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林中,各世家貴族的公子三三兩兩分散開來,各自搜尋著獵物。


    沈風樓和陳執軾兄弟二人一處,正要朝著樹叢中進發,忽聽得唿律律一聲馬嘶。


    轉頭望去,隻見一個身著灰色騎馬裝的男子,單騎快馬朝山林深處奔去。


    這舉動既孤僻,又格外急功近利,自然引起人們的不忿。


    看著他遠去的背影,一眾停留在原地的公子們,頗有些不屑之意。


    「那個人,就是平西侯府的……那個?」


    「嗯,就是平西侯府那個。」


    沈風樓和陳執軾對視一眼,二人慢悠悠地走進一條林間小路,搜尋獵物的蹤影。


    「他們方才說的那個,你可知道是哪個?」


    沈風樓不同於這些世家子弟,他身上有實打實的官職,仕途一片通暢。


    對於什麽這個那個的八卦,他自然沒有陳執軾等人精通。


    陳執軾的目光盯著草叢之中,略偏過頭朝他噓了一聲。


    他從馬背上的箭袋之中,飛快抽出一支翎箭,而後彎弓朝中草叢之中射去!


    嗖的一聲,草叢裏傳來異物落地之聲。


    他不禁笑了起來,一邊揮手命侍從去撿,一邊同沈風樓迴話。


    「那個啊,就是平西侯之子,汪傑人。」


    沈風樓不禁好笑,「你是不是糊塗了?汪傑人幾年前就因病故去了,出殯的隊伍還是咱們一同在長街上見過的。哪裏再來一個汪傑人?」


    陳執軾正了正臉色,篤定地看著沈風樓。


    「大哥說的沒錯,還真就是,又來了一個汪傑人。」


    「原來那個汪傑人,是平西侯的長子,因病故去。這平西侯又把他的次子汪勝人,改成了汪傑人的名字。你道瘮人不瘮人?」


    還真是「勝人」。


    沈風樓眉頭輕蹙,「這平西侯怎會行事如此怪異?哪有人把自己孩子的名字,取得跟死去之子名字一模一樣的?他也不怕忌諱?」


    陳執軾一向消息靈通,見他有此一問,便壓低了聲音。


    「大哥不知道嗎?那原來的汪傑人,可不是得好病死的……現在平西侯府的家譜之中,可隻有這麽一個汪傑人。」


    沈風樓忽然想了起來,在他尚未離京往滄州赴任之前,似乎隱約聽過此等傳言。


    說汪傑人是在秦樓楚館之中,染上了花柳之病,所以才會年紀輕輕便死在病榻之上。


    到底沒人親眼見到他的屍身,哪敢坐實?


    平西侯府的下人嘴巴又嚴,根本聽不到什麽證據,最後這傳言便不了了之。


    聽陳執軾今日這話,顯然他是知道什麽實證的。


    「你的意思是,汪傑人不得善終,平西侯自覺麵上無光,所以用另一個兒子代替了他的存在?」


    陳執軾略點了點頭,待要說什麽,侍從已經從草堆裏將獵物撿了迴來。


    是一隻落在地上啄食草蟲的白鵠,一不小心落到了陳執軾箭下,還在不甘心地撲棱著翅膀。


    兩人就此按下八卦不提,認真地搜尋起獵物來。


    不多時,他們各自馬背上的麻袋就鼓了起來。


    「大哥,咱們往山林深處去一去吧,興許能找到更大的野獸!」


    看來今日這明黃裘的得主,就出在他們兩人身上了。


    沈風樓笑著應道:「就依你,走!」


    山林深處道路難行,也正因如此,飛禽走獸更多。


    兩人一路朝裏走,不想一旁的小道之上,幾個騎在馬上之人,也朝著相同方向而來。


    真是說曹操,曹操到,他們方才議論過的人,此刻正麵出現在他們眼前。


    汪傑人穿著一身灰色的騎馬裝,袖口處紮得緊緊的,看起來十分幹練。


    他的年紀與二人相仿,那張臉生得極似平西侯,鷹眼銳利,鷹鉤鼻精明。


    一看就是人畜莫近的生冷麵相。


    果然,他看到沈風樓和陳執軾二人,穿著華麗的錦衣大袖之時,目露不屑。


    這種隻會飲酒作樂,寫寫墨字讀讀歪詩的人,真的會騎射嗎?


