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清蕙兩個月沒有接到家裏的信,這是從來沒有過的,心下有些疑惑,連寫了幾封信迴去,那邊卻一直沒有音訊。


    索性在蜀地也是無甚事做,蘇清蕙收了行禮,準備迴倉佑城一趟,再過兩月便到年下了,她趕在年前迴來尚可。


    白芷有些猶疑,忐忑地問蘇清蕙:“夫人,要不要和老爺說一聲?”


    蘇清蕙遲疑了一下,這個問題她也想過,但是他們二人近來也有月餘沒有碰麵了,她的存在對張士釗來說該是可有可無的,“讓老管家轉告一聲就好!”


    老管家看著夫人和白芷登上馬車,嘴唇囁嚅幾下,終久是說出了口:“夫人,要不等老爺迴來再動身?”


    蘇清蕙笑笑,“老爺公務繁忙,不知幾時迴來,老管家轉告一聲便好!”


    畢竟是女主子,老管家無奈。


    到了城門,守門的聽是知州的夫人,忙放行。


    出城門的那一刻,蘇清蕙竟有一種解脫的感覺,這一去,如果可以不迴來,該有多好,或許她可以流失在這蜀地到江南的任何一段路上,自此行雲野鶴,自由自在地來往於山丘河流之間,而不僅僅是那一處宅院。


    前頭馬夫“馭”地一下,馬不滿地抬起前蹄叫了一聲,馬車一陣晃動,白芷掀起一點車簾,問:“大叔,怎麽了?”


    眼睛卻是看向前麵的一人一馬時,怔愣住了,一身青色官袍想是還未來得及換下,一雙昔日似挑非挑的桃花眼此時滿是凝霜的森寒,白芷不禁打了個寒顫,直覺不好!


    “夫人,為夫來接你迴去!”


    張士釗的聲音緩慢而清晰,帶著不易察覺出的隱忍和怒火。


    蘇清蕙不禁自嘲起來,剛還想著縱遊於山水之間,轉眼,卻是出個城門便是極限了。


    “夫君,爹爹和娘親許久未有音訊傳來,我心上掛念,想去探望一下,年前便會迴轉,夫君不必擔憂!”蘇清蕙的聲音輕輕淺淺,卻帶著不容拒絕的果決。


    張士釗眼神微暗,抿緊下唇。


    一時隻聽得見馬兒焦慮的踢蹄子的聲音。


    “夫人,蜀地現時匪亂多,路上極不太平,你這般輕車簡裝出門,遇到匪寇,也是平白讓嶽父嶽母憂心,不若跟為夫先迴去,我讓程校尉派手下送一封八百裏急件到蘇府!”


    張士釗說的坦誠,可是蘇清蕙卻覺得哪裏有些詭異。


    又不可否認,張士釗說的在理,將要過冬,匪寇都在打家劫舍儲存糧食。


    城門的守衛,不一會兒功夫便見到先後出城門的知州夫人和大人又雙雙迴轉,一時不禁咂摸,這是二人鬧別扭了呢,沒想到知州也是疼婆娘的,親自追了出來。


    當張士釗成為張尚書之後,這一段事故傳了出去,又是一段佳話。


    而此刻,蘇清蕙迴到張府,裏頭小楊氏和茉兒都在裏頭候著,張士釗看見這二人,眉上顯出不耐,斥道:“迴去!”


    大楊氏那晚便被劉副將軍收到了府上,隻留小楊氏一個在張府,真是惶惶之際,被張士釗一陣斷喝,心裏一害怕,腳下一軟,竟摔倒在地上。


    茉兒想扶又不敢動,眼巴巴地看向蘇清蕙,哀憐地喚了一聲:“夫人!奴婢知錯了!”


    蘇清蕙眼皮未抬,淡聲問張士釗:“不知夫君什麽時候準備正式給這二人行入門禮,我也好早些安排!”


    張士釗看著蘇清蕙請冷冷的模樣,心髒驟縮,“為夫並沒有此意,夫人當粗使丫鬟使喚便好!”


