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好像做了一個很長的夢……看見自己變成了一個完全陌生的人,或者說是怪物。我接連襲擊了許多人,渴望著溫暖的鮮血與尚未完全冰冷的靈魂,我為得到這些而感到滿足。然後視線開始模糊,不知去了哪裏,也不知自己到底要去哪裏。我隻是不停的奔跑,總是跑在一個循迴反複的走廊,那裏有著數不清的門,數不清的轉折的巷道。我感覺我已經跑得很累了,卻不能停下來。沒有一個地方,能給予我想要的安全感。

    終於走出夢境的時候,第一眼見到的便是公孫狐狸,他一臉憂色的看著我,冰涼的手指搭在我的脈門上。他說,展護衛,你又開始發燒了。我有那麽一瞬間的愣神,然後摸向自己的後腦勺,烏黑的長發帶給指間的是絲滑的觸感,濃密並遮蓋了傷口。我隱約想起昏迷前的一些事情,惠法死了,而雲真打了我一棍子。

    我不喜歡雲真那個衝動的小和尚,他隻是一心向著他的師父,卻對我忘恩負義。我坐起身,感覺腦袋像個裝滿水的熱水袋一樣,又重又燙,但身子卻堅持與它唱著反調,隱隱發冷,那是發燒的症狀。“雲真,怎麽樣了?”就算不喜歡,雲真也畢竟是個孩子,我忍不住關心了一句。

    “學生正是來請展護衛上堂的,未想展護衛又開始發燒了。”當公孫策說到‘上堂’兩個字時,他的臉色顯得很奇怪,好像有什麽話想跟我說,卻到了嘴邊又咽了迴去。我敏銳的猜到了他的意圖。“公孫先生不必擔心,雲真隻是個孩子,展某不會跟一個孩子計較的。”我起身,梳理長發。鏡中人的臉色蒼白,額頭上微有細汗,眼睛裏滿是血絲,好像還有一點紅腫。

    “可是,展護衛你……”

    “我的傷並不重要。”我徑自打斷了公孫策的話,自顧自的說道:“惠法一直被軟禁在相國寺中,他是怎麽死的,又是被誰所殺,為何會有那麽奇怪的傷勢?既然寺中每日都有送飯送菜,為什麽沒有人發現?搞清楚這些,才是當務之急。”說到這,我輕輕的‘哎呀’了一聲,發燒時就容易神經痛,梳頭的時候便最是如此。我唿出口氣,揉了揉腦袋,僅將長發隨意的綁起來。

    公孫策沒有說話,當我迴頭時,他正用非常奇怪的眼神看著我,看得我莫名其妙。“怎麽了?展某哪裏說錯了?”我問。後者搖了搖頭,好像在試探我:“展護衛到公堂之後,準備怎麽說?”

    “還能怎麽說。”我白了他一眼,“這傷是我自己摔的,與雲真沒有關係。”

    “啊?”公孫策是不是變種了,怎麽叫出來的聲音一點不像狐狸,倒像隻鴨子。我狐疑的轉頭看他,“公孫先生,你沒事吧。展某怎麽覺得,你才像在發燒呢。”

    “可是展護衛明明說過,雲真罪不可赦啊。”公孫策忽然像見到怪獸一樣,眼睛瞪得大大的看著我。我被他說得莫名其妙,習慣性的挑起眉:“胡說八道什麽呀。雲真隻是個孩子,而且他見到自己的師父慘死眼前,悲憤之下做出些什麽都是人之常情。我怎麽會跟他計較,更不可能說他罪無可恕。”

    一句話說完,公孫策的眼睛瞪得更大了,這迴連嘴巴都張了開來,呆呆的愣在原地,片刻之後才小心翼翼的問我:“你沒事吧?”

    “公孫狐狸,你的眼神很討厭,好像在說‘你被那棍子打傻了’。”我狠狠的瞪他,懶得跟他在這胡攪蠻纏,提起巨闕,率先朝公堂走去。

    開封府的公堂是我最熟悉的地方,就如同每天都會去飯館吃飯一樣,包拯每個大大小小的案子,都是在這裏審理的,而我,雖說不是全部,但大多數的時候,我作為護衛,都是需要陪堂的。不同的是,這迴我卻成了原告。其實當我第一眼見到麵色憔悴的雲真時,我有些抱怨包拯。他應該了解我的個性,這件事他完全可以自己解決,何必升堂,更不必為難了這個孩子。

    “屬下見過大人。”我恭敬的施禮,抬起頭時,見到公孫策在包拯耳邊不知說了些什麽。隨即,包拯便用奇怪的眼神看著我。我發現周圍的氣氛有點奇怪。“大人……”我輕喚了一聲,拱手說道:“關於展某受傷一事純熟誤會,展某的傷實際上與雲真小師傅無關。”此話一出,連雲真在內,所有人都像見到了怪獸。我納悶的嘀咕,這到底是什麽了?

