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起來,雲旗和龍婉兄妹倆,他隻見過兩次。


    一次是在晉王府的百日宴上,雲旗隻會笑著流口水,龍婉打了沈風翎一巴掌。


    另一次是在宮裏的長廊上,雲旗依然笑著流口水,龍婉隻是呆呆的不動。


    這樣想著,雲旗和外界的傳言,似乎並沒有什麽出入。


    隻是……


    他是深知道軒轅玦自小早慧的,沈風斕也是個才名遠播之人。


    這樣的兩個人生下的孩子,怎麽可能是傻的?


    更何況,龍婉顯然並不傻。


    沈風斕道:「若是可以,我也希望雲旗是個健全的孩兒。可惜他們兄妹倆不但沒有比尋常孩兒早慧,甚至有更多不好的跡象……」


    雲旗和龍婉會走路會說話,除了晉王府的人以外,並沒有多少人知道。


    恆王妃、南青青,都是她信得過,不會出賣自己的人。


    至於軒轅福昀,他幾乎不會對其他人開口說話,更不必擔心他泄露秘密了。


    寧王眉尾一挑,不置可否。


    「難道寧王殿下不知道,雲旗和龍婉為什麽會這樣嗎?」


    沈風斕目中帶上些許不悅之意,寧王微微一怔。


    他當然知道。


    當然知道沈風斕在懷胎的時候,受過多少罪,吃過多少苦。


    以她所承受的那些,換了尋常女子,早就保不住腹中的胎兒了。


    雲旗和龍婉有命出生,已是大幸。


    他忽然說不出話來。


    此時,一旁的營帳之中,奶娘抱著雲旗和龍婉走了出來。


    沈風斕屈膝一福,「告辭了,殿下。」


    看著她離去的身影,寧王忽然覺得,麵上紅腫之處灼痛難忍。


    他好像做錯了。


    雲旗和龍婉是聰明是傻,與他什麽相幹?


    他答應過沈風斕,絕不會算計到她和她的孩子身上的。


    他不禁捏緊了拳頭。


    眼睜睜看著她的目光,從憐惜變為警惕。


    那種感覺,像是一把冰箭穿過他心口,比他麵上的掌痕更疼。


    而後漸漸融化了去,看不出半點存在過的痕跡……


    元魁托著濕帕子走了出來,看見寧王呆呆地站著,順著他的目光看到沈風斕離去。


    奇怪,剛才不還好好的嗎?


    為什麽自家殿下現在的臉色,比方出賢妃營帳時更加難看……


    沈風斕一早帶著兩個孩子,去了福王的營帳那頭,丫鬟連忙請她稍坐。


    一麵端上極好的新茶,一麵命人進去請福王妃。


    領頭的丫鬟極有眼色,站在一旁恭敬又不失親熱地問候著。


    「沈娘娘,不知道大公子和大小姐用過早膳沒有?聽皇長孫身邊的媽媽說,他們喜歡喝南瓜粥?奴婢這就命人備一份上來。」


    沈風斕微微一笑,謝過她的好意。


    「不必麻煩了,我們都用過早膳了。今日前來,是為昨兒龍婉打傷皇長孫的事,特來賠禮的。」


    福王府隻有皇長孫一個獨苗苗,福王妃疼愛他疼得跟什麽似的。


    將心比心,要是雲旗出去玩迴家來,頂著一個老大的青眼睛,她也非氣死不可。


    昨日事情太多,她一時顧不上這事,福王妃也沒找她興師問罪。


    但是論情論理,她都該來賠禮道歉才是。


    話音剛落,隻見一個穿著單薄中衣,腳上趿拉著雲紋小靴的少年飛奔進來,帶來了一股帳外的秋寒。


    他身後緊跟著兩個婆子,手上攤著外衣和小襖,急急地追在身後。


    「皇長孫呦,您倒是把衣裳穿好再見客啊!」


    軒轅福昀像是根本聽不見她們的聲音,眼睛裏隻有一個龍婉,急急地便趕了上來。


    一見沈風斕在旁,他立馬剎住了腳步。


    而後他恭恭敬敬地站好,朝著沈風斕拱手行了一個禮。


    等他抬起頭來,隻見昨兒眼上的烏青好了許多,變成薄薄的一層淡青色了。


    沈風斕一麵招手,讓婆子們上來給他穿衣裳,一麵同他說話。


    「皇長孫的眼睛好了許多,想是昨兒敷的熱雞蛋有效果?」


    他被婆子們擺布著手腳,好說歹說終於穿上了一件小襖。


    再一看龍婉坐在奶娘的懷裏,朝他露出一個嫌棄的眼神,他立馬羞紅了臉。


    龍婉這分明是嫌棄他,這麽大一個人了還當眾衣衫不整!