    及至看到兩人馬背上鼓鼓囊囊的獵物,眉頭微微蹙了起來。


    以為是兩個花架子的公子哥兒,沒想到,竟然頗有一些本事。


    他勾起一邊的唇角,笑得有一絲陰險。


    「二位,也要往密林深處去嗎?」


    他主動要與沈風樓二人結伴同行,礙於情麵,兩人不好直接拒絕。


    三人同行朝林中去,果然產生了一些麻煩——


    「哎呀,那裏有一隻什麽東西?」


    汪傑人大嗓門一嚎,陳執軾剛瞄準的獵物,很快就跑了。


    「啊!真不巧,本公子與沈公子的箭同時射中了,這該算是誰的?」


    哪裏是同時,分明是沈風樓先射中,他才撿了個現成便宜。


    以沈風樓的教養,他隻是笑了笑,謙讓道:「那便歸汪公子吧。」


    每當沈風樓,或是陳執軾遇到獵物之時,汪傑人總要鬧事。


    不是故作無意發出聲響,把獵物嚇跑。


    就是幹脆直接拉弓,朝著同一個地方射去。


    若是兩人同時射中一隻獵物,沈風樓和陳執軾自然會謙讓,汪傑人卻照單全收。


    這樣一來,他馬背上的麻袋越來越鼓,沈風樓二人反倒不如他了。


    一貫待人溫和親切的沈風樓,心中都不免暗罵了一句。


    好生下作的東西。


    林間輕微的聲響傳來,沈風樓引弓搭箭,迅速瞄準一棵大樹後頭。


    汪傑人反應迅速地將箭尖指向同一處,陳執軾心中不禁期待,希望這一箭是沈風樓單獨射中。


    嗖的一聲。


    汪傑人的箭飛了出去,他連忙趕著馬上前去提獵物。


    而沈風樓的箭隻是搭在弦上,並不發出。


    「大哥,你為什麽……」


    沈風樓朝他噓了一聲,將馬靠到他的馬旁,壓低了聲音。


    「看來是聖上的明黃裘太過貴重,惹人眼紅,汪傑人這廝連臉麵都不顧了。」


    陳執軾甚少聽見沈風樓罵人,乍一聽他嘴裏這話,不禁好笑。


    「要想收拾他還不簡單?我去絆住他,大哥自去狩獵,絕不會輸給他!」


    沈風樓搖了搖頭,「不,我親自收拾他。能不能拿到明黃裘,就看你的了。」


    他說著,便朝陳執軾馬臀一拍,那馬載著人,快步朝密林另一側奔去。


    汪傑人提著一隻灰撲撲的野兔迴來,見陳執軾和他隨行之人不在了,便問著沈風樓。


    「陳大公子怎麽自己走了?」


    沈風樓目露譏誚,微微一笑。


    「他一向是這個疏曠的性子,自由自在的,不喜歡與人相爭。也好,讓他自己一個人去,省得妨礙我們打獵。」


    是誰妨礙了誰,沈風樓心中隻有數,汪傑人更加有數。


    他隻得僵硬地扯了扯麵皮,道:「沈大公子方才朝著那樹後頭引弓,竟然不是射這野兔嗎?本公子還以為,搶了你的獵物呢。」


    沈風樓擺了擺手。


    「哪裏,瞧瞧這灰兔的皮毛,與汪公子是如出一轍,合該是汪公子的獵物。」


    他竟然借著自己衣裳的顏色,把自己比作一隻野兔?


    汪傑人目露兇光,一瞬間惱羞成怒,卻又奈何不得沈風樓。


    他說起話來如春風拂麵,人人聽著都覺悅耳,從未聽聞誰人不喜歡沈大公子。


    偏偏對著自己,他說出這樣刺心的話來,又讓人抓不住把柄。


    他那雙鷹眸中兇狠的目光,一下子恢復了正常。


    被他譏諷一兩句,又如何?


