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柯正趴在床上,吡牙咧嘴的熬疼,聽見門簾動,有人進來了。雲柯隨口就問:「帶什麽解悶的來了?」


    「還想著解悶呢?」來人道,那聲調卻怪,像笑,又像忍著一包淚。


    雲柯艱難的扭頭看她,咧嘴露出的笑容,倒還是雪白燦爛露出尖尖犬齒的招牌笑容:「原來是你。」


    是青翹來了。


    她走到雲柯的床邊,坐下,雲柯就不用再扭頭了。


    他屁股被打得稀爛,已經不能躺、隻能趴了。手上頭上也都有傷,這一切使得他想抬頭往後看都很困難。


    青翹坐在他枕邊,他就舒適多了,籲出一口氣:「噯,你怎麽來了?不好好養傷?」


    青翹還是那樣似笑非笑、似哭非哭的神氣:「蒙公子賞的那一腳,力道真巧,其實我也沒什麽大傷。大夫說要靜養、滋補,都是糊弄人的場麵話。隨便找哪個女孩子給他們看,都無非是這一套。我有什麽事兒?」


    「那我就放心了!」雲柯笑著邀功,「我知道你這幾天癸水來,就避開了你的肚子。出腳時也避開了你的心窩子。看我踹得好吧?」


    青翹凝望他好一會兒,有話要說,想想又沒什麽好說的,就要不說,又忍不住,終於伸指頭,點向他的額角:「你這個……」


    外頭有人走動,青翹就放下了手。大少奶奶、並雲舟等人進屋,正見到青翹丫頭賢慧極了的諄諄勸誡五公子雲柯:「公子從今往後,盡改了罷……」


    雲柯也不像先前那麽兇暴了,如一隻被打乖了的猛獅,低頭聆訓。


    大少奶奶兩眼一彎。開口贊道:「好個丫頭!似這般人品見識,怎能不叫人往上抬舉?」


    一群人都笑吟吟打量青翹,又溫言慰問她。青翹紅了臉,低了頭,匆匆給一個個行了禮,也被攔住了。她便道:「我去給奶奶姑娘們倒茶。」


    雲蕙順口做人情:「你受了傷,倒什麽茶?讓別人倒好了。」


    青翹口稱自己無礙。逃也似的避了出去。雲柯開口抱怨:「上不得台盤的。這是貓避耗子哪!」


    丫頭們搬了椅子、斟了茶水、打著扇子。雲舟讓筱筱把藥拿出來。又囑咐雲柯:「五弟,你是極聰明的,不用我多說了罷……」


    青翹避在外頭。想著大少奶奶進屋來時說的那句話,心還在噗嗵噗嗵跳,有人探頭過來笑道:「做什麽呢?」


    是大少奶奶帶過來的陪嫁丫頭漓桃。


    青翹索性攤開了,打開一個衣包給漓桃看到:「正為這個犯愁呢。」


    漓桃見是幾件好衣裳。奇道:「這是誰的?」


    「二太太賞的。」青翹照實道。


    漓桃抿嘴一笑,作勢行了一禮:「給姐姐道喜了!」


    青翹惱道:「人家正犯愁。你倒來頑笑!可知心裏沒我,我不再同你說了!」


    漓桃斂了嬉笑,近身同她坐著道:「姐姐別惱。我原不懂得什麽,陪我們小姐到這裏來。兩眼一抹黑,隻怕行差踏錯,多虧姐姐妹妹照料我。凡事同我講,我心裏再不知個好。成什麽人了呢?隻這事……」說到這裏又笑一笑,「休說別人,就連我,也聽說了。是什麽壞事呢?不過遲早罷了。太太如今賞你,正是臉麵,愁什麽呢?」


    青翹苦道:「常言道無功不受祿。我沒照顧好公子,不受罰已經是老爺太太法外施恩,怎麽反而受賞?這要折福折壽的。」


    漓桃搖頭道:「姐姐真是小心!我倒覺得,這是老爺太太都知你忠心勤懇了。五公子為人,誰不清楚?也正是你在旁邊,還幫他收一收。日後還仗著你呢!這賞賜,無非是這個意思罷了。」撚撚衣裳,「又是新做的。」


    這話說在節骨眼上。


    若是舊衣服,說不定是二太太打算把她開了臉、明放作雲柯小妾的節奏。卻是雲柯還未說下妻室,哪有便先納了妾的道理?青翹豈不被推到風口浪尖上!既是新衣裳,那還好些。


    漓桃又悄聲問:「我要問得太露骨了,姐姐隻管打我——除衣裳外,可還有金銀錢鈔呢?」


    青翹道:「卻也有幾粒錁子。」


    漓桃拍手道:「那更不怕了。便是賞賜嘛!」說著彎腰笑道:「姐姐,你也太小心了。論理,五公子身邊也實在離不了你,這次公子急躁了,老爺太太還怕你寒心呢!可知該給姐姐道喜的。無非早點晚點的事,怕啥?」