    他一下子奪過外衣和褲子,刺溜一聲跑到屏風後頭去,自己穿了起來。


    帳子外頭響起福王妃著急的聲音。


    「昀兒,這大冷天的,你怎麽能不穿衣裳就跑出來了?」


    她走進帳中,一見沈風斕在那,先朝她打了聲招唿。


    聽著口氣,不像有怪罪之意。


    緊接著又朝四周看了一圈,沈風斕朝屏風後頭使了個眼色,福王妃朝那頭看去。


    隻聽見屏風後頭窸窸窣窣穿衣的聲音,她這才放了心,和煦地笑了笑。


    「斕姐兒怎麽來得這樣早?雲旗和龍婉正是長身體的時候呢,也這麽早起來了。」


    看見沈風斕愣了愣,她不好意思地一笑。


    「我聽恆王妃也是這樣叫你的,你不介意的話……我也這麽叫你吧?」


    沈風斕忽然想起,衛皇後的春宴之上,福王妃幫著她讓那些東宮姬妾羞辱於她。


    那個時候,福王妃還是太子妃。


    細細想來,福王妃也是遵從衛皇後之命辦事,對自己也沒有什麽惡意。


    她輕輕頷首,「不介意。風斕今日來得這樣早,是來替龍婉給福王妃陪個不是的。昨兒龍婉淘氣了,把皇長孫打成那個樣子,實在是不應該。」


    才聽見話頭,屏風後頭的少年就跑了出來,渾身已經穿戴整齊。


    隻有頭頂的束髮還有些鬆,想來是他未曾替自己束過發,手生的緣故。


    福王妃無奈地看了他一眼,很快就明白了他的想法。


    「別一口一個王妃了,叫我大嫂嫂就好。你瞧瞧,兒大不由娘。我還沒說什麽,他就生怕我責怪龍婉跑出來了。說真的,我也不怪龍婉。」


    福王妃愛憐地看了龍婉一眼。


    像是知道她目光中的善意,龍婉朝她咧嘴一笑,露出細如米珠的乳牙。


    福王妃的聲音又軟了幾分,「她還這樣小呢,哪裏知道那些,打了福昀也不是故意的。何況……我還得感謝你和晉王殿下,肯讓福昀同龍婉在一處玩。」


    為了福昀日後能夠正常地開口說話,這麽不輕不重地挨一下,她也不會亂心疼。


    沈風斕還是客氣了一下,把龍婉從奶娘懷裏抱過來,教著她說話。


    「龍婉,你昨兒打了福昀哥哥,還沒道歉,是不是?」


    龍婉扁了扁嘴,像是鼓足了勇氣,隨後朝著福王妃張開了手。


    一副要抱抱的可愛模樣。


    福王妃連忙把她摟在懷裏,「好了好了,這麽小的孩子,幹嘛逼她道歉呢?」


    她幾乎是埋怨地看了沈風斕一眼,後者哭笑不得。


    福王妃這個姿態,活像是極為寵溺孩子的祖輩一樣,對沈風斕這個親娘正統的教育方式提出挑戰。


    龍婉一見自己娘親被埋怨了,小臉立馬正色了起來。


    「對不起,大伯母……」


    福王妃先是一愣,想著龍婉怎麽自己就會說話了,她才多大啊?


