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說鳳姐聽說薛姨媽來了,便看一眼平兒,道,“我記得寶姑娘的好日子也近了,姨媽自當在家裏忙碌些才是。這會子來尋我,倒有些蹊蹺。”


    平兒道,“奶奶莫非忘了,昨兒芸兒媳婦進來說,芸兒在外頭瞧見,說是薛大爺出去做買賣折了本,剛又迴來了。奴婢想著,那原是個不省事的,隻怕又有甚麽事故。“


    薛蟠原是拿了本錢出去做買賣,隻是這些年吃喝嫖賭慣了的性子,雖一時賭氣要東山再起,待到了江南風流地,那點子誌氣便立時煙消雲散了。


    可惜這迴比不得早些年了,身邊又沒有幾個得力的奴才狗腿幫著,在花樓裏頭爭風吃醋的時候著實吃了些虧。待等到床頭金盡壯士無顏,便隻有收拾行囊迴京的份兒。


    寶釵如今許給了治國公府,薛姨媽覺得臉上有了光彩,且治國公府送的聘禮也是頗豐厚,她便尋思著都添進寶釵的嫁妝裏頭。這樣出嫁那日瞧著雖不是十裏紅妝,卻也還過得去。隻是憶起當年珍珠如土金如鐵的年景,也難免有些唏噓。


    眼瞅著寶釵的吉期就在眼前,薛姨媽在家裏越發忙碌起來。雖說這樣大事原是離不得薛蟠的,隻薛姨媽怕他迴來便要生事,也不命人給他傳信。


    誰想人謀不如天謀,薛蟠偏趕在這個節骨眼上迴了京。進門見家裏添了兩個麵生的丫頭和婆子,薛蟠心裏便生了些疑惑,再一打聽妹妹竟是攀上了治國公府的高枝,卻無人給自己報信,那臉便沉了下來。


    他在京裏風流快活那幾年,和治國公府這位三房少爺也算是同道中人,時常在青樓楚館不期而遇。那廝性情放蕩荒誕,自然不是良配。隻是母親和妹妹竟然連這樣大事都想瞞著自己做了,顯見得早就不拿自己當薛家人了,自己又何必管這閑事。


    薛姨媽原怕他迴來生事,見他並無意理會這事,心裏倒踏實了好些。況終究是自己親生骨肉,見他出去一趟消瘦了好些,也覺得有些心疼。雖是虧折了本錢,隻是做買賣自然有輸贏的,他又不是做慣了的,頭一迴虧了銀子也是情理中事。


    當日金桂之事,雖是薛蟠失手,可也是為了替自己這個做母親的爭氣。這麽想著,薛姨媽便覺得心又軟了些,便拿出銀子來命人多采買些補身子的食材藥材,教兒子好生將養身子,待寶釵出嫁那日才好背著寶釵送上花轎。


    薛蟠也知妹妹嫁進治國公府與自己是有些助益的,故此也無心生事,隻每日出去胡亂走走也就罷了。誰知這日在外頭竟遇見了柳湘蓮並秦鍾。


    秦鍾原先自薛蟠手裏得了許多好處,後頭又奉承服侍了北靜王數日,也攢下了不少家當。他又是個知情識趣的,見北靜王待自己有些厭倦之意,便趁勢提出從此相忘於江湖等語。北靜王見他並不倚仗著昔日情分糾纏不休,反倒又給了他一筆安家銀子。


    故此小秦相公如今也算是家資頗豐了。他和柳湘蓮原有舊,如今萬事無憂,自然越發情投意合。秦鍾便好生修葺了自己舊宅,兩人搬至一處住的十分逍遙快活。


    這日可巧秦鍾欲出門買幾部新書,柳湘蓮便陪著他一道出門,不想卻和薛蟠走了個對麵。


    薛蟠自家裏頻頻出事之後,便不大在外頭走動,故而這兩年竟不曾見過秦鍾。這日乍一瞧見這兩個人,驀然便想起了許多舊事,再瞧著這兩個如今錦衣華服,竟是過得比自己還要得意許多,那心便和醋汁子擰出來似得。再瞧著秦鍾長大了幾歲,越發出落的風姿不俗,比揚州的那些小倌也不遑多讓,越發憶起當年,隻恨不得鴛夢重溫,心裏更有些不甘。