    他就跟在沈風樓身邊,把他的獵物搶到自己手中,得到聖上的明黃裘才是正經。


    沒想到接下來發生的事情,跟他想像的完全不同。


    沈風樓隻是慢悠悠地騎在馬上,一隻手裏提著弓箭,像是提著一件玩器。


    另一手牽著韁繩,背脊筆挺,像是乘著高頭大馬巡街的駙馬。


    那般輕鬆自如,兩袖清風。


    汪傑人以為他是索性放棄了,不再與自己相爭,麵上露出了得意之色。


    想不到,每當他注意到什麽獵物之時,沈風樓就會很快地引弓射去。


    快到汪傑人完全沒反應過來。


    因為沈風樓的目的不是射中獵物,而是打草驚蛇,把獵物嚇跑。


    汪傑人每每引弓每每落空,不可置信地看著沈風樓。


    他實在是太小看沈風樓了。


    一個大家公子,熟讀詩書禮法,在朝中勝任重職——


    竟然也有這麽流氓的時候。


    沈風樓看著他的目光,隻是笑著拱手,謙虛地擺擺手。


    「唉,我是體力不濟了,這每箭都射偏,一隻也沒射著!」


    說著又看向汪傑人的麻袋,那裏頭的獵物也一個都沒有增加。


    「還是汪公子聰明啊,知道自己射不著獵物,索性連箭都不發了,還能省些銀子不是?」


    汪傑人:「……」


    山下的營帳之中,酒宴半酣,天色微晚。


    李照人站在聖上一側,手搭涼棚朝遠處一望,果然看見快馬奔迴的煙塵。


    「聖上您看,公子們迴來了!」


    蕭貴妃扶著聖上站了起來,底下一眾大臣們,也都好奇地起身張望。


    不知道奪得頭彩的,會是誰家公子?


    平西侯也慢慢地站了起來,微微眯著眼,朝著那片煙塵之中望去。


    按照以往秋獵的慣例,這獵物最多的人,必然是快馬奔在最前方。


    其餘人按照名次隨後而行,便可直觀地讓人看出成績來。


    他眸子微眯,意料之中地,看到最前頭那匹馬上的人,正是汪傑人。


    緊跟在他身後的,是太師府的大公子沈風樓。


    沈風斕一眼看去,不禁狐疑。


    居於第二的是沈風樓,那陳執軾去了何處?


    眾臣也都看見了汪傑人的馬,不禁納罕,議論紛紛。


    「這是誰家公子?本官怎麽未曾見過?」


    「我也不曾見過,難道是哪個小門小戶之子?」


    「好生厲害,竟然贏過了沈大公子……」


    在眾臣的議論之中,聖上也開口問道:「那領頭之人,是哪位愛卿家的公子啊?」


    平西侯從席中站起,謙虛一笑。


    「迴聖上,正是老臣的犬子,名為汪傑人。」


    汪傑人三個字一出,令人不禁心生寒意。


    平西侯府的大公子汪傑人,傳聞是染上了花柳病,早在幾年前就死了。


    這哪裏又冒出一個汪傑人來?


    聖上也蹙起了眉頭,直到李照人湊到他耳邊說了什麽,他才恍然大悟。


    「原來是平西侯府的公子,怪不得。隻是好端端的,怎麽把嫡次子的名字,改成和早逝的嫡長子一樣?」


    這般怪誕的舉動,實在叫人背脊發冷。


    平西侯麵不改色,倒是賢妃開了口,親自同聖上解釋。


    「迴稟聖上,是老侯爺有了春秋,思念嫡長孫而不得。兄長恐怕老侯爺身子受不住,隻好把嫡次子改成了嫡長子的名字,在老侯爺麵前盡孝。」


    這個理由聽起來完美無缺,還是讓人覺得十分不舒服。


    而賢妃口中一個老侯爺,又一個兄長,惹得蕭貴妃嗤笑。


    「賢妃是平西侯府出身,怎麽管老侯爺不叫父親,又管侯爺叫做兄長呢?這樣不倫不類的,到底算是養女還是表小姐?」


    她原不是會當著眾臣的麵揭人短的人,隻是昨日平西侯那番誅心之言,令她耿耿於懷。


    若不「報答」他們一二,豈能泄憤?


