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子佩那裏得知了三娘子逛園子把腳給逛破了以後,子衿就跟著一並杵在了門口。

    可是兩人等了很久,才等到端著銅盆出來的單媽媽,她神色肅然,雙唇緊閉,沒有表情的臉上寫滿了心事。

    子衿和子佩麵麵相覷了一番,先是同單媽媽打了招唿,然後才一前一後的進了內廂房。

    羅漢床上,三娘子正單手撐著頭,閉著眼小憩。

    她的雙腳擱在軟軟的迎枕上,腳上的傷口已經被單媽媽仔細的處理好了,還包上了一層棉紗,看上去已沒了最開始子佩所見的那種觸目驚心。

    “夫人,廚房裏熱著飯菜,您要不要吃幾口再睡?”其實,這會兒已過了飯點,不過讓幾個丫鬟慶幸的是,陸承廷這桃花塢裏有單設的小廚房,還有個專職下廚的媽媽,雖是肯定比不得侯府的公廚了,可是做些平常的吃食點心是完全不在話下的。

    “不吃了,已經餓過頭了。”三娘子睜了睜眼,伸手拉過了一旁的薄毯蓋在了腳上,慵著嗓子道,“就去幫我泡一壺茉莉香來吧,逛了一個早上,實在是燥得慌。”

    子衿依言退了出去,不一會兒就端著沉沉的托盤走了進來。

    很快的,屋裏茶香四溢,清爽宜人。待三杯熱茶落了肚,三娘子隻覺得倦意微掃,人也跟著精神了一點。

    而就在這時,正在伸手關窗的子佩忽然直聲道,“夫人,單媽媽又出去了。”

    “無妨,讓她去吧。既然老夫人想要知道我屋裏的情況,也總要有個人辛苦著跑跑腿。”三娘子不以為然。

    “夫人剛才同單媽媽說了什麽,單媽媽出屋子的時候那臉色瞧著是一點兒也不好的。”見三娘子擱下了杯子,子衿連忙又替她續上了熱茶。

    “我和她說,我要去給宣氏敬茶奉香。”

    子衿、子佩都愣了,異口同聲的“啊”了一下,默契的很。

    三娘子笑了,她自然知道這要求很奇怪,非但奇怪,還有些不怎麽成體統。

    怎麽說呢?高門大戶娶續弦過日子的人其實不在少數,這當中,很少人是因為與嫡妻和離再娶的。大多是因為妻子福薄命淺走在了前頭因而續弦的。

    大周夫綱妻則有訓:繼室過門,位平於先,威也。

    其實呢,當年三娘子在學妻則的時候感覺這本就是一句為了湊數的廢話。什麽叫位平於先,威也?既然是繼室,又過了門,那先頭那位肯定已經不

    在了,讓一個活人去和死人比地位,本來就特別可笑。

    可是現在,三娘子卻覺得,訓則有雲,擅用為武。實乃妙事。

    “夫人,我不懂,為何您……要去給先二夫人……”子佩一頭霧水,看著三娘子目光爍爍的模樣,一度以為她是在同自己和子衿開玩笑。

    “許家再不濟,大家見了我也要恭敬的喊我一聲三娘子,即便母親一碗水端不平,可這些年,府中上下卻沒有什麽人苛待過我,可是……”三娘子拉長了尾音,目光飄了飄緊閉著的內廂房的銅扣雙開扇麵門緩聲繼續道,“在侯府。我明麵上是個剛過門的二少夫人,實際上呢……可能還比不過一個媽媽來的有威嚴。”

    想到昨晚新婚之夜,一個素衣素麵的丫鬟能這樣隨隨便便的就闖進主子的廂房內,子衿的臉色就沉了沉,“夫人說的沒錯,聞雨軒那邊簡直沒有把你當成是主子,未免欺人太甚了!”

    陸承廷住的是一處兩進三門的獨院,院名桃花塢。獨院的後背偏南處,還有一個院子叫聞雨軒,那是陸承廷的幾個姨娘深居的地方。

    “欺人太甚倒也不至於,隻是昨兒我可以睜一眼閉一眼,今兒我可以閉口不問。可明天、後天、往後這大半輩子,難不成我這個續弦還要看幾個姨娘的臉色過日子嗎?”

