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梁澄接生的人一早就已備下,都是一念心腹之人,很快便有條不紊地湧入含涼殿內室,備好一應接生物具。


    承福殿內,一念此刻正從蒲團上起身,拿起佛案前的一串佛珠,這是他親自為梁澄供的護身佛珠,已在佛前沐浴香火禱誦整整九九八十一日,今日他就要把這佛珠戴到梁澄手腕上,為他驅逐邪祟,護佑母子平安。


    他剛出了大殿,便接到宮人的通稟,當即臉色驟變,二話不說運起輕功往含涼殿的方向掠去。


    “師兄……你來了……”梁澄躺在榻上,聽見動靜後轉頭望向一念,額上冒出點點汗珠,臉色有些蒼白,眼神卻非常冷靜。


    比起梁澄的鎮定自若,一念卻有些失了方寸,他撲向梁澄塌邊,心跳如鼓,眼裏盡是慌亂,幾次想要為梁澄把脈,指尖卻顫抖個不停。


    “師兄,你別怕,”梁澄已經開始感到鎮痛,他深吸一口氣,反手握住一念發顫冰冷的指尖,笑道:“你要是怕了,我豈不更怕?”


    “對、對,我不能怕,不能慌,你一定不會有事。”一念狠狠地咬了下自己的舌尖,沉下心來,按住梁澄的脈門,細細把探。


    按照日期,梁澄本該月底才會分娩,這一下無故提前,便打了個一念措手不及,正像梁澄從未在一念麵前顯露自己的疑慮和不安,一念也總在梁澄麵前表現出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樣,實則陰陽人產子此前聞所未聞,他遍翻藥典醫書,還請教了藥穀的女神醫,也未曾尋得一起先例。


    雖說他一直十分仔細地記錄了梁澄的身體狀況與變化,後來也確定了梁澄身上雖然男子性征更為突出,體內的宮巢卻與女子無異,而且自梁澄受孕以來,他便一直根據梁澄的體況調整湯藥,但是這些仍然不能叫一念安心。


    他已盡了人事,尚不得萬無一失,便開始信了神佛,虔誠禱祝。


    梁澄的脈象還算穩健,這讓一念舒了一口氣,他又觀察了下梁澄的下.體,將他扶了起來。


    “雖然已經開始鎮痛,但是羊水未破,師兄先扶你起來走走,這樣胎兒比較容易出來。”


    梁澄大半個身在倚在一念身上,在內室裏慢慢地走著,肚子一直墜墜地痛個不停,梁澄每走幾步便不得不停下來喘一會兒氣。


    一念見他脖頸上流的汗越來越多,趕緊命人拿了蜂蜜水喂給他,梁澄喝了幾口,感覺好一點後便繼續開始走步,結果這一走就是一個時辰,梁澄不但肚子痛,雙腿亦是酸脹不堪,他雙手抓住一念的手臂,全身的重量都落在一念身上,感覺隨時就要滑到在地,有氣無力道:“師兄,我、我有點累……”


    一念也知道有些婦人一旦開始鎮痛,可能一天一夜羊水也破不了,一想到梁澄可能也要受此折磨,心就一陣抽痛。


    “好,我們先休息一會兒。”一念將梁澄扶到躺椅上,半摟半飽地坐了下來,就連這樣,梁澄仍然覺得艱難,仿佛隨意一個動作,就能牽動腹中的痛覺,為了轉移注意力,梁澄開口道:“師兄,你希望是個男孩子還是女孩子?”


    梁澄的眉毛上盈著一滴汗珠,一念輕輕落下一吻,將汗珠吮去,道:“隻要是你生的,我都喜歡。”


    梁澄露出虛弱一笑:“我倒是想要個男孩兒,這樣你也不必再因子嗣一事受修宗主煩擾了。”


    “跟她沒關係,我們的孩子隻是我們的孩子,才不會認她這個奶奶。”一念不以為意,不過還是歎道:“若是男孩兒我們就生這一個,師兄不想再見你再受這份苦。”


    “師兄,你別自責,”梁澄抬起手,摸了摸一念的臉頰,“其實我覺得還好,沒我想得那麽疼。”


    結果話音剛落,梁澄忽然發出一聲痛苦的尖叫。


    “怎麽了!”一念慌忙問道。


    梁澄此刻已是臉色慘白,明亮的燈火下,他的眼瞳顯出透明的琥珀色來,竟是有些渙散:“師兄,好、好痛……我下麵、呃啊……下麵有、有東西流了出來……”


    一念嚇得神色一亂,定睛往下一看,梁澄穿著白色的中衣,可以很清楚地看到有什麽液體浸濕了他底下的褲子,他立即把梁澄抱到產床上,一邊高聲叫道:“來人!來人!”


    梁澄從未這麽痛過,當初受針紮之苦治療寒毒的痛,比之不過九牛一毛,他感覺身體仿佛正在被撕裂,眼前冒出點點金星,好像隨時就能暈了過去,可是他不敢就這麽放任自己不省人事,開始咬牙用力。


    嘴裏被人塞了布巾,防止他咬到自己的舌頭,雙腿被人打開,從不願暴露在別人的麵前的地方,此時正被人想盡辦法擴充著產道,可是這些梁澄全都感覺不到了,腦中隻剩下一個字,那就是痛!


