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說賈瑞大著膽子去西府裏請安,卻連鳳姐的衣裳角都沒見著,心裏也不免添了些懊惱惆悵,一連幾夜輾轉反側不曾睡好。


    這一日侵早起來,見外頭春光正好,偏又勾起來無限春感,故而也無心去學堂了,隻跟祖父代儒扯謊說要去那邊府裏給長輩請安。代儒信以為真,反叮囑了些話,便放他出去了。


    大凡人有了心事,行止都是心神不寧的。賈瑞亦是如此,雖是走在街上,也隻是顧著低頭想心事,不意便撞到了一個人身上,倒唬了一跳。


    抬眼看時,卻是一個眉目清秀的少年,看著衣飾打扮甚是富貴,素日知道天子腳下各色人等都是輕慢不得的,故忙不迭賠禮說道“無意冒犯,公子勿怪”等語。


    誰知那少年並無怪罪之意,反笑道,“方才是我不小心撞到了兄台,倒是我的不是。兄台反倒如此謙遜,可見兄台如明月皎皎,在下甚是欽佩。”


    賈瑞見他樣貌出色,談吐得體,不由也起了結交之心,兩人遂攀談了起來,誰知愈說愈是親近,竟是找了一間茶樓坐下細聊起來。


    方知這少年姓佘名弢,乃是江西人氏,祖上是做瓷商起家的,到了他這一輩,家中指望他能從科舉出身光耀門楣,因此送他到京中親戚家住下,一邊延師溫習課業,一邊準備著明年的大比。


    賈瑞天生一雙富貴眼睛,連薛蟠那樣不堪的人品,他為了圖些銀錢酒肉都肯巴結的,何況是佘弢這般俊雅富貴的人物呢。


    見這佘公子出手甚是大方,談吐也頗有章法,心裏隻恐巴結不上。因此添油加醋的也把自己家裏的情形細細說了,倒叫佘弢很是羨慕道,“早就聽說寧榮二府是鍾鳴鼎食之家,賈兄的祖父大人執掌貴府家塾,想必是才高八鬥的,賈兄出身如此清貴,想來也有奪錦之才了。今日有幸結識,真是相見恨晚呢。”


    一席話說得賈瑞飄飄然起來,於是接下來兩人說得愈發投機,隻差要磕頭結拜。不覺天近正午,佘弢便要做東請賈瑞小酌。賈瑞豈有不應之理。


    俗話說:春為花博士,酒是色媒人。


    此時正是陽春三月,酒至微醺,二人又都是知慕少艾的年紀,那話說著說著便有些入港,佘弢便笑道,“你我二人如此喝寡酒又有何趣呢?小弟和錦香院的媽媽頗有些瓜葛,那院裏的姑娘們個個都是貌美如花,兼著比花解語的,隻是不知賈兄可願意勞動玉趾,隨小弟一起過那裏坐坐呢?”


    賈瑞亦早有耳聞京中有一處錦香院,乃是風塵中第一等的好去處,奈何一來囊中羞澀捉襟見肘,二來祖父管教甚是嚴厲,身邊交往那些人也都知道代儒是個迂腐大儒,那等事亦無人願意攜帶賈瑞同去的。


    因此這賈瑞竟從未有機會見識過那種風光,此刻見這佘弢知情識趣豪爽多金,又是酒酣耳熱之際,豈有不從之理,忙不迭點頭應允。


    果然佘弢帶他至錦香院,熟門熟路的直往後麵去,進了一處幽靜別致的雅間坐下,佘弢便和龜公耳語幾句,又丟了一錠大銀。


    那龜公眉開眼笑的出去了,一會便帶進來四個美貌的姑娘。


    幾個美人進來後便分開坐在二人身邊,鶯聲燕語頻頻勸酒。這裏的女子都是精心&調&&&&教&出來的,香氣襲人媚眼如絲,賈瑞何曾經過如此春光,隻覺得全身骨頭都酥。


    更有佘弢笑道,“賈兄隻管開懷暢飲就中取樂,一切花費皆包在小弟身上。”


    至此良辰,賈瑞自然是心醉神迷,於是也不顧得斯文,隻管放浪形骸,和自己懷裏的兩個女子挨挨擦擦了半日,到底忍不住隨著這兩個叫怡香和月蟬的美人迴了一間掛著西溪探梅匾額的屋子,直如久旱逢甘雨一般饑渴不堪,這一夜可謂是“酒力漸濃春&思&蕩,鴛鴦繡被翻紅浪”,直到東方將白才覺得力盡神疲,昏昏睡了過去。


    這一覺直睡到日近正午才緩緩醒來,伸手一摸身邊有個凝脂般的身子,心裏忽的一驚,慢慢記起昨夜狂蕩情景,不由臉熱心跳,一時又想到家中祖父嚴厲,心中轉了幾個念頭想著迴去如何扯謊應付過去,這才待要起身。


    卻發覺自己和身邊的怡香都是身無寸縷,月蟬雖未穿戴齊整,倒是披了一件外衫,正坐在床邊笑看著自己。忙陪笑道,“好姐姐,我們的衣裳呢,時候不早了,小人要迴去了。”


    身邊的怡香也早醒了,聽他此話伸手摟住他笑道,“爺這麽著急走做什麽,莫不是昨晚我們姐妹服侍的不盡興麽。”


    一句話說的賈瑞麵紅耳赤,忙道,“實在是小人家中有事,須得迴去了。”


    月蟬笑著俯下身摸著他的臉,道,“既然這樣,大爺就把昨夜的帳給我們姐妹結算了,奴家這就給你取衣裳來呢。”賈瑞一驚,道,“姐姐何出此言?昨日之事都是佘賢弟盛情相邀,一切自有他支應的。”


    月蟬依舊笑著,道,“瑞大爺,我們可不認得什麽佘賢弟鼠賢弟的,我們隻認銀子。和您老一同來那位公子,人家昨兒夜裏說是家中有事早就走了,臨走時和我們說的明明白白,您是賈府出來的瑞大爺,一切使用都有您老人家拿出來的。如今您說出這話來,可不是拿我們姐妹開心麽?”