    沈風斕忙做出一副吃驚的模樣,道:「哎呀,我方才在帳中教了她半天,教她說這一句話,她總是說不清楚。沒想到一見了大嫂嫂,這就會說了!」


    原來是沈風斕教她的。


    福王妃喜道:「她才這麽大點,能把你教的話重複一遍,已經很厲害了!」


    「是啊,我也沒想到她能學清楚呢!」


    沈風斕傻笑著應和,福王妃顯得比她還高興。


    妯娌兩個就龍婉學舌這一件事,展開了熱烈而親切的討論,反將孩子們撇到了一邊。


    正聊到行頭上時,忽見丫鬟麵色匆匆地走了進來,湊到福王妃耳邊迴稟著什麽。


    福王妃聽過了之後,麵色變了一變。


    待要同沈風斕說些什麽,已經來不及了——


    帳門一掀,一個脆生生的嗓音傳了過來。


    「大表嫂,我來看你和昀兒了!」


    一襲鮮紅的騎馬裝映入眼簾,衛玉陵大剌剌地走進帳子,一見沈風斕母子,立刻變了臉。


    福王妃連忙緩解尷尬,把衛玉陵拉到對麵的太師椅上坐下。


    她一麵招唿丫鬟奉茶上來,一麵笑著同衛玉陵說話。


    「你今兒怎麽來得這樣早?也不提前打個招唿……」


    衛玉陵冷哼一聲。


    「原是我母親聽聞,昀兒會開口說話了,命我得空來看望一下。沒想到我來得不巧了,大表嫂正和沈側妃在這裏親親蜜蜜,笑聲都傳到帳子外頭去了。」


    她話帶諷刺,福王妃麵上有些尷尬。


    衛玉陵和沈風斕之間,早有嫌隙,別說是她了,滿京城都知道沈風斕打過小郡主一巴掌。


    為了爭這個晉王妃的位置,衛玉陵可謂無所不用其極,甚至狠心要對雲旗和龍婉下手。


    今日正是仇人相見,分外眼紅。


    偏偏是在她福王妃的帳子裏頭相見,真是叫人不知如何是好。


    她強笑著道:「昀兒這幾日能開口說話,全都是龍婉的功勞。所以這幾日我們走動頻繁了些,也好讓他們堂兄妹多親近親近。」


    福王還是太子的時候,衛玉陵也沒把他放在眼裏,福王妃就更不必提了。


    如今衛玉陵見她這副模樣,越發不屑。


    「要是姑母知道了,一定會誇大表嫂是個賢惠母親,還是個賢良的兒媳。」


    她口中的姑母,便是衛皇後。


    福王妃的笑意僵在了麵上,一時場麵極其尷尬。


    衛皇後嫉恨蕭貴妃,同樣嫉恨她的兒媳沈風斕,因為她們都是同一種女子。


    一樣美貌聰慧,風情萬種,深得男子喜歡的那一種女子。


    這是衛皇後最容不得的存在。


    衛玉陵意在告訴她,她和沈風斕親近,要是衛皇後知道了,必定會惱怒。


    福王妃正不知如何迴應之時,隻聽得沈風斕輕聲一笑。


    「大嫂嫂自然是個好母親,好兒媳。她所作的這一切,都是為了讓皇長孫更加像正常孩子。皇長孫是皇後娘娘唯一的嫡親孫兒,她難道不希望皇長孫好起來嗎?」


    沈風斕的話挑不出毛病,越發讓衛玉陵氣惱。


    尤其是大嫂嫂三個字,她怎麽聽怎麽生氣。


    衛皇後是她的姑母,從這份關係來說,福王是她表兄,福王妃是她表嫂。


    而晉王與福王同是皇子,沈風斕從這份關係稱唿福王妃大嫂嫂,也合情合理。


    慢著,還是有些不合理的。


    衛玉陵仰著下巴,輕蔑道:「你隻是一個區區側妃,又不是晉王哥哥的正妃,憑什麽稱唿福王妃為大嫂嫂?你也配?」