    天邊已經開始泛起霞光,一盆盆血水被人端出,梁澄的痛唿漸漸低了下來,但是孩子依舊沒有生出來,一念的手臂上盡是梁澄抓出的血痕,然而此刻梁澄卻再也使不出一絲力氣,一念緊緊地握住梁澄的手,雙唇微抖,不斷地親吻著梁澄的手指,聲音沙啞得淒厲。


    “澄兒,澄兒,你再用用力,很快就好了……”


    梁澄的的發絲早已被汗水浸濕,眼神飄忽,他茫茫然地望著一念,嘴裏喃喃道:“好痛啊……好痛……嗚……不要了,真的不要了……”


    一念的兩隻眼睛早就布滿血絲,猶如蛛網,看著竟是有些可怖,但是眼框底下卻泛著晶瑩,一滴眼淚驟然落下,正好打在梁澄眼角,梁澄閉了閉眼,複又睜開,雙眼恢複一絲清明,便見一念雙手緊握著他的手,滿麵淚流。


    “師兄……”短短兩個字,氣若遊絲,卻仿佛已然耗盡梁澄全身的力氣,一念卻像是聽見了天籟一般,激動得無以加複,“我在,我在,澄兒,你不會有事的,孩子馬上就出來了,對了!”


    一念忽然雙眼一亮,從懷裏拿出一串佛珠,將他珍而重之地為梁澄戴上,道:“這是師兄為你親自求的護身佛珠,澄兒,你一定、一定不要丟下我……一定不要丟下我,求你了……”


    說到後來,竟是泣不成聲。


    梁澄從未見過一念哭得如此倉皇失措,仿佛茫茫大雪中遺失歸途的幼獸,他深深地吸了口氣,再次用起力來,一念感到梁澄的變化,麵上露出狂喜,不斷地說著話,鼓勵著梁澄。


    中間梁澄幾次差點暈了過去,一念取出金針,為梁澄保住一絲清明。


    天色已經完全暗了,當天際再次泛出一絲熹微之時,一念終於聽見一道嘹亮的啼哭聲。


    “恭喜陛下,是個皇子!”


    “太好了!”一念驚喜道:“聽到了嗎,澄兒,孩子出來了!”


    梁澄已經完全說不出話來,但是不等他喘口氣,下體又傳來一陣疼痛,頓時臉色一變,卻聽得一旁的女醫驚唿道:“還有一個!”


    “什麽!”一念愕然,也顧不及先生出來的老大,其中一個接生婆隻好先將孩子簡單地清洗了一下,用繈褓裹好,交給一邊的女醫。


    梁澄也沒想到梁濟童言無忌,竟是一語言中,他竟然真當懷了個雙胞胎。


    巨大的驚喜反而讓梁澄又生出無限力勁,可能是因為已經生了一胎,第二個孩子這迴沒怎麽折磨自己的爹爹,很快便出來了。


    接生婆看了眼孩子的下體,驚喜道:“是個男孩……啊!”


    一念注意到不對勁,雙眼一利,看向接生婆,那接生婆本就是不世閣的人,在進宮前就已被告知要接生的對象竟是當朝天子,不過她的身家性命全數係於一念,絕無二心,因此盡管心知自己接觸的將是個驚天秘聞,也就最初的時候慌了一段時間,之後反而安下心來。


    可是,現下看到一念的眼神,她一瞬間也不知自己能否活著離開這裏,然而此刻後悔也來不及了,她將孩子小心翼翼地抱給了一念,一念一看到孩子下體,就知道是怎麽迴事了。


    “孩子……怎、怎麽了……”梁澄此時早已力竭,隻是未曾親眼見到孩子,所以才提著一股勁。


    “都是男孩子,澄兒你真厲害,”一念微微側了下沈,擋住梁澄的視線,笑道:“我先讓人把孩子擦洗一下。”


    接生婆於是接過一念手裏的老二,用繈褓包好,再將兩個孩子一並放入墊著精細麵層和布料的搖籃裏,推到產床麵前。


    一念扶起梁澄,指著左邊那個,道:“這是哥哥,這是弟弟。”


    “弟弟怎麽這麽安靜?”


    原來這兩兄弟看著竟是有些天差地別,哥哥哭聲響亮,渾身又白又嫩,眉目精致分明,瞧著隨了梁澄的相貌有七八分。


    而右邊的弟弟卻渾身紅通通的,皮膚也皺巴巴的,像隻小猴子,也看不出像誰多些,閉著眼睛,闔著小嘴巴,雙手縮在下巴邊,安安靜靜的睡著,身邊的哥哥哭得這麽響亮,他竟然也絲毫不受影響。


    一念見梁澄臉上盡是擔憂,笑道:“其實剛生出的小孩一般都是皺巴巴,過個幾天就好了,反而是哥哥有些不同。”


    一邊的接生婆十分有眼色道:“是呀,小的接生過這麽多,倒是頭迴瞧見像大皇子這般水靈的孩子,眼睛是眼睛,鼻子是鼻子的。”


    梁澄總算舒了口氣,在一念迴懷裏沉沉睡去。


    一念將梁澄清洗一番,抱到另一張榻上,為他蓋好被子,這才出了寢室,來到隔壁屋,此處早已被布置為嬰兒室,梁澄親自取名為福樂閣。


    兩個小嬰兒此刻都已睡下,經手二皇子的接生婆和宮女都已跪在地上。


    若是以往,一念自然隻信死人,不過如今他信了佛祖,自然不願多造殺孽,怕報應在梁澄和自己的孩子身上,於是道:“今後二皇子就交由你們幾個照顧,什麽該說什麽不該說,不用本尊教了罷。”


    “奴婢領命!”


    一念點點頭,又吩咐了些事項,示意宮人退下,來到嬰兒床前,看著睡夢中的老二,不由無聲地歎了口氣。


    沒想到老二竟然繼承了梁澄的體質……


    方才梁澄剛剛生產,受不得刺激,他便將老二的身體瞞了下來,隻是瞞得一時瞞不了一世,一想到梁澄會自責會愧疚,他不由心中一痛。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太子與妖僧[重生]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手倦拋書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手倦拋書並收藏太子與妖僧[重生]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