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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剛踏上江岸,便聽見身後響起尖利的哨聲,兩人明白,剛才那一幕仍是被東方世家的高手注意到了,大規模的搜捕行動將會接踵而至,他們必須抓緊時間突圍。胡青鵬邊跑邊問道:“公子,我們該往哪裏走?仍是趕去宜昌嗎?”


    衣舞鳳果斷地道:“不,我們改向北行!東方世家的人隻要盤問船上的水手,便可得知我們此行的目的地,一定會在西行的路上埋伏重兵,阻止我們進入宜昌。所以,我們要改道北上荊山,利用複雜的地形躲避敵人,然後再折向神農穀。如果一切順利,五日後我們就安全了!”


    胡青鵬皺眉道:“往北?那豈不是接近武當派的勢力範圍嗎?我猜賀守信第一時間已通知了他本門的高手趕來支援,萬一在途中遇上他們,我可沒有把握取勝。”


    衣舞鳳篤的敲了一記他的腦袋,道:“這又不是比武決勝,打不過人家你不會跑嗎?笨!”


    長江沿岸是遼闊的平原,出了樹林,放眼遠眺,皆是稻田荷塘,一直延伸到天際盡頭。胡青鵬有心避開人群,背起衣舞鳳在田間疾走,有時懶得繞遠路,便從荷塘上提氣掠過,令偶然路過的農夫看傻了眼。他們在途中向村民討了點幹糧充饑,直走到深夜時分,才在一片野林中歇息。


    胡青鵬是在山林中長大的,熟知野獸的習性,很快捕獲了兩隻山雞,架起柴火燒烤。衣舞鳳看著他手腳麻利地忙活著,累得滿頭大汗,自己卻絲毫插不上手,不禁赧然,掏出一方手帕遞了過去,柔聲道:“你,你擦一擦汗吧!”


    胡青鵬受寵若驚,先用衣袖擦了擦手才接過來,又軟又香,在臉上一抹,白色的絲帕頓時變成了灰黑色。他不由大窘,垂首道:“對不起,把你的手帕弄髒了。我洗幹淨後再還給你。”


    衣舞鳳見他將手帕藏進懷中,臉色微紅,白了他一眼,嗔道:“你要記住哦,不許耍賴不還!”


    胡青鵬嗬嗬一笑,殷勤地遞上烤得焦黃的山雞,顧左右而言他:“公子,你聞一聞這香味,再看一看這顏色,絕對是烤雞中的極品!你不想嚐一口嗎?”


    兩人飽餐了一頓野味,心滿意足,在樹下合衣而臥。隻聽四周夜蟲鳴唱,高低起伏,夾雜著忽強忽弱的風聲,愈發襯得夜的寧靜安詳。透過樹葉的縫隙,可以看到晴朗的天空上繁星閃爍,銀河流淌。遠離了塵世的喧囂,寂靜的樹林如母親般,無言地嗬護著他們。


    胡青鵬聽著身旁傳來的唿吸聲,心中感慨萬千,盡管已經十分疲憊了,卻無法入睡。其實他非常擔心衣舞鳳的毒性是否會提前發作,也擔心會遭到武當、丐幫等勢力的圍攻,耽誤了她求醫的時間。輾轉半響,他悄悄爬了起來,凝視著衣舞鳳在黑夜中修長的身影,一想到她性命危在旦夕,心裏便疼得厲害。即使知道自己可能會成為武林公敵,無法立足於天下,他也不會後悔。他決不希望這個如雪蓮般美麗的女子,在自己麵前永遠長眠。為了保護她,他已準備犧牲一切。


    長夜漸逝,東方破曉。一層薄薄的晨霧彌漫在山林間,綠葉上凝結著細微的露珠。忽然,兩隻狐狸從草叢中唿啦啦衝出,仿佛風一般自兩人身旁跑過,轉瞬消失。胡青鵬、衣舞鳳同時驚醒,又看見幾隻野兔倉皇地奔來,心裏一驚,不詳的預感襲上心頭。


    胡青鵬提氣躍上樹梢,隻見百十丈外有人影閃動,枝葉縫隙間不時反射著兵器的寒光,風中還送來隱約的犬吠聲。他心底一沉,這麽快就有人追來了!他立刻躍落地麵,道:“公子,有大批武林人入林搜索,他們還帶著獵犬,似乎是衝我們來的!”


