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接上迴。且說聽賈璉提起采買女戲之事, 鳳姐忙問可議定了派誰領這差使。


    賈璉道,“珍大哥原說派薔兒去的。老爺說薔兒年紀小,隻怕被人哄騙了去。可巧呂先生有可靠的熟人在那邊,能幫著采買的。況且都是久在那邊做經紀的人,眼光又準,又會講價錢,倒能替咱們省下好大一筆 。因此老爺說隻派旺兒拿著書信會票過去 ,把甄家收著的那五萬銀子全都支出來,除了采買小戲子和樂器行頭並割聘教習這一筆的開銷,餘下的那三四萬銀票一並帶迴來,留著支應別處花費。”


    鳳姐想了一想,上一迴賈薔下江南采買女戲那一項是花了三萬,這一迴照著自己公公的意思,大約有一萬兩萬銀子便足夠了,倒是委實省了好大一筆開銷。餘下的銀子拿迴來說是支應別處花費,十之□□也就扣在了大房自己手裏。


    何況派去的是旺兒,身邊再加上趙嬤嬤那兩個兒子,都是自家這邊的親信,再好也沒有了。因此笑道,“便是這樣。明兒我打發人和旺兒說一聲,帶了二爺那兩個奶哥哥同去,也就是了。”


    因又想起一事,道,“芸兒如今在外頭替咱們料理那鋪子,十分妥當可靠,趕上這樣的大事出來,自然要把他安□□來。如今二爺的委任不日便要下來,隻怕這裏邊的雜務分不開身,倒不如教芸兒幫著你,豈不比外人更貼心些。”


    賈芸素日在賈璉跟前都是畢恭畢敬的,奉承的賈璉十分受用。聽鳳姐說了,便道,“ 也好。芸兒總是咱們自家的,你看著分派便是。\\\\\\\\\\\\\\\”


    鳳姐笑道,“不如小的伺候二爺早早安置了罷,明兒想來還要出去商議建園子的事,且得早起呢。”


    賈璉見自家媳婦如此體貼知心,立刻便來了興致,摟著笑道,“橫豎有你這內助之賢,我倒是十分放心的。” 說著湊上前來,夫妻倆相挽安寢。


    第二日一早,賈珍賈政便往榮國府這邊來一同商議修造園子之事。賈璉昨日聽了鳳姐的話,搶在賈珍之前先去拜會了老明公山子野,請來一起審察兩府地方,繕畫省親殿宇。 賈赦如今開了竅,這樣大事自然不肯放手給賈珍去辦,隻命賈璉和那些老管家們一道督造修建。自己每日隻拉著賈珍在書房裏談天說地。


    賈珍明知此項工程大有油水可撈,偏生自己連手都插不進去,隻急的心頭冒火。偏生賈政是個無用無趣的,想要提點都提點不上。


    雖說省親的娘娘是賈政的閨女,□□國府如今是賈赦主事,賈政又是個不通俗務的人,身邊那些清客如今也都不在,一下子沒了出主意的人,自己也是有些茫然,也隻得過來權就賈赦這邊。


    因那日議事之時便瞧著王夫人臉色難看,政老爺便也不肯自尋沒趣,隻不往王夫人屋裏去,每日裏在外頭迴來,隻往趙姨娘和周姨娘屋裏消遣。


    因此王夫人想說教 都沒尋著機會。 聽說已經議定了大房和東府各自拿出五萬兩,剩下的都要自己這邊出,王夫人當場心痛的差點厥過去。


    按說分家的時候有老太太偏心幫著,二房並不比大房少分了東西,如今要這十幾二十萬兩銀子自家也拿得出來。隻是一下子動用這麽多的現銀,庫裏差不多就要空了大半,王夫人是萬萬舍不得的。就算是為了自己的親閨女花錢,那也如同割肉一般。


    沉吟半日,想出一個主意來。便命人即刻備車,往薛家去尋薛姨媽說話。


    薛姨媽這幾日為了薛蟠之事,正坐臥不安的時候,聽說王夫人來了,倒有些納罕。 須知自從薛蟠和寶玉揮拳之後,王夫人大為不滿,姐妹間頗有些疏遠之意。雖然薛姨媽過去走了幾趟,依舊不大熱絡的。


    隻見王夫人滿麵春風的進來,薛姨媽便覺得越發詫異,隻得先笑著命同喜同貴倒茶來,又請王夫人坐下。


    寶釵正在裏間做針線,聽說姨娘來了,忙出來拜見。王夫人便拉住寶釵的手,笑道,“數日不見,寶丫頭出息的越發好了。便是我們那邊的三個姑娘,也都不及寶丫頭。想必娘娘迴來見了也是喜歡的。”


