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接上迴。鳳姐笑道,“你們這些小蹄子,我不過是得閑了就歇一會子,林嫂子如今忙得很,下迴別教她在外頭等著了,直接請進來就是。”


    小琴笑道,“知道了 。”一麵出來請林之孝家的進去。


    林之孝家的在外間也聽清了鳳姐方才說的話,見鳳姐看重自己,心裏也小小得意,臉上便帶了笑,進去給鳳姐先請了安,道,“奶奶如今還未出月子,原不該來煩奶奶。隻是這事姑娘們隻怕做不了主,隻好來問奶奶的示下,再去迴老太太和太太的。”


    鳳姐命她在炕沿上坐了,笑道,“甚麽事?”


    林之孝家的道,“就是賴家的事。昨兒賴嫂子親自去小的家裏送了些東西,求著小的幫她在太太奶奶們跟前提一提,想迴來依舊當差,給老太太效力。小的想著她家當日是為了老太太的忌諱才出去的,這樣的事哪裏輪得到小的亂說話。隻是聽說他在外頭送了許多東西,府裏那幾家都打點到了,求著在裏頭幫著說些話呢。”


    鳳姐微微冷笑道,“果然是財大氣粗的很。跟著老太太這些年沾了多少光,卻不肯見好就收。既然這樣,就不必怪咱們了。”


    林之孝家的聽這話來的有些不對,便知鳳姐這是要對賴家下手了。暗暗慶幸自己報信的快,早早的和那賴家撇清了幹係。


    聽鳳姐道,“如今你且留心些,凡和賴家暗通款曲的人家,都暗暗地記下來,到時我自有處置。咱們府裏這些奴才也該大換一換了。”


    林之孝家的點頭,道,“小的這就出去辦。”說著躬身退出去了。


    小紅把她娘送到門口,悄聲道,“二奶奶雖然不大出去,外頭的事兒都是逃不過她的耳目去的,娘在外頭萬事謹慎些,斷斷不可弄出不好的風聲,二奶奶那眼裏隻怕不揉沙子的。”


    林之孝家的笑道,“這還用你囑咐麽,娘吃的鹽比你吃的飯都多。你在這屋裏當差,倒要多用些心,二奶奶不比那些好說話的 。”


    小紅忙道,“娘說錯了。二奶奶待我們幾個都是極好的,隻要我們本分當差,倒比在別人屋裏自在的多。”一麵從手上褪下來一對鐲子,道,“這是二奶奶前兒賞給我的,我戴著大了些,娘幫我收著罷。”


    自從小紅進了鳳姐屋裏,時不時 的就得些賞賜,除了自己留著穿戴的,下剩的都送迴家給林之孝家的收了起來 。林之孝家的接過來瞧了瞧,這對鐲子晶瑩滋潤,顯然是上品,便小心收了起來,笑道,“二奶奶賞的這些東西日後都留著給你當嫁妝 ,也算主子體恤咱們了。”


    小紅便紅了臉,扭頭剛要迴屋去,卻見黛玉自外頭進來,忙笑道,“林姑娘來了。”林之孝家的也忙笑著請了安,又說了幾句話,才告辭自去。


    黛玉如今是大姐的師傅,隔幾日便要過來教大姐識字作詩,自然過來瞧鳳姐的遭數也多。平兒在外間坐著,見黛玉來了,忙親自上前打起簾子。


    黛玉如今來慣了,自然而然的坐在炕沿上,笑道, “鳳姐姐今兒的氣色倒好。”


    鳳姐笑道,“成日裏在屋裏悶著,能好到哪裏去,等我出了月子,必定好生出去走一圈才是。”


    見黛玉身後無人,問道,“今兒兩位嬤嬤倒沒跟著你過來?”


