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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胡青鵬緩緩道:“李大哥,我們一定要生死相見嗎?”


    李山沉默片刻,道:“如果你能接下我這一刀,我掉頭就走,並替你保守秘密十二個時辰。如果你敗了,姓衣的女人我帶走,你不得阻攔。如何?”


    胡青鵬深吸了一口氣,沉聲道:“君子一言!”


    “駟馬難追!”


    胡青鵬倉啷拔劍出鞘,劍尖朝下行了一禮,道:“李大哥,不論勝敗如何,我仍然感激你給我這個機會。希望你待會全力以赴,讓兄弟好好領教你的高招!”


    李山笑道:“我不會讓你失望的!”手臂微動,青光耀眼,一柄刻有龍紋的寶刀已橫在了胸前。他左掌輕輕撫過刀身,宛如在愛撫著最美麗的情人,道:“此刀名‘裂風’,由南海千年寒鐵煉成,長三尺三寸三,重三十六斤六兩,吹毛斷發,見血無痕。你小心了!”


    胡青鵬心誌堅毅,並不因為對方持有寶刀而萌生懼意,不卑不亢道:“請!”四肢舒展,亮出起手劍勢。高手對壘,首要是氣勢的比拚爭奪,假如有一方喪失了鬥誌,則會陷入被動。他深知其中的奧妙,凝神間靈台一片空明,長劍嗡嗡低鳴,訴說著出戰的渴望。


    李山暗暗點頭,對手雖然年輕,臨陣的經驗卻不少呀!刀尖前指,以刀正眼,精氣神迅速凝聚起來,將他的戰意刹時推至頂峰,刀尖處吐出刺眼的刀芒。


    兩人的氣機相觸,頓時強風忽起,飛砂走石。


    胡青鵬心裏平靜異常,李山既然提出了一刀決勝負,那麽必然會主動進攻,使出最淩厲的殺招。隻要他應付過這一招,今日的賭局便算是贏了。而憑借著觀水悟出的劍法,他有信心不被對手的寶刀所傷,因此沒必要搶攻。他靜靜的屹立在黑暗中,如孤峰,如蒼鬆,似乎不在乎襲來的風暴有多麽的猛烈。有一瞬間,胡青鵬甚至感到自己超脫了眼前的戰局,融入天地萬物中,渾然忘我。


    李山忽然發覺胡青鵬的氣勢發生了玄妙的變化,竟和天地融為一體,無懈可擊,使他找不到半點破綻!而且胡青鵬神色平靜自然,不急不燥,仿佛能夠永遠保持著這種狀態。氣盈則虧,他的刀氣已催發至頂點,僵持的局麵拖得越久,結果越是不利。他是個有決斷的人,驀的張口大喝一聲,如同平地上炸響一個春雷,刀光一閃,連人帶刀猛劈過去。


    刀鋒過處,空氣陡然變得熾熱,似乎要燃燒起來。


    就在這時,胡青鵬動了。他手中的長劍似慢實快,刹時編織出一張千絲萬縷的劍網,劍勢延綿,仿佛是無盡的水流,在一個封閉的空間裏來迴流淌,每一次的軌跡都不盡相同,偏偏又深合天地至理,讓人衷心歎服。


    長刀剛烈,劍網陰柔。刀劍相交,隻聽叮叮當當聲密如珠雨,眨眼間也不知撞擊了多少次。縱使李山剛猛非凡,終無法擊破嚴密厚實的劍網,但見對手的長劍縱橫上下左右,簡直是無處不在,再不從劍網中抽身而退的話,怕是要吃大虧!


    人影倏合即分,李山倒躍而迴。胡青鵬也不追擊,長劍一凝,斜指向地。戰局由動轉靜,針落可聞。


    李山哈哈一笑,轉身便走,道:“自古英雄出少年,長江後浪推前浪!胡兄弟,我最後勸你一句,溫柔鄉乃英雄塚,你好自為之吧!”


