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還沒來得及換正服,就匆匆接見了高嶽。


    “聖主先前不是在東都,賜陸九宅第一所的嗎?”高嶽跑進來,便如此說。


    皇帝點點頭,說是。


    “陸九在吳興陸氏裏並非大族,向來算得孤寒,既然東都有宅,何妨將陸母及陸父的棺柩一並遷葬於洛陽,這樣更能彰顯皇恩,再加上洛陽風水上佳,想必陸九也會答應的。”


    皇帝愣了下,接著連聲說好。


    陸贄在洛陽服喪,距離中樞也不會太遠,朕如果有什麽急事,也方便傳喚他。


    隨後皇帝便借機問高嶽,陸贄離開京師後,誰能補翰林承旨學士的缺?


    高嶽在皇帝麵前努力思索會兒,就說南鄭縣令韋執誼政績斐然、才學出眾,可迴京為某司郎中,入翰苑為承旨學士。


    “卿再為我補薦一位。”皇帝意思是鄭絪的缺,現在也該補上。


    高嶽便說,太常博士李吉甫守身清恪,掌故豐沛,可以工部屯田員外郎的職務兼翰林學士。


    皇帝笑起來,說弘憲(李吉甫字)和高三你素來不合,私怨頗深,沒想到高三你卻有宰相的器量。


    “韋執誼是臣嶽所熟悉的,所以臣當作賢才舉薦給陛下;李吉甫是臣嶽所佩服的,所以臣嶽自然也不會拘囿於個人的恩怨。”高嶽說得慷慨激昂。


    講到此,皇帝歎口氣,說朕真的是想用牛車把你拉到大明宮來,授予白麻的,然則鄴侯他卻有別的想法,故而也隻能以遺憾收場。


    言及此,皇帝便轉眼,偷偷觀察高嶽的神態反應。


    可高嶽卻眉眼平順,雲淡風輕,說“朝廷授臣嶽方鎮職務,如今西有蕃賊,北有叛羌,鄴侯的想法是興元和鳳翔離不開臣,臣得此信任,高興還來不及呢,哪裏會有怨恨呢?”


    高嶽的迴答,讓皇帝心中一千一萬個滿意,“高三你和韋皋,各自專製一方,內政外事無需請示朕。”


    “你想讓我請示,也得我高興才行。”高嶽心裏如此想到,可表麵還得做出副感激非常的模樣來。


    這時皇帝越看高嶽越歡喜,傷心往事又湧上心頭,忽然就說了句:“陰差陽錯,萱淑當初要是能降嫁你(朕也不必看李泌的臉色,直接讓你為相)......”


    誰想高嶽一哆嗦,然後沒說什麽。


    皇帝知道這個話題對君臣來說都是個忌諱,不適宜在紫宸殿裏說,便也不再繼續下去。


    然後皇帝又問,你叔嶽父崔寬......


    高嶽又是一哆嗦,更沒敢說什麽。


    不過皇帝說的是,崔寬說年事已高,想要迴朝,朕準備授他一尊而閑的高職,歸升平坊養老,如何?然則湖南觀察使,由誰來接任呢?


    高嶽故意說,此事可問陸贄。


    皇城太常寺內,得到讓自己入院的宣旨,李吉甫剛準備得意歡喜時,卻有人暗中告訴他,你之所以能入院,是高嶽在聖主前極力推舉你。


    李吉甫瞬即愕然,隨後很不屑地說,我有才學,高嶽不得不舉薦耳。


    同時皇帝召見準備去守喪的陸贄,對他說:“陸九你守喪二十五個月,朕每個月都會寄送東西給你,並且在這裏等你迴來,授你白麻。”許諾完畢後,皇帝就問陸贄,預先讓你做宰相的事,湖南觀察使崔寬致仕後,由誰去接替比較好。


    陸贄便說給事中李巽精於吏事財務,由他去觀察湖南最為合宜。


    皇帝說,朕也這麽想。


    出紫宸殿後,陸贄便立在翰林學院門外,和同僚們話別。


    吳通玄、吳通微兄弟倆早已和竇參勾搭,巴不得陸贄早走,但這時卻裝得悲悲戚戚的模樣;


    倒是衛次公向來和陸贄交好,此刻拉著對方的手,哽咽著說保重;


    而於公異則臉色很怪,陸贄忽然想到曾經兩人的問答,便問於公異你繼母如何。


    “已恢複康健,陸九勿念。”於公異很幹脆地迴答說。


    次日京師東,赤紅色的灞橋上,陸贄和家人、仆役攜著韋氏的棺柩,趁著夜色未褪之際,便匆匆出發,往東都而行。


    因為許多在京的朝臣聽說陸贄母親去世,都爭著要來餞別饋贈,陸贄不勝其擾,便告訴他們個假時間,把他們先前送的財物統統擺在自家庭院裏封好送迴,自己卻提前出發了。


    灞橋長亭邊,唯一得到陸贄許可來送的,隻有高嶽一位。


    拜過陸母的靈柩後,高嶽便問陸贄,中書舍人的職務也辭去了?


    陸贄點頭。


    “陸九你始終沒有差遣使職在身,現在又辭去官職,守喪和遷葬的花銷,由我和韋皋來周濟。”高嶽說到。


    這會陸贄卻沒有絲毫的推阻。


    正如陸母韋氏生前所說,他的朋友很少,高嶽一個,韋皋一個,衛次公和鄭絪倒也算,不過這兩位官俸也不豐厚,所以高嶽、韋皋願意幫他,這是朋友情誼、信任的表達,推阻隻會顯得虛偽。


    隨即兩人在長亭前的旭日下話別。


    陸贄和高嶽發誓約定,等到自己守喪結束後,定要互相攜手,同創太平盛世。


    送走陸贄後,按照慣例高嶽要前往麟德殿,給皇帝送去禮物,而後辭別赴鎮的。


    不過在大明宮門禁前,當高嶽問通籍的巡城司子弟,得知皇帝正在接見竇參時,便冷然一笑,騎著馬徑自往城西開遠門而去。


    城牆下,那數十來訴狀的興元形勢戶,看到高嶽策馬而來,無不膽裂,杵在原地。


    高嶽於馬上望著他們,按轡而問:“諸位難道不曉經界法的好?卻來此呱噪爭訟,究其根本,無不出於私心,然則以私心捍大義,無異於螳臂當車,竊為諸位不值。”


    那些形勢戶雖然害怕,但心想既然已和高嶽撕破臉皮,便抗聲說:“興元府良善人戶,無不將你視為眼中釘,想拔除而後快!”


    高嶽低下頭來,沉默下,接著說出個駭人的消息:“可惜,我依舊為鳳翔、興元兩府大尹,山高水長,諸位在興元的產業,可別先成了被拔的釘子。”


    “你,你敢......難道沒有王法......”


    高嶽手指西方,“自開遠門往西千裏唐土,便隻我一個來代行王法,諸位好自為之。”隨後迴頭,森森望了這群形勢戶眼,而後在成群的定武軍騎兵的扈衛下,向開遠門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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