    “妖孽,不需要你假好心!”這小和尚跟他師父簡直是一個脾氣,連說話的口氣也一樣。我白了他一眼,壓下心中的怒氣,笑著說:“是呀,我是妖孽,所以我才沒必要對你好心。你少自作多情。”雲真恨恨的瞪我,別過頭。我這迴可是正宗的吃裏不討好。暗暗的歎了口氣,我再次看向默不做聲的包拯,說道:“當時展某突然發現惠法大師已經圓寂,一時受了驚嚇,以至於腳步不穩,摔倒時剛好碰到了石頭。與雲真小師父無關。”

    “展護衛,聽公孫先生說,你現在身體不適,此案可以押後再審。”沒想到包拯憋了半天,竟然憋出那麽句話來。

    “大人,屬下是有些發燒,但屬下並沒有到了神誌不清的地步!”我生氣了,真不明白他們今天是怎麽了。個個都透著古怪,好像集體認為我被雲真那一棍子打傻了。“大人,此案雲真確實無辜,請大人還雲真清白吧。”我的態度很堅持,還帶著點不耐煩。要知道我現在頭疼得厲害,最希望能迴床上睡一會兒。

    既然苦主都有意包庇,此案就沒有再審下去的必要。包拯與公孫策互相換了個眼色,終是判了雲真無罪,放他迴相國寺去了。臨走時,雲真恨恨的看了我一眼,咬牙切齒。我本好心想送他迴相國寺去,也好向惠遠大師解釋,希望別再為難他。但被這麽一瞪,一切都懶得理了。隨他去吧,我又不是他娘,何苦非得用熱臉去貼他的冷屁股。

    “展大人,白玉堂堅持要見你。你看……”小衙役跑來報告,麵有難色。我有些納悶,白玉堂怎麽突然來了,不會是出了什麽事吧。“他在哪裏?”我問,頗為急切。白玉堂已經那麽恨我了,他能親自來找我,定是出了什麽解決不了的大事。

    “就在門外。”話音落下,我已經跑了出去。

    他還是那樣,沒有任何改變,一身昂貴的雪緞,白得刺眼。我發現不管是白錦堂還是白玉堂,這對兄弟倆都近乎變態的喜歡白色,無論什麽時候,什麽季節,他們的衣服清一色皆是雪白。其實我也很喜歡白色,但我太懶,而白色的衣服太容易髒。

    “玉……白兄,急著找展某是出什麽事了嗎?”剛跑到他麵前,我就劈頭蓋臉的問道。他輕笑,頗為無奈,還夾雜著若有若無的苦澀,他說,“原來我在你的心中,已是無事不登三寶殿了。貓兒,我定讓你受了很多委屈吧。”白玉堂說著,擁我入懷,動作輕柔,像在抱一個嬰兒。我啞然,愣愣的趴在他懷裏,不知該做何反應。今天不僅包拯他們很奇怪,連白玉堂也很奇怪,他已經很久沒這麽溫柔的跟我說話了。我甚至開始懷疑,我是否真的被雲真打傻了,所以才會出現了不該有的幻覺。

    “貓兒,怎麽不說話?你還再生我的氣?我……”

    “我在發燒,所以……頭很暈。我是說……我病了,所以我想我是不是該休息一下。”我打斷他的話,語無倫次。我需要冷靜,需要馬上冷靜的想想,上一次與白玉堂碰麵是什麽情景。我記得我們已經徹底分手了,他還警告我不準接近白錦堂,並且用的是威脅的方式。當時那道惡狠狠的眼神,就算現在迴憶起來都覺得心寒。怎麽今天的態度忽然來了個一百八十度大轉彎。

    “我扶你迴房。”白玉堂的自告奮勇讓我再一次懷疑我是不是真的傻了。

    我看著他,發愣。幾秒鍾之後才納悶的問道:“你……你不恨我了?”

    “是你應該恨我。貓兒,對不起。”他伸出手,再次將我擁入懷中,緊緊的,仿佛是在發誓,再也不將我放開。他明白了?明白我的苦心?也明白了我的心意?我的淚在一瞬間滑過,臉上卻瘋癲的是帶著笑的。這隻死耗子,為什麽明白得這麽晚,為什麽又明白得那麽突然。我很想擁緊他,但最終隻是冷漠的推開。“你走,再也別來找我!我也不再見你!”

    誰比誰清醒,誰就會比誰殘酷……

    我是一隻悲傷的刺蝟,誰挨近我,誰就會受到傷害。我愛他,所以我不許他靠近……

    玉堂,你若真明白我,請你離開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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