忠順王妃出身治國公府,乃是大房嫡女,世襲三品威遠將軍馬尚,便是她的親兄長。老治國公夫人治家有方,膝下僅有嫡出三個兒子,便是如今治國公府裏頭的大房二房三房,且並未分家。


    隻是這幾位老爺都是文不成武不就的,這些年虧得大房出了個做忠順王妃的姑娘,在京裏還占了一席之地。且大家子裏頭總有那麽一個兩個不成器的紈絝,譬如三房那位老爺,老夫人的嫡幼子,因自小被老夫人寵的有些過,年輕時候便偏好花街柳巷鬥雞走狗,後來娶了妻納了妾,這些舊病也依舊不改。


    子承父業。三老爺院裏一嫡一庶兩個兒子,竟都隨了他的秉性。其中三老爺最寵的一房姨娘養的那個庶子,性情行止竟像極了三老爺,小小年紀便眠花宿柳無所不為。偏偏三老爺愛屋及烏,因著極寵愛這個姨娘,連帶對這個庶出的兒子也寵溺得緊,越發嬌慣的有些不成器。


    如今這位小爺也到了該娶妻生子的年紀。隻是自小在女人堆裏曆練過的,庸脂俗粉自然不能入眼,立誓娶妻便要娶個絕色的才罷。卻不想能和治國公做親的那些人家,怎會不曉得他出身不高品行且壞,哪裏肯把如花似玉的女兒嫁過去。


    便是庶女,若是生的好些,也要攀個有指望的人家。治國公府顯見得日薄西山,那幾家誰肯做親呢。一來二去,老治國公夫人也有些灰心,便托著外頭遠近近親在內的諸房親眷都幫著留心。


    林如海繼夫人任氏原是忠順王妃的表妹,治國公府裏頭這些事她自然是盡知的。雖說和自己不大相幹,總歸要看著忠順王妃的臉麵。且論起來多少沾親帶故,既然得了囑咐,便也命身邊的嬤嬤少少的透出了些口風來,隻不教人覺得怠慢罷了。


    林府裏頭哪有酈嬤嬤和扈嬤嬤眼線不到的去處呢。這件事酈嬤嬤自然是心知肚明,今日聽鳳姐提起還有一位出身薛家品貌出色的嫡女,酈嬤嬤真心覺得堪稱天作之合。


    從前在老太太跟前,自家姑娘和那位薛家姑娘的種種舊事,酈嬤嬤雖未親見,可也聽雪雁說的十分詳盡。如今正是報答薛家姑娘的大好機會,一向麵慈心善的酈嬤嬤豈肯放過。


    況且說起來,雖是庶子,可也是正經的治國公府的小公子,怎麽看也不算辱沒了薛家。若不是瞧著姑娘出色,薛家如今又算的甚麽呢。


    鳳姐和酈嬤嬤心意相通,也覺得這是一樁打著燈籠也難尋的好親事,當下便命小琴斟酌寫了書信,打發人去薛家給薛姨媽送信。


    酈嬤嬤自然也要趕緊迴去給自家繼夫人報喜。兩個人一拍即合,立馬便各自忙了起來。


    平兒如今唯鳳姐馬首是瞻,聽了這一節故事,便歎道,“雖是親戚,也沒有這般替人操心勞碌的。也隻有奶奶素日心善,才肯伸手幫扶他家,若是換了別人,誰肯管這閑事呢。”


    鳳姐也正色歎道,“總歸是我的親姑母親表妹,我若是不幫著些,心裏也過不去的。若是旁人,我自然也是懶得理會的。”


    說完兩人便不由相視一笑。小琴站在一旁,也不由抿嘴一笑,心裏越發對自家這個主子敬佩起來,兼著對那天底下的男人越發鄙夷了起來。


    果然薛姨媽得了信兒喜出望外,立時便親上門來求鳳姐幫著兩邊支應,隻怕飛了這樁好姻緣。


    薛姨媽自有自己的心事。如今寶釵的冷香丸眼瞅著便要吃完,若是有個不妥,自然是大家子裏頭有錢有勢的,請得起好大夫,也吃得起那些稀罕藥材。治國公府在京裏頭也是有些名聲的,女兒嫁了進去不但尊貴,隻怕日後漸漸站穩了,也能提攜薛家並薛蟠。


