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西鎮的這場『求愛』鬧劇,足足花了一周的時間才慢慢落幕。


    人們慢慢從狂熱之中恢複理智,有些人為自己這段時間裏、那些奇怪的言行尷尬不已;有些人雖然放棄了追求,但對外卻宣稱過去的幾天,是一段『美好』的經曆;還有些男男女女,仍然堵在仲裁庭的門口,隻為再見迪昂一麵。


    當托德順利攻占北石要塞,迴師暮西鎮後,擺在他辦公桌上第一份亟待處理的公文,就是騎士迪昂的處理與懲戒建議。


    公共場合放浪形骸,肆意詆毀教會與聖子;擅自挑起決鬥事端,擾亂社會治安;引發居民騷動,破壞神聖婚姻。


    看著這一長串罪名,托德一陣頭大,腦中迴想起特裏斯坦在介紹騎士迪昂時,那不自然的神情,總讓他覺得哪裏有些不對勁。


    托德花了十分鍾,仔仔細細看了一遍決鬥的過程,接著找來阿方索問道:“當事人呢?”


    “為了避免妨礙仲裁庭的正常工作,騎士迪昂已經主動申請停職,並將手頭的事情轉交給了他人。對了,他希望見您一麵。”


    托德點頭說道:“暫時免去他的職務,準備審查。至於見麵,先等等吧。”


    將這件事暫時放在腦後,托德開始處理積壓的其它政務。


    關於教堂的改建,瑪麗王後遞交了一份十分專業的工程設計圖。這份設計,與當前時代宗教建築的古羅馬風格完全不一樣,這是一座更加偏向於哥特風格的大教堂。


    托德特地找來了瑪麗,指著圖紙與其進行了探討。這個女子醉心於奢華高貴的感官,憑借著過目不忘的異能,和優秀的藝術感觸,融合了北方高地文化、泰羅古國文化和銀環王室裝飾的特點,開創了哥特宗教建築的先河。


    托德指著圖紙裏那些彩色玻璃上的宗教圖案,皺著眉頭問道:“暮西鎮裏能夠買到這些?”


    瑪麗用手撩起了垂在額前的發垂,用手肘撐起了上半身,看著圖紙說道:“您說的是彩色水晶的事吧?鎮裏有一位工匠,有一次用『火氣瓶』(甲烷瓶)燒灼鐵料的時候,無意間燒出了一種淡紅色的水晶。之後,他又用銀料和銅料嚐試,燒出了銀色水晶和棕色水晶。這些水晶雖然沒有教會出售的水晶聖物清澈透明,但足以可以用作教堂的窗戶。”


    托德聽著瑪麗的介紹,無奈的聳了聳肩,剛開始他還以為有人泄露了玻璃的配方,這樣看起來,隨著技術的進步,玻璃的製造不過是早晚的事情。


    同意了大教堂的建造,托德將注意力放在了下一份報告上。


    南方學者肯迪,帶領著學生、修士和異種助手,利用電子顯微鏡檢測了從北島遺跡帶來的水源、土壤和化石。發現在北島遺跡地底的樣本中,有一些奇怪的礦粉,這些礦物質在黑夜中可以發光,還能夠影響空氣中的電流束。


    托德看到這裏,心中一緊,這聽上去有點像是放射性元素。


    所幸,肯迪對未知事物抱持著足夠的謹慎,隻是將這些礦粉封存了起來,並沒有去進行研究。


    托德立即寫了一份手令,要求實驗室停止對礦粉的研究,並進行輻射清理。


    看著傳令兵將手令帶走,托德鬆了一口氣,在慶幸放射性物質沒有造成嚴重事故的同時,他也對北島遺跡的真相越來越好奇。


    在總團長室簡單的用過午餐後,托德讓阿方索將迪昂帶過來。


    半小時後,翻閱著暮西鎮最近的財政和人口報告,托德聽見敲門聲,開口示意門外的人直接進來。


    領著一身獵裝的迪昂走進房間,阿方索向托德行了一禮,接著便返身關上了大門,站在了房間的一角,戒備的看向前者。


    托德感受著房內這緊張的氣氛,無奈的搖了搖頭,對迪昂說道:“教皇國異端審判的事情,我剛剛聽說了,對於這樁悲劇,我深表遺憾。”


    迪昂抿緊了嘴,昂起了頭:“托德大人!他們的犧牲,並非沒有意義,至少讓世俗看清楚了教會的真麵目!我真正擔心的是您,您是貪戀教會給予的權勢,還是願意站在真理的旁側?!”


    托德看了眼目不斜視的阿方索,歎了口氣,朝著迪昂苦笑道:“難道我的行動還不能說明一切嗎?如果真的選擇與教會站在一塊兒,我又何必接納那些避難的學生,又何苦為異種們提供庇護?”