    茉兒和地上的小楊氏絕望地低了頭,也不敢再造次。


    蘇清蕙略有意外,仿若無人地自迴了自己的院子。


    張士釗看著她的背影,心上一陣煩亂,錯過了那一晚,他和蘇清蕙的裂縫,又不知道何時才能圓囫。


    要是日後蘇清蕙知道她爹爹已經去世,是他攔截下來那封信,並且拒絕讓她迴去奔喪,她怕是會恨他吧!


    張士釗有時覺得,他和蘇清蕙之間,好像是老天開的一個玩笑,開頭錯了,便是步步錯,誠如蘇清蕙在新婚之夜所言,他確實是以色相謀,便是後頭有了一點真心,二人之間卻早已千山重重了!


    張士釗迴了書房,給蘇清楠寫了一封信,交代了這邊的大致情況,讓蘇清楠暫時代為相瞞。


    蘇誌宏的喪事,蘇清蕙沒有迴來奔喪,隻言片語都沒有,蘇侯氏和蘇清楠又悲痛又擔憂在外的清蕙是不是出了事,收到張士釗的心,難免又是一場痛哭,可是沒有什麽比清蕙的安危更重要,當即,蘇清楠和蘇侯氏各寫了一封信保平安,隻說要到年尾,蘇誌宏公事繁忙,沒空提筆。


    蘇清蕙收到娘親和哥哥的信,也不疑有它!


    *


    寒冬,蘇清蕙晨起開窗,見外頭白茫茫的一片,問白芷道:“籮筐備好了嗎?”


    白芷正端著溫水進來,笑嘻嘻地道:“都備好了,夫人,您先用早膳!”


    蘇清蕙半月未出門了,上一次去山上取景入畫,腳下的石頭上結了一層薄冰,蘇清蕙直接從山腰上摔了下來,還好白芷反應快,抓住了她。


    卻也是摔傷了胳膊和腿,在家休養了半個月了。


    白芷為了給蘇清蕙解悶,教蘇清蕙捕麻穀。


    窗外的那棵樹到了冬天,光禿禿的,上麵卻棲了許多麻穀,時不時飛下來,在院裏的白雪上留下一串串腳印。


    蘇清蕙喝了一碗熱粥,白芷已經在雪地上支了一個籮筐,籮筐下麵的白雪上塞了許多秕穀。


    一根繩子從籮筐上一直牽到屋裏,蘇清蕙一眨不眨地盯著樹上時不時飛下來又警惕地飛走的麻穀,緊張的臉上都上了一層紅暈。


    衙門裏今天休沐,張士釗晨起在府裏各處走動,晃到東院門前,見裏頭寂靜無聲,不由多看了兩眼,便見到東窗前的樹底下置的籮筐,眼眸微眯,順著線看向了趴在東窗口看著麻穀的人。


    她的兩頰微紅,睫毛上沾著冬日的霧氣凝聚成的點點水珠,張士釗忽然想到古詩裏的盈盈一汪秋水,晨光透出的紅霞,不濃不淡地點綴在瞳孔上,那雙眼睛,像一副大家手下的冬雪初晴山水畫。


    “噗”地一聲,樹下的籮筐應聲而下,“哎呀,好像抓到了兩隻!”


    東窗旁的人,忍不住雀躍。


    蘇清蕙直覺地右轉,便見到了立在院門口的張士釗,嘴角的笑意瞬間僵硬。


    寒風凜肅,張士釗的頭發上氤氳著一層水霧,在白皚皚的雪地裏,像是不染纖塵的翩翩佳公子。


    兩人對望一眼,張士釗忽地開口道:“冬日寒氣重,不若我請幾位同僚一起過來烤鹿肉,夫人意下如何?”


    張士釗的聲音裏有些微的顫抖。


    蘇清蕙轉了轉手上的繩子,樹枝上的雪在寒風中一點點地飄落下來,籮筐裏罩著的兩隻鳥兒在裏頭撲騰著翅膀。


    “好,夫君若有意,我提前讓管家安排好!”


    蘇清蕙說完這句,對著張士釗微微頷首,便對白芷道:“外頭寒氣重,窗關了吧!”


    張士釗意興闌珊,幹脆找程修喝兩壺!


    晴了一日,雪水融化了許多,到晚間,又薄薄地結了一層冰,蘇清蕙左手抱著暖爐看白芷提著食盒進屋子來,笑道:“你和我一塊兒用吧!我一人也索然無味!”