    青翹戳她額角道:「早點晚點,說你自己罷!」


    漓桃頓時滿臉濺朱,要逃出去,腿卻軟了,一時走不得。


    青翹挽了她道:「你怕什麽?我也跟你說私房話。大公子跟五公子不能比。我們五公子但願別再荒唐,我們已經阿彌陀佛,自不敢踏差一步。大公子卻是出息的。現在略略有些阻礙,所以大家小心些。等他上去了,房裏多幾個人,有誰嚼舌頭不成?你們大少奶奶帶了你來,自不屈你的。」


    漓桃聽得羞極,直往外躲,青翹又道:「宛留——」


    漓桃身子就頓住了,豎著耳朵聽。


    青翹道:「你也知道,我跟宛留、明珠姐姐幾個,原來感情就好。宛留我是知道的,對公子忠極。公子說東,她不說西。大少奶奶是主母,便等同她的主子一般。這些日子,你還沒看出來嗎?」


    漓桃心裏一鬆,與青翹又說了會兒閑話,迴來前頭照應一番,服侍主子要去了,青翹來恭送。眾人憐恤她受傷,都攔她:「你且迴去將養!」青翹依然守禮恭送。漓桃自尋方便時去向大少奶奶迴剛才青翹所言關於宛留的事兒,叫大少奶奶寬心不提。而青翹迴了雲柯屋子。雲柯一見就抱怨:「你來給我泡茶,她們泡的味道也不對。」


    青翹嗔道:「爺說了多少話呢,渴成這樣?」說是這樣說,果然去為他換了一盞茶,按著他慣常的口味泡了。


    雲柯笑道:「你也吃一盅兒。」挽她手道,「林姑娘給澧兒出了個字畫謎,你猜猜?」便如原樣描述了。


    青翹昨兒晚上服侍易澧睡覺,原聽了這個謎。易澧到雲柯這邊睡覺前,毓笙已經揭開了謎底,故此青翹也知道了,聽雲柯這一問,故意道:「五公子刁難人!我一個大字不識,怎麽猜這個謎?」


    雲柯刮鼻子臊她:「你認識幾個字,打量我不知道?這字準是連你都識的!猜一猜,若對了,我有彩頭給你。」


    青翹心中一動,假意道:「我若猜不中呢?」


    雲柯嗔道:「好沒誌氣!你且先要個彩頭呢!」


    青翹心中一動,卻又道:「罷也罷也。」


    雲柯非要青翹說不可。青翹便道:「你還記得那個紙宮殿麽?」


    雲柯「喲」了一聲:「你倒眼光高!」


    原來是為了老太爺謝小橫在山上修道,有時做儀式,要燒些紙人紙馬。有家紙器店想招攬這筆生意,特意送了孝敬進來,其中一件,乃是紙糊的仙宮,用的那紙,比秀才寫字的紙還好!什麽羅紋、龜紋、雙絲路、單絲路,什麽深紅、粉紅、青紅、明黃、深青、深綠、淺綠、銅綠、淺雲色,做將那牆、柱、椽、閣、階、台、窗、簷,好不神采飛揚、栩栩如生!而且每扇門都能開合、每扇窗都能開關,簷角挑著蠅頭大的銀紙小鈴鐺,那鈴鐺搖動間還能發出雪落瓦簷般細微而美麗的聲響!


    那紙殿,二太太喜歡,專給配了個托盤。二老爺見了也喜歡,二太太就給二老爺擱書房的多寶格上了,與珊瑚盆景、白玉龍環等器物並列。青翹竟想要這個!


    雲柯倒笑了:「你若勝了,我想什麽辦法才能把那房子弄來?要叫工匠再做一個罷,怕不花了我積攢到現在所有的私房!」


    青翹指尖碾著毯邊兒上的花紋,似笑非笑道:「想公子既然能來個全城豪賭,這幾個錢必不用愁!」


    雲柯哀嚎一聲:「你還提這個!」去抓青翹的手。


    青翹一躲,雲柯手一伸,牽動傷口,噯喲叫痛。青翹忙去照應他。他就勢把青翹攬在肩旁,昵聲問:「若你猜不中呢?你給我個什麽彩頭?」


    青翹怕再牽動他的傷,絲毫也不敢掙,隻咬牙笑道:「好個公子,貪我們丫頭的彩頭!」


    雲柯嘴唇在她耳垂邊:「就是這個丫頭的彩頭,我才要貪!我說,若你猜不出來,不妨允我……」後頭的聲音微微細細,隻有咬著耳朵才能聽見。


    青翹聽得臉上滾滾的紅起來,哪裏肯依:「公子作踐我!」


    「你要當是作踐,我也白看待你了!」雲柯按著她的手問,「你隻說你肯不肯跟我賭罷!實在你也不一定輸,是不是?」


    青翹一想,自己豈止是不一定輸,根本是一定贏!心思一活動,就應了。雲柯問:「那你猜是什麽呢?」


    青翹抿嘴笑道:「我猜出來,公子別惱——乃是一個『大』字。」


    林代跟易澧說的,還有雲舟猜出來告訴筱筱的,都是這個答案。林代在紙上畫了個人,人肩上有扁擔一橫,可不就是個「大」麽?


    雲柯搖頭:「不對。」


    青翹驚道:「怎麽不對?明明林……」說到這裏,把唇一抿,不再說下去了。(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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