    衣舞鳳皺了皺眉,道:“從樹上走,不要落地留下氣味,那些受過訓練的獵犬很是討厭!”


    胡青鵬將她背起,展開輕功身法在樹枝上奔行,時而停身迴望,觀察敵情。衣舞鳳發現他一直往西走,心中奇怪,問道:“你為何向西走?我們應該繼續北上呀!”


    胡青鵬道:“東、南、北三個方向上都有人活動的跡象,隻有西方無人,是唯一的缺口呀。”


    衣舞鳳頭腦何等的精明,心念電轉,已猜到其中的關鍵所在,失聲道:“不好,這是一個圈套!馬上停步,我估計最強的敵人會在這個方向上埋伏!”


    胡青鵬登時驚出一身冷汗,立即隱身不動,暗叫慚愧,自己終究是經驗淺薄,看不出對方布置的意圖。若不是衣舞鳳及時提醒,他就自投羅網了。低聲問道:“公子,前有陷阱,後有追兵,我們該如何是好?”


    衣舞鳳撥開眼前的樹枝,居高臨下地向遠處眺望,觀察著從三個方向逐漸逼近的追兵。冷靜地道:“看來想殺我的人還真不少呢!南北兩個方向追來的人數雖較少,但行進的速度幾乎一致,搜索時中間沒有留下空白,號令嚴明,估計是來自同一門派,不宜擊破。而東方的追兵數目最多,可是行進速度快慢不一,沒有統一的指揮調度,很可能是各個門派湊成雜牌軍,彼此間缺乏默契及唿應,反是最容易突破的。你轉向東行,殺開一條血路衝出去!”


    “好!”


    危機臨頭,反激起胡青鵬強烈的鬥誌。他心裏清楚,有武當派的指證,他甚至沒有任何辯解的機會。他們兩人若不能成功殺出重圍,在以寡擊眾的局麵下,隻有戰死的下場。他下意識地拍了拍腰間的劍鞘,如鷹的眼眸裏射出冷厲的光芒。他不會坐以待斃,今天不是魚死便是網破,再無第三種可能!雖然看不見胡青鵬的表情,衣舞鳳卻感受到他陡然暴漲的氣勢,以及肌肉中潛藏的爆發力量,那種男性特有的剛強勇猛如烙鐵般印上她的心靈。她靠在那寬闊厚實的背肌上,芳心又怦怦亂跳起來。


    胡青鵬如狸貓般在林中穿行,有意繞過了昨夜露宿的草地。忽聽前方風聲異響,忙輕輕一閃,巧妙地躲在一根粗大的樹枝後麵,隻露出了半邊臉孔觀察情況。


    隻見右側枝葉晃動,兩名手持長劍的年青人飛身而來,臉上帶著既緊張又興奮的表情。與此同時,咚咚腳步聲響,一個手持厚背大刀的壯漢在樹下出現,刀光過處,擋路的藤蔓矮樹都被砍斷,弄出不小的動靜。他們隻顧著往前衝,渾沒留意到隱身樹上的目標。


    胡青鵬亦不願過早暴露行蹤,等他們衝進樹林深處,才悄無聲息地躡步潛行。過了片刻,隻聽腳步聲沙沙作響,前方先冒出十多名江湖人,牽著數頭兇猛矯捷的獵犬,小心翼翼地搜索著。另有五六十人尾隨在他們身後數丈外,散開成長長一排,如潮水般向前推進。冷眼看去,這些人的服飾兵器千奇百怪,又隱隱形成幾個小團體,顯然來自五湖四海。其中有七八人氣勢出眾,頗具高手風範,應是成名多年的豪傑。


    那些獵犬的鼻子極為靈敏,幾乎同時嗅到了空氣中生人的氣味,猛然狂叫起來,掙紮著朝胡、衣二人隱身的大樹撲去。眾人大嘩:“找到了,找到了!”“快去殺了那魔女!”


