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不知過了多久,他終於邁動了腳步走向她,落下的每一步極輕,欣長的身體在她身後停住,雙臂纏上她柔軟纖腰,將安笙困如胸膛之中。

    她的身體冰涼的,幾乎沒有什麽溫度。但那柔潤的觸感,依舊讓他感覺到真實。

    安笙並沒反抗,也沒有迴頭,她仍然淡淡的遙望著遠方,眸色與夜色融為一體。

    他低啞動聽的聲線在她頭頂縈繞:“在想什麽?”

    安笙笑,聲音輕飄飄的迴道:“我剛剛在想,是不是隻要跳下去,就可以提前結束一切。”

    她的話極輕,卻又如同一把千斤重錘落在君修冥胸口,痛徹心扉,卻喊不出聲音。

    他微眯的鳳眸,深邃如枯井,照不進一絲光亮。健碩的手臂逐漸收緊,將她整個人都反鎖在懷中。

    他依舊沉默著,駭人的沉默。

    安笙卻依舊笑著,笑的極輕,也極美,聲音極飄渺著:“皇上,你知道嗎?魚之所以能夠快樂,是因為它的記憶力永遠隻有七秒,無論這七秒的相遇如何的轟轟烈烈,七秒之後又是新的開始、新的輪迴。皇上,你有沒有想過。也許……我們的第七秒到了……”

    她低斂了長睫,眸光靜靜落在水麵上,幾尾紅色錦鯉歡快的遊著,給死水帶來了一絲活力,原本平靜的水麵,輕輕蕩開一圈圈漣漪。

    而環在腰間的手臂,遽然收緊,幾乎讓她無法喘息,他的聲音極沉,夾雜著些許的暗啞:“如果從這裏跳下去,我們變成兩尾魚也好,忘掉上一個七秒中全部的傷害與疼痛,讓我們在下一個七秒重新開始,重新愛上。”

    安笙輕歎著,淡漠的搖頭,很多事,發生了,就再也無法迴頭。

    彼此間,又陷入了讓人窒息的沉默,君修冥溫熱的手掌輕撫過她冰涼的臉頰,低聲詢問:“冷嗎?”

    安笙不語,而未等她迴答,人已被他打橫抱起,大步向假山之下走去。

    安笙將自己窩在他懷中,他的胸膛一如既往的溫暖,卻再也無法融化她的心。

    絲竹管弦之音與嬉笑怒罵的吵雜之聲在耳中逐漸清晰,安笙知道,他正抱著她向壽安宮的方向而去。

    在距離大殿丈遠之處,他突然停住腳步,低笑著看向懷中女子詢問:“丫頭是要自己走,還是朕抱你進去?”

    迴答他的,是白紗飄然,下一刻,安笙已施展輕功,躍出他胸膛,站在了他的麵前。

    “走吧。”他溫潤的笑,十分自然的牽起她柔若無骨的小手,引領著她向殿內而去。

    大殿之上,布置奢華,氣氛和樂,所有的勾心鬥角、包藏禍心都被繁華的表象所掩蓋。

    王氏慈愛的笑,看似與普通的老者無異,隻有那一雙眸子格外犀利:“難怪皇帝出去這麽久,竟是去坤寧宮尋皇後了。”

    安笙俯身施禮:“臣妾參見太後。”

    王氏的目光一直繞在她周身打量,那張絕美的小臉,依舊帶著病態的蒼白:“快起身吧,哀家可受不起皇後這麽大的禮。聽說你最近身子不適,可要好好的調養才是,別死在了哀家的前麵。”

    安笙淡漠的迴著,麵上波瀾不驚:“謝太後關心,臣妾已無大礙。”

    誰人聽不出這老太婆是話裏有話,朝堂上下,何人不知如今公孫一族的氣焰正被一點點打壓。

    “嗯。”王氏淡淡點了下頭,並吩咐大太監看座。

    安笙在君修冥右手邊的位置坐下,與楊沁月相鄰而坐。

    楊沁月皮笑肉不笑的為安笙斟了杯果酒,柔聲道:“皇後娘娘身體不舒服嗎?你看看這小臉蒼白的,一副嬌嬌弱弱的病美人態,連本宮瞧著都是我見猶憐,更別提是皇上了。”