    三娘子清楚自己的軟肋,年紀小,經驗淺,母家不盛無根基。這樣一個續弦突然過了門成了桃花塢的主子,明眼人隻要將她和宣嵐稍稍一比,孰高孰低立竿見影。

    可是,她最不喜歡的就是被人拿來作比較。小的時候,她被拿來和四娘子作比較,上一世為人正室,她又被沈初平拿來和一個妾做比較,現在,如果有人要再拿她來和宣氏作比較,三娘子覺得,這內心的不滿意,她一定會如實的反應在臉上的。

    但是,她其實是尊敬宣嵐的,畢竟從不多的傳聞中,三娘子能猜到這女子活的精致仔細,紅顏薄命也是令人唏噓,而且若沒有宣嵐的早逝,她許孝熙又哪裏能有這樣突如其來的姻緣。

    可是尊敬歸尊敬,宣嵐是已故亡人,而她卻是生生活人,要她這下半輩子都活在一個死人的陰影籠罩之下,再看著周遭活人的臉色,三娘子是不服的。

    敬茶奉香不過是個由頭,逢場作戲罷了。她要的,是讓宣嵐認了她,因為宣嵐認她了,她就算是桃花塢裏正經的女主人了,到時,若再有丫鬟敢這樣有心亂闖,那麽,她當問得,也能辦得!

    不過,除了好奇自己剛才

    拋給單媽媽的這隻餌會引來怎樣的波瀾以外,這深深府邸中,還有一件事兒是讓三娘子好奇了大半天的。

    那就是——世子爺和世子夫人裴湘月。

    按著方才單媽媽所言,陸承廷隻比世子陸承安早成親了兩年,可現在陸承廷已是膝下有兒有女了,但看裴湘月的樣子,卻是一點動靜也沒有的。

    早上去霽月齋的時候,三娘子暗中是有偷偷觀察過那位看上去溫文爾雅的世子爺的,他的氣色暗沉,唇沿偏白,確不如正常無病的人那樣看上去精神,可是好像也並非是病入膏肓的模樣。那照理來說。如今裴湘月過府也有三年多的時間了,為何肚子卻一直沒有動靜?

    但是,若世子爺一直是無病無痛身子硬朗的,為何老夫人會在他十歲的時候特意找了如真法師來給他算命?

    據三娘子所知,如真法師是太行寺的主持方丈,太行寺是皇家寺院,和百姓慣去的禪雲寺不同,太行寺是專司天家和皇嗣福運的,如真法師本尊更是善醫善行的得道高僧,會請如真法師替年僅十歲的世子爺算命,那就很可能說明陸承安的身子其實在年幼的時候就不太好了,隻是侯府財大氣粗有的是銀子。一直將這個嫡長子養的非常妥善罷了。

    可假如,真的是因為世子爺身子欠佳而讓裴湘月不能懷上子嗣的話,那這些年,裴湘月這世子夫人的位置,豈不是座得如坐針氈?

    三娘子想著想著不禁打了個寒顫。不不,她不能這樣無端揣測,也不能這樣靠著自己的亂猜就去定奪這府中的每一個人。

    她雖不是來享福的,可也不是來蹚渾水的,侯府水深,這個道理不管是裴湘月還是下人的那些不經意的舉動都在暗示著她。

    她必須要做到事不關己高高掛起,她並非主母也不是命婦,隻要管好一個桃花塢,管好陸承廷的生活起居,一切就能皆大歡喜了。

    想到這裏,三娘子的眉目又漸漸的舒展開了,可正當她想讓子佩扶她躺下睡一會兒的時候,門口忽然有了騷動聲。

    緊接著,陸承廷那深沉中帶著一絲躁意的聲音就轟然傳進了三娘子的耳中,“成親第一天,你這是要給誰下馬威呢?”

    什麽叫成親第一天她這是要給誰下馬威呢?