    寶釵聽這話來的突兀,微微起了疑心,卻不說破,隻作含羞帶笑退迴裏間,卻不做針線,隻站在門後留神聽著。


    果然王夫人說了幾句閑話,便把話頭扯到省親之事上,說道,“如今外頭老爺們已經議定了動工修建別院,待一切妥當了便可題本請娘娘迴來省親了。那時總算可以一家子團圓了。”


    元春進宮的早,薛姨媽那時又在金陵,原也不曾見過的。聽王夫人如此說了,也笑道,“果然是件大喜事。娘娘這些年在裏頭,還不知怎麽想家裏頭呢。”


    王夫人便歎口氣,道,“如今我們府裏的情形你也是知道的。按說如今都是大房把持著,可不該是他們拿出銀子來使用的麽。偏生大老爺隻會哭窮,有老太太幫著說了幾句話,最後才肯拿出五萬兩來,這夠作甚麽的。好在東府裏也肯相幫,也拿出了幾萬兩銀子,隻是下剩的卻要我和你姐夫拿出來的。


    分家之時老太太是不偏不向的,一絲一毫也沒有多分給我們。如今卻要一下子拿出十幾二十萬兩銀子出來 ,倒也是有些緊了。隻是為了娘娘倒也顧不得了,不得已隻得找你商議,先從你這裏拿些銀子救急,趕年下田莊鋪子的出息都收上來了,自然就還上了。”


    薛姨媽自王夫人進來便有些疑惑,此刻聽她說到借錢,心裏反倒踏實了下來。她們姐妹自小一同長大,彼此的脾性都是最知道的。自己這姐姐一貫是進去的寬出來的嚴,也不是自今日始的。


    按說前些時日兩房分家,賈政作為次子,老太太偏心護著,多分了許多家產。若不是大房那邊有賈璉和鳳姐坐鎮,隻怕大房反倒要吃虧。 這些薛姨媽雖不曾親見,也有許多婆子嘴碎,早就傳的內外皆知---自然這裏頭也不乏鳳姐刻意。


    不想到了王夫人嘴裏,竟變成了老太太不偏不向。 連站在後麵偷聽的寶釵都忍不住微微心裏冷笑了一聲。 往日瞧著這個姨娘倒是慈善和氣不過的人,今日品著也不過如此罷了。


    原先落選之後,母親話裏話外的也曾暗示過一些意思。寶釵是個有心計的,深思熟慮之後也覺得以自家的門第,若是能嫁過賈府這邊來倒也是好的。何況寶玉的模樣不必說了,那性子也是能拿捏得住的,又有姨娘變成婆婆在後麵幫著,久後自然能過得順風順水。


    故而也格外用心留意寶玉屋裏那些丫頭,時不時 的小恩小惠的拉攏一迴。因著襲人是個最得用的,偏多送了些東西。果然那丫頭懂得投桃報李,每每在寶玉跟前誇讚寶姑娘這般那般的好處。


    雖然老太太存了些親上做親的心思,人家林府卻不領情,黛玉也早早就搬出去了。寶釵暗暗瞧著,心裏越發覺得寶二奶奶的位子非自己莫屬。雖然老太太又弄來個湘雲,可是自小就沒了爹娘的女子,哪裏能和自己相比。


    誰知人算不如天算,榮國府居然一時三刻就分了家。姨娘這個二房太太也被遷出了榮禧堂,姨爹也不再是榮國府的當家,所有榮國府的人情往來都有大房老爺出麵。


    雖說寶玉依舊跟著老太太住著,終究有些名不正言不順起來。 寶釵這才後知後覺的的想到,姨爹原就不是襲爵長子,竟然在正室住了那麽多年,虧得他老人家還成天裏滿口的仁義道德禮義廉恥,難道連長幼有序都不明白的。


    還有寶玉。雖然長了個好模樣,待女孩子也和氣,卻是不通仕途經濟的。自己不肯念書也就罷了,還要譏諷讀書做官的人是祿蠹。隻是榮國府的世襲隻有一個,怎麽算也襲不到寶玉頭上,難道他要一輩子這麽在家裏做富貴閑人麽。 聽說大房的賈琮和二房的賈環如今都是日日發奮的,唯獨寶玉照舊成日裏在內緯廝混。


