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沒等他和襄陽重臣們商量出個結果,黃祖求援的文書就接二連三傳入了襄陽城中,擺到了他的案幾之上。


    劉表看完文書,雙手都有些顫抖。


    揚州軍竟一日破兩城,半日下西塞,兵鋒已經遙指夏口了。


    此時劉表還不知道,夏口城都已經被周瑜圍了個水泄不通,而黃祖則已經於數日之前落跑去了沙羨了。


    這時候,劉表才緊張了起來,一邊將黃祖的求援文書傳給眾臣們觀看,一邊苦思應對之法。


    這文書一傳,眾人大驚。


    “明公,當速派援軍啊!”


    韓嵩直接站起身,走到劉表跟前進言:“夏口乃是漢水入長江之要衝,一旦為劉揚州所有,襄陽水師再想入長江可就要困難的多了。”


    “德高所言甚是。”


    劉闔起身讚同道:“黃郡守乃是宿將,非危機時刻,不會如此惶怖。且夏口如今還在我手,此時援軍隻需衝出夏口,進入長江,即可與黃郡守合兵,如此才有餘力伺機江麵決戰。”


    “可如今襄陽城中僅有三萬餘眾,其中大半還是水軍,若要增援,該動幾何?”


    劉表也知道要救援黃祖,問題從來都不是救不救,而是該如何去救。


    依舊是韓嵩迴答道:“當傾力相救,如今襄陽城中有水軍兩萬,再調步卒五千上艦,悉數南下增援黃府台。”


    劉表聞言竦然一驚,堂上也有人驚唿道:“不可,如此一來,襄陽豈不是隻剩下五千人了。襄陽乃是大城,五千人如何能守。明公,萬萬不可啊。”


    劉表去看說話之人,此人乃是傅巽傅公悌。


    此人乃是北地郡泥陽縣,乃是西漢義陽侯傅介子的後代,家族在北地郡中頗有聲望,堪為名門。


    傅巽容貌魁偉,博學多聞,少時就為三公征辟出仕,起家尚書郎,這可是極高的榮譽,可見傅氏一門的底蘊。


    隻是如今也不得不南下避難,寓居襄陽,為劉表所用。


    傅巽後來在劉表病死後,力勸劉琮降曹,在曹魏中頗有建樹,但他最為有名的事情,卻是善於識人。


    他一生中識三人最有傳奇色彩,其一是評裴潛為“品行清風亮節名揚四方”,其二是評魏諷為“謀反為早晚之事”,其三就是評龐統為“半英雄”,皆是一言中的,可見其眼光之毒辣。


    傅巽此時所言,正中劉表心中所憂。


    劉表心裏也是極為讚同傅巽之言的,襄陽城大,人口不下十萬,其中有三成以上便是北方流民。


    這些人因為失去了土地,隻能在襄陽城中打零工維係生計,並不安穩。五千人連鎮撫襄陽都危險,萬一再出點什麽意外,那自己在荊州的基業可就危險了。


    看出劉表臉上的異樣,韓嵩也明白傅巽說的並非有錯,隻是在韓嵩看來,當務之急是解決夏口的問題,襄陽城內解決的辦法其實並不少。


    既可以讓士族豪強拿出部曲來權且衝抵,也可以在襄陽富裕人口中進行征兵擴軍。


    不過韓嵩也明白,這兩個策略還是有些緩不濟急,而且蘊藏風險。


    就在劉表猶豫不決之時,有一人站了起來,衝著劉表拱手作揖道:“明公,某有一策,或可解此難題。”


    劉表轉頭一看,頓時大喜道:“幼林有何妙策,還請速速教我。”


    原來說話之人,正是龐季。


    龐季也不拖遝,當即出言道:“明公,以季之見,黃府台必援,夏口城必救,襄陽邑必安。此三點乃萬事之基。”


    劉表連連點頭,目放精光,若是能夠同時滿足這三條,那在他看來,當可謂是絕妙好計。


    龐季沒賣關子,直接道:“既是如此,我等當保重舍輕,以季之見,南下增援之兵隻可多,不可少,然襄陽守衛不足,明公何不往周遭考量?”


    劉表、韓嵩等人俱是眼光一閃,有些明白了龐季的意思。


    “南陽尚有雄兵萬餘,章陵亦有三四千銳卒,以季之見,不若從此二處抽調兵馬,迴援襄陽,同時明公則打開府庫,犒賞三軍,征募新卒。”


    龐季的建議的確不錯,而且明明是幫助韓嵩之言,卻恰恰引來了南陽幫的質疑。


    “南陽乃是襄陽屏障,如何可輕言舍棄?”


