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彧接近天亮才閉眼,他睡著時,她是真的睡了,摟著他不肯鬆,在夢裏,成全自己那些不敢說出口的炙熱。

    他偏要退,林琳也不好趕著,更不好也退,她沒怕過誰,隻怕他一個,怕他說話,怕他沉默,他總讓她猜不透,連句明白話也給不了。明明一切都好,快樂著,那些人的話,卻突兀的插進來,該死的米莎,早不背叛,晚不背叛,偏偏是這天?該死的老大,怎麽什麽大學不好考,偏偏是政法大學?她才來的第一天,快樂還沒開始,便是苦,猶如瓜子中磕到一個苦的,吐都吐不淨,滿嘴都是苦,待到吐淨了,苦卻還是經久不散,早已植入心底。

    他根深蒂固的念頭,她能察覺,能揣測,竟無可改變。

    是否天下男人都這樣想?那還愛男人做什麽?

    我不是非你不嫁,你不是非我不娶。

    靜謐中,她一直輾轉著,虔誠著相信這一句,妄圖把那些屬於自己的稚氣與寄望全都壓下,總要成熟,她是商人的女兒,有什麽看不開?世間的一切,皆可交換,現在換不到的,日後風水輪流轉,該還的還是要還,做人,與做生意一樣,謀事在人,成事在天,她謀的夠了,成與不成,就算不看天意,她也問心無愧了。

    反正最差,不過是各自跟了別的人,羅文婕最近又傳出跟那部戲的男主角,一個當紅的影星半夜出現在她公寓附近,她自己倒是跟林琳承認確有此事,不過是上去坐坐聊天,隻是一直沒下來。看,她不也好好的活著?一趟英國之行,迴來之後煙消雲散,誰都沒死,誰都沒傷,至多心口結個痂,日子久了,也就淡了。

    隔天清晨,林琳被電話驚醒,已經是接近中午,無奈她昨夜失眠,現在也有些沒睡飽,是楚天昕的電話,還是韓彧先聽到的,抓起她的手機,屏幕刺眼的來電顯示令他毫無睡意,卻出於某種惡劣的心態,並沒有叫她,而是輕輕放下手機,又閉上眼假寐。

    隻是林琳最終還是醒了,摸索著抓過手機,“鑫鑫哥?”

    楚天昕神清氣爽,他向來早起,“還沒起床?”

    “沒有……”她眼看著繼續犯迷糊。

    這樣的感覺有夠糟,韓彧隻覺得他該抽身離開,而不是躺在這裏仔細聽他們的對話。

    每一句,再清淡,都透著寵溺。

    他們的對話那麽理所當然,自信她便是他的,即便如今他才是真正意義上的“男友”。

    同樣是男人,他怎麽不知,他的心事?

    他卻不願動,願意繼續聽著,隻聞那廂,楚天昕忽然正色道,“你真的要去c市?”

    韓彧一驚。

    林琳隻是含糊的應了一聲。

    楚天昕說,“我在c市有套房產,不過要提前裝修,離你們學校不遠,你這幾天跟他去看看吧。”

    這樣的好消息,林琳卻來不及歡唿。

    韓彧正低頭看著她,他終於發現這個秘密。

    含糊的迎合著,掛了電話,韓彧又閉上那對足以凍僵她的眼睛,不言聲。

    林琳有點怕他。

    說不出的惶恐。

    她想解釋些什麽,但無從下手。

    許久,韓彧開口,嗓音艱澀,“你……找他幫你辦什麽事?”

    林琳思忖著,是寧死不屈,還是審時度勢的承認。

    韓彧卻不是傻瓜,“值得麽?”他突然問。

    林琳不知他話裏的含義,隻留下“啊”一個語氣詞迴應他。

    韓彧慢慢坐起來,沒有詢問她的意思,焦頭爛額似地,從床頭摸了支煙,點燃,終於不能抗拒她所給予的壓力,“林琳,我值得麽?值得你放棄那種條件,跑到這裏?”

    這代價,真大的觸目驚心。

    他素來堅毅,多年的壓力早已給他練就一身銅牆鐵壁,她從未見過他臉上泄露出如此彷徨的神情。

    那樣的神情,令她感到驚懼,她錯了嗎?

    隻為了追隨自己心中所想,偏讓他痛苦了是不是?

    “我……”她語結,“我該說的……早就說了……你要是不願意,現在還來得及……”

    韓彧沒有看她,隻看盯著麵的牆壁,那裏有幅遊戲的海報,勇敢卻醜陋騎士,身披鎧甲,威武不屈,手拿寶劍,絢麗的藍光,映照著火焰與鮮血的背景,刺眼又犀利,他眼見著,那騎士銀光乍現的鎧甲上,是點滴的鮮血,突然失去勇氣,不敢看那海報,更不敢看她的眼神。

    “來得及做什麽?”他問。

    “我去b市,”她的音調那麽低,一直低到塵埃裏,“反正……現在什麽都來得及……”

    什麽都來得及。

    來得及分手,來得及放棄,來得及繼續光彩閃耀的前途,也來得及……阻止悲劇。

    他們,反複的爭吵,總是為了一個未來。

    是誰不想有未來?

    他扭頭,眼底映照著她的誠惶誠恐。

    她多可憐,明明是自己承受結果,偏偏連付出都要征得他的同意。

    他給她的,究竟是愛,還是折磨?

    “……你迴去吧,林琳,我受不起……”他終於說,帶著艱澀,用他的懦弱,判定她斬立決,下手之狠,毫不留情,“我幫你訂機票,現在還來得及,你去b市,或者別的地方,你自己選,我……受不起。”

    林琳連驚慌都忘了,怔愣許久,才扯住他的手臂,“你別生氣,我不來就是了,我……”

    他一根煙燃盡,又續了一根,未完全熄滅的煙蒂在煙缸中冒煙,縷縷青煙,是她的追魂奪命散,她被熄滅,化為灰燼,一縷青煙,是她的魂魄,腐骨蝕魂。

    她竭力而違心的承認自己的錯誤,“我哪裏不對,你跟我說,我去b市,我知道你是為我好,我都聽你的就是,韓彧……你別跟我分手……”

    他顯得麻木不仁,“你別哭。”

    “好……”他說什麽她都同意,果然止住淚水,眼裏仍晶瑩著,“你受不了我什麽,我改就是了……”

    她怎麽不知他們一直以來存在的問題,他不是突然這樣,她能感覺到。

    他們,分開是想念,在一起了,才短短兩日不到,吵了多少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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