    “貴妃說笑了。”安笙不冷不熱的敷衍,將她遞來的酒一飲而盡。

    這種西域進貢來的葡萄美酒。色澤鮮豔如血,入口溫軟甘甜,後勁卻很大。

    安笙並未多飲,反倒是一旁楊沁月,一杯接著一杯,飲酒像飲水一樣。

    “皇後不與妾身共飲一杯嗎?慶祝你得到自由,也恭喜本宮拔掉了你這顆眼中釘。”楊沁月貼在她耳畔低語,聲音壓得極低。

    話落後,她的頭側開安笙耳畔,開始肆意的尖笑起來。

    她長睫低斂著,眸底一片墨寒,平淡迴道:“貴妃娘娘醉了。”

    “酒不醉人人自醉。”楊沁月笑的越發放肆,終於引來了主位上君修冥探尋的視線。

    安笙緩緩起身,對君修冥盈盈一拜,道:“貴妃娘娘醉了。臣妾送她迴宮。”

    她說完,攙扶起搖搖晃晃的楊沁月向殿外而去。

    步出喧鬧的大殿,夜風徐徐,恍若能吹散一身的凡世沉俗。

    安笙的手臂從她臂腕抽離,緩步向石階下走去。

    楊沁月迷離的醉眼忽而清亮,一掃剛剛偽裝的酒意,快

    步跟隨了過去。

    楊府的馬車就停在壽安宮西門外,安笙負手而立於車前,淡漠絕世的容顏,永遠的波瀾不驚。

    “怎麽?後悔了?還是……舍不得皇上?”楊沁月站在她身後,不冷不熱的哼道。

    “舍得,舍得,有舍才有得。”安笙輕笑著丟下一句,而後一挑衣擺,跳上了馬車。

    她安靜的靠在車壁,沒過多久,馬車緩緩駛動,她輕合起眼簾,耳邊隻有車輪壓過宮道的嘎吱聲響。

    然而,馬車並未駛離皇宮,而是在玄武門前被禦林軍阻攔。

    車子突然停下來,車身劇烈的晃動讓安笙身體微傾,她依舊緊合著眼簾,唇角揚起一抹冷魅的笑意。

    似乎如此的被阻攔,早在安笙預料。

    她知道楊沁月沒有這個本事送她出宮,她配合著演這場戲,不過是想借此告訴君修冥,她想要的,隻是離開這個冰冷的深宮,離開他。

    沉重的車簾忽然被掀起,一抹身影敏捷的跳入車內,慵散的靠坐在安笙身旁,一襲明黃,在昏暗的車廂內,依舊晃亂人眼。

    “為什麽在這裏?”他的聲音壓得極低,帶著些許的隱忍。

    安笙莞爾而笑,淡然迴道:“臣妾的一舉一動從未逃過皇上的眼睛,又何須再問呢。”

    君修冥問:“真的想離開朕嗎?”

    安笙的頭後仰著,緊貼在身後的車壁,輕應了聲:“嗯。”

    君修冥麵上不動聲色,而隱在明黃衣袖下的手掌卻已經緊握成拳。

    原來,她並非一無所求的,她要的是離開。甚至,不惜任何代價。

    君修冥突然抓住她纖細的玉腕,手掌越收越緊,幾乎要將她的骨節捏碎:“如果朕不同意呢?繼續讓自己生病,直到病死在深宮之中?”

    安笙墨一樣深的眸子靜靜凝望著他,沒有一絲畏懼,疼痛融化在眉宇之間,她反而笑的極盡優雅:“什麽時候知道的?”