    賢妃麵色僵了一僵,很快恢復了常色,對著蕭貴妃頷首。


    「是,都是妹妹口誤,還請貴妃姐姐別見怪。」


    後宮嬪妃沒有長幼,隻有次序,賢妃年紀把蕭貴妃大上幾歲,因著位分卻要稱她姐姐。


    眾臣看去,反倒覺得蕭貴妃那樣年輕美貌,這個稱唿欺壓了賢妃。


    蕭貴妃一見她這副柔婉模樣,便知是故意在眾臣麵前博賢名,故而隻是冷哼一聲,不再同她說話。


    她再有理,也架不住賢妃裝可憐。


    此時,那些策馬歸來的公子們,已經來到了禦前。


    隻是那奪得頭彩的汪傑人,麵上並沒有多少喜悅之色。


    眾人以為他是謙虛,或是頭一次見駕所以緊張,並沒有往別處想。


    沈風樓卻上前一禮,朝聖上稟道:「請聖上稍等,臣的表弟同臣走散了,應該很快就會迴來。」


    他這話的意思,便是陳執軾也能獵到足夠的獵物。


    這明黃裘花落誰家,還說不準。


    聖上忽然起了興致,李照人眼尖,遠遠便看到又一騎煙塵朝此而來。


    「聖上,定國公世子迴來了!」


    陳執軾雖未正式受封世子之銜,然他是定國公唯一的嫡子,將來這份世襲自然在他身上。


    故而人們常常稱唿他定國公世子,弄得聖上也記不清,他到底受封沒受封了。


    眾人忙朝那一處看去,隻見陳執軾快馬而來,英姿颯爽,風采絕佳。


    他在馳騁的模樣,就好似當年的定國公一般,惹得聖上不禁感慨。


    「定國公這個兒子,生得實在是像爹,他日必有作為。」


    得聖上如此誇讚,眾人不免思忖。


    倘若陳執軾今日能得明黃裘,他將來的前途,怕是更加不可限量。


    士兵將陳執軾馬上的麻袋取下,又同汪傑人的放在一處,細細清點完畢,上來稟告。


    「迴稟聖上,陳公子的獵物比汪公子多九隻,其中還有一隻皮毛完整的猞猁。」


    眾臣皆驚,平西侯麵色難看。


    這彩頭,到底是叫陳執軾奪去了。


    他暗暗地盯了汪傑人一眼,後者麵如土色,不敢抬眼。


    不是因為羞愧,而是不敢對上自己父親,那一雙狠戾的鷹眼。


    聖上哈哈大笑,「猞猁?你是如何能獵到猞猁,還能保持皮毛完整的?」


    士兵將那隻猞猁送上前去,聖上一麵細看,一麵讚嘆不已。


    「這猞猁皮毛是上品。毛直而尖青,上頭一層白霜均勻得很,像是落了一層雪似的。」


    用猞猁皮毛做成的皮裘,禦寒又結實,還比其他的皮毛美觀許多。


    更為難得的是,陳執軾的箭射在這隻猞猁無毛的腹部,這幾乎是不可能做到的事。


    陳執軾拱手笑道:「的確是極難保持皮毛完整,又不像那些獵人,能夠有個陷阱什麽的。可是微臣想著,這樣好的皮毛,不完整地獻給聖上,實在太可惜了!」


    「微臣手中隻有弓箭,便不斷地射它的雙足,讓它吃痛翻過身來,而後一擊致命。」


    猞猁背部朝天,柔軟的腹部朝下,正常是無法射到它的腹部。


    陳執軾通過射它的雙足,讓它疼得滿地打滾,才能找到合適的角度射中它腹部。