    薛家如今大不如前,秦鍾和柳湘蓮自然也是深知的。當日秦鍾和薛蟠也算有些糾葛,柳湘蓮心裏總是存了些膈應。今日見了故隻做不在意,拉著秦鍾的衣袖便要各自走開。


    不想薛蟠卻笑著迎上來,定要拉著這兩個去吃酒敘舊。柳湘蓮原就有些不耐,且並無心和他結交,當下即迴絕了。隻薛蟠原不是心思細致的人,也並不擅於查顏辨色,自是不懂得知難而退,反硬要做東請客,說話間竟拉拉扯扯起來,終教柳湘蓮翻了臉,兩下裏不歡而散。


    薛蟠怏怏不樂迴了自家院裏,心裏卻越發惦記秦鍾起來。隻想著當日自己手裏寬鬆的時候,這小秦相公待自己也是有幾分情誼的,如今這般生疏,若想再續前緣,怕是要送些金貴東西方能成事。


    可惜薛家如今那些能入眼的好東西,都被薛姨媽添進了寶釵的嫁妝單子裏頭。薛姨媽因想著治國公府好歹也算大家子,隻怕寶釵的嫁妝簡薄了遭人恥笑,隻連自己有餘的那些頭麵都添了進去。且因著薛蟠原先幹的那些事兒,隻怕他故態複萌,隻將這些東西都鎖進了自己的私庫,鑰匙隨身帶著,薛蟠竟連邊都摸不著。


    河狹水急,人急智生。薛蟠逼的沒法,便想出一條計策來。隻在薛姨媽夜裏備著潤喉的茶水裏下了些蒙汗藥,待夜闌人靜之後便溜入薛姨媽的屋裏偷了鑰匙,自去庫房取了些值錢的物件並一匣子金錠子,隨後又將鑰匙送迴原處,端得是神不知,鬼不覺。


    不想事有湊巧,第二日薛姨媽因想著吉期將近,便又去庫裏查點這些備嫁之物。一點之下,馬家送來的聘禮裏頭竟少了一匣子金錠子,原先自己好容易留下來的幾樣金貴物件也不翼而飛。


    當下薛姨媽便大吃一驚隻當家裏進了賊了,忙去尋寶釵,隻嚷著要報官。寶釵卻是個精細的,進來瞧了一圈,向薛姨媽道,“門窗都鎖的好好的,哪裏是進賊的模樣?且若是真的進了賊了,又豈止隻搬那些東西?隻怕要搬空了才算完。依我看,竟是咱們自家的毛病了。”


    薛姨媽急道,“哪有這等事。鑰匙是我親拿著的,如今家裏頭隻這兩個小丫頭並兩個婆子,又不是在我跟前貼身伺候的,且這屋子在我的臥房後頭,若是有點動靜,我竟是聽不著的麽。”


    說到這裏驀地一驚,也顧不得別的,隻往薛蟠房裏尋薛蟠說話。不想薛蟠卻不在房裏了。可巧家裏的婆子過來,道,“大爺今兒一早便拿了個包袱出去了,再不曾見他迴來的。”


    薛姨媽越發起了疑心,隻在薛蟠房裏細細搜檢了一迴,果然搜出了一對翡翠玉瓶,正是庫裏不見的東西。再要細細翻找,卻尋不見別的了。薛姨媽隻氣得渾身亂戰,卻又不敢吵嚷,隻怕被下人們聽見了出去亂嚼舌頭,便隻摟著寶釵哭了一迴,道,“我的兒,這些都是你嫁妝單子裏頭的東西,如今竟沒了,到時候可拿什麽補呢?竟是我上輩子造了業障,才能養出這麽混賬的種子來,竟要連累你道甚麽時候才完?”


    說著便越發哭起來。寶釵心裏雖也是且驚且怒,終比薛姨媽穩得住些,忙扶著薛姨媽道,“娘且慢哭。哥哥這裏並未收拾行裝,素日出門必帶的那些東西也都在,想來並非是走了,且等他迴來再問他不遲。“


    薛姨媽便在屋裏細瞧了瞧,果然衣裳行李甚麽的都未動分毫,了一對翡翠玉瓶,正是庫裏不見的東西。再要細細翻找,卻尋不見別的了。薛姨媽隻氣得渾身亂戰,卻又不敢吵嚷,隻怕被下人們聽見了出去亂嚼舌頭,便隻摟著寶釵哭了一迴,道,“我的兒,這些都是你嫁妝單子裏頭的東西,如今竟沒了,到時候可拿什麽補呢?竟是我上輩子造了業障,才能養出這麽混賬的種子來,竟要連累你道甚麽時候才完?”