    黛玉笑道,“哪能沒來,正在老太太那邊和鄭嬤嬤說話呢。醉墨原要跟我過來的 ,我想著一個人還自在些,也命她留在那邊和司棋幾個頑呢。”


    鳳姐道,“老太太今兒倒沒留你多坐會。”


    黛玉笑道,“琮兒和二姐姐三妹妹幾個都在老太太跟前呢。太太和二太太也在那邊坐著說話,我瞧著人多,就想著不如過來這邊清淨一會子也好。”


    如今正月,閨房裏忌針黹 ,學堂裏也不必上學,都是閑時。邢夫人因瞧著賈琮日日在房裏苦讀,隻怕他熬壞了,正月裏便不許他讀書,隻帶在自己身邊說笑。


    如今賈母待大房比先前親近了許多,邢夫人也樂意帶著兒子每日在榮慶堂多坐一會子。王夫人身邊缺了寶玉,又不肯帶上賈環賈蘭,每日過來請安隻覺得如坐針氈,再看邢夫人一臉得色,越發心裏不痛快。


    賈母如今對寶玉灰了心,自然待賈琮越發好了些。 連帶對賈琮身邊的那些丫頭子都高看了一眼,過年的時候額外給賈琮屋裏的晴雯等丫頭賞賜了許多東西,連鴛鴦都笑道,“老太太待她們倒比待我們還好些了。”


    鳳姐見黛玉如此說,便知她不耐在榮慶堂那邊瞧著邢夫人和王夫人打機鋒,笑道,“可惜二太太素日不待見環兒,若是把環兒也帶過來,就更熱鬧了。蘭兒那小子又是個牛心古怪的,一向不愛和姑娘們一處頑笑。”


    黛玉笑道,“等芾哥兒長大了些,老祖宗必定更疼他些,隻是如今還小。方才那麽一會子,老祖宗還提了好幾迴芾兒這樣那樣呢。”


    鳳姐想起一事,見眼前並無別人,便笑道,“你們家那位新夫人進門的日子也不短了,偏生一點動靜也沒有的。”


    黛玉怔了一怔,迴過神來便紅了臉,嗔道,“鳳姐姐這貧嘴惡舌的毛病真是什麽時候也改不了。這樣的事也能和我說的麽。”


    鳳姐見她害羞,笑道,“這也是遲早的事,妹妹難道從未想過不成 。若是多個親兄弟姐妹,妹妹也就不孤不單了 ,林姑父必定也是喜悅的。”


    黛玉越發紅了臉,道,“姐姐再說我就要出去了。”


    鳳姐忙笑道,“隻當我睡迷了,說錯了話。“又說了些旁的閑話,黛玉才漸漸迴嗔作喜,外頭小丫頭子來請林姑娘過榮慶堂那裏吃飯,黛玉便跟著去了。


    平兒送了黛玉迴來,見鳳姐坐在那裏若有所思,便笑道,“他們都說奶奶如今還不可久坐,倒是躺下來歇一會子罷。”說著上前欲扶鳳姐躺下。


    鳳姐擺擺手,道,“方才林之孝家的說那些話你也聽見了,如今賴家的事拖不得了。隻恨他家這些年做的細致,一時要抓個現成的把柄也難。少不得送他個把柄,才能一發藉著由頭絕了他家的念頭。 ”


    平兒心裏一跳,道,“奶奶這是何意?”


    鳳姐道,“ 你去想法子請鴛鴦過來說話,記得悄悄地,別驚動了人,隻說是你找她的。”


    平兒應了,出去半日,果然把鴛鴦帶了過來。


    因著榮慶堂那邊正擺飯,鴛鴦如今並不做這些活計,隻跟在賈母後頭站著。見琥珀對自己丟個眼色,便推說有事,出來一看卻是鳳姐房裏的小琴。聽說平兒有事尋自己說話,便跟著小琴過來。


    平兒早在門口候著,見她來了,笑道,“我正想你呢,你倒來了。”一麵拉著進了屋裏,方道,“原是二奶奶請你過來說話的,快跟我進去罷。”


    說著兩人進了裏間。鳳姐正歪在靠枕上,見鴛鴦來了,坐起身笑道,“原是我想著尋你說說話,又怕那邊人多,沒得又生出口舌來,才托著平兒的名兒請你的,快過來坐罷。”


    鴛鴦便在炕沿側身坐了,笑道,“不知二奶奶找我何事?”


    鳳姐便命平兒和小琴去外間坐著,不許一個人進來,才道,“自從我有了身子,這些家事便都由兩位姑娘和大嫂子幫著打理,倒是難為她們操了這些日子的心。隻是如今大嫂子也不來了,隻有兩位姑娘管家,終究還是不大便宜,虧得我這裏也快好了,出了月子也就可以接上手。


    因此上,我這幾日心裏也有些算計,隻是想起一件事來 ,須得問問你。”


    鴛鴦聽得不甚明白,笑道,“二奶奶隻管問,我必定知無不言。”


    鳳姐道,“那便好。當日老太太那些的私庫,都是賴嬤嬤一手掌管的,後來你到了老太太身邊,深得老太太的喜歡,賴嬤嬤又說自家年紀也大了,才把鑰匙都交給了你。可是這樣?”


