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邊平兒恭恭敬敬的送酈嬤嬤出院門方轉迴身迴來,見鳳姐麵上已有疲倦之色,忙上來小心服侍鳳姐淨麵盥手換了家常衣裳,笑道,“奶奶今兒忙了一天了,想來必定也乏了,我先頭就叫小月在咱們小廚房裏熬了點枸杞冰糖燕窩粥,倒是拿過來給奶奶嚐嚐可好?”


    鳳姐點頭道,“也好。你有心了。倒是真的覺得有些乏了。”


    平兒吩咐小丫頭子去取粥,自己扶著她在炕上坐下,笑道,“奶奶天天說要保養身子,隻是事到臨頭又脫不得空,這些大事小事的都得奶奶勞神。對了,方才東府裏還有人來,說是蓉大奶奶這幾日又見好些,叫咱們且放心些呢。我已經命小琴去稟告老太太了,教老太太也寬心些好。”


    說話間豐兒端了粥碗進來,平兒親自接過,拿銀匙攪動片刻,試了溫熱正好,才送至鳳姐口邊,鳳姐就她手喝了幾口,才道,“我也知道小蓉媳婦這些時日一直這樣,好幾日壞幾日的,也沒個準信兒。今日又來說,莫不是真好了不成?前兒蓉兒來時不是還說看著不大好麽。”


    說到這裏,鳳姐心中一動,雷轟電掣一般想起一事,忽的立了起來,險些碰翻了平兒手裏的瑪瑙小碗。唬的平兒忙放下粥碗,扶住鳳姐道,“奶奶這是怎麽了?可是哪裏覺得不好麽。”


    鳳姐迴過神來,心念電轉之間,總算穩住心神,淡淡道,“沒有什麽。方才猛覺得有些頭暈。罷了,我也乏透了,剩下這粥你們誰拿去喝了吧。我要靜靜地躺一會子,你們都出去候著吧。”平兒察顏辨色,也不敢多問,諾諾應了,帶著小丫頭子們退了出去。


    這裏鳳姐靠著一個鬆花綠的引枕,微微闔上眼,心中卻是一片清明:前世自己就曾有些小小的疑心,想那賈瑞算個什麽東西,如何就敢對自己有非分之想,這頭畜生縱然是色令智昏,可是裏外上下也有長短肥瘦無數美人,他怎的就單單昏在了自己頭上呢?


    前世自己並不拿他當個大事,一直未曾細想過這一節,此刻細細想來,此事大有可疑之處。似乎很像是有人同他說了什麽閑話,他才起了這樣的邪念。-------鳳姐越想越有些心驚,若說後麵這人,隻怕就是自己那好侄兒賈蓉。


    賈蓉和賈薔年歲相仿,比賈瑞也小不了幾歲,私底下也是有往來的,這些臭男人灌喪了黃湯之後那嘴裏有什麽避諱的,隻怕有的沒的都敢拿出來胡唚,顯擺自己的本事呢。誰知道說者無心,聽者卻留了意。


    說到賈蓉,鳳姐此番迴來之後一直沒有分出心思理會他。現在細想想,因著自己輩分上是他的嬸子,一向並不拿他當外人看待,前世私底下和他說話也是比較隨性灑脫,外人看著或者都覺得有些狎昵,難保這個小狗東西心裏沒點什麽妄想,說到底他還是賈珍的種呢,肚子裏那些牛黃狗寶可都是一脈相承的。


    況且可卿和賈珍那點子勾當,連尤氏都瞞不過,何況賈蓉這樣聰明伶俐的小猴崽子呢。


    隻是孝之一字大過天,他是得罪不起他那春秋鼎盛的父親的,須知賈珍為人一向是心狠手辣的,一個忤逆砸下來,賈蓉那本來就不牢靠的錦繡前程當下就得灰飛煙滅,那小崽子生母早逝,連個能為他說話的人都沒有,他又怎肯拿這個冒險。


    細想來他好歹也算大戶人家的公子,堂堂寧國府嫡出的一根獨苗,好端端的就被老婆給帶了頂碧青碧青的綠帽子,偏生幫著戴上去的還是自己的親爹,賈蓉那心裏是個什麽滋味,估計就隻有他自己知道了。