    三娘子聞聲,眸子裏頓時染上了慍怒。

    可是,怒歸怒,三娘子卻很擅長自我調節。

    “二爺迴來啦。”門口、屋內,丫鬟們跪了一地,三娘子看了過去,心

    中不由輕輕一笑——看來這侯府的牆瞧著很厚,可卻不怎麽兜得住風啊。

    見她先是柔柔的開口吩咐丫鬟們都退下,然後模樣乖巧的端坐正了身子,陸承廷便覺出了別扭,順帶那一肚子的不滿就這樣被硬生生的卡在了嗓子眼兒,問不出,也咽不下。

    是啊,他是那種骨子裏都硬氣的男人,遇強則強,就如同從前的宣嵐和他那樣。

    宣嵐的性子是從不服輸的,以前但凡和陸承廷之間有什麽想法不和的。她一貫的做法都是以強勢製強勢,畢竟陸承廷再硬氣,可卻不能日日跟個女人抬杠過不去。所以大多時候,陸承廷會睜一眼閉一眼的算是服了軟,可他自己卻知道,宣嵐有很多時候是無理取鬧的,所以他心中並不真正服氣。

    但是眼下遇著三娘子,卻和宣嵐的處事風格完全的不同。

    就拿當下這開口的爭執來說,竟讓陸承廷覺得是一記重拳打在了一大團厚厚軟軟的棉花上,非但沒有擊中三娘子,他自己的力還收不迴來了。

    這種對峙是陸承廷始料未及的,一時間竟想不出有什麽好的對策來。

    “二爺方才想問什麽。什麽下馬威,我嗎?”主子發怒,遷怒下人,三娘子是不樂意的,這世上的事,冤有頭債有主的,不是下人就非得要給主子俯身做賤的,所以,在周遭丫鬟都急急退出去以後,三娘子才笑著抬頭看向了陸承廷,隻可惜,那眸子裏透出的卻是絲絲涼意。

    “我……剛從宮裏迴來。”可陸承廷竟答非所問的迴了一句。

    “我知道,早上我去給父親母親請安的時候是單媽媽細心帶著的,單媽媽同我說了,昨兒晚上子夜的時候,二爺被太子爺急召進了宮。”三娘子依然從容。

    是,心有怒意吵架拌嘴是夫妻間慣見的事,可是這成親第一天,她和他洞房還沒入,一整個晚上陸承廷連個人影都沒有,第二天迴來第一句話竟就是如此的興師問罪,三娘子覺得,非常有必要和他好好“溝通”一下。

    “東宮……”剛說了兩個字,陸承廷就猛然一愣,然後立刻調轉了話鋒道,“我迴來的時候就先去了母親那兒,剛好遇著單媽媽。”

    東宮的事兒不願說是吧,遇著單媽媽了就是說已經知道了她想要去給宣嵐敬茶奉香的事兒了是吧。

    三娘子一下子明白了,“二爺覺得,我要去給宣姐姐敬茶奉香的事兒不妥嗎?”

    “你覺得妥嗎?”陸承廷終於冷聲開問,睨著眼居高臨下

    的看著坐在羅漢床邊的三娘子。

    可當他心裏正上上下下說不出個滋味的時候,忽然覺得鼻尖一衝,一股淡淡的血腥味猛的就竄入了他的鼻子裏。

    “二爺覺得為何不妥?”

    “沒有先例!”哪裏來的血腥味?陸承廷濃眉緊蹙。

    “先例?”三娘子忽然笑了,似清風明月照人來,“二爺撇下新婚妻子不曾洞房徹夜未歸,也沒有先例。”

    “許孝熙!”陸承廷這才驚覺,是了,他知道的三娘子,好像並不是眾人眼中所見那般柔弱纖細如嬌花初綻般不經世事的女子。

    “是,我知道,東宮那兒肯定出了非常緊急的事,不然昨日二爺大婚,太子爺怎會不知,若非事急,太子爺也不會在那樣的當口匆匆的喚了二爺進宮。”三娘子看了看陸承廷,見他眉目雖透了明顯的不悅,可好在身形未動,還願意聽她說話。

    其實隻要能溝通,三娘子就不怕。

    上一世,為何她直到死也扳不迴沈初平的半點憐惜,就是因為不管她說什麽,沈初平都有本事充耳不聞無動於衷。

    “這世上,但凡先例都是無跡可尋的,可二爺能說我想給宣姐姐敬茶奉香磕一個頭的事兒是大逆不道嗎,是傷天害理嗎?隻是因為府上沒有這樣的先例,我就不能做了?”