    鴛鴦點點頭,道,“確是如此,隻是二奶奶問這些作甚。”


    鳳姐道,“我想問問你,當日賴嬤嬤交給你鑰匙的時候,可拿了冊子點庫麽?”


    鴛鴦心裏一凜,看著鳳姐道,“二奶奶莫非是疑心奴婢掌管不好老太太的東西麽? ”


    鳳姐見她心思轉的快,笑道,“並非是你。你且告訴我,當日她可拿了冊子,同你點庫了麽?”


    鴛鴦聽這話似乎並非要尋自己的事,心裏便鬆了下來,道,“老太太那些東西都是許多年攢下來的,哪裏有什麽冊子。當日賴嬤嬤不過是把鑰匙交給了我,我去瞧了瞧東西都歸置在哪裏,也就罷了。”


    鳳姐微微笑道,“老太太自己也都沒瞧過麽?”


    鴛鴦笑道,“老祖宗的東西也不是一箱兩箱的,哪裏瞧得過來。隻是想起什麽來,我再去找便是了。----二奶奶怎的忽然想起問這事來?”


    鳳姐笑道,“既然都沒點過的,要是老太太的東西在別人家裏搜了出來 ,隻怕你也認不出的吧? ”


    鴛鴦穎悟,立刻有些明白過來,隻是有些不信,看著鳳姐道,“二奶奶莫不是說著頑笑的話?”


    鳳姐斂了笑,正色道,“卻不是頑笑話。 去年賴家是如何出去的,別人心裏不明白,你心裏自然是明白的。如今他們在外頭按捺不住,又想著進來,你大約也是聽了些風聲的。


    隻是芾兒雖說平平安安的生了下來,後頭的日子還長著呢,我怎能再放他們進來,倘若有些衝撞,那時便是說甚麽也晚了的。他家這些年在外頭買房置地,那些錢從何處來的,你我心裏自然都有一本賬目。如今說不得要和他家算算舊賬,一發完了此事才好。


    他家若是行得正坐得端,我自當想法子好生安撫;若是他們這些年諸般營運,做下了見不得人的勾當,也就怪不得我下手清理。


    我知道鴛鴦姐姐是個有擔當的人,對老太太又是忠心耿耿的,所以不怕現在就告訴你。 外頭的事自然不必姐姐操心,老太太那邊,自然還得請姐姐幫著我說明白此事,我這麽些年才得了芾兒,求老太太體諒我這一番慈母之心罷。”


    鴛鴦聽得目瞪口呆,半日方道,“二奶奶欲待怎樣? ”


    鳳姐笑道,“老太太忽然想起一件要緊的東西,偏生翻遍了庫房也尋不見,問了鴛鴦姐姐,也說從未瞧見的,是不是就該去賴家尋一尋才是?”


    鴛鴦隻覺得出了一身冷汗,道,“若是尋不著怎樣?”


    鳳姐道,“你放心,我既然敢打這個主意,必定不是無的放矢。 隻是賴嬤嬤在老太太跟前服侍了許多年,隻怕老太太有些舍不得。姐姐迴去了且不要提這事,等外頭鬧出來,再幫著我說幾句話就是。”


    如今榮國府裏頭雖說是邢夫人當家,大小事卻都有鳳姐做主。鴛鴦跟在老太太身邊冷眼瞧著,大房如今越發興旺起來,也有心和鳳姐走得近些。


    聽鳳姐說了這些話,低頭想了想,方笑道,“ 二奶奶難得開口,我豈有不應之理。何況二奶奶說的原是正理,做奴才的若是失了本分,主子小懲大誡也是該當的。”


    鳳姐見她明白,便點頭笑道,“姐姐是最明白不過的人,自然能懂得我的心事。 如今我倒有另外一句話要問問姐姐,姐姐還須和方才一樣如實答我。”


    鴛鴦道,“二奶奶隻管問便是。我哪裏還敢欺瞞二奶奶呢。”