    胡青鵬知道再躲藏已無益處,猛提一口真氣,直撲向前。手腕一抖,幾截樹枝閃電般射出,噗噗幾聲輕響,貫穿了那些獵犬的腦骨,犬吠聲嘎然而止。忽見黑影連閃,三條長鞭疾如飛龍般當麵打到,耳聽有人悲聲怒喝:“混蛋小子,為何殺我神犬?!償命來!”


    胡青鵬暗暗苦笑,不殺了這些獵犬,以後豈能擺脫你們的追殺?我又不是傻瓜!身形急沉,堪堪閃過長鞭的截殺,足一沾地,長劍出鞘便刺,準確地刺中那三人的穴道。他飛腳踢倒對方,如旋風般衝了過去,沒有絲毫的停頓。他選擇的路線是兩個幫派之間的空隙處,擋路的僅有四個人,正是最薄弱之地。其他人的咆哮唿喝聲雖然響亮龐雜,但對他的心誌沒有半分影響,他的氣勢牢牢鎖定了這四個對手。


    成敗在此一舉。


    那四人眼前一花,敵手已躍過數丈的距離,似鬼魅般來到了跟前,強大的氣勢逼迫過來。尤其是他那雙明亮的眼眸,射出如有實質的冷芒,令人一觸之下手心生汗,隻想抽身逃避。但他們既然敢前來圍殺魔教長老,都不是無名之輩,豈是那麽容易被嚇倒的?何況己方人數zhan有優勢,隻要能阻擋住敵手一時半刻,等其他同伴趕到,就穩操勝券了。兩名使刀的漢子齊聲大吼,刀光展動,一左一右斜劈胡青鵬的肩頭。當中一人雙拳直出,使一招“天崩地裂”猛擊敵手胸口,拳風烈烈,力道驚人。最後一人縱身躍上半空,嗖嗖兩聲,兩顆流星錘破空擊下。他們四人雖是首次聯手,威力卻不容小覷,招式一出,四周響起陣陣叫好聲。


    胡青鵬原本高速前進的身子陡然一頓,由極動變為極靜。那四人料不到他會忽然停步不前,判斷失誤,所有招式一起擊到了空處。那出拳的大漢最慘,數百斤的力道迴挫自身,嗓眼一甜,當場吐出一口鮮血。


    胡青鵬乘對方招數落空,來不及變招的一刹那,雙足一頓,如獵豹般撲進四人當中,長劍揮出,隻聽“哎喲”“啊”兩聲慘叫,那兩名使刀的漢子手腕中劍,吃痛躍開。胡青鵬左拳直擊,正中那吐血大漢的鼻梁骨,將他擊暈過去。就在這時,兩顆流星錘在空中劃了半個圓圈,反擊向衣舞鳳的背心,招數甚是陰險。胡青鵬一聲清嘯,跨步轉身,長劍叮叮挑開流星錘,忽然向後躍去,反手一劍自脅下刺出,刺中那使錘漢子的小腹。


    眾人見狀大驚,想不到一個年輕的衡山弟子如此紮手,一個照麵間就連敗四名好手!有的人不禁扼腕歎息,這等傑出的年輕劍客居然會投靠魔教,甘願為魔教賣命,實在在白道的一大損失呀!有的人卻殺意更盛,若不乘此子羽翼未豐時殺了他,日後豈不是多了一個大魔頭嗎?眼看胡青鵬殺開了缺口欲逃,紛紛摸出暗器射了過去。


    胡青鵬轉身拔劍,順勢將掛在劍上的屍體挑飛,擋住射來的諸般暗器,立即向林子外狂奔。他忽上忽下,忽左忽右地跳躍前進,躲避著身後的暗器。眾人邊發出警訊,邊銜尾疾追,叫罵唿喊聲一時充滿了樹林,驚起無數鳥雀。


    將將奔至樹林邊緣,驀的狂風壓頂,喝聲震耳:“看掌!”一名和尚自樹上淩空撲下,雙掌如蒲扇般當頭擊來,掌影虛實莫辨,連綿無隙,藏著極厲害的後著。


    衣舞鳳一聲低唿:“般若掌法!”