    難怪可卿的死活並不見他放在心上,當著可卿的麵就那麽直剌剌的問這病與性命終究有無妨礙,怕是那心裏,盼著可卿早死的心,比那尤氏還要盛呢。


    想來前世可卿那些身後事,賈蓉也不過是沉下臉盡個麵子情就罷了,裏頭尤氏也裝病撒了手,怪道賈珍一個人裏裏外外的忙的七顛八倒,最後還要把自己請過去管了一個月的事,那會子自己正想賣弄才幹,倒樂得操那份閑心,平白又結了無數小人恩怨。


    想至此處,鳳姐心裏不由冷笑了一聲,裝病誰又不會,這一迴若是可卿沒了,自己就先去痛哭一場哭個死去活來再說,迴來躺上一個月,隨他們怎麽鬧騰去吧。可是---------


    可是也不能還放任賈珍如前世那般鬧得太不像了。


    須知他們那府裏連焦大都對這些事心知肚明的,那些貼身伺候的小廝怕是心裏就更明白了。放著這麽多明白人在那裏頭,外頭若是有人存心要抓個把柄,也忒容易了,這不是明擺著作死麽。


    再怎麽說寧榮兩府同氣連枝,一榮俱榮一損俱損的,可不能如前世那般跟著他們受了連累。若是可卿的事情出來,還得教尤氏和賈蓉出頭料理才好。那時候賈珍若是能懂得避嫌,就再妥當不過了,若是不能,自己再想法子叫他懂得罷。


    還有賈蓉這小崽子,當日若沒有他這個狗頭軍師背後一力挑唆攛掇,尤二姐之事,隻怕賈璉也沒那麽容易也沒那麽快就得手。


    若是沒有此事,自己何至於叫旺兒唆著張華去衙門遞了狀紙,告賈璉國孝家孝中背旨瞞親停妻再娶,以至於留下無窮後患。


    現在迴頭看時,那時自己也是糊塗脂油蒙了心,那樣的大事也敢拿來兒戲,真是愚蠢之至,可不是給外人遞上了一把淩遲自家的刀麽,過後賈璉知道了內情恨自己恨得出血,也不為怪了。


    思前想後,賈蓉這筆帳且還遠,留著慢慢細算不遲。賈瑞之事已經逼到了眼前,倒要好好斟酌斟酌。自己這邊得用的人如今也多,此番斷不能再沾上賈蓉和賈薔。


    想那賈瑞是賈代儒的親孫子,他爺爺枉背著個大儒的空名,自己的親孫子都教導成這番德行,外人就不必提了。難怪好端端一個家塾鬧得烏煙瘴氣,盡教出來些圖便宜沒行止的東西。


    上一世自己隻顧弄死了賈瑞泄憤,倒忘了這裏頭還有這些關竅。不拿這個喪德敗行的東西做點文章,倒真是浪費了他這麽巴巴送到眼前的大好機會。


    這麽想著,鳳姐才覺得心裏安穩了好些,坐起來向門外道,“來人。”


    平兒服侍鳳姐年月最久,早就覺得鳳姐方才是有心事的,因此出門後也沒迴自己房裏,隻在外間坐著等叫。聽鳳姐出聲,忙進來笑道,“奶奶有什麽事?”


    鳳姐道,“你打發人把旺兒叫進來,就說我有話吩咐他。一刻也不要拖。”


    平兒點點頭,轉身出去吩咐妥當,複又進來,小聲道,“奶奶這是?”


    鳳姐道,“你看那瑞大爺方才來時,是什麽情景了沒有?”


    平兒咬牙道,“那畜生說是請安,那眼睛隻盯著奶奶這邊的房門,好在當時隻有小月小琴和我在跟前,若是叫別人看見了,又生出多少閑話來!這個不要臉的狗東西,打死他也不為過。”


    鳳姐微微冷笑道,“他是該死,隻是死在咱們手裏,沒得倒髒了手。況且這麽無恥下作的東西,死了倒是便宜了他。你且慢慢看著罷。”


    平兒聰敏,聽鳳姐這話裏大有深意,便不再多話。一會小月進來迴“旺兒來了”,鳳姐便叫旺兒進來裏間門口站著,自己也走到門邊,隔著簾子小聲囑咐了一堆話。


    末了又說道,“你可仔細著,別叫人拿著一點把柄,也別留下一點痕跡。此事幹係重大,辦成了,自然有你的好處。”


    旺兒心領神會,躬身道,“二奶奶放心,奴才知道輕重。”


    鳳姐點頭笑道,“是了,我也知道你如今辦事比先前是大大的出息了,聽說你那兒子也叫你管教的本分了許多,若是能長久這麽的,我自然還要重重的賞你們的。行了,你先迴去吧。”旺兒躬身下去不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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