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嶽的汗又下來了。


    似乎皇帝就在隔壁,喊著群翰林學士,正在召對密議著事情。


    陸贄、薑公輔的聲音也陸陸續續傳來。


    唐安的閨閣,和皇帝的寢所和召對閣子也鄰靠著。


    我說你們李家人住宿到底講究不講究!


    不對,這奉天城似乎是我營造起來的,除了這種情況我也要負責。


    要是唐安真的發瘋喊將起來,旁邊的貴妃和鄰靠房間裏的皇帝很容易就會聽見,那我真的是想繼續當忠臣而不得了。


    “還什麽阿霓?屆時你死,你妻子也要沒入掖庭!”身下唐安的聲音細細傳來。


    結果還沒等唐安說完,高嶽就怒上心頭,當即揚起手,清脆地摑了唐安一掌。


    “住口,若無我,汝家如何為天子?早就死在大明宮當中了!”


    李萱淑猝不及防,臉上著了記,雖然不是很重,聲音也比較低,數縷秀發卻被扇起,遮在自己唇上。


    旁邊的閣子裏,李適還不知道自己長女如今的情況,正和群翰林學士對著山川銅圖,“朕在想,所謂二道分割財賦,這第二道走秦嶺那條道更為合適?”


    陸贄恭敬地起身,用手指著銅圖,用儒雅的吳腔強調:“自荔枝道轉褒斜道最為合適,昔日漢時就曾開辟過這裏的水道。”


    “可為何如今不通?”皇帝有些不解。


    “因亂石淤塞,這點可以交由劉晏解決。”旁側的薑公輔提議。


    “大翼船可入褒斜水否!”這邊,皇帝又有了疑問。


    隔著道牆,皇帝長女李萱淑,正有些癡癡地坐在龍須席上,手還捂著雪白的臉頰,其上掌痕宛然,她聽著旁邊父親反反複複的絮叨,雖然不甚清楚,可內心裏一陣酸楚悲哀湧起。


    整天和翰林學士們說這個說那個,又有什麽用呢?


    播遷到奉天城裏來,若不是高嶽、韋皋這樣的幫襯,她李唐家可能真的要滅族了。


    現在這局,高三方才對她說清楚了,是延光姑母設下的,是她一時衝動,沒能聽入進去。


    若真的成了苟且之事,自己不也成了姑母的一顆棋子嗎?


    現在萱淑冷靜了下來,良久她噙著眼淚,對對麵坐著的高嶽低聲說到:“是我不對......”


    高嶽這時雖然穩坐席上,其實也慌得要死,在等到公主這句話後,高嶽也為出手毆打公主而內疚,便實實在在告訴了公主心中所想:“昔日逃婚,非是逃公主本人也......”


    “高,高台郎(公主原本想喊個高郎,可隻能改口)不必說了,我來安排你出樓院。”


    那邊閣子當中,皇帝又談到了潼關處的神策軍,便又談兩麵夾擊叛軍的方案,“到時候,李晟便攻灞水的光泰門,自西麵猛擊叛賊。”是喋喋不休。


    “萱淑......?”良久,王貴妃又掌著燭火,轉到屏風這邊來。


    “阿母?”八幅錦被中,唐安李萱淑露出小半麵,猶自有淚光,應答了母親一聲。


    “萱淑,我在那邊,好像聽到你這裏有些聲動,然後你又出門,在院子裏訓斥著什麽人,你是不舒服?好像在稀裏糊塗地說什麽話似的。”王貴妃關切地詢問。


    “嗯,有些起熱而已,方才翻匣子服了些發汗的藥草,因惡門外小兒和閽人的火把,故而叫他們離去。”


    貴妃便說要不要喚醒芍嫻來陪陪你,照顧下。


    “不用。”


    知女莫若母,這時似乎對情況有所察覺的貴妃坐下,輕輕地摸著萱淑的頭發,溫柔地說:“你父為太子時,曾經對我說過個笑話,說有位田舍翁多收十鬥麥,人家就問他,馬上準備換絹布給父母添新衣,還是買脂粉、梳子給女兒新上頭?這田舍翁迴答說,當然是要納新妾嘍!當時你父說這話時,是帶著嘲諷的語氣的。萱淑你是堂堂的李唐公主,凡事也要幫襯你父親,正是你心中的檀郎有情義,他才在那時候救你出樓,也正是那檀郎有情義,他也不會將你降格為個外宅婦來看待。”


    “阿母,焉知他不是在求利呢?”萱淑說這話時,是背過臉去的,聲音有些哽咽。


    “他若隻是求利,當初早就答應你祖父了,你祖父那時候可不是要讓你心中的檀郎隻當個富貴閑職的,若是應答了你祖父,他早已節鎮一方了。萱淑,檀郎就是檀郎,不過你不是那株他最愛的牡丹罷了,可他畢竟不是那多收十鬥麥尚思納妾的田舍翁啊!你又何必自輕自賤呢,想必這樣更會招惹檀郎厭惡的。”


    “阿母,萱淑明白,萱淑以後會好好善待自己的。”唐安這時淚水已經滂沱......


    王貴妃笑起來,接著說阿母和你同眠,陪你會兒,好不好?


    那邊,皇帝的召對似乎也結束了。


    整個樓院一片沉寂,黎明時分的寒空裏滿是星鬥,伴隨著一聲聲的宵柝。


    同一片天空下的百裏城公廨裏,雲韶起身,“主母為何不多歇息些時間呢?”已在忙裏忙外的芝蕙對雲韶行了拜禮。


    “以前崧卿在憲台為禦史時,我也經常這時候起來,為他著朝服,習慣了。”說完,雲韶立在中庭當中,聽到了嘰嘰喳喳的叫聲,便麵露喜色,對芝蕙指著院牆上的枝梢,“你看!”


    “主母啊,它們今年迴來的可真是早呢。”芝蕙擦擦額頭上的微汗,露出好看的牙齒,望著枝椏上的數隻喜鵲,它們的毛都凍得豎起來,正用黑豆豆的眼睛望著自己和主母,好像老相識般。


    驚魂一夜的高嶽穿好了衣衫,急匆匆踩著沒被雪染上的曲廊,終於走到了北軒處,這裏和院子裏的小兒都被唐安給訓斥退了,高嶽用雙手扒住了院牆,而後撐住自個翻了上去。


    還好,其下的街道上並沒有人。


    高嶽躍了下去,空蕩蕩的街道上,寒風貫穿而過,直鑽入他的衣衽裏。


    好像有柝聲傳來,是金吾巡道的,有些害怕麻煩的高嶽不敢直接敲自家的門,便隻能再次扒住牆頭,強行攀爬上去,準備在裏麵躲一躲。


    剛落腳,高嶽就看到薛瑤英一襲羽衣,詫異地立在自個麵前。


    對啊,昨晚薛煉師對自己說過,今日她就要收拾行裝,前往涇州迴中山,和彩鸞煉師一道去修道的。


    “逸崧你......”


    高嶽慢慢站起來,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說自己剛從外城營裏歸來。


    這時他看到薛瑤英正眼巴巴看著自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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