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篇女誡,對蘇清蕙來說並不值當什麽,權當練字了,不過幾日功夫便寫完了,交給蘇父遞到淵帝案前,並夾了一封奏折,大意是說:“犬女無狀,自知有愧,願去玉山庵裏,為父兄和陛下祈福,望陛下恩準!”

    不知道是晉王使了力,還是淵帝願意高抬貴手,朱筆禦批了一個“準”字,當天,蘇清蕙便帶著菡萏、綠意和白芷去了玉山的青茹庵裏。

    雖是遭了陛下的申斥,但是畢竟是陛下親自恩準進來的,主持茹安師太倒是對清蕙待之以禮,挑了靠東邊溫暖幹燥的三間廂房出來,這是一個小跨院,裏頭東西共六間,西邊三間也住著一位官家小姐並婢女。

    見小尼姑帶著蘇清蕙一行人進來,一個有些伶俐的丫頭,熱熱烙烙地上前幫著蘇清蕙一行人搬隨身帶的行禮,綠意一時不知怎麽拒絕別人的好意,這是這幾件東西,她幾個一路提來的,還真不需要幫忙,而且這丫鬟眼睛咕嚕咕嚕地轉著,委實讓人有些不喜。

    那丫鬟見綠意和菡萏手上提的少些,白芷手上提的多些,便過來扯白芷的,白芷冷冷地說了句:“不用”,那丫鬟卻笑道:“以後就是鄰居了,不用客氣!”

    白芷不耐,一個眼風掃過去,那丫鬟駭的四肢發涼,訕訕地鬆了手。

    蘇清蕙在前頭看著,微微無奈,白芷迴來以後,像是轉了一個性子,半天也沒一句話,卻比以前更加勤懇了些。

    隻是這西邊住的也不知道是哪家的小姐,她說是來祈福,實是來避禍的,還是謹慎些為好,當下也顧不得這丫鬟,帶著綠意幾個進去安置。

    三月二十八,殿試。

    在一片或中年或暮年或印著饑霜的士子之間,幾個年輕一些,麵色紅潤的,無疑顯得更易入眼,淵帝坐在上首看著底下埋首答卷的,發現右手第三排第五個,微蹙著眉,卻運筆如飛,示意身邊的王公公去看看。

    沒一會,王公公迴來,在淵帝身邊低聲道:“主殺!”

    淵帝微微頷首,又掃了一眼大殿中的眾士子,身邊的王公公又下去看了幾人的答卷。

    張士釗正文思泉湧,絲毫沒有注意到身邊有人走過,這次的試題是如有叛亂,是鎮壓還是招安,在這太平盛世,陛下出這樣的題目,無疑讓人深思,最近一次的叛亂也是二十多年前那場,先帝膝下唯一的皇子安王戰死。

    代價不可謂不慘重。

    張士釗想到了先近迴來的晉王,傳說中的安王之子,

    如果這個但凡有點野心,想來,藜國的內亂也是不可避免的,淵帝出的這篇策論替,與其說是在考核眾士子,不如說在隱秘地表達自己心中的隱憂。

    殿試過後,王公公先前瞄了幾眼的那些試卷都被一一挑選出來,送到了淵帝案頭,王公公伺候在一旁,忽地,見淵帝猛一拍桌子,高聲道:“好,好!”

    王公公忍不住瞄了一眼卷頭,見一個“張”字便收了眼,他先頭派底下人去打聽,這個張姓士子,家裏倒是豪富,且三代並無做官的,在朝裏也是一個舉目無親的,要是收攏過來,倒是不錯。

    他是淵帝在潛邸便伺候在身邊的,早已摸透淵帝的脾性,當下笑道:“陛下,這又是哪個士子入了陛下的眼了!這乾坤盛世,愛鑽研學問的倒比前些年多了好些,真是賀喜陛下,有如此嘉才可用!”

    淵帝放下手中的卷子,慨聲歎道:“二十多年前的內亂,至今寡人還記憶猶新,時常想起那時候皇兄寢睡難安的樣子,待洪兒長勢的消息傳來,皇兄那心死如灰的模樣,這些日子竟常常浮現在寡人的腦海裏。”

    王公公自知淵帝口中的洪兒是安王,至於先帝心如死灰的模樣,怕是淵帝想到了自個膝下僅有的一個兒子岐王了,看來,便是淵帝麵上對晉王再榮寵,心裏也是提防的。

    淵帝說完,陷入了深思中,王公公微微斂目,收好龍案上有些雜亂的卷子。

    三月三十金鑾殿傳臚唱名,李妍兒一早便急不可耐地收拾停當去老夫人屋子裏伺候著,進京以來,張士釗並未來過她的院子,這等日子,自是也不會來告知她一聲的,心裏不禁有些猶疑,當初若不投懷送抱,是否有可能以正室的姿態出現在這京城張家的七進七出的院落裏。

    也隻是夜深人靜時,心裏的一點不甘罷了,想到那一家巴不得將她母子三人拆吞入腹,她即便迴去,怕也是被那賤人和爹爹聯手嫁給聘禮高,自身卻不堪的人,現在,好歹她待在張士釗身邊,如果,如果這次他能奪魁,她便是,狀元郞的枕邊人!