    福王妃連忙道:「是我讓斕姐兒這麽叫的,玉陵,你說話也需客氣一些,她是晉王側妃,又不是那等無名無分的姬妾,你豈能這樣說話?」


    衛玉陵眼睛一瞪,對福王妃瞬間沒了好氣,眼看就要說出難聽的話來,卻被沈風斕搶白了。


    「因為她連想做晉王殿下的側妃,都被殿下拒絕了。」


    沈風斕笑著端起茶盞,因是秋日的早晨,寒意頗重,丫鬟上的是摻了牛乳的奶茶。


    她放在鼻尖嗅了嗅,一股甜香暖暖地湧進鼻中。


    雲旗在奶娘的懷抱裏,不知是嗅到這氣味香甜,還是見了沈風斕的神情眼饞。


    他也咿咿呀呀地湊上來,想嚐嚐奶茶的味道。


    沈風斕一笑,將茶盞遞到他麵前。


    福王妃連忙勸阻,「雲旗太小了,不能喝茶,千萬別給他喝!」


    「我知道,隻是給他嗅嗅甜味罷了。」


    沈風斕果然很快將茶盞收迴,雲旗聞那甜香味勾起了饞蟲,嘴角又流下了亮晶晶的口水。


    也不知道是奶茶太香,還是他演戲給衛玉陵看。


    衛玉陵沒想到,軒轅玦竟然會把此事告訴沈風斕,讓她當眾丟了一個大臉。


    她正在麵紅耳熱之際,沈風斕又朝她補了一刀。


    「要是皇後娘娘知道,她最疼愛的小侄女你,竟然為了區區晉王側妃的位置,就想與皇後娘娘割袍斷義,不知她會不會開心呢?」


    福王妃聽得麵上一沉。


    她一直都知道衛玉陵喜歡晉王,卻沒想到,長公主府這母女二人竟然對太子毫不顧念。


    長公主向聖上求旨,將衛玉陵嫁給晉王為正妃,被聖上擱置不提。


    衛玉陵又向晉王求一個側妃的位置,就此和衛皇後和太子割袍斷義。


    實在叫人心寒。


    哪怕現在太子已經成了無權無勢的福王,福王妃想到這些,還是深感到骨肉親情的冷漠。


    衛玉陵她,何嚐真的當福王是表哥,當她是表嫂呢?


    她的麵容瞬間冷淡了下來,對衛玉陵淡淡道:「昀兒挺好的,你迴去告訴長公主,不必掛心吧。」


    這話相當於逐客令,讓衛玉陵更加羞憤難當。


    「你……你竟然趕我走?」


    她連表嫂都不稱了,直接用手指著福王妃,刁蠻的派頭原形畢露。


    福王妃抿著唇不說話,便是默認了衛玉陵的話。


    反正福王失勢再無翻身的可能了,長公主府和他們也不再是一條心了,她何必再委屈自己討好衛玉陵?


    這些年來,她為了衛皇後,為了福王,對衛玉陵討好得還少嗎?


    卻像是肉包子打狗,一去不迴。


    怪不得她冷眼看著,長公主府裏當家的馬氏,現在也對衛玉陵不冷不熱了……


    「好,你們等著!」


    衛玉陵氣得一跺腳,朝帳子外頭跑去。


    「站住!」


    沈風斕放下那杯奶茶,叫住了衛玉陵。


    「借大嫂嫂這裏,我有幾句話想同你說。」


    「你想說本郡主就要聽嗎?你以為你是什麽東西?」


    衛玉陵嘴上這樣說著,腳步還是停了下來,轉過身看著她。


    沈風斕也不惱,隻是笑道:「我想告訴你,你成日到晉王殿下麵前求他娶你為側妃,是無用的。我教你幾招,比你費心費力的好使。」


    福王妃一愣,聽沈風斕的口氣不像是在胡說,她真的要教衛玉陵如何追求晉王殿下?


    這是心多大啊!