    劉闔起身,朝著龐季拱手作揖:“有南陽則有襄陽,無南陽,則襄陽危。如今已是六月末,以往年例,關中張濟寇邊之時已然不遠。先前已經抽調了南陽兵馬,此時若是再抽調,南陽安可保全?”


    增援黃祖乃是大局,這並沒有什麽不對,可犧牲南陽增援黃祖,劉闔、韓嵩、鄧賢等人可就接受不了了。


    南陽兩萬餘守軍已經被抽調了一半,當時南陽派就有所不滿。隻是看在襄陽還有兵馬三萬,隨時可以複援南陽的餘地上才同意的。


    可現在還要從南陽抽兵,而且還是在張濟犯境前,劉闔、韓嵩、鄧義、宋忠等人俱是南陽人,如何不擔心自家鄉梓的安危?


    龐季起身迴以拱手,麵露無奈道:“那或可待襄陽城內征募新卒後,再補充南陽如何?”


    劉表在上首聽著龐季和劉闔之間的交談,臉上神色變幻,顯然也在斟酌衡量。


    片刻之後,劉表的目光轉到了韓嵩的身上,對方不僅僅是南陽幫的領頭羊,更是荊州的別駕。


    韓嵩的意見也是不能忽視的。


    “德高,你意下何如?”


    聽見劉表的問話,韓嵩心中歎息一聲,起身拱手道:“幼林之見,實為真知灼見也。”


    韓嵩這話頓時引起了一陣軒然大波,包括南陽幫的人在內,也沒想到韓嵩會“跳反”。


    好在很快就繼續說了下去。


    “隻是南陽遮蔽襄陽,實心口之肉,薄之實弱襄陽。”


    韓嵩緊跟著話鋒一轉:“明公,以嵩之愚見,可從南陽、章陵抽調兵馬迴襄陽,以襄陽城中大族豪門的部曲暫時填充,等待新募之兵以解燃眉之急可乎?”


    韓嵩這一建議相當聰明,他看出了劉表已經有所意動,也看出了江夏、南郡、乃至於襄陽本地的豪強士族都是支持派兵支援黃祖的。


    襄陽本地的豪強士族倒不是真的如此大公無私,他們擔心的並不是黃祖,而是遠在臨湘城下的征討軍。


    這支軍隊裏可是有著大量的襄陽子弟,若是黃祖支撐不住,那征討軍的後路可就要被劉封給切斷了。


    到那時候,征討軍能夠逃迴江陵都算是極大的成功了,一個大意就是全軍盡墨的下場。


    因此,他們最佳的選擇就是大力支援黃祖,接應征討軍迴撤荊北。


    韓嵩正是看出了這一點,明白自己一方哪怕傾盡全力,也阻止不了劉表的決定。


    既然阻止不了,那就讚成他,在支持對方的同時,盡量挽迴己方的損失。


    這就是韓嵩的想法。


    劉表聽完韓嵩的建議後,陷入沉思之中。


    韓嵩所言其實是有一定道理的。


    南陽、章陵的荊州軍收縮之後,襄陽就有了兩萬之眾,自保已是無虞。而南陽戰線主要還是防守,以襄陽的大族部曲前往鎮撫填充,這的確是一步好棋。


    劉表當即做出決斷:“別駕所言,可謂集眾言之長,甚合吾意。”


    “我意已決。”


    劉表伸手壓住堂上其他想要發言的人,決斷道:“以張允為將,都督水陸兵馬兩萬五千人,南下趕赴夏口,援助黃祖。另召南陽守軍八千人,章陵守軍兩千人,調迴襄陽。”


    “以襄陽各家集五千部曲,趕赴穰城駐守,若是張濟來犯,可死守待援。”


    劉表在一一布置道:“德高,自明日起,於荊州諸郡中招募新兵,兵額暫定為兩萬……,不,三萬人。”


    “喏!”


    韓嵩起身應命。


    劉表的目光在眾人身上掠過,隨即躬身一禮道:“諸君,我荊州眼下勢如危卵,還請諸位不吝出力,助我州平安度過此次劫難。”


    眾人紛紛起身迴禮:“我等皆是明公之臣,敢不盡心竭力乎。”


    散堂之後,劉闔等人自然而然的匯聚到了韓嵩身邊。


    劉闔憂心忡忡的詢問道:“德高,南陽如此空虛,一旦張濟來犯,可如何是好?”