    胡青鵬望著他並不高大的背影,喃喃道:“李大哥,謝謝你!”低頭看去,長劍上多了十多處缺口,竟變成了一把鋸齒劍。如果李山再堅持片刻,他的劍絕對會被斬成碎片,可以說是幸運的贏了一仗。


    李山的身影剛剛消失,遠處的屋簷上忽然冒起了三條人影,六隻眼眸裏齊齊射出陰冷的光芒,飛身撲向兩人。


    胡青鵬心底驀然一動,抬眼望去,正好看到對方兇狠的眼神,不禁暗暗叫苦,怎麽還有人來找麻煩?當即還劍入鞘,握住衣舞鳳的玉手,拉著她快步離開。衣舞鳳陡然被他寬厚有力的手掌握住,芳心狂跳,麵若火燒,用力一掙竟沒有掙脫,又羞又怒,嗔道:“你吃了熊心豹膽麽?居然敢占我的便宜!放手呀!”


    胡青鵬低聲道:“我不能放!有人想殺我們,正在追來!”真氣輸送過去,帶著她越奔越快,企圖甩掉身後的尾巴。


    衣舞鳳靜心傾聽,果然聽到後方傳來衣袂飄掠的破空聲,追兵竟不止一人!她體內毒性未解,當然不便施展輕功,隻能默認現狀,讓胡青鵬帶著自己。但她一向冷若冰霜,從沒有跟哪位男子這麽親密的牽手同行過,隻覺一陣又一陣的熱流從胡青鵬的掌心流入,燙得她體溫直升,心跳如擂,大腦一片空白。


    胡青鵬耳聽著敵人越追越近,顧不得征求衣舞鳳同意與否,輕輕一拉,將她打橫抱起,迅如飛鳥般躍上臨近的屋簷,放足狂奔。剛來荊州沒多久,他已先後惹上了青龍會、武當派和丐幫,實在不願意再得罪其他勢力了。尤其是衣舞鳳的身份需要保密,能避則避,萬一被認出,人家可不會象李山那樣好說話。衣舞鳳被他摟在懷中,原本羞紅的臉愈加通紅,幾乎要滴出水來。她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竟會象弱女子般,依偎在一個男人懷裏!她嗅著那濃烈的男人體味,渾身酥軟,懶懶的不想動彈。不管外麵有多少兇險,她知道在這個男人懷中自己很安全。


    衣舞鳳身子輕盈,胡青鵬抱著她毫不費力,在街巷樓宇間高速穿行,和追兵的距離逐漸拉大。那三人開始時還能緊咬不放,跑到後來氣喘如牛,腿腳發軟,隻能恨恨地目送胡青鵬如飛遠去。


    胡青鵬繞了一圈,確信無人跟蹤後,才安然返迴碼頭。他無意中低頭一看,隻見衣舞鳳雙手曲起輕按著他的胸口,神態安詳柔和,唿吸平穩,竟然睡著了。她麵泛紅暈,吐氣如蘭,唇角上彎掛著一抹甜蜜溫柔的笑容,與平日冰冷高傲的形象簡直有天壤之別!胡青鵬一顆心不禁砰砰直跳,但覺口幹舌燥,渾身都熱了起來。不過一路上行人來往,他亦不敢輕易造次。


    迴到船上,衣舞鳳仍未睡醒。胡青鵬抱著她走進船艙,將她小心地放到床上,注視著那近在咫尺的美麗麵容,腦中天人交戰,鼻息漸漸粗重。隻要他願意,便可在衣舞鳳毫無防範的情況下一親芳澤。這種誘惑是如此的強烈,令他渾身顫抖,熱血如沸。他慢慢地低下頭,一股處女幽香直撲鼻端,衣舞鳳光潔白嫩的肌膚下,隱約可見淡淡的青色血管,兩片微張的櫻唇,如鮮花般誘人采摘。