    衛玉陵將信將疑地走了過來。


    「你說的是真的?你會有這麽好心,教我如何取悅晉王哥哥?」


    沈風斕廣袖一拂,示意她坐下說話。


    衛玉陵果然老實坐了下來,一臉狐疑地盯著沈風斕,不知道從她口中會說出什麽來。


    而晉王府的營帳那邊,軒轅玦見沈風斕去了許久沒有迴來,親自過來接她。


    這才走到帳外,便聽到了沈風斕和衛玉陵的對話。


    他連忙擺手,示意丫鬟不必進去稟報,就站在營帳外頭聽了起來。


    「第一,小郡主不該追在晉王殿下屁股後頭跑,別相信什麽女追男隔層紗,越是位高權重的男子,就越不喜歡對他們過於主動的女子。」


    「因為對晉王殿下主動的女子,實在太多了。如果你不主動,他也許還能高看你一眼。」


    衛玉陵聽這話似乎有道理,不禁一拳打在自己手心。


    「可是我已經追了他太久了,現在再假裝不主動,他也不會相信了呀!」


    沈風斕道:「這就是第二點,你給他繡髮帶,甚至許他長公主府的支持,百般好晉王殿下還是不喜歡你。因為他要的不是待他好的人,而是他覺得有趣的伴侶。」


    她斜睨了衛玉陵一眼,「待殿下好的人比比皆是,你再好能有貼身丫鬟服侍得周到嗎?你得讓自己有趣起來,跟上他的思維和談吐,想他所想,跟他聊到一塊兒去。」


    福王妃聽得心中一動,不自覺地坐了下來,跟衛玉陵一起聽著。


    就連軒轅福昀和雲旗他們兄妹,也目不轉睛地看著沈風斕,聽她那些新鮮的話。


    「晉王殿下喜歡讀書,你就多讀幾本書去找他討教。他喜歡騎射,你就練好騎射功夫,把他打敗,你試試他會不會高看你一眼?」


    「而小郡主你呢,每次見了他,隻會逼著他娶你,哪個男子會不急著跑?誰會願意娶一個上趕子恨嫁的女子?」


    衛玉陵聽著咬了咬唇。


    沈風斕說得沒錯,她每次好不容易見到軒轅玦,總是在要求他娶自己。


    沒有正常的談話交流,也沒有歡聲笑語,總是不歡而散。


    這不僅無法拉近他們的關係,反而把軒轅玦越推越遠……


    心中還是有些喪氣,她道:「你說的好聽,晉王哥哥喜歡你,難道不是因為你生得比我……比我好看些嗎?」


    沈風斕何止是比她好看些?


    在這京城裏頭,要找出一個容貌堪與沈風斕相較的,怕是隻有軒轅玦了。


    無論多美貌的女子,站在沈風斕身旁,都有如珠玉在側,暗自蒙塵。


    所以衛皇後見她第一眼,便容不得她的美貌存活於世。


    沈風斕誠實道:「我若是謙稱自己不美,那就太虛偽了。但是你生得也不醜,晉王殿下何以一見你就躲?不信問問福王妃,福王殿下最喜歡的姬妾,是最美的那個嗎?」


    福王妃若有所思,聽她這一問,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


    「不,不是。」


    從前福王最喜歡被罰去皇陵的那個錢良媛,因為她最妖嬈風騷,但錢良媛的容貌根本比不上趙良娣。


    現在福王最喜歡的是南青青,南青青的容貌稍顯稚嫩,算不得最美。


    但這種稍顯稚嫩,正好讓她在一眾妖嬈女子中間脫穎而出,顯得她清純如出水芙蓉。


    衛玉陵聽福王妃這樣說,又道:「福王一個例子不算,那聖上最寵愛貴妃娘娘,不是因為貴妃娘娘最美嗎?」


    「貴妃娘娘再美,也有了春秋了。宮裏每年進去那麽多鮮花似的十來歲少女,難道美不過貴妃娘娘?」


    沈風斕這樣說著,果然看到衛玉陵陷入了思索之中。


    福王妃同樣在思索著沈風斕的話。


    她這話不單給了衛玉陵啟發,也給了福王妃極大的啟示。


    這麽多年來,她自問對衛皇後謙卑,對福王恭敬,卻沒有得到正室應得的風光。


    也許她也該改改自己,讓福王重新正視她,喜歡她……


    忽然,營帳外頭傳來一聲男子輕咳的聲音。


    軒轅玦從帳外進來,朝著福王妃拱手,「大嫂。」


    眾人起身福禮,衛玉陵還陷在雲霧之間,一時沒消化沈風斕的話。


    她乍一見到軒轅玦,不知道該像從前那樣熱切地貼上去,還是該像沈風斕說的,不要太過主動……


    就在她思索之時,軒轅玦一把攬過沈風斕的肩。


    他對福王妃道:「本王見他們母子出門多時,便親自過來接他們迴去。如今時辰也不早了,就不打擾大嫂了。」


    福王妃識趣道:「對對對,斕姐兒也過來小半日了,是該迴去了。」


    兩人攜手出了營帳,奶娘抱著兩個孩子跟上,軒轅福昀一個箭步追了出去。


    福王妃不禁嘆了口氣。


    她知道福昀一定是跟著龍婉過去了,要是他對自己也有這般依賴之心,那該多好……


    衛玉陵看著他們一家四口離去的方向,默默地下了決心。


    她決定,就按照沈風斕所說的試一試!


