。


    事後,若寧側妃借此不依不饒,他同樣會懷疑,可是,她什麽都沒有做,甚至對此隻字不提,這一切種種,讓他如何再信她。


    “惠兒。”他低喚著她,語調已經柔軟了下來。


    然而換來的卻是沈惠一聲冷冷的逐客令:“我累了,請太子殿下出去。”


    他僵硬在原地,深深的看著她挺直的單薄脊背,有多久沒再聽過她怯怯的喚他一聲‘孜言哥哥’了。


    他從未想過他們之間,會走到如此境地。


    “你好好休息吧,我改日再來看你。”溫孜言無奈的歎,轉身拂袖而去。


    他剛邁出院落,隻見沈皇後閑適的坐在庭院之中。


    石桌之上放著兩杯朝露清茶,茶溫涼,看得出已經泡了一陣子。


    沈皇後一拂雲袖,淡若清風的笑:“坐吧,喝杯茶消消火。”


    溫孜言在她身側坐了下來,苦笑一聲:“怎麽?來看我笑話的嗎?”


    沈皇後輕笑,不溫不火的迴道:“那你也要有笑話讓我看才行。”


    溫孜言神情黯淡,端起桌上的茶盞淺飲一口,而後眉心一蹙,茶涼了,自然也變了味道:“娘,我真的錯了嗎?我從未承諾過惠兒要一生一世一雙人,娘,我並不是父皇。”


    沈皇後美眸輕眯,透著幾絲無奈,那幽幽的眸光卻依舊清澈:“言兒,並非所有的事都能分出是非對錯,這世界上,也不是黑就是黑,白就是白,總有太多的灰色地帶。但是,言兒,這一次,的確是你錯了,你錯在沒有給她最基本的信任。”


    “可是……”溫孜言剛要辯解,卻被沈皇後冷冷打斷。


    “你是不是想說所有人都指責她傷害寧側妃?”沈皇後笑著搖頭,繼續道:“別人怎麽說,我並不想聽,我隻相信我自己的判斷,我了解惠兒,她外柔內剛,正直善良,並非無容人之量。她絕不會屑於那些上不了台麵的小伎倆。”


    溫孜言劍眉深鎖,透出冷冷清寒:“那麽是寧玉……”


    沈皇後冷笑,呢喃道:“即便是寧玉,現在也不會休她的時候,本宮倒想見見你不惜一切代價接迴來的那位姑娘。”


    顯然她話裏有話,責備著溫孜言這次做事太過冒失,據她放在他兒子身邊的人稟報,這個姑娘不僅是北盛帝王的心尖還是梁朝亡國的公主。


    好在知道這件事的人並不多。


    她說罷,拂袖起身,又道:“走吧,隨我迴宮,我已讓宮人將她帶到了我的宮中。”


    ……


    另一麵,君雯得知皇後要找安笙,便也不放心的跟著去了。


    此時兩人正向未央宮走去,安笙神情淡漠,反倒是君雯一臉是愁緒。


    “也不知皇後找你做什麽,哎呀,不會是因為太子妃的事向你發難吧!”她突然停住腳步,反倒是安笙毫無準備,險些撞在了她身上。


    君雯緊握住她的手,一臉大義淩然道:“若離,你放心,我一定會保護你的。”


    安笙淡然一笑,問道:“沈皇後很兇嗎?”


    君雯頭搖的像撥浪鼓一樣:“我不太清楚,但的確跟後宮的女人不太一樣,也曾與我聊過幾次,似乎那種溫婉是裝不出來的。”


    安笙臉龐上笑意不變,眸色卻黯然幾分,這位沈皇後能讓景帝廢除六宮,絕非等閑之人。


    她在宮門前頓住腳步,抬頭靜靜看著漆黑牌匾上三個鎏金大字:未央宮,她似有所思,淡淡的出口一句:“長夜未央。”


    “好了,別看了。”君雯一笑,牽著她向殿內走去。


    這位傳說中的沈皇後倒是讓安笙震驚,端的絕代芳華,樣貌看上去絕超不過三十歲,卻是溫孜言太子生母。


    安笙屈膝而拜,不卑不亢:“參見皇後娘娘,娘娘千歲千歲千千歲。”


    君雯同樣跪在她的一側。


    然而,半響卻未等到讓沈皇後平身之聲,反而感覺到一束犀利的眸光正上下的打量著她,好像她是一件待價而沽的商品。


    跪了一陣子,冰冷的漢白玉地麵滲出的陰寒讓她膝蓋發疼,好在北盛皇宮罰跪早已是家常便飯,倒也習慣了。


    一旁君雯自個兒站了起來,而後小聲的提醒道:“若離,你起來吧!皇後娘娘是個很親切的人,不拘禮節。”


    沈皇後這才不急不緩道:“起身吧,跪壞了身子總是有人要心疼的。”


    安笙淡漠起身,依舊安靜的站在原地。


    沈皇後哼笑,又道:“嗯,的確不錯。”