    鳳姐上下打量她幾眼,見她蜂腰削背,鴨蛋臉麵,烏油頭發,高高的鼻子,兩邊腮上微微的幾點雀斑,雖然也有幾分顏色,卻並不及晴雯和茜雪的模樣 。


    心裏迴想起前世自家公公非要娶了這小丫頭做姨娘,隻怕也並非完全是貪歡愛色,倒有一半是為了老太太那些不上賬本的私庫。老太太為了鴛鴦生了那一場大氣,隻怕也是瞧出大兒子醉翁之意不在酒,又不能明著說出來,因此偏生氣多些。 想著這些不由笑了,道,“ 我記得姐姐今年也有十七八歲了罷。”


    鴛鴦心裏一跳 ,低頭道,“二奶奶怎的提起這個來。”


    鳳姐笑道,“我也知道你是一心一意的要服侍老太太的。隻是女孩家年紀大了,總要替自己安排後路,莫非姐姐竟要服侍老太太一輩子不成麽。便是姐姐有這心,隻怕老太太也舍不得的。隻是你那嫂子我也是深知道的,未必肯替姐姐打算,姐姐自己心裏卻要有些主意才是。”


    鴛鴦如今在賈母身邊,素日裏隻是一心一意的服侍老太太,卻並未想過這些。如今被鳳姐直口說了出來,不覺也紅了臉低下頭,道,“二奶奶操心的過了。 ”


    鳳姐笑道,“我是瞧著府裏這些女孩子,你就算個尖兒,模樣兒,行事作人,一概是齊全的。況且你又替我們在老太太跟前盡了孝心,我自然也要為你多打算些。如今不過先說著罷,以後你要是心裏有了主意,又不好和老太太張口,隻管來找我給你做主便是。”


    鴛鴦的父母都在金陵看房子,府裏隻有哥哥嫂子兩個在跟前。跟著鴛鴦沾光,那兩口子都在老太太那邊管事。隻是她那哥哥嫂子都是心性乖滑之人,瞧著鴛鴦在老太太跟前有些體麵,隻恨不能沾光更多,哪裏還會替鴛鴦的終身大事著想。


    這一迴賈赦奪迴了榮國府大權,誌得意滿,兩個兒子又都比先前出息了許多,他這個做老子的自然也收斂了好些。便是有些風月想頭,也不會把主意打到鴛鴦身上。


    故此鴛鴦如今也隻當自己是老太太身邊最得意的丫頭,心裏並未覺得天下男人都要不得。 聽鳳姐說了這番話竟是處處替自己著想,心裏倒是一熱,隻是終究有些害羞,隻默默點點頭,道,“老太太那邊隻怕叫我了,我也該迴去了。”


    鳳姐笑道,“又耽誤了你半日的功夫,我倒不好意思的。”


    鴛鴦抿嘴笑道,“二奶奶越發會說話了,倒教我這做奴才的有些拿不起了。”一麵笑著告辭出去。


    平兒親自送她出去,迴來和鳳姐笑道,“奶奶必定是和鴛鴦說了些體己話,我瞧著那丫頭笑容滿麵的出去了,倒像是發了財了一般。”


    鳳姐坐了這半日覺得有些乏了,便依舊歪在靠枕上 ,笑道,“終究是個好孩子,隻可惜便是我有這心,老太太也未必肯放手的。”


    平兒有些沒聽清,道,“奶奶說甚麽?”


    鳳姐笑道,“不過畫餅充饑罷了。你打發人去外頭書房瞧瞧,若是二爺迴來了,就請他早些過來,我這裏有事同他商議的。外頭教小月做幾個小菜,晚上咱們請二爺小酌幾杯。”


    平兒笑著應了,果然出去依言吩咐了下去。


    賈璉這幾日在衙門裏當差也有些心不在焉,總是掛念著家中的嬌兒,待散了便急忙迴來和兒子說幾句話才安心。---自然是璉二爺自說自話。聽說鳳姐有請,也顧不得別的,樂顛顛的便趕了過來。


    鳳姐如今不能飲酒,便命平兒陪著賈璉小酌。自己隻靠在軟枕上,看著賈璉笑道,“ 大節下的,原想著和二爺好生喝幾杯,偏生如今我這身子還喝不得,隻好教平姨娘好生伺候二爺多飲幾杯了。”


    賈璉笑道,“你那點子心思我還不知道,好端端的請我喝酒,必定是有事。你倒是先說了的好,免得我放心不下,酒也不得好生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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