    “剛剛而已,常德在你房間的燭台中發現了未燃盡的無霜花粉。”他看著她,深邃的墨眸流光暗湧,星星點點,美得誘.人心魂。

    他溫熱的手掌輕托起安笙麵頰,清冽的氣息吞吐其上:“若朕早些知道,又怎麽會讓你傷害自己。你痛,朕隻會比你更痛。”

    安笙苦笑著,別開眼簾。他的情話很動聽,可是,她必須做出抉擇。或許從他們見麵的那一刻起,傷害就已經

    注定。

    捏在腕間的手掌緩緩鬆開,他突然甩開她的手,脊背挺直的靠坐在她身旁,出口的聲音冷入穀底:“常德,傳朕旨意,惠貴妃罰俸半年,禁足一個月,讓她在瑤華宮好好思過。柳妃貶為柳嬪,你告訴她,若再敢興風作浪,朕決不輕饒。”

    車外,常德躬身迴道:“老奴遵旨。”

    安笙唇角淺淺的上揚著,側頭看向身旁高大英俊的男子,嘲弄的問道:“不知皇上打算如何處置臣妾?

    宮妃擅自出逃。可是重罪。正好也不用再勞煩太後再殫精竭慮的搜查公孫家犯罪的證據。”

    他同樣凝視著她,卻並未迴答她的問題,半響後,深深的歎息:“丫頭是不是覺得宮中煩悶?那便出去透透氣吧。”

    他溫柔的牽起她的手,輕輕嗬護在掌心間:“別玩的太瘋,記得朕在這裏等你。”

    安笙錯愕的看著他,幾乎是不可置信,有那麽一刻,她幾乎以為自己聽錯了,他真的願意放手讓她離開。

    “還不走?小心朕後悔。還是丫頭突然發現舍不得丟下朕了?”他戲謔笑著,深深的掩藏了眸底的傷。

    原來,放手也是一種疼痛,隻是,他沒辦法不放手,他不能眼睜睜看著安笙繼續傷害自己,冥冥之中,他總覺得這一切不會那麽簡單。

    嗬,不過他的丫頭真是聰明,準確無誤的抓住了他的軟肋。

    其實,她一直是他不能暴露於人前的致命傷。

    安笙留給他一抹淒苦的笑,而後,毫無留戀的跳下了馬車,快的他來不及抓住她一片衣角。

    布置奢華的車廂中,空空蕩蕩,死一般的沉寂著。

    君修冥無力的合起眼簾,貪婪的吸允著她留下的殘存氣息。

    離宮之後,安笙恢複了本來的容貌,她並沒去白府,反而同半斤直接去了天音樓。

    因為她心裏多多少少還存有一些疑慮。

    來到天音樓,安笙直接找到了王良。一桌一茶一琴兩人,半斤則守在屋外,以防其他人進去打擾他們談事。

    安笙與王良相鄰而坐,青色茶盞在安笙青蔥的指間輾轉,一縷縷茶香嫋嫋四溢。

    “安姑娘不在宮中好好的做賢妃娘娘,跑到這兒魚龍混雜之處做什麽?”王良玩味一笑,幽幽的目光在她身上打量:

    “書曰:絕代有佳人,一笑傾人城,再笑傾人國,倒也不過如此了。隻怕皇上

    當初將姑娘放出宮,是他這輩子做過最追悔莫及的一件事。”

    聽了他的話,安笙隻極淡的一笑,些許嘲弄:“後宮百花爭豔,美女如雲,多我一個不多,少我一個自然也不少。”

    王良聳肩一笑,並未反駁,而是端起茶盞淺飲一口,雨前茶香幽,卻去不掉些微甘苦,遠不及普洱溫潤。

    前段時間,因為教她口技,與她相處了一段時日,對她所好,了解一二。

    隻是他一直猜不透她為何對雨前茶情有獨鍾,也許,很多事本就沒有理由。

    王良不解的詢問:“不知姑娘此次找我所為何事?”

    安笙輕笑,也並未打算隱瞞什麽:“聽說前段時日你入宮為太後娘娘獻藝了,在此之間可遇到過麻煩事?”