    白芷點頭,擺好了蘇清蕙的飯菜後,夾了一點坐在繡凳上一點點地扒飯,蘇清蕙無奈,分了兩碟菜給她。


    收拾碗筷的時候,白芷想起來似的,對蘇清蕙道:“夫人,剛奴婢在廚房裏聽說,老爺今日和程校尉一起去剿匪了,像是去的比較遠,怕是得有幾天才迴來!”


    蘇清蕙奇了一下,“這不是程校尉的活嗎?他怎麽去了?”


    白芷笑道:“許是覺得新鮮,想去看看吧!”


    蘇清蕙聞言笑笑不語,該是鬧得嚴重了些,才使張士釗也不能安心地穩坐後方。


    前頭的事兒,蘇清蕙並不感興趣,她的胳膊和腿還沒好,隻能窩在府裏,傷的是右手,卻是連提筆作畫也是不能夠的。


    一連晴了兩天,枝椏上的雪都化完了,蘇清蕙罩了十七隻麻穀,留了兩隻看著機靈的,養在籠子裏,其他的都讓白芷送給老管家下酒了。


    這一夜裏,蘇清蕙睡的燥熱,隻覺得要喝水,卻一隻醒不來,心裏知道怕是魘住了。


    卻忽地被白芷推醒,“夫人,夫人,快醒醒,起火了,起火了!”


    蘇清蕙倏地驚醒,睜眼卻見火勢已經蔓延到窗戶上,晴了兩天,窗柩極易燃著,蘇清蕙趕緊起來,屋外卻傳來男子粗獷的聲音,嚇得兩人渾身一激靈!


    白芷本能地將蘇清蕙護在身後,門外顯然便是縱火的,白芷一咬牙,將蘇清蕙扶著,一步一步地往門口挪。


    外頭的人見裏頭有人出來,傳來爽笑聲,蘇清蕙頭皮一陣發麻,剛到門口,外頭忽然射過來一隻帶著火星的箭羽。


    白芷努力穩住心神,對蘇清蕙道:“夫人,暫且出不得,奴婢先去把這些賊人殺了,再來救你!”


    蘇清蕙隱約見約有四五人,有些心冷地道:“算了白芷,你一個姑娘家,外頭都是有身手的,我腿腳不便,就留在這屋裏吧,你自個走吧,要是有人來救,是我命大,不然,不能白添了你一條命!”


    白芷沒有吱聲,挑了門邊倚著的掃帚便衝了出去,蘇清蕙略略詫異,她都不知道,白芷竟也有些功夫的底子。


    也許是半柱香的功夫,也許是一刻,那短短的須臾,在蘇清蕙往後的記憶裏一直猶如一輩子那麽長。


    火勢越來越旺,那些人將箭羽主要集中在西院,顯然是之前便打聽好的,白芷心下狂躁不已,再這般下去,就算她最後殺死了這幾個,主子也得葬身火海了!


    眼看火已經燎起了整間屋子,門口擋風的厚實的布簾正燒的劈裏啪啦,上頭的珠子滴在地上像是砸在白芷的心髒上,一下又一下!


    當官兵衝進來的時候,白芷猛踢開身前的大漢,也不管踢出去的一腳是不是有刀,腳上的倏痛白芷尚來不及感知,便一頭紮進了火屋裏,蘇清蕙躲在房間的一空地上,已經被煙熏得有些神誌不清。


    “夫人,夫人,白芷一定會救你出去!”


    白芷將蘇清蕙整個人倚在她肩上,試圖帶著她出去,沒走兩步,蘇清蕙覺得自個整個人好像飛了起來。


    “轟”一聲,白芷將她甩了出來,房上的大梁掉了下來,砸中了白芷,蘇清蕙飛離的那一刻,她看見了白芷的眼睛,閃著火光。


    頃刻間,整個屋子塌了。


    蘇清蕙碰地的瞬間,震得整個左半邊身子都木了。


    “清蕙!清蕙!”


    蘇清蕙閉上眼睛的那一刻,他看到了程修,衣袍上沾了許多血跡,瞳孔要裂出來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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