    聖上是個圍獵經驗豐富之人,自然知道陳執軾輕描淡寫之下,費了多少苦心。


    若不是為了射這隻猞猁,他能獵到的野獸,會比汪傑人更多。


    聖上點了點頭,對著李照人一擺手。


    「君無戲言,今日射獵的彩頭歸陳執軾了。來人,將明黃裘賜下!」


    李照人從身後的小宮人手中,捧過明黃裘來,送到陳執軾的手中。


    陳執軾雙手捧著,跪地磕頭,朗聲謝恩。


    「微臣謝聖上賞賜!」


    見此情景,沈風斕得意地沖軒轅玦擠擠眼。


    「殿下瞧,我猜對了。」


    軒轅玦道:「你是如何猜到,這奪得彩頭之人不是你大哥,而一定是你表哥呢?」


    「因為大哥是兄長,遇著什麽事,他一定會讓弟弟的。」


    她說著,目光朝汪傑人那示意了一下。


    軒轅玦明白,她口中的遇著什麽事,便是汪傑人的事了。


    汪家這蛇鼠一窩,實在是叫人看了便噁心。


    汪若霏失蹤,生死未卜,平西侯就有興致爭奪明黃裘了。


    在他的眼中,隻怕汪若霏這個嫡女的性命,還不及這一件裘袍來得貴重。


    沈風斕心生嘲諷。


    與平西侯相比,沈太師當初的作為,似乎都不算太過冷酷無情了。


    兩人正說著話,忽然,山穀捲來一陣秋風。


    沈風斕一時不防,張著嘴被這風撲了個正著,連忙用帕子掩住了口鼻。


    她小小地打了一個噴嚏,聲音如泥牛入海,並未引起旁人的注意。


    而該注意到的人,還是注意到了。


    她正想招唿浣紗,替她沏一杯濃濃的薑茶來,忽然覺得眼前一暗。


    抬眼一看,陳執軾站在她麵前,笑容如一道陽光。


    他麵上還有些灰撲撲的,想來是方才在林中狩獵,急著趕迴來連臉都顧不上擦。


    卻絲毫不影響他的笑容,仿佛可以驅散陰霾。


    他一抬手,寬大的明黃裘展開,披在了她的身上。


    沈風斕一驚,眾臣更是譁然。


    聖上禦賜的明黃裘,見官大三級的寶物,陳執軾就這樣給沈風斕披上了?


    這這這……


    果然,定國公的聲音不悅地響起。


    「軾兒,你將聖上禦賜之物送與你妹妹,怎麽也不知道同聖上先行請旨?真是越大越沒規矩了!」


    眾臣:「……」


    合著定國公這意思,不是責備陳執軾把明黃裘給沈風斕,而是責備他禮數不周沒有同聖上請旨?


    都說定國公夫婦極為疼愛這個外甥女,晉王府的百日宴上,定國公拿出崑崙冰作為禮物。


    還不是愛屋及烏,心疼沈風斕的孩子?


    百聞不如一見,若不是親眼看見,陳執軾將明黃裘披在沈風斕身上,他們如何敢信?


    眾臣不禁暗搓搓地想,陳執軾年少氣盛,哪裏會不稀罕這明黃裘?


    一定是定國公逼他送出去的!


    呸,這個人疼外甥女超過自己的親兒子,真是個怪人!


    聖上含笑望了定國公一眼,自然聽懂了他語中的意思。


    人家父子兩個一條心,聖上若是執意不準,豈不顯得有些刻薄嗎?