    王良掩唇輕笑,玩味道:“安姑娘的消息可真靈,前幾日公主派的她婢女來過天音樓,沒想到姑娘連這也知道,不過入宮後,公主安排的事無巨細,麻煩事倒沒遇見。”

    安笙淡然的說道:“消息靈不也實屬正常,公主向來與我交好,什麽體己話都與我說,先生又不是不知道。”

    王良垂了垂眼眸,斂起眼底深意,抬頭時又恢複了平靜:“嗬嗬,那倒是,從上次公主仗義相助時,便已然看了出來。”

    安笙將凰佩放在桌案上,推至他的眼前:“先生,明晚子時公主在玄武門等你。去與不去是你的決定,我話已帶到。”

    王良霎時變了臉色,難以置信的看著她,一口迴絕:“不可能!”

    安笙卻隻是笑了笑:“還有什麽事是不可能的!難道先生非要我將話道明了才信?”

    王良眯了眯眼看著她,顯然是抱著懷疑的態度。

    安笙也沒再多說,轉身離開了天音樓。她的猜測究竟是錯是對,明晚一試便知。

    邁出天音樓後,因為她必須盯住王良,所以讓半斤獨自去了城外的小廟,隻有這樣,她才能知道,他們究竟是不是同一個人。

    半斤離去不久,街邊忽而傳來“噠噠”的馬蹄聲。

    一輛華麗的馬車由遠及近駛來,在安笙身邊緩緩停住。

    車夫快速的跳下來,蹲跪在車前,而後,車簾被人挑起,男子手握油紙大傘,踩著車夫的脊背走下馬車。

    一雙白色錦靴出現在麵前,沿著靴子向上,是玉帶蟒袍,奢華無比,再向上,是一雙絕美的鳳眸,深褐的眸底閃動著狠戾與譏

    諷。

    安笙清傲的揚著下巴,冷然一笑:“寧王爺,好巧。”

    她可沒想到,這麽晚了還能碰上他,所以這段然不是巧合這麽簡單。

    君寧今日前來,還多虧了白楉賢的提示:“是啊。人生何處不相逢,賢妃,我們又見麵了,近月來,本王可是一直在尋找你的下落。好在,皇天不負有心人。”

    安笙輕笑,竟無一絲畏懼:“本宮這是何德何能,竟讓寧王爺如此掛牽。”

    君寧邪笑道:“賢妃娘娘,你不必妄自菲薄,娘娘的用處可大著呢。”

    “嗬嗬,王爺難道還想用我換迴你的女人?隻怕王爺是打錯了算盤。”安笙不屑的譏笑,美眸流轉間,盡是嘲笑:

    “堂堂七尺男兒,卻連自己的女人都守護不了,隻會用一些下三濫的手段。也難怪公孫淑媛沒有選擇你,與君修冥相比,你連他的一根手指都比不上,注定一輩子都是輸……”

    安笙話未說完,君寧的手掌已經掐住了她纖細的脖頸,兩指逐漸的收緊,她臉色慘白,唿吸逐漸急促,而她卻並沒有掙紮,或者說,她早已失去了掙紮的力氣。

    若不是她出宮匆忙,沒有隨身攜帶蠱蟲防身,不然,她根本就不將他放在眼裏。

    君寧咬牙切齒的擠出幾個字:“安若離,你敢在多說一個字,信不信本王現在就掐死你。”

    而安笙一雙明眸,經過雨水的洗滌越發晶亮,眸底卻浮動著極盡的諷刺,她被掐住了咽喉,自然是說不出半個字的,君寧不過在自欺欺人而已。

    在安笙即將窒息的前一刻,君寧卻突然鬆開了手掌,瞬間失去支撐,安笙身體癱軟的摔倒在地,濺起一片水花。

    她雙手緊捂在心口的位置,猛烈的咳著,大口的喘息著潮濕的空氣。

    而此時,君寧居高臨下的看著她,眸底一片陰霾之色,他冷笑著。揚了唇角:“本王怎麽舍得你死呢,後宮誰人不知,賢妃娘娘可是皇上寵妃,不知如此嬌滴滴的美人,皇上願意拿什麽來換呢?”