    迴去的路上,軒轅玦一直保持著神秘莫測的笑容,看得沈風斕好生不自在。


    「殿下方才在帳外,偷聽多久了?」


    軒轅玦連忙反駁,「本王是光明正大地聽,不是偷聽。就是從我教你幾招那裏,開始聽起的。」


    她一下子泄了氣。


    這麽說,她教衛玉陵的那些,軒轅玦都聽到了?


    怪不得他笑得這麽神秘。


    「你倒是會教她,怎麽也沒見你自己用過幾招?」


    沈風斕撇了撇嘴,「我沒用嗎?其實我早就在無形之中用了,隻是裝得太好,所以殿下絲毫感覺不到罷了。」


    軒轅玦道:「那你記好了,我除了喜歡看書和騎射,還喜歡品茶,也頗喜歡奇巧機關,還有詩詞……」


    沈風斕連忙打斷了他。


    「殿下說這些做什麽?」


    「自然是讓你跟我聊到一塊兒去。」


    沈風斕忽然站住了腳步,轉過頭來,對他得意地挑了挑眉。


    「那殿下也記好了,我除了喜歡看書和彈琴,還喜歡佛語禪經,閑雲野鶴,輕功武藝……」


    當然,最後一項她還處在欣賞階段,自己並不會。


    「殿下記住這些,就能同我聊到一塊兒去了。」


    她隻是逗著玩說的這些,沒想到軒轅玦忽然正色了起來,認真地點點頭。


    「嗯,我記住了。」


    草原上一陣秋風,拂起他月白色的髮帶,靈動而飄逸。


    他說話的時候,眼眸裏頭,有草原上最美的星星。


    一件素白織錦的披風裹到她背上,他的聲音低而暖,在她耳邊輕喃。


    「起風了,迴吧。」


    兜著兩袖秋意,他們滿載而歸。


    白日,聖上命人把昨日狩到的獵物做成食物,所有人一同聚宴。


    昨兒出了那樣的事,聖上也沒了心情,故而今日才想起這一遭來。


    又特特命人盯著廚役,防止類似黑熊被餵食五石散的事情,再度發生。


    這不僅是單純的秋獵聚宴,更是為了消散人們心中的緊張。


    見聖上都沒為昨日的事情煩心,眾臣也輕鬆了許多,安心享受鮮嫩的野味。


    龍駿原本還要帶人上山搜尋,想趁著白天光線清晰,再好好地查找一番。


    詹世城卻主動接替了他,說他一夜搜尋辛苦,自己帶著禦林軍再去找也是一樣。


    龍駿謝過了他,便迴營歇息去了,連前頭的聚宴都沒去。


    他一夜未眠,實在是累了。


    和龍駿不同的是,一夜未眠的寧王,又和詹世城一起上了山。


    知道的,說是寧王攝於賢妃的威壓,不得不盡全力去尋找汪若霏。


    不知道的,都認為汪若霏是聖上賜婚的寧王妃,所以寧王才這般緊張。


    汪若霏失蹤了一天一夜,又是在野獸遍地的山林之中,任誰心裏都清楚,她必定是兇多吉少了。


    看著平西侯自在吃肉的模樣,不禁有些膽寒。


    這個親爹,還不如寧王一個未婚夫婿緊張。


    聖上體恤,特特吩咐給寧王和龍駿的營帳之中,都送一份烤山羊脊去。


    還有各色獸肉,諸如野豬,山雞,山雀……


    眾臣公邊吃邊閑聊,都說寧王有毒。


    這前一個禦賜的寧王妃沈風斕,乃是沈太師唯一的嫡女,又容貌出眾才名遠播。


    那是所有京中的王孫公子,夢寐以求的對象。


