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劉表這邊收到消息的同時,臨湘城外的蒯越也收到了黃祖的加急奏報。


    蒯越看完奏報,歎息一聲。


    對於揚州的犯境,蒯越並不意外,對於眼下的境況,他也有所預估。


    “來人,請兩位都督來大帳議事。”


    蒯越思索片刻,下令請蔡瑁和劉磐議事。


    至於其他將領,暫時還是別讓他們知曉這些事情為好。


    對臨湘的攻城戰已經展開半個多月了,軍隊的傷亡不小,光是戰死者就高達八百,算上輕重傷者,已經突破四千之數。


    這還是在使用了征伐荊南七八千青壯的前提之下,可見戰事之激烈。


    臨湘城內也不好過,蒯越預估對方的傷亡約在三千人上下,尤其是護城河,已經被蒯越一方填平了部分地段,可以直抵羊馬牆下。


    隻是雙方的炮戰卻不盡人意,臨湘城一方有城牆高度優勢,投石砲車的射程要大於城外不少距離。再加上孫策悍勇,屢屢帶兵突出城外掃蕩,連續破壞了幾波投石車陣地,弄的蒯越很是頭大。


    這個時代的投石機砲車大多距離很近,往往隻有百十米遠,哪怕是大型拋石機,也不超過一百五十米距離。


    因此,想要和城牆上的拋石機對轟,隻能將它們推到陣前。


    這樣一來,孫策自然是來去從容,遊刃有餘了,他的後方直接就受到城牆上的遠程火力支援,絲毫不用擔心會被尾擊。


    蒯越不是沒有針對孫策而設計陷阱,隻可惜讓他失語的是,這些陷阱不是被孫策看破,就是為其勇力所破,沒有一個能起到讓人滿意的效果。


    不多時,蔡瑁和劉磐接踵而來,進入大帳之中。


    蒯越對著行禮的兩人擺了擺手:“德珪、子桓,且坐。”


    蔡瑁、劉磐坐下之後,蒯越讓蒯祺將手中文書轉給兩人,令他們細看。


    這不看不知道,一看當真是嚇了一跳。


    蔡瑁、劉磐兩人驚慌失色,心中十分震驚。


    “大都督,若是黃承德有失,我大軍的後路可就要被切斷了啊。”


    蔡瑁是水軍都督,對此最為敏感,險些跳起身來。


    “不錯。”


    蒯越點了點頭,望向蔡瑁問道:“德珪有何策可用?”


    蔡瑁低頭沉思了片刻,重新抬起頭道:“以瑁之愚見,當分兵救援黃承德。”


    如今臨湘之戰正值高峰,投入了大量的人力、物力和財力,自然不能輕言撤軍。


    既然不能撤退,那就隻能分兵了。


    蔡瑁想的也挺好,本來水軍就比較獨立,而且在攻城戰中也派不上大用場。


    那麽分兵去救援黃承德,倒也不失為一條好法子。


    劉磐卻是開口道:“不妥。”


    蔡瑁眉頭皺了起來,看向對方:“子桓,這有何不妥?”


    劉磐解釋道:“我水陸大軍本為一體,水陸唿應配合,才能長驅直入臨湘城下。須知荊南也不是沒有水軍,蔡都督若是全軍撤走,荊南水軍固然不能撼動我城下大軍,但騷擾襲擊我軍後勤卻是遊刃有餘。屆時又該如何是好?”


    “這……”


    蔡瑁驚訝的看向劉磐,即便兩人意見不同,可他也不得不承認劉磐這番話很是有理。可劉磐在他的心裏並非是一個智謀之士,其人軍略尚可,頗有勇力,但在謀略一道上,可從來都沒有什麽天賦的。


    故而蔡瑁對於劉磐這番有理有據的意見,屬實是感到驚訝莫名,忍不住懷疑對方是不是暗中得了高人的提點。


    “那……,以你之見,眼下該如何是好?”


    蔡瑁旋即以守為攻,轉而詢問起對方的意見,並且想要從對方的迴答中找出問題的答案。


    可蔡瑁卻想不到,劉磐居然雙手一攤,直接拒絕道:“我隻是覺得蔡統領想的辦法有問題,但要我拿辦法出來,我也著實辦不到。”


    蔡瑁目瞪口呆,心中意識到不對勁,卻又說不出問題所在。


    劉磐看了眼蔡瑁震驚的麵容,心下暗爽,偷偷感激的看了一眼蒯祺。正如蔡瑁所猜的那樣,劉磐這番話正是蒯祺偷偷傳給他的。


    “子桓所言甚為有理。”


    此時,蒯越開了口:“德珪,不如汝分出部分船隻於我,以主力前往沙縣援救黃承德,你看如何?”