    “不如同我說說你真正的目的?”聽三娘子這般平心靜氣的和自己理論,陸承廷突然也不慌了。

    是以當下他就掀了衣擺姿態輕鬆得坐在了三娘子的身邊,順勢還翹起了二郎腿。可是就在這個時候,陸承廷忽然覺得,鼻息間的血腥味更重了。

    雖屋子裏有淡淡的茶香。若換成尋常普通人,未必能聞到那血腥味,可陸承廷常年混跡在軍營,舞刀弄槍小傷不斷,對血腥味是格外的敏感的。

    “要想製家,必先定人心,要想定人心,需先有威嚴。二爺覺得,我有威嚴嗎?”但三娘子的話卻頓時拉迴了陸承廷的注意力。

    “你是堂堂正正的二少夫人,怎麽會沒有威嚴?”陸承廷冷笑,“就怕你沒那個能耐可以管住人吧。”

    “能耐麽?以暴製暴誰都會,我也會。可二爺喜歡嗎?下人會服嗎?”簡直對牛彈琴,三娘子在心中暗罵了一句。

    陸承廷一愣,忽然又想到了宣嵐。

    “二爺今日要來同我論常理,本就是站不住腳的。要說常理,誰家會和二爺屋裏這般,昨兒是二爺新婚之夜,一個

    丫鬟就這樣不管不顧的闖了進來,別的不說,就說這偌大的桃花塢,二進的門,前前後後最少也應該有兩個以上的丫鬟守在門口的,可昨日那丫鬟突然衝進來。前麵連一聲通報、一聲製止、一聲攔喝都沒有,二爺不覺得奇怪嗎?”

    實在不是她想說,分明是陸承廷打從心眼兒裏就不信她是在認認真真辦事,而好像是在無理取鬧一般。

    偏她這口氣其實已經堵了一整天了,昨日沒問是沒機會,今日沒問是沒資格。可她都這樣退讓了,陸承廷竟連一個平心靜氣好好解釋用意的機會都不給她,當頭就是問責,那她也就沒必要再裝柔弱了。

    “昨日是……事出有因。”陸承廷素來坦蕩,可麵對昨晚的事,也是百口莫辯的。

    “我知道事出有因,昱哥兒是二爺的嫡長子吧。宣姐姐的心頭肉,哥兒晚上鬧肚子,可大可小,丫鬟害怕來喊二爺也是人之常情,但我在意的不是哥兒鬧肚子的事兒,我在意的是桃花塢裏丫鬟的處事之道。”三娘子就事論事,並沒有是非不辯,“哥兒生病,實屬突然,太子爺急召,一定也是出了大事,二爺身兼數職,顧此難免失彼,我能理解,可是昨日那丫鬟辦事的模樣,我卻不能理解。二爺說我是堂堂正正的二少夫人,可整個桃花塢卻好像鮮少有人這麽認為。今日我想著要去給宣姐姐敬茶奉香,為的不過是個名分,敢問二爺屋裏那幾房姨娘,有誰有這個資格是可以給宣姐姐去奉香的?沒有吧,因為她們是妾。可我有,因為我是繼室,就是嫡妻,給宣姐姐奉茶。就是在告訴大家,我如今是桃花塢的半個主子,大家若是礙著二爺的麵子能給我幾分薄麵那自然是好,可我更希望的是大家能真正打從心裏把我當成主子,這樣我才能前後打點好二爺的屋子。畢竟……我嫁給二爺,不是來吃喝享福的,而是來替二爺分擔日常起居瑣事的。”

    但是,一番對話,說者有心,聽者用心,可是到了最後依然還是冷了場……

    三娘子說完以後,陸承廷並沒有再開口。既不點頭,也不搖頭,模棱兩可的隻坐在那兒盯著三娘子猛地上下打量,眼神怪異。

    而三娘子呢是真累了,本來要是陸承廷沒有迴來,她這會兒估計已經睡著了,但現在,非但沒有睡,和陸承廷這樣一爭執,力氣用完後發現肚子竟還餓了。

    人在又累又餓的時候脾氣自然就不好,這會兒見陸承廷正這樣肆無忌憚的如同審犯人一樣盯著自己,三娘子倔口就頂了一句道。“二表叔這是要把我看出花兒來呢。”

    結果話音剛落,三娘子就覺得眼前一暗,陸承廷那張五官深刻棱角分明的臉就在她的瞳孔中一寸一寸的放大了。

    他的唇是熱的,吻是加重了力道的,而三娘子的腦子是懵的……

    外界不是說他不貪女色作風嚴謹嗎?可怎麽陸承廷在自己跟前就好像是個作風輕佻的登徒子一般一言不合就動嘴呢!