    幾句話唬的賈瑞心驚膽顫,不由便瑟瑟發抖起來,想了半日道,“好姐姐,你給我衣裳取來,我自給你銀子。”


    月蟬挑眉笑道,“瑞大爺,您和那位公子昨兒在這兒連吃帶喝的,您還包了我們姐兒倆過夜,----------您可知道我怡香妹妹昨兒還是您給梳弄的,這一筆銀子少說也得個百十兩罷。您那身衣裳,我早就裏裏外外翻過了,別說銀票了,就連散碎銀子也沒有幾塊,打賞倒茶的都不夠。外頭媽媽還等著我們姐妹去交賬呢,您就利索點罷。”


    賈瑞一聽這話,頓覺魂飛魄散,心裏方知道大事不好,隻怕是入了別人的圈套,隻是這佘弢素昧平生,怎的就得如此坑害自己呢。


    正在胡思亂想之時,身邊的怡香也坐了起來,笑道,“瑞大爺,這有什麽可想的,我們這裏有的是小廝,您隨便打發一個迴去取了銀子來就是了。您是賈府出來的人,手裏還差這點銀子麽。”


    賈瑞聽她一口一個賈府,心裏更慌,暗想若是被祖父知道這一節,隻怕自己小命不保,就算被府裏其他人知道,捅到賈政跟前,怕也沒自己的好果子吃。隻是一時之間又想不出主意來,那汗不由就出了一身。


    怡香察言觀色,冷笑道,“瑞大爺,您該不是想賴賬罷,我可告訴您,我們錦香院後頭可是有大東家的,況且就憑您這小身板,若是我和月蟬姐姐不放,您連這個屋子都出不去的。我勸您哪,別想那些沒用的,趕緊給我們弄來銀子是正經。”


    賈瑞此刻已是束手無策,隻好在床上跪下磕頭道,“好姐姐,我身上委實沒有帶那麽多銀子,家裏長輩嚴厲,此事萬萬不能令外人知道的。如今隻求兩位姐姐放我一馬,日後小人願意結草銜環報答兩位姐姐的!”


    月蟬冷笑一聲,道,“瑞大爺,您這是拿我們姐倆耍猴呢罷。誰不知道這風月賬目都是現開發的,出了這個門,誰還能認這些風流亂帳呢。我實跟您說罷,今兒見不著銀子,您老是別想脫身的。”


    纏磨了半日,賈瑞見此事難以善了,自己又身無寸縷,想要腳底抹油都溜不出去,萬般無奈之下,隻好寫了一張紙,交給月蟬,請她打發外頭的小廝迴去找祖父代儒要銀子。千叮嚀萬囑咐隻可說是外頭有事亟需銀兩救急,萬萬不可說出錦香院三個字來。


    那小廝便拿了這信,腿腳飛快去找賈代儒要賬。


    偏生今日賈政會了賈珍,領了一群清客過來家塾,聽代儒給這些族中子弟們授課。


    那小廝倒也識趣,悄悄地央告外頭伺候的人說是替賈瑞過來有要事要見代儒。就有賈政的一個小廝進去稟告,說有人在外頭立等著要見太爺,說是瑞大爺差來的。


    代儒正因這賈瑞昨日一夜未歸,如今日上三竿也不見迴來,心中料定他非飲即賭,*宿娼,正在生氣頭上,聽了稟告不暇思索便道,“老爺在這裏呢。我且沒空聽他的事,況且他能有什麽正經事。把那小廝打出去。”


    賈政的小廝出去傳了話,外頭便要把這錦香院的小廝打發出去,那小廝急了,便道,“你們賈府也太沒道理了,過夜給錢是天經地義的,我好端端的來要錢,憑甚麽把我打出去?”


    這小廝說話口聲簡斷,嗓子又亮,屋子裏一幹人等都聽得清清楚楚,代儒和賈政自然也都聽清了。


    隻是代儒年紀大了,心思轉的也慢,尚未察覺異變,賈珍卻是常在外頭鬼混的,一聽此話便知不好,命外頭人立刻把這小廝帶至偏房好生撫慰著先,這邊隻說有事,打發學裏這些孩子都散了,又把無關的人等都打發了出去。


    隻留賈政,代儒和賈珍三個過來偏房,細細問那小廝。那小廝一開始還不肯細說,隻說賈瑞欠了他們銀子,後來賈珍要拿大棍來打他,才嚇得哆嗦起來,原原本本的把賈瑞昨夜之事抖了出來,又拿出賈瑞親筆寫給代儒要錢的信來。


    代儒話未聽完便氣的渾身發顫昏死過去,就連賈政都是麵色鐵青。賈珍還算穩得住,先出去命人去請好大夫來給代儒看病,又叫貼身小廝迴府取了銀票,跟著錦香院這小廝迴去把賈瑞先弄迴來再說。


    又密囑萬不可走了風聲,須得叫妓院一幹人等閉口不提此事,隻說賈瑞得了失心瘋,家裏頭的人沒看住才跑出去的雲雲。賈珍的小廝都是貼身使喚出來的,聞言便知道厲害,忙忙自去辦理不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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