    當然,白楉賢也對他旁敲過,安若離這個女人對君修冥很重要。

    安笙微揚著下巴,目光冷冷的看著他,她懂得,君寧費盡心機的尋她,不過是要以她為人質要挾君修冥。

    君寧說罷,出掌去擒她肩頭,安笙施展輕功,巧妙的避開,但很快。他再次撲了上來。

    此時大病一場的安笙,早已心力交瘁,根

    本沒有反抗的氣力,不出十招,便被君寧製服。

    他封住了她睡穴,很快,安笙便失去了知覺。

    再次醒來時,安笙發現自己被關在漆黑肮髒的柴房之中,身上依舊穿著那件濕漉漉的裙衫,隻有頭上那支金色發簪不見了蹤影,隻怕是被寧王拿走威脅君修冥了。

    她稍稍的移動了身子,發現行動自如,隻是內力似乎被什麽禁住,短時間內,她尚無法衝破。

    身下的幹草隔得肌膚發疼,安笙唇角揚起一抹譏笑,這君寧倒真是個不懂得憐香惜玉的人,亦或者,她魅力不夠也說不定。

    但她必須在子時之前逃出去,也不知她的好師父,會不會來?

    屋內昏暗一片,隻有些微的陽光透過窗欞縫隙射進來,卻無法讓安笙分辨出此刻是什麽時辰,她現在唯一能做的事,便是等待。

    但好在,並沒有讓她等太久,柴房的門開了,君寧一身黑衣勁裝,墨發高聳,英俊不凡。

    君家的男人天生遺傳了優良的基因。倒是一個賽一個的俊美。

    隻可惜,安笙此刻並沒有欣賞美男的心情。事實證明,秀色可餐這句話絕對是騙人的。

    君寧邪冷的一笑:“賢妃娘娘,柴房的滋味如何?”

    “王爺來試試不就知道了。”安笙輕笑聳肩,繼續說道:“我聽聞寧王府乃帝都之中最華麗的府邸,寧王善於收集天下至寶,可謂富甲一方,卻連一間屋舍,一個頓飽飯都沒有,不知寧王這是何待客之道?”

    君寧冷哼著,臉色陰沉,顯然沒有聽她貧嘴的耐性:“君修冥的女人,不配被本王招待。”

    嗬,感情是拿君修冥沒辦法,便拿他的女人出氣,當真是城門失火殃及池魚。

    “賢妃放心,你馬上就可以離開這個地方了,本王會送你和你的情郎一起下地獄。”君寧說話的時候,一張俊臉都是猙獰的,似乎恨不得將他們千刀萬剮。

    安笙卻低低的笑著,毫不畏懼生死,反而玩味的彎了唇角,迴道:“王爺似乎忘了,那也是清妍王妃的情郎。”

    她明知這句話會激怒君寧,卻還是逞一時口舌之快,結果就是被君寧揚手揮了一巴掌。

    打女人的男人,自然不會是什麽好男人,這一巴掌,她記下了。

    安笙冷眯起美眸,肆意的笑著,不以為意的隨手抹了下唇角的血痕。

    而後,整個人被君寧的侍衛由柴房

    拖進了一輛馬車。

    或許是在黑暗中呆了太久,外麵的陽關變得格外刺目,安笙用手背遮住眼簾,許久後,才稍稍適應,看天色,此時不過是晌午左右。

    馬車一路行駛,走了很長的一段路程,才來到一座山腳下。

    君寧的侍衛上行下效,對安笙也是毫不客氣,像拖屍體一樣將安笙從車上又拖了下來。

    此時,安笙才發現,這裏竟然是距離帝都百裏外的雪峰山。

    此處長年積雪覆蓋,山勢陡峭。站在峰頂便可一目了然,根本無法設下埋伏,這也正是君寧選擇此處的原因。

    君修冥一向狡詐,選在此處,量他有三頭六臂,也耍不出什麽花樣來柝。

    雪峰山附近的氣候極低,安笙一身濕漉的裙紗瞬間僵硬結冰,寒風打透她附體的衣物,讓她不停的發抖著。

    安笙急促的喘息,口中吐出白色的霧氣。

    而一旁,君寧對於她的痛苦視而不見,甚至帶著報複性的快感。

    他低聲吩咐道:“將她壓上。”