    李妍兒想到這裏,心下湧出一股熱浪,也不顧老夫人頭發上散發出來的似有似無的餿氣,這老夫人非得遵守著每年乞巧節才洗一次頭,不知道這一大家子,是怎麽忍過來的。

    眼下,李妍兒隻得忍著惡心,一雙纖纖玉手搭在老夫人的肩上,輕輕揉捏,一邊笑道:“老夫人,昨夜妾身做了一場夢,夢見一隻喜鵲叼著一枚官印放在了妾身的被上!”

    一邊的張老爺子,平

    常裏最愛鑽研周易,聽李妍兒這般說,等待孫子名次的緊張心情,也緩了一些,難得地露了一張溫和臉,呷了一口茶,慢慢點頭道:“這是入懷的意思,好兆頭啊!”

    話音剛落,前頭的小廝便跌跌撞撞地跑進來,紅著臉,語無倫次道:“中,中頭魁,狀元,老太爺,咱們家少爺中了狀元了!一會便要騎上駿馬遊街呢!”

    “炮竹,賞銀,快備好,備好!”張老太爺瞬間激動的語無倫次,他張家總算向朝堂塌了半隻腳了。

    此時,從金鑾殿出來的張士釗,猶如夢中,耳邊眾多的恭賀聲都化為背景,他心裏有個心心念念的想頭,他想騎著□□這匹禦賜的高頭大馬,去見蘇清蕙,告訴她,他還想娶她,不管她是否是白虎星,是否是陛下斥責的不貞潔的女郎。

    他,張士釗還是一心一意想娶她為妻!

    “駕!駕!”

    為首的狀元郎忽地縱起了馬,朝著西南方去。

    後頭的榜眼和探花郞都麵麵相覷,榜眼原先一直跟在狀元郎的後頭,這下子,不禁目瞪口呆,看向後頭的探花,探花原是京中人士,見慣了京裏頭恣意灑脫的,卻也是有生之年,頭一迴見遊街的狀元郎棄了眾人,自己一個人跑了的。

    可憐杏花閣裏的柳姑娘一早便備了許多桃花杏花的,就等著狀元郎從底下過的時候,來個天女散花來著,她一早還特地花了十來兩銀子打聽了今個狀元遊街的路線來著,苦苦等了許多時候。

    眼見著一行人過來,前頭鑼鼓開道,後頭跟著許多姑娘婦人,心口噗通的不行,幾乎熱淚盈眶,一直醞釀著要喊些什麽話才好,哪想到,榜眼探花都齊全了,卻唯獨差了她一心要等的情郎!

    不管這邊是否議聲、怨聲嘈嘈,柏樹巷的蘇家大門口,守門的蘇傑和蘇貴,被這穿著狀元袍,頭戴著狀元帽,插著花翎的張士釗再次弄得措手不及。

    張士釗縱身跳下馬,對著蘇傑二人抱拳道:“請二位通傳,倉佑城張士釗特地親來蘇家向蘇小姐提親!”

    蘇傑反應快些,忙答道:“稍等,稍等,小的這就去傳告老爺!”說著拔腿就往裏頭跑,小姐這是終歸要嫁給張家大公子嗎!

    蘇傑胸中忽地起了一點宿命感,徑直跑到蘇誌宏的書房,喊道:“老爺,狀元郎又來提親了!”

    裏頭半晌無聲,不是看到楊頭領在書房外的耳房裏喝茶,蘇傑都覺的老爺怕是今個不在書房了,正待開口問楊頭領,裏頭

    傳來蘇誌宏淡淡的聲音:“你說小姐近日覺得與佛有緣,已經住進庵裏,擇日出家,感謝張公子一片情意!”

    待蘇傑轉告張士釗,雖是三月,張士釗卻覺得渾身發冷,這是蘇家已經棄了蘇清蕙了嗎?隻有被家族厭棄的女兒,才會被送到庵裏!

    張士釗神誌不清地轉身上馬,來時的一腔熱望一下子被冰澆了個透心涼。

    騎著馬,胸前帶著的紅綢不知什麽時候已經有些歪斜,晃晃蕩蕩地,不知要去哪裏,想著去年,和程修二人爭執,蘇家門前被羞辱,程修死訊的傳來,他日夜苦讀,殿前被欽點為狀元,本以為,能夠風光體麵地來蘇家提親,將自己的一片熱忱剖在蘇清蕙的麵前!

    白馬轉到玉山山腳下的時候,張士釗才恍惚過來,望著山上未散去的霧氣,心頭一陣發狠,便是她蘇清蕙真的落發出家,他張士釗也終有一日要她蓄發待嫁!

    轉了這許久的路,張士釗心裏頭也明白過來,蘇誌宏不是苛待子女的人,蘇清蕙既然上了玉山,怕是更多的也是上頭的意思!

    今時今日的張士釗還無力撼天!

    三年,他要在三年後,娶蘇清蕙為妻!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重生之盛寵夫人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半疏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半疏並收藏重生之盛寵夫人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