    安笙淡聲迴了句:“皇後娘娘謬讚。”


    沈皇後端起青瓷茶盞,輕抿了口茶:“本宮從不輕易誇讚人,但好就是好,不好就是不好。”


    麵前的女子生的明眸皓齒,舉止間自有一股嫵媚的風情,的確容易讓人著迷。


    安笙輕輕一拜,繼續道:“娘娘說笑了,皇後看到的不過是一具皮囊罷了。”


    沈皇後握在掌心間的茶盞輕動,唇角浮起一抹興味的笑,看來,她是小瞧了這位梁朝公主了。


    她吩咐道:“賜坐吧。”


    安笙俯身拜謝,而後在一旁坐了下來。


    她以為沈皇後會因著太子妃懸梁之事責問與她,畢竟,沈惠是皇後的侄女,偏疼也是應當。


    然,主位之上,沈皇後隻顧品茶,許久後,才淡淡開口,卻是吩咐一旁嬤嬤為安笙也端了一杯:“本宮親手炮製的雨前吵,嚐嚐如何?”


    “謝娘娘賜茶。”安笙起身一拜,而後端過溫熱茶盞,兩指夾起杯蓋,輕輕的隔開伏在水麵的茶葉,而後淺飲一口。的確是好茶,入口甘甜,唇齒留香。


    沈皇後姿態慵懶的問道:“味道如何?”


    安笙簡短的迴了兩個字:“好茶。”


    沈皇後又問:“如何個好發?”


    安笙一笑,一一迴到:“上好的黃山金針,朝露水浸泡,百合花芯如茶,茶水熱七層,完美到極致。”


    沈皇後含笑點頭,眉宇間浮起淡淡溫潤:“倒是個行家。”


    茶品好的人,人品自然也差不到哪裏去。她兒子的眼光倒也算不錯。


    而君雯坐在一旁,似有所思的眨著眼睛,她可從未聽若離說起過她是懂茶的人。


    沈皇後語氣平淡的繼續說道:“下月選個吉日入宮吧,既然言兒喜歡你,本宮這個做娘的自然也不能反對,隻是要委屈你屈居側妃之位了,惠兒與寧側妃比你先入宮,以後你們姐妹好好相處便是。”


    君雯臉色頓時變得難看,剛想開口卻被安笙拉住,這件事稍處理不慎便有可能影響到兩國安泰,她不能讓君雯替她開口。


    安笙屈膝跪地,拱手道:“安笙蒲柳之姿,配不得太子殿下,還請皇後娘娘收迴成命。”


    沈皇後麵色稍沉了幾許:“怎麽?你不想入宮?還是,不滿意側妃之位?”


    安笙仍是波瀾不驚的模樣,再次重複:“臣女不願入宮。”


    沈皇後的身子向後傾斜,懶懶的靠入軟榻之中,但周身卻散發著幾絲清冷,很顯然,安笙的拒絕讓她有幾分不悅了:“你若不願本宮自不會強求,隻是你要給本宮一個信服的理由。”


    片刻的沉默後,安笙溫溫迴道:“願得一心人,白首不相離。安笙的良人並不需要怎樣的身份地位,但他的心裏卻隻能有我一個。”


    沈皇後沉默,似有所思,她的目光一直未曾離開過安笙蒼白絕美的麵頰,卻看不出絲毫破綻。看來她是當真不願入宮,而並非是上演著以退為進的戲碼。


    想著言兒對她所說,雖然北盛皇帝對她有意,她卻對北盛皇帝無情,想到這裏她倒的確是信服了。


    沈皇後一揚衣袖,示意他們退下:“罷了,你先退下吧,容本宮再想想。”


    君雯與安笙一同起身,微微一拜後,一前一後離開。


    待二人走後,沈皇後平淡道:“出來吧。”


    她話音剛落,隻見水墨屏風後走出一身杏黃蟒袍的溫孜言。


    “都聽見了?”她無奈失笑,神色卻甚為認真,又道:“這個女人,她不屬於你。”


    溫孜言麵色冷峻,墨眸深的見不到底,卻翻滾著洶湧的漩渦。


    他是天之驕子,從小到大,他想要的,從來沒有得不到的。


    “她一定會是我的。”溫孜言冷聲丟下句,轉身而去。


    身後,是沈皇後輕淺無奈的歎。


    溫孜言剛剛步出偏殿,不遠處,大太監匆匆而來:“豈秉太子殿下,皇上在養心殿等候。”


    溫孜言隨聲應著:“嗯,本王知道了。”


    不久時,燕國邊境傳來消息,北盛皇帝禦駕親征,攻打燕國。而目的則是為了一個女人,也還有久久不曾送迴去的公主。


    溫衡派人去東宮調查後才得知,溫孜言竟然帶了北盛皇帝心愛的女人迴來。


    而君雯公主原本溫衡是想著等到溫孜言迴來便讓她隨北盛使臣迴去,誰料又出了這檔子的事。


    事情鬧大今日的局麵,溫孜言知道這一頓訓斥是少不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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