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降臨在黑水草野上的,隻有帝天對平夏部黨項的懲戒。


    夏騎在奔逸時,一個接著一個,被利箭射落,或被唐軍刀劍劈砍,墜亡馬下。


    有的還迴身拉弓,發出所謂的迴馬箭,可這有什麽用呢?唐軍騎兵身上的甲胄精良,獸骨做的箭鏃,根本無力將其貫穿。


    夏的山南大王泥香王子右手手腕中箭,流下的血將褲腿都染盡,索性用韁繩將自己的右手捆住,然後繼續揮動左手裏的羌劍,和追襲來的唐騎奮戰。


    “你們全是弱者,別進行著無畏的抵抗,降服吧!”奮進的旗幡之下,連仆從唐家的司波大野也忍不住咆哮著,他看到被殺死的夏人,其實絕大部分頭頂上隻有氈帽或壓耳帽,身軀上也沒有任何鎧甲,己方隻要稍微砍一下,或者射一箭,他們便非死即傷,這種單邊的近似屠殺的行為,讓和平夏部有血海深仇的司波大野,也忍不住流出淚水來。


    一名年老的夏人,在司波大野的戰馬即將追及他時,便調轉了馬頭,手擎著一根粗陋的鐵頭棒,要來砸擊司波大野。


    在交手的瞬間,司波大野看到這老人的眼神裏,並沒有視死如歸的勇武,其實隻剩下絕望驚懼。


    本能的,司波大野揚起手裏鋒利無匹的奚刀,自下斜著往上一擬,對麵衝來的那位老夏人,鐵頭棒脫手,張開了雙臂,脖子和肩膀被切割開來,身影急速往後仰,血帶著好聽的唿嘯聲,飛揚而起,撲哧濺射到司波大野的眉骨上——熱乎乎的腥味撲鼻而來。


    “啊,愚蠢!”司波大野憤怒了,他的馬蹄繼續往前,又狠狠握著奚刀,左刺右斫,連續殺死了好幾名奔竄的夏人。


    這時,望見夏人前陣已開始敗退,而護送二位皇子的後陣也已奔出數裏,前後陣拉開了較大的距離:預先埋伏在契吳山西南角林地的野詩良弼,果決抓住這個時機,帶領兩千羌騎呐喊著衝出,橫著切入進來,徹底將夏軍撕裂成不能相顧的兩截。


    就在此刻,赫連廟上督戰的高嶽,忽然覺得迎麵轉來了烈風,吹得他雙眼幾乎都要無法睜開,他急忙迴頭望去,山巔上的貔貅戰旗的旗角旋了過去,而狼煙的方向也倒了過來,“風向變了!?”契吳山上的樹林在大風中翻湧,發出潮水般深厚的響動。


    果然,一時間唐軍由順風變為了逆風,戰場上飛沙走石,都沒見過如此猛烈的風,很多人伏在馬鞍上,本能地貼穩身軀,在原地打轉,很難再往前追擊,原本準備抵前再用“百子銃”發射散彈的駱駝炮們,也隻能縮在駱駝的身後,動彈不得。


    隻有野詩良弼的騎兵,橫貫整個戰場的腰部,一麵和泥香王子的部眾死戰,一麵又追襲夏國皇子的車隊:雖然他們還不曉得這裏麵有兩個幼小“大人物”。


    手持鐵鐧披頭散發的明懷義,還是全身貫重甲握著長槊的扶餘淮,暫時都猶豫了起來,在這麽大的風裏,還能不能再深入追擊下去。


    這時,契吳山下,奔出一個雪白的點,越來越近,那正是高嶽,騎著大厘雪的高嶽,這位不顧三衙的阻攔,徑自奔向了滿是屍體和傷員的戰場,“追擊,給我追擊!”


    高嶽不斷地喊著,接著他噌一聲,拔出了雲浮鐸鞘,劍芒似乎能將撲麵而來的勁風給劈開,聲音竭盡所能地傳向了正在逡巡的己方騎兵們,“我是汲公,不要顧忌風沙,給我追擊,不前者,斬!”


    很快,伴在高嶽身邊,繼續持槊往前的騎兵,是越來越多。


    “不要停留,追擊!”明懷義揚起鐵鐧喊到。


    “不放叛羌半個人迴去,追!”那邊扶餘淮也舉高馬槊,對身後的部眾鼓舞說。


    短暫的驚慌後,唐軍的騎兵們繼續把戰旗裹在鎧甲包覆的身軀上,咬著牙,有的索性閉著眼,逆著狂風向前,追擊。


    狂舞風沙裏,義寧軍大將扶餘淮,手持長槊,見前麵有位黨項人的首領打扮的,右手似乎受傷拖著,正在往統萬城方向奔馳,於是扶餘淮閉住一隻眼,另外隻眼勉力睜開,死死盯住長槊的刃尖,與其連成一條直線,口中不作聲,策馬追上那人,和他保持住十多尺開外的距離,而後悄然而嫻熟地將馬槊搭在對方的左肩,冷不丁大吼聲,“羌賊受死!”


    那人驚怖的瞬間,隨著這吼聲本能扭過頭來。


    扶餘淮迅捷把馬槊刃尖往前一刺,便貫穿了那人的咽喉。


    那人當即被刺出五六尺,倒著從馬上摔下,滾了幾滾,就喪命在草叢之中。


    扶餘淮收迴平握著馬槊,策馬在其屍體邊繞了兩圈,叫幾名趕來的義寧軍騎兵:你們將這位的頭顱割下,看起來是個首領。


    事後檢點時查明,扶餘淮刺殺的這位,正是偽夏的山南大王泥香王子。


    “啊!”在戰場另外一端,野詩良弼的騎兵左右雁行,追上了一輛有裝飾的馬車,馬車四麵的夏騎見不免,紛紛轉身死戰。


    混戰間,統萬城方向已衝出大批援兵,要來策應救援。


    相距僅有二裏地時,野詩良弼親自帶著親兵趕來,將被困住車輛的夏人統統殺死。


    這時一名身著絲衣,年齡大約十三四歲的男孩,忽然從車裏跳出。


    混亂裏,一支箭飛來,正中這男孩的肋骨,他往後踉蹌了下,臉色慘白地靠在不再轉動的車輪上,慢慢蹲坐下來,看著圍過來的敵人。


    野詩良弼騎著馬靠近,“你是拓跋朝暉的兒子......”


    “是,我是青天子兀卒之子,元隆。”那男孩掙紮著說完自己的身份後,漂亮的眼珠便凝結住了,長長的睫毛不再閃動。


    他死了。


    野詩良弼伸出刀刃,將車染滿血跡的帷幕給挑開,看到裏麵還有個更小的,約莫七八歲的男孩,在裏麵因害怕而顫抖個不停。


    “你是拓跋朝暉的另外個兒子,叫拓跋盛。”說完這句,幾名野詩部的騎兵就將連哭喊都不敢發出的拓跋盛扯出,捆在了馬上。


    統萬城出來的夏軍援兵,多是步卒,見到己方泥香王子的騎兵已遭到毀滅性的打擊,無不大哭悲號,結成陣勢,手握武器,要和唐軍決死戰。


    可此時已是日暮時分,達成目標的唐軍騎兵散開,將戰場上還殘留口氣的夏人傷兵,統統補殺,隨後徐徐後撤,並不和列陣的夏軍步卒糾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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