    聖上就輕易賜給,當初名不見經傳的寧王了。


    結果沈風斕成了晉王側妃,寧王的婚事就拖了下來。


    過了一年半載,聖上又把汪若霏許給了寧王,那可是京城中除了沈風斕名頭最盛的小姐。


    一下子,京城雙姝都輪到寧王頭上了,不由不叫人羨慕。


    原以為這一次他們能順利成婚,沒想到婚事還沒提上日程,汪若霏又失蹤了。


    這寧王有毒,寧王妃的位置更加有毒。


    好像哪個女子被聖上賜婚給寧王,就會莫名其妙發生一些怪事。


    這樣一來,王公大臣們心中緊張。


    家中有適婚女子的,生怕聖上忽然想起自己,把女兒許給寧王。


    家中沒有適婚女子的,也怕自己的侄女、外甥女被許給寧王……


    雖說,現在朝中的局勢,最有可能成為儲君的莫過於寧王和晉王兩人。


    但是寧王他有毒,自家女兒若是嫁給他,當不成皇後反而先死於非命,那可怎麽好?


    和那個虛無縹緲的皇後之位比起來,還是自家姑娘的性命要緊。


    眾臣心中這樣想著,不免又同情起寧王來。


    他熬了一宿沒睡,這會兒又去山上搜尋汪家大小姐了,可謂是個有情有義之人。


    好好的一個賢王,現在鬧成了孤家寡人,真是可惜了。


    沈風斕假裝一心撲在肉上,悄悄聽著眾臣公的談話,暗自搖頭。


    「他可真是有本事,不管做了什麽惡事,在眾人心中他都是受害者,還是有情有義的賢王。」


    軒轅玦在她耳邊低聲說著,又朝她碟中夾了一片剛削好的羊腿肉。


    那片肉肥瘦間半,油花直冒,上頭撒著均勻的香料,一看就很美味。


    她不客氣地用夾起來,送進自己口中,唇齒留香。


    一麵吃著,她一麵道:「起先我以為他這隻是為了應付賢妃,現在一聽眾臣公的言語,才發覺,他這還是在為自己博名聲。」


    可能某種舉動做成了習慣之後,他無論再做什麽事,都會下意識如此吧。


    這讓沈風斕不禁產生同情,和排斥。


    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


    或許她的決定真的是錯的,在法相寺那個閑雲野鶴的寧王,並不是真實的。


    現在這個不擇手段的他,才是真的……


    這樣的他,真的能做自己的朋友嗎?


    因為聖上興致好,昨日發生之事的陰霾慢慢消去,沈風樓又向聖上提議,今日再上山尋獵。


    「一則可以再獵到一些新鮮的野味,讓久在宮中的聖上和諸位娘娘們,能夠吃得盡興。二則能順便幫忙找找汪小姐,不知聖上以為如何?」


    聖上還未開口,陳執軾又起身附和。


    「聖上就準了吧,也給我們這些初出茅廬的小子一個機會,在聖上麵前耍耍大刀,討個彩頭!」


    自來秋獵的規矩,得到獵物最多的人是會得到聖上獎賞的。


    這次秋獵僅昨兒上了山,哪裏能夠分出勝負?


    故而這些高門世家的公子,一個個都不肯罷休,還想再來比試一番。


    沈風樓和陳執軾,便是京城這群公子哥兒的代表,有他們在聖上麵前開了口,附和者越來越多。


    聖上一見這些年輕後生,個個勇往直前,初生牛犢不怕虎的勁兒,心裏就歡喜。


    哪裏還有不準的道理?