    蔡瑁聞言,有些猶豫。


    荊州的內部組成,很類似後世的股份公司,雖然州伯(董事長)是劉表,可劉表的股份並不大,別說控股了,連最大股東其實都不是。


    蔡家的傳統勢力,也就是基本股份,其實就是在水軍這一塊。


    也正因此,蔡家和黃家的關係其實是有些冷淡的,要不是因為水軍被拆分成了江夏水軍和襄陽水軍,兩家之間的關係恐怕還會更加惡劣。


    蔡瑁雖然不可能明說,但實質上他是把襄陽水軍當成自家的私兵的。就連劉表放進襄陽水軍裏摻沙子的張允都被他給拉攏消化了,襄陽水軍裏哪裏還有製衡蔡家的力量存在?


    故而蔡瑁對蒯越分兵的建議如此猶豫,並不是想要集中力量救援黃祖,純粹是不想對方染指自己的水軍兵權。


    也正是這個原因,蒯越才會透過蒯祺去點撥劉磐,用劉磐的話來逼迫蔡瑁。


    果然,正如蒯越猜度的那樣,蔡瑁雖然心有不甘,但也不想在沒有合理緣由的情況下反對蒯越的調和。


    躊躇良久,蔡瑁還是壓下心頭的不甘心,詢問道:“那依大都督的意思,水軍要留下多少兵馬船隻?”


    蒯越顯然心中早有定數,但表麵上卻故意裝出臨機決斷的模樣,沉思了好一會,才用商議的口吻提議道:“須留下一萬水軍,大小戰艦八百艘,其中艨艟以上大艦不得少於八十艘。”


    “這不行!”


    蔡瑁直接搖頭,東漢時期的水軍可不是純粹的水軍,都是能打陸戰的,更接近於日後的兩棲軍。同時,荊州的陸軍也有一部分能夠操舟弄船,隨時可以補充上艦船。


    正如北人馭馬,南人操舟這個說法,是南方的地理所造成的結果。


    也因此,荊州水軍的兵力是絲毫不遜色於陸軍的。


    這次七萬南征軍中,荊州水軍就占了其中四成,三萬人。大小戰艦更是多達兩千餘艘,光是艨艟就有兩百艘之多。


    蒯越開口就要一萬水軍,還要包括八十艘艨艟在內的八百條艦船,這等於要走蔡瑁麾下四成的戰力,這讓蔡瑁如何能輕易接受。


    看見蔡瑁大聲拒絕,蒯越反問道:“那你能給多少?”、


    “大都督,非是我不願意,實是此時與黃承德合兵,擊退揚州水軍才是上策。”


    蔡瑁這話不能說錯,從道理上說肯定是對的,但從現實裏說,難道蔡瑁統領全部水軍前去合兵,就一定能打贏了嗎?


    留下部分水軍,蒯越這邊至少就進退有餘了,若是沒了水軍配合接應,蒯越即便想要撤軍都未必能撤得下來,即便撤下來了,損失也很可能極為慘重。


    蔡瑁沉思片刻,也知道沒法一毛不拔,於是妥協道:“至多隻能留下水軍五千,艦船五百,其中艨艟隻有二十艘。”


    “可!”


    蒯越心裏早就衡量,蔡瑁給的這部分力量也已在他最低要求之上。


    此時軍情如火,黃祖的沙羨與夏口之間不過一兩百裏江道,順風順水隻需一日即可抵達。


    在對方妥協的情況下,蒯越也不想將時間浪費在爭執之上。


    “既然如此,那德珪你此刻迴去,盡快撥出此部水軍於我,然後帶領剩餘兵力盡早北上,援救黃承德吧。”


    蒯越的話讓蔡瑁長鬆了口氣,他也擔心對方糾結兵力,耽誤了救援的時間。


    聽到蒯越鬆了口氣,蔡瑁立刻起身告辭:“大都督且寬心,瑁今日即刻分兵,稍晚就揚帆北上了。”


    湘水是自南往北流,過了洞庭湖後注入長江,因此荊北水軍來時是逆流,反倒是迴程變成了順水。


    蒯越的要求得到了滿足,自然毫無異議:“軍情如火,德珪可自行其是。”


    蔡瑁當即起身,離開了大帳,前去軍中揀選部隊。


    蒯越和劉磐則留在大帳之中,後者試探性的問道:“大都督,那末將也先告退了?”