    鄧義也讚同道:“明府雖要擴軍,然募兵何等麻煩。如今荊南巨變,江夏又陷入戰火,隻有南郡和我襄陽周邊有兵員征募。別說眼下正值夏播,就算過了秋收,也未必能募集得到萬人,三萬之數,不過虛言爾。況且即便能夠募集到足額之兵,新募之卒,如何對付得了關中虎狼之軍。我看明公這是放棄我南陽故地了。”


    韓嵩緩緩搖頭:“不至於,至少明公如今也征調襄陽大族部曲前往穰城縣布防,西涼人不擅攻城,隻要固守城池不失,其劫掠地方後必不能持久,遲早是要退兵的。”


    劉闔、鄧義眼睛滿是失望,但他們也知道韓嵩所說不假,為今之計,也隻有如此了。


    劉表則單獨將張允留下。


    張允是劉表的外甥,張允之母是劉表之妹,與其父早死,因此張允從小就跟著劉表。


    張允對劉表還是較為忠心的,但他和劉表的兒子、侄子關係卻相處的很不融洽。尤其是劉表的長子劉琦,和張允之間的關係原本還勉勉強強,可自從來了荊州之後,就急轉直下,如今更是互相生厭。


    原因很複雜,不過主要還是有兩點,第一點是劉琦看不慣張允貪腐成性,第二點則是張允和蔡家走的很近。


    劉磐、劉虎都是親近劉琦的,故而和張允關係也很惡劣,甚至都比不上蔡瑁。


    正是考慮到這個原因,劉表才沒有讓張允出任水軍都督,而是留他在自己身邊。也是擔心張允和劉磐、劉虎發生衝突,影響了南征戰事。


    蒯越南征,幾乎帶走了荊北軍中大部分的精兵良將,剩下的強將又都在江夏黃祖麾下。


    如今劉表身邊,居然都拿不出幾個能征善戰的將佐來了。


    因此,讓張允督軍南下,增援黃祖也就成了最佳人選,可問題是,張允跟蔡瑁走的很近,和黃祖之間的關係卻是不佳。


    因此,劉表得在張允出發之前,要好好敲打一下自己這個外甥。


    “子約,汝這次南下援夏,可知該如何做嗎?”


    張允聞言,心中一驚。


    張允和蔡瑁不同,演義裏的蔡瑁其實是頗被汙名化了,其人還是很有可取之處的。可張允不同,他雖有些許小聰明,但私心極重,又貪婪奢靡,實在不是什麽好人。


    隻是張允雖然見錢眼開、貪財輕義,可他並不算蠢,自然聽出了劉表話裏的含義。


    張允沉默了片刻,憋出一句話來:“侄兒自然聽舅父的。”


    其實對張允的貪財,劉表是素有所聞,隻是他覺得這也沒什麽不好,不貪財的話,那戀起權來,難道想著自己屁股下麵的位置嗎?


    因此,劉表對劉琦的進言並不理會,相反還安撫劉琦讓他要與張允好生相處。


    不過這會兒,劉表卻是沉下臉來:“我宿知汝與黃承德不睦,然此番南下,黃承德為全軍主帥,汝與之會師之時,當以兵權相交,汝可明白?”


    黃祖,字承德。


    張允心裏有些不服,想不到在自家舅父眼裏,他卻連個外人都不如。


    不過好在他腦子還算清醒,明白黃祖在劉表心裏的地位,點頭應道:“叔父放心,小侄明白。”


    張允雖然表態,但劉表的叮囑還沒完。


    “此番汝南下,除了兩萬水軍外,還有五千步卒。”


    劉表細心叮嚀道:“若是有機會,汝自然以和黃承德會師為上。若是不可為,汝可分五千步卒增援夏口,若還是不可為,當可增援西陵。明白了嗎?”


    五千士卒,加上隨軍的軍械物資,顯然是相當大的一項負重。


    若是揚州水軍封鎖了夏口,大隊船隻衝出,速度首當其衝,故此要提前將這部分陸軍卸下。劉表擔心張允不懂應變,直把細節掰碎了交代給他,也安排好了這部分陸軍上岸之後的任務。


    張允恍然,趕忙連連點頭:“舅父放心,允定牢記心頭,絕不會有所閃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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