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少尹這話說的,簡直沒什麽道理。


    咱們家鄉就在蜀地,況且這天府之國這麽富庶,誰願意和你去山南西道的興元府去呢!


    可這群工匠也明白,在現在的時代裏,地位低賤的他們生死都在這位少尹的一話間,所以便采取軟抵抗的態度,對少尹的請求裝聾作啞,很多人眼睛望著地,是不發一語。


    這樣弄得高嶽尷尬了,他便又非常和氣地對這群工匠說,隻要你們點頭簽契約,所有待遇等同於白草軍子弟,還有額外的“工院子弟潤家錢”。


    然而和其他地區的工匠不同,安土重遷的理念在蜀人心中占據上風,任由高嶽巧舌如簧,還是沒有響應的人。


    最後高嶽也沒法子,就擺擺手,對工匠們說:“你們先坐下,如果有改變主意的,就站起來對本尹說,先投者還有三貫錢的雜賞。”


    結果唿啦啦聲裏,幾百名工匠迅速各自找到墩子,都坐了下去,動作簡直和閃電般。


    “隻要耗下去,不由得你不放我們走。”


    這是絕大部分人的心聲。


    西川軍府的牙兵大院裏,白草軍和西山軍的士兵將院牆四周看護得死死的。


    興元少尹高嶽就立在這群工匠前麵,也不說話。


    時間就這樣快速地流逝。


    很快,工匠們就覺得屁股下的墩子不同——它越來越熱,漸漸地熱得額頭上的汗開始冒出,隨後是脊梁和脖子......


    這,這墩子該不會是......


    等到他們見到興元少尹臉上的表情時,才覺得上當了。


    這草席和毯子覆蓋的墩子,其實全是士兵們昨夜掘出的土灶,裏麵是生火的,怪不得越來越熱。


    “讓讓,讓讓!”這時候庭院裏郭再貞站出來,指揮一群軍卒抱著茅草,挨個往墩子裏繼續添塞,煙越冒越大,很快將這群工匠的麵目都淹沒了,咳嗽聲四起,許多人的屁股已經燙得坐不穩,痛苦地在墩子上歪來歪去。


    高嶽繼續雷打不動地立在原地。


    終於幾名工匠忍受不住,跳起來用手拍著屁股,“我等願意去興元府!”


    “好!”高嶽大喜。


    當即就有士兵舉著契書而來,叫工匠們簽字畫押,這一簽可就不能反悔了——高嶽也不放他們迴家,因為害怕溜走,直接全給我在軍府五院裏呆著,我去接你家人也來,等到什麽時候班師興元府,你們隨軍一道即可。


    隨後,“自願站出來”的工匠越來越多,最終四百多人,沒一個幸免的,全被高嶽禮聘到興元軍府當中了。


    用愛的手段拉攏完蜀都城的工匠後,高嶽又把城中的商賈、富戶召來,說先前你們捐納的“率令錢”超額了一萬三千貫錢,現在要退還給你們。


    “不用,不用。”豪商富戶們連忙說。


    “不行,超額的必須退還,以示無私!”高嶽正色答道。


    鬧得最後,蜀都城的商賈們拿著這退迴來的一萬三千貫錢,又不敢真的分掉,隻能重金雇傭蜀地文士和嫻熟的經生,在萬歲池邊為高少尹立了塊碑,還寫了篇賦文,大大褒獎稱讚高少尹入蜀都城後,是如何迅速恢複秩序,讓民眾各安其生,又是如何清正廉明,不私取以錢的,洋洋灑灑數百字。


    當即有人暗中將這篇賦文拓好,暗藏起來,準備在涇原、鳳翔一帶為興元少尹造勢。


    這時韋皋領奉義軍,也入蜀都城來,兩人見麵後,韋皋是如沐春風,此次入蜀平叛,他出了鬱結在心中數年的怨憤,可謂揚眉吐氣。


    軍府衙門偏廳內,高嶽和韋皋僅兩人在場,談及了核心問題。


    那便是西川軍府裏,張延賞根本沒來得帶走的大批錢財。


    高嶽將卷宗交給韋皋。


    韋皋看了看,頓時就驚呆了,蜀地果然富裕,“西川每年的兩稅錢三品合在一起,為一百八十萬貫!”


    “五十六萬貫是上供給京師的定額,七十萬貫是留使供軍的,那麽還有五十四萬貫,是給西川所屬支州郡方圓支用的。”高嶽事前已經算得很清楚。


    接著高嶽又對韋皋說,“而七十萬貫張延賞並未全部用來養軍,你嶽父(韋皋舉手,嚴肅拒絕承認),不,張延賞畢竟文官習氣,他隻在府中五院養了兩千牙兵,額外供給‘餐錢’和‘月廩’,每年也不過花費八萬貫錢,隨後西山軍不過六七千,每年耗費亦八九萬貫錢,再加上臨時拚湊些州郡團結權益兵,和邛雅蠻兵,折算下來每年也就十萬貫錢,再刨除軍府內各雜項支出,如是留使的部分尚可餘二十萬貫。”


    “張延賞入西川節度使,恰好過了三年。”


    “沒錯,現在西川的府中錢(積蓄在軍府的,算是地方節度使的小金庫)正好是六十萬貫。而今年準備上供的五十六萬貫錢,及十八萬石的米,也在府中備好,還沒來得及送奉天城。”


    “那我倆把府中錢給分掉......”韋皋這話幾乎是脫口而出的。


    接著兩人呆了會兒,又覺得這樣過分大膽了。


    府中錢他倆就此分掉的話,那麽皇帝追究起來,是要被禦史台彈劾的。


    接著高嶽嚴肅地說,城武此舉過分了。


    韋皋也即刻誠懇地道歉,說不敢忘武侯墓前的誓約。


    但高嶽又說到,我私下征收了蜀都富戶的二十萬貫率令錢。


    韋皋眼睛一亮,“率令錢逸崧準備用來犒軍耶?”


    兩人心領神會,當即算出賬目來:


    鎮軍錢,我們直接從府中錢裏走賬,用來犒賞安撫西山、白草、奉義三軍,這樣皇帝也好,禦史台也罷,全都抓不到把柄,同時這樣也不會給蜀地百姓造成額外負擔,犒賞完後的節餘,就歸興元、鳳興兩地支用。


    至於而那率令錢,不走賬,你我各自一半,先分掉。


    高嶽想要建起興元府的船場,韋皋想繼續從北地黨項那裏買戰馬擴充奉義軍的力量。


    於是兩人一拍即合。


    不久,韋平再次作為韋皋和高嶽的使者,快馬經由陳倉道和鳳翔府,抵達奉天城,將如今蜀地的情況詳細地報告給李適。


    李適先了解蜀都城無恙,心中愉悅。


    而後得知高嶽、韋皋、嚴震(?)聯名推舉西山軍兵馬使韓潭為節度留後,而韓潭又推舉張昢為西山軍都知兵馬使,心中暗暗罵道,高三,你那套別以為瞞得過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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