    蒯越緩緩搖頭,看了眼劉磐,輕聲道:“子桓,以汝之見,還需多久才能破城?”


    劉磐,字子桓。


    聽見蒯越的問題,劉磐當即愣住,過了好一會兒才遲疑道:“大都督,如今護城河才剛剛填平,羊馬牆還未突破,談及破城,是否太過心急了?”


    也就是問的人是蒯越,否則劉磐都想罵娘了。


    荊北軍付出了四千精銳的傷亡,戰死受傷的民夫青壯更是不計其數,這才剛剛打通了抵達城下的通道。


    這時候談破城不可笑嗎?


    哪怕問問什麽時候能登城都比這靠譜。


    可蒯越素來都是多智善謀的形象,而且計策毒辣,劉磐聽了這話,頓時驚疑不定起來。


    看了一眼有些心虛的劉磐,蒯越搖了搖頭,幹脆把話挑明:“十五日內,你可有信心破城?”


    劉磐認真思考起來,最後臉色難看的搖了搖頭:“怕是不成。”


    劉磐說話的時候很是艱難,覺得恐怕會遭到蒯越的訓斥。


    可出乎他意料的是,蒯越居然沒有半點不悅,隻是輕輕歎息一聲:“既是如此,待德珪北上之後,汝所部悄悄聚兵,準備撤軍。”


    “撤軍!?”


    劉磐震驚到直接站了起來:“大都督,怎麽能撤軍呢?這時候撤軍,前期死傷的兄弟可就全白死了。”


    蒯越抬起頭暼了對方一眼,嘴角微微勾起:“現在撤軍,將來還能迴來,了不起也就是損失了三、四千人,萬一黃承德那邊出了問題,你我就是想走都走不了了。”


    沙羨距離洞庭湖足足有七八百裏之遠,但對於水軍來說,卻僅僅隻是十幾天的路程,這還是因為揚州是下遊,需要逆流而上,若是順風順水,一日千裏絕非神話。


    蒯越精通軍略,熟悉兵法,自然不會不知料敵從寬的道理。


    劉封軍都不需要全勝,隻要能在五天內擊退、擊潰黃祖、蔡瑁,十天趕路,半個月就能趕到洞庭。


    到時候劉封軍的水軍艦船駛入洞庭湖,那他們的後路可就算被切斷了。


    蒯越敢拿自己項上人頭擔保,到了那時候,最先覆滅的必然是他荊南征討軍。


    撤軍,大軍的命運在他蒯越自己的手裏,不撤軍,那大軍的生死存亡可就全看黃承德和蔡德珪了。


    他蒯異度寧可把大軍帶迴去,伺機再度南下,也絕不想把荊北軍放在臨湘城下賭命,去看別人的臉色。


    聽完蒯越的話,劉磐也醒悟了過來。


    正如蒯越所說的那樣,如今傷亡雖然高達四千,可陣亡的隻有八百人,即便算上那些重傷恢複不了了的士卒,也就永久性戰損三千多人,其他士卒傷好之後,還是能康複的。之所以永久性戰損會如此之高,這自然是因為諸侯都不重視對傷兵的救治工作。


    一般戰爭之中,戰死、重傷和輕傷的比例大致是1:1:2。


    在劉封軍中,重傷員的搶救比例大約是五成左右,而輕傷員的搶救比例高達九成九,除非是破傷風,敗血症等堪稱這個時代的絕症,否則輕傷員基本不會有死亡發生。


    可在荊北軍,乃至於整個東漢末年的諸侯軍中,重傷員的康複率隻有半成,這不僅僅是因為肮髒的環境,拙劣的救治手段以及匱乏的藥物,更多的是諸侯軍中往往會先搶救輕傷員,而放任重傷員死亡。


    這一點自然相當容易理解,畢竟從投入產出上來說,搶救重傷員無疑是虧本生意。


    當然,這並不代表荊北軍中的輕傷員的康複比例就很高,事實上許多輕傷員很快就會因為傷口汙染、感染、發炎等情況而變成重傷員。


    荊北軍中輕傷員的康複率也不過三到五成,遠遠不能和劉封軍中相提並論,故此,這就是蒯越也好,劉磐也罷,明明荊北軍戰死隻有八百,他們卻會說戰損三、四千人的緣故。


    這也是為何劉封軍中老卒的比例高的驚人,戰力不斷提升的根源。


    劉磐直起身體,衝著蒯越拱了拱手,詢問道:“大都督,那我們撤往何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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