    “屬下遵命。”高大的侍衛扯著她,走上盤山路。

    此時的安笙,四肢凍得僵硬,卻不得不被動的邁開腳步。但明顯跟不上節奏,踉蹌了兩步,便徑直摔了下去。

    那侍衛卻並不理會,身體撞擊著地麵,肌膚上很快出現青一塊紫一塊的淤狠。

    她唇角揚著冷笑,緊咬牙關,並不出聲唿痛。心中卻嘲弄的想著,若繼續如此,隻怕還沒到山頂,她大概已經變成一具凍僵的屍體了。

    此時,不遠處傳來噠噠的馬蹄聲,駿馬如閃電般飛馳而來,轉眼間已靠近了寧王的人馬,來者不是別人,為首的便是白楉賢。

    他利落的翻身下馬,劍眉緊鎖,眉宇間是駭人的寒,比雪峰山的冰雪更甚。

    他不由分說的來到安笙身前,揚手一劍刺穿了那侍衛的胸膛,鮮血迸濺在厚厚的積雪之上,顏色實在是美得很。

    下一刻,安笙傾斜的身體已倒入白楉賢胸膛中,他解下身上狐裘,裹住安笙凍僵的身體。

    寧王麵色難看之極,怒聲訓斥了句:“白楉賢,你想造反嗎!”

    白楉賢輕擁著安笙,低魅一笑,不冷不熱的迴道:“自然不敢。有膽造反的,隻有王爺而已。”

    “白楉賢,你……”君寧一時語塞。氣的臉色發青。

    白楉賢眸中

    卻浮起冷冽之色,唇邊笑意已然消失不見,沉聲開口道:“王爺似乎忘記了,我早已說過,你可以拿她威脅君修冥,但任何人都不能傷害她。”

    君寧手掌緊握成拳,臉色難看到極點。

    氣氛一時間僵持不下,最後,他不得不服軟,溫笑道:“白少爺何必緊張,她既是你的心上人,本王自然不會傷她分毫。”

    白楉賢低斂著眸,一瞬不瞬的看著他,對他的話也是將信將疑。

    君寧又道:“白少爺別忘了,我們可是有著共同的敵人。你大可放心,本王說到做到,絕不傷害賢妃一根汗毛,你若不信,可以跟隨本王一同上山。”

    白楉賢沉思片刻,才稍稍放開她:“別怕,我會一直守護著你的。”

    他說罷,還是將她交迴到君寧手中。

    安笙沉默著,唇邊笑靨卻極是諷刺。

    終究,在白楉賢心中,還是他的複仇大計與江山比她更重要。

    雪峰山頂峰之上,安笙被君寧推嚷著站到了峰頂,視線所及之處,皚皚白雪覆蓋了天與地。

    腳下是冰封的萬丈懸崖,讓人不寒而栗。

    安笙緊裹著身上厚重的狐裘披風,卻依舊無法阻擋寒風入骨,淩亂的發絲在唿嘯的寒風中飛揚。

    此刻的女子,雪顏絕麗,如同存於冰雪世界的雪之女神。

    她漠然迴頭,對白楉賢柔媚的笑:“師父還記得嗎?小時候你曾對我說過,雪是世界上最純淨的東西。若能葬身於此,或許也是個不錯的選擇。”

    她雲淡風輕的話,卻讓白楉賢莫名的慌亂,似乎有一隻無形的手,緊緊的勒住了他的心。

    他有些勉強的擠出一抹笑,迴道:“你總是喜歡將話聽一半,我也還說過,雪是世界上最虛偽的東西,掩蓋了世間所有的醜陋與罪惡。

    所以,它配不上你。笙兒,百年之後。我會與你合葬在青山綠水之間,那才是最好的歸宿。”

    安笙笑笑不語,清冽的眸光遙望向山腳下,一人一馬正快速的向山頂而來。

    即便隔著遙遠的距離,她依舊能辨得出,那是當初的那匹“若離”馬與君修冥。

    她靜靜的凝望著,深沉不語,絕世的容顏淡漠的沒有一絲情緒,沒有人能猜得出她此刻究竟在想著什麽,一雙墨色瞳眸,卻浮起比冰雪還要冷寒的流光。

    君修冥的腳步極快,轉眼間,人已飛上了峰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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