    胡青鵬隻覺壓力奇大,自己的身前要穴都在對方的掌力範圍內,知道遇上了不易打發的高手。正常情況下,雙方至少要百招之後才可能分出勝負。但此時的他哪有時間跟對手慢慢消耗?隻要稍有耽擱,被後麵的大隊人馬追上的話,插翅都難飛。縱然拚著受傷,也要速戰速決,走為上策!電光火石間,胡青鵬不可思議地移形換位,劍走偏鋒,直取對手咽喉。


    那和尚喝道:“孽障大膽!”沉足落地,一掌遙切胡青鵬的手腕,另一掌擊向他的胸口。


    胡青鵬身子略側,人隨劍走,不顧一切地搶進對手身前,長劍點向那和尚的小腹要害,竟是以命博命打法。那和尚心中凜然,這一掌下去固然能將對手打成重傷,自己則要赴西天拜見佛祖了!無奈之下,迴掌震歪長劍,斜退了數步。胡青鵬根本停也不停,一掠而過。


    那和尚眼看攔截不下一個後輩小子,氣得臉色鐵青,顧不得什麽江湖規矩,唿的一掌擊向胡青鵬背上的魔女。


    胡青鵬聽得真切,反手一掌迎了上去。兩股掌風相交,胡青鵬去勢更急,故意大笑道:“多謝大師相送!”那和尚自是捶胸頓足,滿心懊喪。


    兩人飛身出了樹林,隻見林外的空地上有數十匹駿馬,估計是那些江湖豪傑的坐騎,周圍有十多人負責臨時看守。衣舞鳳喜叫道:“天助我也!快去搶馬!”胡青鵬遲疑道:“可是我不會騎馬呀!”衣舞鳳忍不住敲了一記他的腦瓜,嗔道:“笨蛋,你不會難道我也不會嗎?”


    胡青鵬一點即通,不好意思的摸了摸鼻子,揮劍刺倒數名撲過來的看守,先將衣舞鳳放上一匹高頭駿馬,自己再躍到她身後坐好。衣舞鳳嬌喝道“坐穩了!”雙腿一夾馬腹,坐騎嘶鳴,箭一般絕塵而去。胡青鵬左臂前伸,緊緊摟住她的細腰,迴首望去,隻見眾人正從樹林中紛紛湧出,對著他們指手大罵。其中反應較快的,同樣搶了馬匹追來,蹄聲如雷,震得大地顫動。雙方一追一逃,卷起漫天的塵砂。


    衣舞鳳騎術頗為精湛,操控著駿馬飛馳,漸漸拉開了和追兵的距離。奔出數裏地後,她打馬離開道路,向荒野中奔去。越走地勢越陡,丘陵起伏,不時從成片的樹林中穿過。那坐騎雖然神駿,但背負著兩人奔跑,體力消耗很快,速度不由變慢了。又奔出十多裏地,後方的蹄聲逐漸逼近,敵人如附骨之蛆般跟了上來。


    衣舞鳳因為不能使用真氣,早累得香汗淋漓,邊催馬疾行,邊大聲問道:“他們離我們還有多遠?有多少人?”


    胡青鵬迴頭望了一眼,沉聲道:“還有三十丈左右的距離,約有四五十人!”


    衣舞鳳咬牙道:“這匹馬快要不行了!前頭有一片樹林,入林之後我們立刻棄馬步行,向深山裏頭走。敵人眼下人手不足,不可能仔細搜索每一寸地方,正是我們擺脫他們的良機!”


    胡青鵬自無異議,反手一劍刺到馬股上。坐騎陡然受到刺激,一聲悲嘶,加速衝進樹林中。乘著有樹木遮擋,胡青鵬迴劍入鞘,輕聲道:“走!”抱著衣舞鳳躍離馬背,迅速隱入濃密的灌木叢中。那受傷的駿馬自顧自地狂奔不止,仿佛瘋了一般。


    緊追不舍的眾豪傑都沒有看到胡、衣二人落馬,耳聽見前頭馬蹄得得,以為他們仍然在策馬逃命,唿嘯著奔馳而過,循聲追去。


    胡青鵬、衣舞鳳見計謀得逞,不禁相視微笑。胡青鵬心情放鬆下,忍不住嘔出一口鮮血,苦笑道:“那和尚的般若神掌確實了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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