    當下便應了眾人,又道:「好,誰今日能奪得頭彩,朕便賞賜明黃裘與誰。」


    李照人雙手捧著托盤,上頭疊著一件整齊的狐裘披風。


    與尋常的狐裘披風不同,這一件狐裘雪白的皮毛之下,是明黃色的繁複織錦。


    明黃為天家所用之色,除了聖上能著一身明黃,就連一眾皇子也隻能稍用其色點綴而已。


    能身披明黃裘者,皆是聖上極為寵幸的臣公,見官大三級。


    如今朝中擁有此裘者,除了沈太師,便是定國公、平西侯,龍駿,以及幾個告老隱退的老將軍。


    至今在朝中仍為人稱道的衛大將軍,昔年也有這麽一件明黃裘。


    一見這明黃之色,眾人心裏便知,沈風樓這一提議是完全迎合了聖上的心意。


    聖上並不希望,眾人沉浸在昨日的意外之中,而是希望一切如常。


    那些老成了人精的大臣都未能看出來,反而叫沈風樓這個後生,當先提了出來。


    眾人不得不感慨,不愧是沈太師的兒子。


    沈太師老神在在地坐在自己的席位上,這些年輕後生比試狩獵,與他沒什麽相幹。


    而一眾臣公心中卻怕,要是這件明黃裘再落到沈風樓身上,那沈家,就是大周開朝以來唯一擁有兩件明黃裘的仕宦人家了……


    座中一眾年輕公子,起身行禮告退,摩拳擦掌上馬奔向山林。


    沈風斕遠遠望著,數道馬蹄濺起的煙塵滾滾而去。


    正是少年得意,馬踏風流。


    她不禁對軒轅玦道:「殿下猜猜,會是誰奪得頭彩?」


    軒轅玦手握一把精緻的匕首,對著盤中一塊新鮮的烤鹿肉上下其手,切成一片一片的。


    陳墨等人站在一旁,要替他切,他卻不要。


    「自己切著吃才有意思,不用你們動手。」


    說著就著那鋒利的匕首,湊上唇去咬下一片來,入口鮮嫩無比。


    他又給沈風斕的盤中切了一片,示意她嚐嚐,這才慢悠悠地開口。


    「不是你大哥,就是你表哥,還有什麽猜的必要嗎?」


    沈風斕夾起那片鹿肉,「我猜,是軾表哥。」


    「何以見得?」


    軒轅玦未曾同他兩人騎射過,不知底細,隻是聽聞他們弓馬嫻熟,文韜武略。


    這文采是見識過了,武藝倒沒見過。


    隻是聽詹世城提過,那夜詹府闖入刺客,沈風樓與陳執軾親自拔劍驅散了刺客。


    若沒有點本事,堂堂名門公子,怎敢親自與刺客正麵交鋒?


    有了這一出,聚宴的氣氛又活躍了許多。


    聖上與眾臣都在討論,說這些年輕公子中,到底誰武藝最高,弓馬最熟?


    說沈風樓與陳執軾的最多,然而沈太師和定國公兩個,都謙虛得不像話。


    「哪裏哪裏,犬子隻會紙上談兵,看看案卷還成,弓馬哪裏比得上武將世家的公子?」


    「過獎過獎,我家軾兒世家紈絝,隻會走馬鬥雞,同諸位家中公子湊個熱鬧罷了。」


    平西侯微微抬眼,口中嚼著烤山雞肉,似有陰笑之意。


    那些策馬而出的公子之中,也有平西侯府的公子,平西侯嫡次子汪傑人。


    他一向很少露麵,也很少與京城的公子哥們聚在一處,眾大臣對他知之甚少。


    對於他的弓馬騎射,平西侯胸有成竹。


    他原就是抱著,讓汪傑人趁著此次秋獵,大展聲名的意圖帶他來的。


    可惜昨日黑熊一事,寧王未曾和他們商量就自作主張,徹底打亂了他的計劃。


    沈風樓的提議,將聖上這一彩頭請了出來,正好如了他的意。


    便是汪傑人弓馬騎射比不過沈風樓他們,在心機手段上,他也絕不可能輸……


    他口中的油花慢慢冒出,嘴唇和鬍子上,沾染了一層油膩。


    那些油渣落在他稀疏的鬍子上,就像是發臭的水溝,上頭一層腐爛的漂浮物。


    令人作嘔。


    隨著一個奸詐的笑容,他掏出帕子,抹在了唇上。


    ------題外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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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希望小可愛們可以理解~


    這個明黃裘的話,原型可以參考清朝時候的黃馬褂,能得到這個賞賜可以說是位極人臣了。


    小可愛們可以猜一猜會是誰最後得到明黃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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