    這也罷了,前幾日薛蟠和寶玉動手之事,雖然薛姨媽不曾明著對寶釵提起,鶯兒早就從府裏下人口中聽到消息,迴房悄悄的說給寶釵知道。 隻把寶釵驚得目瞪口呆。自己的哥哥一貫便是這樣的,當日為了個香菱都敢鬧出人命。


    隻是寶玉怎能為了個男人和哥哥爭風吃醋了起來,哪裏還有一點大家公子的體統。 寶釵素日裏那些小心思瞬間灰飛煙滅,隻餘下無限感歎。


    薛姨媽心裏想的倒也和寶釵差不許多。當日搬出賈府之時,就已經不打算再提金玉良緣了。橫豎自家女兒是才貌雙全的,又端莊穩重,總不至於非要吊死在寶玉那一棵樹上。


    隻是好歹也是親姐妹,做姐姐的張口了,薛姨媽也不能裝聽不見,隻得笑道,“姐姐也知道的,如今我們家也是不比往常了,出去的多,進來的少,偏生蟠兒又是個慣會花錢的。隻不知姐姐還須多少銀子?”


    王夫人知道自己這妹子心活麵軟,聽她先說了那幾句謙遜的話,也並不耽心,隻道,“娘娘難得迴來省親一趟,倒要辦的風風光光的 ,才是咱們這樣人家的體統。 我們如今都拿出來也有二三十萬兩了,若是妹妹這裏能再幫著先支應十萬兩,加上我們那邊的,大約也就應付的過了。”


    薛姨媽不意親姐姐竟然如此獅子大開口,倒怔了一怔,半日笑道,“如今大半的家業都在外頭那些鋪子裏壓著貨呢,隻怕一時也籌措不出這麽多的現銀來。姐姐且先迴去,待蟠兒迴來我細問問,能拿出多少來,必定都給姐姐湊出來的。”


    王夫人聽這話說的大近情理,也不好再逼,隻得笑著起身告辭。薛姨媽親自送到門口方迴。


    迴來之間見寶釵已經站在外間炕前,薛姨媽便道,“方才你姨娘說的話想必也聽清了。如今你哥哥還沒迴來,倒是咱們娘們先商議了再和他提罷。”


    寶釵微微皺眉道,“莫非娘真要借出那麽多的銀子給姨娘麽。”


    薛姨媽歎氣道,“如今你舅舅一家放了外任都不在京中,咱們在京裏能依靠的也隻有你姨爹一家了。我兒不要忘了,當日你哥哥鬧出人命官司來,幫著咱們料理那個賈大人還是你姨爹保薦的。如今你姨娘難得張口這一迴,又是省親這樣的大事,咱們若是不肯相幫,麵子上終究也不好看。”


    寶釵也知娘說的都是實情,便道,“娘說的自然是有理的。隻是這銀子易借難還,到時隻怕咱們自己要用的時候反拿不迴來,那時鋪子裏頭周轉不來,反倒紮手。不如少借些罷了,既能全了姨娘的臉麵,又不傷了咱們自家的元氣。”


    薛姨媽素日是肯聽女兒的話的,想了想道,“依著你說,借給你姨娘多少合適呢。”


    寶釵心裏早已有了成算,微微笑道,“媽方才也和姨娘說了,如今咱們的銀子都在鋪子裏壓著呢,急切折不出來也是有的。 倒不如就借一萬兩出去,日後姨娘能還迴來自然最好,若是還不迴來,隻當是咱們送給娘娘的一點心意。娘若是有些為難,隻管打發婆子們把銀子送過去,也不必親自過去。姨娘是明白人,自然也就曉得了。”


    “何況哥哥那性子娘是知道的,如今對姨娘和寶玉那邊多有微詞,若是背著他借出這麽多銀子,隻怕哥哥知道了反要鬧得天翻地覆的。倒不如等他迴來,把方才這些話對他說了 ,想來一萬兩銀子,哥哥也不至於不允,也不能傷了咱們一家子的和氣。 ”


    薛姨媽聽了有理,點頭道,“還是我兒想的周全。隻是你哥哥如今,哎,不提也罷。”


    寶釵便知娘是不欲使自己知道那些醃臢之事,心裏也微微一酸,勉強笑道,“哥哥總是少年心性,在外頭跟著那些人成日裏逛去,難免學了些這樣那樣的毛病。娘也不必太過耽心,想來過兩年娶了嫂子成了家,也就好了的。”


    一句話提醒了薛姨媽,自家這兒子歲數也不小了,可不是該早早的娶親生子,或者就能斷了外頭那些小妖精也未可知。何況蟠兒比鳳丫頭還大一歲呢,鳳丫頭那閨女如今都那麽大了 ,蟠兒還沒個定性,想來都是自己疏忽了。