    忽然,衣舞鳳似乎在夢中遇上了什麽不開心的事情,眉心微皺,焦急地呢喃道:“不要走,不要離開我!”玉臂輕舒,竟在無意識中摟住他的腰身,依偎得更加緊密。


    胡青鵬又愛又憐,不禁為自己剛才的念頭感到慚愧,輕輕拍著她的背心,柔聲道:“你放心睡吧,我不會走的!”衣舞鳳依稀聽到了他的話語,眉心展開,又露出了甜甜的微笑,但緊緊抓著他的衣服不撒手。無奈之下,胡青鵬隻得拉過一張椅子,跌坐床邊,不知不覺墜入了夢鄉。


    次日清晨,天色泛白,江麵上響起了陣陣嘹亮有力的唿喊聲。胡青鵬緩緩睜開眼睛,隻見衣舞鳳睫毛顫動,幾乎是同時醒來。四目相接,衣舞鳳本能地尖叫一聲,往後一縮,怒道:“胡青鵬,你這大色狼!你在我的房間裏做什麽?你是什麽時候進來的?”


    胡青鵬大叫道:“冤枉啊!昨晚你賴在我懷裏睡著了,還拉著我的衣服不鬆手,害我在椅子上坐了一夜,難受死了。我可以對天發誓,我什麽都沒有做!”


    衣舞鳳迴憶起昨晚羞人的狀況,一抹紅暈飛上麵頰,嗔道:“胡說,誰拉著你不鬆手了?你以為你是觀世音菩薩嗎?少臭美了!我嚴正警告你,昨晚的事情不許告訴第三人知道,也不許再想,不然我饒不了你!”


    胡青鵬看著她含嗔薄怒的嬌態,心中一蕩,不知怎的忽然興起調笑她的念頭,笑嘻嘻地道:“你昨晚還說了很多夢話呢!要不要我替你保密?”


    衣舞鳳紅暈更濃,莫非自己睡夢中說了什麽不該說的話?那可羞死人了!轉眼瞥見胡青鵬似笑非笑的眼神,芳心亂撞,咬牙道:“胡青鵬,不管你聽見了什麽,都給我馬上、即刻統統忘記!你若是膽敢向外泄露隻言片語,我……我先殺了你!”眼圈一紅,眼底浮起一層朦朧的水霧。


    胡青鵬料不到她反應這麽激烈,暗悔玩笑開過頭了,又不敢說出真相,生怕她當場要了自己的小命。忙發了個毒誓,拍著胸口道:“為了長老的名譽著想,就算有人拔了我的舌頭,我也決不說出來!”


    衣舞鳳忍不住撲哧一笑,道:“廢話!舌頭都拔掉了,你還能講話麽?油嘴滑舌,毫無誠意!”她這一笑猶如冰河解凍,春迴大地,讓胡青鵬看得兩眼發直,口水長流。


    衣舞鳳看見他癡迷失神的呆樣,又好氣又好笑,隱隱還有幾分驕傲和欣喜,沉下臉道:“大色狼,你發什麽呆呀?本小姐要起床梳洗了,還不快滾!莫非想討打不成?”說罷揚起拳頭,作勢欲打。


    胡青鵬怪叫一聲,抱頭鼠竄,一溜煙地逃出門去。衣舞鳳微微一笑,一種莫名的快樂在胸中慢慢擴散,帶給她從未有過的甜蜜感覺。她起身坐在銅鏡前,看著鏡中那張微笑美麗的麵孔,心頭驀然一驚,這是自己嗎?和平日嚴肅冷傲的形象相去何止千裏!她忽然意識到自己心關失守,根本保持不了心如止水的境界,情緒起伏極大,很容易失去冷靜。她本是極有智慧的人,稍一思索,已明了其中的根源。她輕輕閉上眼簾,腦海中閃過的,都是一個年輕男子的身影。心魔既生,能輕易消除嗎?一時之間,她的手心裏滿是冷汗。


    大船起錨,在朝陽的照耀下,緩緩駛離碼頭。胡青鵬站在甲板上,瞧著附近忙碌的船夫漁民,竟有些羨慕。他們的生活平靜而有規律,朝出晚歸,不用擔心被人汙蔑、圍攻、追殺,不用提心吊膽地防範每一個人,相比之下真是幸福。他遙望天際,不禁想起了遠在故鄉的父母和姐姐,他們亦是普通百姓,日子過得還好嗎?他離家六年,未能孝敬父母,不知道自己的家變成了什麽模樣?尤其是母親,既要幹活掙錢,又要忍受著父親的打罵,或許蒼老了許多罷。他心中一陣刺痛,禁不住仰天長歎。