    酥酥麻麻的吻像極了一把輕柔的羽扇,撩得三娘子的心跳忽慢忽快的,唿吸都是隻出不進的。

    “你臉已經憋得夠紅了,還不換氣?”陸承廷開始的突然,結束的也突然,抬頭的時候,他還伸手點了點三娘子精巧的鼻尖,話中全是不言而喻的曖昧。

    三娘子這才張了嘴猛的喘起了氣,“你……你、你……”這又是什麽路數?

    “我和你說過了,喊一次二表叔,就懲罰一次。”陸承廷老神在在的解釋了一句,然後才一把扯掉了三娘子腳上蓋著的薄毯問道,“你腳怎麽傷的?”

    三娘子愣住了,“你怎麽知道。”

    “我鼻子屬狗。”陸承廷眯起了眼。

    天知道三娘子很想憋住的,可還是破功了。

    看著三娘子仰頭笑得人都歪歪的倒了下去,陸承廷那略顯肅然的神色才稍微悅目了一些,“還知道笑,就說明傷的不重。”

    “不重不重,就是穿錯了鞋子多走了一些路,磨起了水泡罷了。”三娘子好半天才止了笑意。可不知道為何,心裏卻忽然感覺到了一絲暖意。

    可是,暖歸暖,在那之後,關於三娘子想要給宣嵐敬茶奉香的事兒,陸承廷卻依然沒有再提。

    三娘子呢,也不是那種打破砂鍋問到底的性子,在陸承廷換了一身清爽幹淨的長袍去了隔壁的書房之後,三娘子就合衣躺了下來準備午睡。

    偏偏,翻來覆去的就沒了睡意。

    窗外,春色正好,三娘子坐起了身。趴在窗沿上看著那滿園乍起的春色出了神。

    以前她住的海棠軒不僅不大,院子裏也沒拾掇的這麽精致的。可這桃花塢,那一景一幕,一花一樹看得出應該是經過能工巧匠悉心整理打造過的。

    是啊,侯府的每一處都暗隱著這座宅子和宅子裏主人的風華和尊耀,但這並非是一朝一夕的成就。

    有一句話怎麽說來著——富起亦容易,三代乃造貴。

    什麽意思呢,意思就是一個家一個族,要富裕起來其實

    不難,可是要出尊貴的人卻要經過三代的曆練和打磨。

    而靖安侯府,又何止是三代。

    想到這裏,三娘子隻覺得肩頭一沉。分明感覺到有一股難以言語的重量壓在了她的身上。

    沒錯,她身上有著許家的擔子,許世嘉和姚氏對她有恩,四娘子和五娘子於她有情,如今,她能如願嫁進侯府,自然就不能忘恩負義。

    所以,她從來就沒想過要和陸承廷打什麽太極。

    陸承廷如今是太子爺跟前的紅人,待將來太子爺登基,他還會是新帝爺跟前的心腹權臣。這樣一個在官場和軍營都混跡得如魚得水的人,三娘子不敢抱僥幸之態,用小聰明小手段來取得陸承廷的信任。因為一旦敗露。她和他之間將會完全陷入僵局。

    一個屋簷下,兩看兩相厭的那種相處之道是很可怕的,就像從前她和沈初平那樣。那是一種無論你怎麽努力都到不了別人心中的悲涼感,且不論到底是誰不好誰不遷就,隻要沒了信任,夫妻間就沒了互相約束的責任。

    想到這裏,三娘子忽然沉沉的歎了一口氣,無奈的坐直了身子就準備下床,可偏在這時,陸承廷卻又進來了。

    兩人麵麵相覷,又是同時一愣。

    “你醒了?”

    “二爺忙完了?”

    異口同聲,倒也默契。

    “既然醒了,我們就去霽月齋坐坐吧。”雖是提議,可陸承廷的口吻中卻帶著不容抗拒的堅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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