    迪昂直視著托德的眼睛,後者驚訝於對方的眼神,他從來沒有想過這樣一個看上去『嬌弱』的人,會給自己帶來如此之大的壓迫力。


    “托德大人,您是否想過,教會早晚有一天會發現暮西鎮的秘密,如果這些卑劣的混蛋,用宗教合法性和剝奪教籍的方式,來逼迫您驅趕甚至逮捕異端者,您到了那時又會如此抉擇?!”


    聽了迪昂的話,托德愣住了。


    這的確是一個他過去選擇性忽略的問題。


    暮西鎮領土的歸屬,暮西騎士團的合法地位,托德聖子的教理證明,這一切都建立在一個基礎——天父教會教宗的承認之上。


    如果教會拿這些來威脅自己,交出學生和異種,自己能做到嗎?如果做不到,那麽自己是否已經做好和教會抗衡的準備了嗎?有沒有這樣的可能,教會已經知曉了暮西鎮發生的一切,現在隻是迫於蠻族和王國的攻勢,所以才選擇放自己一馬,讓暮西騎士團繼續作為衝鋒的棋子存在呢?


    看著總團長陰晴不定的臉色,迪昂繼續說道:“托德大人,您現在是在兩邊下注。但您是否有想過,早晚有一天您將不得不進行抉擇,而失去利用價值的暮西騎士團和您,教會將如何處置,您應該能夠想到。”


    托德看向迪昂,臉上慢慢顯現出笑容:“這些話是誰對你說的?”


    迪昂一愣,聲音低了下去:“沒有誰……”


    托德微笑著搖頭:“不,這些應該不是你想到的。”


    迪昂又說道:“是特裏斯坦……”


    托德再次搖頭:“不,不像是他。”


    迪昂看了對方一眼,最後說道:“是特裏斯坦的師傅——亞伯勒大人,他寫了一封信,讓特裏斯坦轉交給我,並讓我在合適的時機規勸您……”


    亞伯勒大人?特裏斯坦的師傅?那位煉金大師?修道院地下實驗室的建造者?


    迪昂的話似乎仍未說完:“亞伯勒大人在信中,關於暮西騎士團和您的未來,有一個提議。”


    托德將身子前傾了一些:“提議?”


    “宗教改革!”


    托德重複了一遍這個詞語。


    迪昂將手指向了房間中的十字架,慷慨激昂:“教會不應以教宗和樞機主教們為核心,上帝的全體選民才是其核心。教會唯一的領袖應是基督,而不是教宗!教宗應該接受『聖經』中所要求的教會領袖標準的考裁。也就是說,教宗必須像聖人一樣純樸、虔信和努力,而不是熱衷於權力和財富!”


    托德睜圓了雙眼,他聽明白這幫人想幹什麽了,因為這些話他在前世似曾聽聞:“你們是想在天父教會和至正教會之外,重新成立一個新的教派?!”


    迪昂點頭說道:“托德大人,沒錯!亞伯勒大人希望將對『聖經』的解讀,迴歸到古泰羅時代的本初。我從法理性,特裏斯坦從宗教哲學出發,都認為這一想法合乎常理。”


    “現在不是時候……”


    迪昂聽聞托德的推托之言,急得衝到了桌前,大聲質問道:“托德大人,現在為什麽不是時候,暮西騎士團已經擁有足夠的實力來挑戰這黑暗的時代!您是在害怕嗎?是在恐懼嗎?您還要坐視更多的無辜者死在火刑架上嗎?”


    “不得對總團長無禮!”阿方索抽出了長劍,抵在了迪昂的胸口。


    托德示意阿方索收起武器,看著滿麵憤色的迪昂,平靜說道:“我隻問你一件事,如果我現在選擇和教會決裂,進行宗教改革,有多少王國會支持我,又有多少軍隊會支持教會?”


    迪昂沉默了。


    “我承認,暮西騎士團現在或許是有了一些實力,但絕對不是放眼世界,再無敵手。”托德看著牆上的『保護傘』旗幟:“或許根本用不著教會的軍隊出手,隱藏於人們內心深處的習慣與服從,就會讓暮西騎士團陷入絕望之地。所以,我才說現在不是時候。”


    迪昂的雙手緊緊抓住了桌子的邊緣:“那麽究竟何時才是時候?!”


    托德將身體朝後靠去,看向天花板說道:“等,等下去,等待世俗王國與教會的矛盾達到不可調和的時候;等待教會的軍隊被削弱到無力作戰的時候;等待世人的內心認清自我、放棄愚昧的時候……”


    托德用手揉了揉額頭,看著迪昂的眼眶中逐漸有淚水在凝聚,深深歎了口氣:“讓我們換個話題吧,迪昂,據我猜測,你應該是異種吧?可以告訴我你的異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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