    “你怎麽了?表情如此古怪!”衣舞鳳走到胡青鵬身邊,冷眼打量著他。


    胡青鵬苦笑道:“沒什麽!隻是多年未曾迴家,偶然想起了父母,感到對不起他們。”


    衣舞鳳嘴唇微動,終於忍住沒有發問,硬生生按下了對他家庭的好奇心。她提醒自己,他們兩人分屬黑白兩道,不是朋友也不是情人,她不必了解他太多。靜默了片刻,道:“昨晚追趕我們的人你看清了嗎?是哪路人馬?”


    胡青鵬點點頭,道:“盡管他們以黑巾蒙麵,但從身形、步法判斷,應是武當派的賀守信等人。”賀守信等人不甘心受辱,下樓後並未遠走,而是潛伏起來等待他們出現,企圖憑借人數的優勢伺機扳迴麵子。


    衣舞鳳冷笑道:“賀守信等人不過是習得了武當劍法的皮毛,妄自尊大,心浮氣燥,即使追來亦不足為懼!怕隻怕他們聽到了李山的話語,知道了我的身份,四處對人宣揚。屆時高手雲集,各路大俠打著除魔衛道的旗號圍堵我們,又免不了連場廝殺!胡青鵬,你最好馬上走吧,我不會責怪你的。或許到了今晚,你想走也走不了了!”


    胡青鵬笑道:“你要趕我走嗎?我偏偏賴著不走!我說過,除非我死了,否則一定要護送你到大巴山。”


    衣舞鳳望著他堅毅的麵龐,忽然發覺一切話語都已多餘,他的決心和信念,透過眼神展露無疑。她微微一歎,望向滔滔江水,心裏千頭萬緒,不知如何才能理清。


    太陽漸漸升高,甲板上熱如蒸籠,胡青鵬、衣舞鳳都躲進船艙納涼。過了響午,船的航速變慢,最後竟停了下來。兩人正在納悶,船老大汗流浹背地跑進船艙,苦著臉道:“兩位公子,抱歉抱歉!東方家族的人在前頭設了關卡,我們要停船接受檢查,所以不能按時到宜昌碼頭了。”


    衣舞鳳皺眉道:“他們要檢查什麽?”


    船老大撓頭道:“聽說是要找一個什麽教派的女長老!”


    兩人同時吃了一驚,草草收拾行李,一起走上甲板。隻見江麵上停了二十餘艘船隻,排成了一列長龍。近岸處泊有一艘中型戰船,船桅上高掛著藍色的三角旗,上印“東方”二字。另有數艘小舟攔在航道上,凡是往上遊方向去的船都要接受檢查。東方家族是江湖上五大家族之一,zhan有內河航運的半壁江山,與官府關係密切,是長江水路的龍頭老大。眾船家盡管都有滿腹怨言,但誰也不敢大聲講出。


    衣舞鳳道:“果然被我不幸言中,武當派已經將消息散布出去了!東方家這迴出動戰船,必定派有大批水中高手同行,我們不宜硬闖。隻有改走陸路,利用山林地形隱蔽蹤跡了。”


    胡青鵬道:“跟他們捉迷藏麽?有意思!”讓衣舞鳳趴到背上,隨手拿了船上一根長竹竿,卡卡折斷成數截,倏地騰身躍起,跳向江中。船上水手失聲驚唿,奔到船邊觀看。隻見胡青鵬一躍數丈,待去勢已盡往下墜落時,手腕一抖,將一截竹竿拋到水麵上,再沉足一點竹竿,借力躍起。如是數次,便如燕子點水般越過遼闊的江麵,背著衣舞鳳躍上江岸,消失在莽莽的樹林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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