    因此第二日便四處托人打聽,務要尋一位□□都比人強的姑娘,好給自己兒子去提親。


    且說過了兩日便是林侍郎第二迴小登科大喜之日。 因著聖上誇過幾迴,林大人如今在朝中炙手可熱,親外戚中自然都是悉數到場,京裏的同僚故交也來了不少。何況娶得又是忠順王妃的表妹,那些趨炎附勢之人唯恐巴結不上,連賈雨村大人都不迭的送了一份厚禮,這日又親來恭賀。


    因此雖說是續弦,那份排場比起當日娶黛玉親娘之時也是有過之而無不及的。賈赦和賈璉自然也在外頭幫著陪客吃酒,鳳姐隻幫著在裏頭張羅幾桌女客,邢夫人是有誥命的,隻陪著忠順王妃那一桌。


    賈政今日有事不能來,王夫人隻說身上不爽利,也不能過來,隻打發人送了些賀禮。 賈母就不必提了,心裏更是不痛快,自然也不肯來湊這熱鬧。---倒是合了林如海的心。便是黛玉聽說外祖母和二舅母都不過來,也鬆了一口氣。


    黛玉如今是林府嫡出的大小姐,自然也要出來見客的。好在有酈嬤嬤和扈嬤嬤指教了這些時日,又是天生聰慧的人,並未出一絲一毫的差錯。 且林妹妹生的絕代姿容風流婉轉,又言笑晏晏,反教那些太太們紛紛讚不絕口,連忠順王妃都笑道,“天底下竟有這樣的美人,我今日才算開了眼了。依著我說,如今都誇說絕代佳人的那幾家小姐,竟都不及你了。”


    黛玉忙笑說不敢。忠順王妃笑道,“她們都知道我是最心直口快的人,若是你不好,我也不肯誇的,隻是今日不曾預備表禮,倒是我疏忽了。”說著自腕上褪下一隻赤色玉鐲來,笑道,“這是茜香國的貢品,前兒我進宮,皇太後她老人家賞給我的。今日送給你罷 。”


    黛玉且不敢立刻接過來,隻笑道,“哪裏當得如此厚賜 。”忠順王妃笑道,“往後咱們便也算是親戚了,如何當不得。”


    說著拿起黛玉的手來,親手替她戴上,笑道,“果然配得上這鐲子。” 旁邊幾位夫人也都極口的誇讚。 黛玉便謝了賞,又陪著說了一會子話,才往鳳姐這邊來。


    鳳姐也聽說了忠順王妃賞鐲子之事。暗想這不過是要拉攏林如海,故而先要籠絡黛玉罷了。況且這位新夫人是王妃的表妹,這位表姐自然也要替表妹先行打點一番的。 隻是這樣一來,黛玉的名聲也就傳出去了,也不知堪喜堪憂。


    見黛玉過來,便笑道,“妹妹如今可是出了名的美人了,隻怕提親的不日便要擠破門了。”


    黛玉便紅了臉,道,“若不是今日,必要和姐姐好生理論一番。這樣的話也能混說麽。”


    鳳姐笑道,“ 這有什麽不好意思的。”見隻有酈嬤嬤跟在身後,左近並無別人,才低聲道,“聽說這位忠順王妃是個利害的角色,妹妹以後見了她,還須多多當心些。”


    黛玉也低聲道,“那一桌子的夫人,哪一個是省事的,陪著說了這半日的話,我隻覺得累的不行。虧得姐姐還能在裏頭幫著我周旋一二。”


    鳳姐道,“這不值什麽。隻是往日咱們家和忠順王府並不親近,我也是今兒頭一迴見著這位王妃。 瞧著說話行事,隻怕你那繼母也是個能幹的。妹妹是未出閣的姑娘家,若是繼母能管家了,妹妹便隻管歇著,不必多勞心了。”


    黛玉點點頭,道,“姐姐放心,嬤嬤們也和我說過這些的。我自會當心的。”


    身後酈嬤嬤笑道,“這幾日事多,倒忘了打發人去和奶奶說一聲,前兒奶奶說的那件事,老奴倒是找了一個人來,隻不知奶奶是否中意。”


    鳳姐看她一眼,便想起前幾日曾提過的要替大姐也尋個教養嬤嬤,早早行教養之事。忙笑道,“嬤嬤找的人自然是最妥當的。隻不知是哪裏的人呢。”


    作者有話要說:很喜歡餘光中的那篇大借若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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