    陳執軾連忙走迴,對聖上拱手一禮。


    「微臣放肆了,請聖上恕罪。隻是見舍妹衣裳單薄,這天色近晚難免受寒,便將裘袍給她禦寒。還請聖上恩準。」


    浣紗一聽這話,連忙將帶出來給沈風斕備用的披風,朝身後藏了藏。


    要是聖上看見,說沈風斕有衣裳穿,用不著明黃裘,那就不好了。


    陳執軾口中稱沈風斕為舍妹,定國公方才也隻說你妹妹,並未提隻是表妹。


    都說一表三千裏,表妹和親妹的關係,那可差多了。


    可見定國公父子兩個,都多疼愛沈風斕。


    沈風樓麵帶微笑,不禁看向沈太師的方向。


    隻見一向不苟言笑的沈太師,也露出了難得的笑意。


    他一直擔心先夫人故去,沈府和定國公府的聯繫會失去親密。


    看眼前這光景,定國公是在向所有朝臣,乃至是向聖上宣布,定國公府是沈風斕的靠山。


    這用意為何,他心中清明。


    聖上笑著看了沈風斕一眼,道:「昨日,沈側妃救駕有功,朕還未賞賜她。既然你替朕將明黃裘給了她,那朕便在仕途上,再賞你便是!」


    這一句話,直接將沈風斕的明黃裘過了明路,成為聖上賞賜給她之物。


    同時,那一句在仕途上再賞你,又惹得多少人羨艷。


    定國公府的世子,連個爭家產的庶出兄弟都沒有,家中眾人和睦,產業豐厚。


    陳執軾的生活,在世家貴族子弟之中,都是一等一地令人羨慕。


    隻等他年紀再大一些,必然會走上子承父業之路,承襲定國公的一切。


    他的未來,已經是一條康莊大道了。


    聖上還要在仕途上賞他,那豈不是位極人臣,封將拜相麽……


    真是人比人,氣死人。


    這頭一個被氣死的,無疑就是平西侯本人。


    沈風斕款步走出席位,朝著上首福身謝恩。


    她身上披著華麗的明黃裘,那耀眼的織錦,明晃晃地動人。


    襯著她絕美的容顏,纖細曼妙的身姿,貴不可言。


    於是終於有人想到了,定國公父子,為何會有此舉。


    因為沈風斕,至今仍是晉王側妃。


    她是定國公的外甥女,當朝一品太師的嫡女,又誕下了於社稷有功的一對龍鳳胎。


    如此尊貴的出身,又有子嗣傍身。


    看來她屈居側妃之位的日子,不會太長了……


    看著她款款下拜的身影,軒轅玦淡淡一笑,隨後朝著陳執軾看去。


    他同樣看著沈風斕,目光中是一片清明。


    沒有兒女情長,隻有兄妹情深。


    軒轅玦這才放心地笑了,信手拈起酒杯,輕啜了一口。


    迴到營帳之中後,沈風斕命浣紗將明黃裘好生收管起來,心情頗好。


    再看軒轅玦,好像比她心情還好。


    她不禁問道:「今兒醋罈子怎麽不打翻了?真是稀奇稀奇。」


    某人連她從小戴著的翡翠玉玦,都要吃個醋,說是跟陳執軾的一對。


    今兒陳執軾把這麽貴重的明黃裘給了她,某人竟然毫無反應?


    這實在不對勁。


    軒轅玦一絲惱怒的模樣也無,隻是輕哼一聲。


    「你很喜歡喝醋嗎?不早說,本王已經把醋罈子焊死了。」


    沈風斕忍俊不禁,以手掩口,倒在床上哈哈大笑。


    「誰愛喝醋,殿下心裏清楚,還問起我來了。」


    她何曾喝過軒轅玦的醋?


    要真喝醋,就不會傳授衛玉陵那些,追求晉王殿下的秘訣了。


    那可是她兩世為人總結出來的經驗,外加對軒轅玦一年多來的了解,才能總結得如此精闢。


    軒轅玦一下子眯起眼來,帶著一絲危險的意味看著她。


    「你可大方得緊,生怕衛玉陵進不了晉王府,還教她那些勞什子?」


    他一下子欺身而上,壓得沈風斕不能動彈。


    沈風斕隻得老實告訴她。


    「何曾是希望她進晉王府?難道殿下認為自己,抵擋不了衛玉陵的誘惑?」


    她教衛玉陵的方法是正確的,那是無疑。


    而軒轅玦同她之間早有盟誓,他若心裏真的對自己堅定不移,自然不會對衛玉陵有何感覺。


    如果他真的會因此喜歡上衛玉陵,那對沈風斕而言,也是件好事。


    一個對感情不堅貞之人,她要他何用?


    軒轅玦一眼望見她眸中深意,瞭然地一笑。


    「不妨試試,不試,你便不知道我對你到底用情多深。」


    他知道自己要的是什麽,若是能喜歡上衛玉陵,他也不必等到現在。


    沈風斕微微麵紅,「這是殿下說的。」


    「倘若有一日,殿下喜歡上了別人,那就別怪我無情了。」


    軒轅玦眼角微挑,「你會如何?殺了我嗎?」


    「我會離開你,死不相見。」


    「啊?」軒轅玦故作苦惱的模樣,「那可如何是好?你這輩子都離不開我了。」


    「你……」


    沈風斕又是好氣,又是好笑,伸手朝他腋下探去。


    「叫你使壞,看你還敢不敢!」


    軒轅玦一使勁,夾進了胳膊,讓她根本找不到空隙。


    他老神在在地翻了個身,舒舒服服地仰麵躺著,任憑沈風斕花拳繡腿招唿來。


    直到那人累了,嬌喘微微地放過了他,他復又一個翻身,將她壓在身下。


    「鬧夠了沒有?該我了!」


    營帳裏頭,傳來二人嬉鬧的聲音,令帳外伺候的浣紗等人,不禁麵紅。


    她們微微低頭,彼此相視而竊笑,為他們夫婦二人的和睦親熱,而感到歡喜。


    而不遠處的營帳之中,寧王剛從山林之中迴來,滿麵倦色。


    自然,這一日的搜索,仍是無果。


    侍從上來稟報,說了聖上賞賜他一份肉食之事,也細細說了今日眾公子爭彩頭的事。


    「哦?那最後,是誰得了明黃裘?」


    「迴殿下,是晉王府的沈側妃。」


    ------題外話------


    好多小可愛問汪若霏的事情,放心吧,她的事不會再傷害到任何一個「好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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