    薛姨媽倒是忘了,賈府出了個貴妃娘娘,也沒見她父親賈政得了一絲一毫的提攜好處。


    酈嬤嬤亦是個雷厲風行的性子,果然和任氏身邊的嬤嬤通了氣,任氏自去和忠順王妃提了此事。


    忠順王妃出門子早了幾年,原就和三房這位堂弟無甚交情。且也知道這位堂弟不成器,不過是仗著祖母和叔父溺愛,在府裏混日子罷了。這樣的人物,娶妻卻要千挑萬揀,沒得教外人笑話。


    何況大房和三房素有間隙,三房堂弟若是攀上了那些高門聯姻,隻怕對三房還有助益。薛家如今已敗落不堪,正是配給三房的上上之選。堂弟頑劣,娶妻自然要尋個端莊穩重的方好。聽聞薛家那位大姑娘品貌端莊,也算是自己這個做姐姐的盡了心了。且薛家雖敗落了,終究和賈府王府俱是聯絡有親,這樣的門楣,說起來也不算十分低了。


    有忠順王妃親自打發人對治國公老夫人說了此事,果然不過數日,治國公府便打發了官媒,往薛家來給三房的二公子提親。


    如今薛蟠出了門不在家,寶釵的親事薛姨媽自然是能做主的。何況原是求之不得的,毫不遲疑便應了親事,兩家換了庚帖八字,竟是極快的定了婚期。


    隻寶釵心裏清明,雖說並未從別人口裏聽得一言半語,卻也知道這位未來的夫君必定有些口不能言的毛病,這樁親事才會落在自己頭上。隻是見薛姨媽喜不自勝,便不願潑母親冷水,隻默默的備嫁。


    心裏也暗暗的想著,縱使有甚麽不妥,自己嫁過去卻是嫡妻,憑著自己的才貌心機,總歸是能在治國公府邸裏頭有一席之地的。


    不提寶姑娘心思浮動。隻說這日殿試已過,賈琮名在二甲靠後,賜進士出身。榮國府大排筵席,諸多親友故交上門賀喜,端得十分熱鬧。


    賈赦已是樂得有些飄飄然了。榮國府起身武行,雖說這些年經營的也算鍾鳴鼎食,終究欠了些風雅。自己念書不成,虧得占了嫡長子的名頭襲了爵。二弟賈政不必提了,說是想靠著科舉晉身,最後也不過是靠著祖蔭才做了官兒。


    屈指算來,也隻有寧國府已仙去的太爺賈敬,當日曾是丙辰科進士,偏又一味好道,終無甚作為。


    隻賈敬被點進士那時也是年近不惑,哪裏比得上自己這個小兒子尚未弱冠來的體麵呢。這麽想著,賈恩侯老大人越發得意洋洋起來,隻恨不得將私庫裏頭的好東西全都賞給賈琮。


    賈母也是十分喜悅,命鴛鴦開了私庫,尋出許多自己年輕時候收著的稀罕物件來,當麵賞給賈琮。


    說到底,她能富貴尊榮的在榮禧堂做老封君,總是要靠家裏頭的子侄輩出息些的。如今大房這兩個孫子都知道上進,想來榮國府這塊牌匾日後自然越發有些光彩了才是。


    二房那邊就不必提了,寶玉自成親之後,越發不愛出門,隻李紋間或過來給老太太請安。兩相對比,老太太也覺得前些年自己是昏了頭了,怎就覺得文不成武不就的寶玉是個寶貝呢?倘或這榮國府真落在了他的手上,那和三歲小兒抱千金過市還有甚麽分別?


    再瞧瞧站在屋子中間的賈璉和賈琮,老太太總算覺得安慰了許多,又想著不能薄了賈璉,忙命鴛鴦上後頭再去尋些物件出來賞給賈璉,如此這般,想來家裏人必定覺得她這個祖母還是很不偏心的。


    鳳姐今日自然比別人越發忙到十分去。虧得林之孝家的並旺兒家的幾個管事媳婦得力,又有平兒和小琴兩個左膀右臂幫襯著,倒也諸事完備妥當。


    好容易忙過了這一日,鳳姐隻覺得周身骨頭架子都有些疼,隻吩咐人預備了熱水沐浴,之後便換了衣裳隻歪在炕上養著。


    賈璉今日心裏暢快,便不由多喝了幾盅,兩個小廝扶著才送了迴來。鳳姐見他喝成這樣,忙命小月去端了早就備下的醒酒湯來喂他喝了,一麵和平兒兩個扶著他進屋裏躺下,一麵低聲道,“二爺縱使高興,也別喝的這樣多,傷了身子可怎麽好。”