    說著便越發哭起來。寶釵心裏雖也是且驚且怒,終比薛姨媽穩得住些,忙扶著薛姨媽道,“娘且慢哭。哥哥這裏並未收拾行裝,素日出門必帶的那些東西也都在,想來並非是走了,且等他迴來再問他不遲。“


    薛姨媽便在屋裏細瞧了瞧,果然衣裳行李甚麽的好好的放在那裏,不像是要私自離家的情狀,心裏方覺得安定了一點,便發狠道,“待他迴來看我如何問他!”


    不想等了一日薛蟠也未歸家。薛姨媽想著他在外頭吃花酒吃多了夜不歸宿也是有的,隻恨如今家裏頭並無個小廝跟著他,連個報信的人竟也摸不著。


    待等到第二日天色漸晚,薛姨媽方覺得有些焦急起來,和寶釵說道,“他那性子原是有些魯莽,如今手裏頭有了金子,隻怕徑自離京了也未可知。咱們這樣幹等著也不是法子,倒要出去尋他才是。”


    寶釵心裏也起了疑惑,隻道,“娘慮得是。隻咱們家裏頭如今並無人手,卻從何處找來?”


    薛姨媽想了半日道,“你姨娘和姨爹是不中用的。賈府裏頭,你璉二哥和五城兵馬司那些人向來十分親厚,如今他雖不在京裏,那邊老爺卻也是說得上話的。說不得我去求求鳳丫頭罷。”


    寶釵思之再三,也並無別的法子。她是個心思細致的人,這兩年總是覺得鳳姐待自家頗為生疏,隻不願在母親跟前說破罷了。隻是如今母舅王子騰常年不在京裏,旁的親戚也生分了許多,竟隻有賈府這邊還有些走動,便由著薛姨媽自去了。


    且說薛姨媽見了鳳姐,也顧著家醜不可外揚,並不說薛蟠攜銀私逃種種作為,隻說薛蟠頭一日侵早出門,竟是再無音信,隻好來求鳳姐幫著在外頭查訪一下薛蟠的去處。


    鳳姐是何等有眼色的人,隻覷著薛姨媽神色裏透著驚惶惱怒,便知裏頭必定有事。往常薛蟠在外頭十天半月的不迴府亦是常事,也不見薛姨媽這般焦急。且言語間隻說不欲鬧得人盡皆知,隻要悄悄的將人尋迴來便罷,------怕是薛大傻子又幹了甚麽丟人事也未可知。


    因低頭想了一刻,方笑道,“姨媽且安心家去。說不得我求著我們老爺幫著在外頭悄悄的托人找一找罷。若是得了信兒,我自打發人去給姨媽傳話。”


    薛姨媽見她應承,便略略的放了一點心,又慮著怕寶釵在家裏勞心,忙忙的告辭自迴家去了。


    鳳姐便命小丫頭子傳林之孝家的和旺兒家的進來,粗粗的對她兩個說了此事,笑道,“我知道你們兩家在外頭都是有些門路的,不過是尋個人罷了,想來也非難事。姨媽親自來求了我,隻怕鬧大了,你們行事也仔細些,且先不要聲張。“又向林之孝家的道,”芸兒素日是個能幹的,你也莫忘了和他提一提此事。“


    兩個答應著自去幹事。平兒因說道,“隻怕是薛大傻子竟在哪裏樂不思蜀了也未可知。“鳳姐笑道,”卻也難說。我瞧著姨媽那臉色,表哥必是幹了不可說的事體,我倒不好袖手旁觀了。“


    說的平兒小琴都跟著笑了。


    誰知一幫子人在外頭翻騰尋了兩日,竟是音信全無。薛姨媽也顧不得遮掩家醜了,和鳳姐商議著必得求了衙門裏頭幫著尋人方好。


    說來那些捕快竟是有些真本事的,又有榮國府的臉麵,不過一日便查了些蛛絲馬跡出來。第二日便在城外頭的亂葬崗子裏頭刨了一座新墳,裏頭蘆席卷著的赫然便是薛蟠的屍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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