    正說著,卻被賈璉一把攥住了手拖到自己懷裏去,聽他嗬嗬笑道,“這樣大喜事,我便是多喝些也是願意的。”


    平兒見了這般情形,忙垂頭退了出去,又吩咐小丫頭子隻在外頭候著聽吩咐,自己且先迴屋瞧蒨姐去了。橫豎此刻璉二爺心裏頭並沒有別人,自己也就懶得在他跟前礙眼了。


    鳳姐見平兒識趣,不覺笑了一聲。垂眼看賈璉酒意正濃,便柔聲道,“二爺別鬧了,好生歇一會子罷。”


    賈璉雖喝的多了些,方才卻被灌了一碗醒酒湯下去,已好了許多,聽鳳姐如此說,便笑了一聲,道,“知道你今兒乏了,我不鬧你,咱們自在說話。”


    鳳姐見他眼裏還算清明,這才稍微放了一點心,便扶著他的手在炕沿坐了,問道,“老爺今兒也很是喜悅,隻怕也喝得多了些?”


    賈璉笑道,“老爺自然喝的比我還多些。漫說老爺,林姑父都喝得多了些。“


    這些日子林如海似乎格外事忙,許久不曾得空過來榮國府。今日和賈赦一處喝酒,被多勸了幾杯也是尋常事。鳳姐並不放在心上,隻笑道,”琮兒有今日榮光,林姑父功不可沒。二爺也當多敬林姑父幾杯才是。“


    賈璉笑道,”老爺也是這話了。隻是林姑父謙遜,哪裏肯認這段功勞。待來日你和太太親去林府道謝罷。“


    鳳姐也覺賈璉說的有理,便點頭應了,忽又想起一事,忙道,”我前些日子和二爺說的那事,二爺可留心了麽?“


    見賈璉有些不解,便知他早已忘的幹淨,隻得笑著提一句道,“四姑娘都出門子了,三姑娘還沒議親呢。”


    說著又歎道,“可憐環兒隻是個秀才,若是能如琮兒這般,三姑娘議親隻怕還容易些。”


    賈璉方想起此事,笑道,“榜下捉婿的且有幾家,咱們何必湊這熱鬧。何況此事原該那邊想著的,你很不必勞心了。”


    說至此處倒越發有了興致,笑道,“昨日三家遊街甚是熱鬧,偏你不得空去瞧瞧。”


    鳳姐笑道,“二爺想必是細細的瞧了罷。”


    賈璉道,”我同錢大人一道領兵護衛,端得熱鬧的緊。狀元年紀雖大了些,榜眼和探花卻都是弱冠之年,又都生的十分清雋,那些大姑娘小媳婦看的臉都不要了,隻想往前靠。“


    說著便搖頭笑道,”尤是探花郎生的最好,我竟從未見過那樣容貌的男子。虧得聖人膝下三個公主年紀尚小,若不然必定是要留了作駙馬的。“


    鳳姐見他臉上帶了些豔羨留戀之意,想到他原也是好些男風的,不覺沉了臉,伸手掐了他一把,方淡淡冷笑道,”憑他如何,也比不過二爺去。“


    賈璉被掐的一激靈,酒意越發去了大半,見鳳姐臉色有異,這才發覺自己一時忘情說的有些多了,忙陪笑道,“我不過是白說說罷了。不信你去問問琮兒,他也說探花郎天人之姿世所罕見,隻恨不能結交。”


    鳳姐冷笑道,“琮兒想結交他,不過是為了學業越發進益,二爺是個武將,莫非也想著去考個進士舉人迴來麽?”


    賈璉笑道,“為夫有多少斤兩,二奶奶莫非不知麽。隻是我雖不能去博得一第,可也想著替你爭些臉麵,且看日後罷。”


    鳳姐聽這話有些意思,忙問道,“二爺此話何意?”


    賈璉拉著她的手,低聲道,“這話我隻同你說。如今西海沿子茜香國訶陵國都有異動,告急文書已送了數番進京。隻是聖人不願攪鬧了恩科,壓著不議罷了。如今恩科已畢,想來就該發兵了。我想隨著兵馬出京,倘或有幸得些戰功迴來,也給你掙個正經的誥命。”


    鳳姐記起前事,立時變了臉色,隻覺一身冷汗透了上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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