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隊,本是個中性詞,但從官場中人嘴裏說出來,卻是另外一個意思。


    對於官至實權副廳的黃誌剛來說,幹得再好不如站隊站得好。他大學畢業進入國家計委,從科員到正處長隻花六年時間,可謂是一帆風順。可就是因為一次站隊錯了,從實權處長變成了閑職,費了九牛二虎之力,還幹出了讓高層滿意的成績,才提了個閑職副廳。如果不是因為高層人事變動,主持工作的是原領導人的對手,給了他一個重新站隊的機會,或許他還要在信息中心那個崗位繼續幹下去,從青年幹部變成老官僚。


    這還算好的,黃誌剛是有根腳的人。導師是著名經濟學家蕭大人,蕭大人又是吳老的人,吳老又能與最高層搭得上話,高層給他穿小鞋也是略施懲戒性的,如果換成那些沒根腳的,很可能就是閑置至老。


    黨外無黨帝王思想,黨內無派千奇百怪。在黨天下的國度裏,普通人可以隨波逐流,到了一定層次的人就必須站隊。這一點,不用官場中人的黃誌剛多說,李家明心裏也十分明了。


    拋開那些政治派係的因素,單一個中央集權的體製,也不可能讓這麽大一股經濟勢力遊離在可控範圍之外。這不是一個簡單的派係問題,而是一個長治久安的問題。兩千餘年的中央集權,讓所有人都達成了共識——大一統,隻有強幹弱枝,地方諸侯才沒有挑戰中央的實力,才能保證中央的權威,實現大一統。隻有大一統,國家才能長治久安;這個共識是曆經兩千年,更替數十個王朝,死了數億人才得出來的。


    在這個共識之下,你個人的想法其實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有沒有那個實力。若你有那個實力,又不站隊或表明態度,換成誰在台上也會收拾你,這就是所謂的‘匹夫無罪,懷璧其罪’。


    “真霸道!”


    喝得紅光滿麵的李家明感慨了一聲,接過黃誌剛遞過來的‘特供中華’煙,玩笑道:“小小的副廳能抽這種煙?”


    “嗬嗬”,黃誌剛笑了幾聲,見李家明還在衝他笑,知道對方不僅是開玩笑,隻好無奈地解釋道:“大領導不抽煙,老肖也不抽,就給了我當門麵。”


    明白了,又是另一個燕園的圈子,出身名校就這一點好,隨時可以找到校友、學長幫忙,就象古時的進士重視‘同年’一樣。估計這家夥從閑職變成實權,也是走了校友的路子,重新站了個隊。


    “剛哥,既然有這路子,我老家的事,多多拜托了!”


    辦公室裏不好辦的事,在家裏就是交情,黃誌剛用李家明送的都彭火機替他點火,笑罵道:“明子,罵哥哥是吧?我聽說你表姐當副縣長,我去調研的時候讓她來匯報匯報工作。”


    工作做得夠細,李家明嘿然一樂,將剛才的話題又提起來。他了解的官場層次太低,商人不需要站隊,但需要與政府保持良好關係。這位前輔導員提醒自己別站隊,肯定就是有人想讓自己站隊,得把這事給弄清楚,別卷進了派係鬥爭中。


    交淺言深不是好事,交深言深也未必妥當,但在黃誌剛與李家明這不太好使。兩人相交於微末,又同是極明事理的人,不會因為言語上的失禮而介意。


    現在李家明請教一些官場上的事,吃過虧的黃誌剛想了一陣,提醒道:“家明,你跟江城的老蔡關係不錯吧?”


    蔡書記?李家明遲疑一下,疑惑道:“剛哥,你是說?”


    這就是官場上的文化,能力不是最重要的,重要是你是誰的人,誰又是我的人。黃誌剛的靠山與蔡書記分屬兩個派係,但並不妨礙他這個還上不得台麵的小人物指點朋友。


    “對,黨內無黨帝王思想,山頭派係是避免不了的;但不管哪個派係哪個山頭都討厭孤臣孽子,卻又離不開他們。要是他圓通一些,或許還能往上走!”


    孤臣孽子?


    這個稱號不好聽卻形象,老蔡那種人看似能和光同塵,但認準了的事卻是一幹到底,不管上司、同僚如何想。再對照自己的言論,幾乎都與主流價值觀想衝突,何嚐又不是一個商界、學界的孤臣孽子?


    “對,若不是你們那高達二十億投資的項目很誘人,市委、市府根本不可能給你們優惠。你現在就象是,是什麽,反正就是有大用處但又讓人頭疼。


    你說你說的那些東西,哪一樣是與官媒保持一致的?哪一樣不是唱反調?家明,你以為就你聰明,你說的那些別人不知道?隻是大家都聰明,不說出來而已。”


    這話很重,但李家明並不介意,把你當朋友才會如此不拐彎,若不是把你當朋友,這些話人家說都不會說。酒桌上大家稱兄道弟,真有事了,幾人會伸手幫忙?sohu最既難時,這位兄弟可是打著蕭大人的牌子,替自己去拉廣告的。


    可自己的不合時宜真的錯了嗎?已經站得更高的李家明猶豫不決,最終還是反駁道:“剛哥,各人追求不同,你是想往上走,而我是追求身後名。以我今天的財富以及發展趨勢,隻要我不站隊,哪個派係都不會動我。如果把我逼向了對手,權力與財富相結合,足夠讓對方焦頭爛額。”


    身後名?黃誌剛古怪地看著李家明,見他不象是說笑,才好奇道:“明子,我沒記錯的話,你今年25吧?”


    在朋友麵前,李家明也沒過多掩飾,沒夾煙的手點了點胸膛,苦笑道:“心已老”。


    “放屁!”


    “真的,我十一歲時讀通了《儒林外史》、《老殘遊記》並學以致用,高一就能跟當常委副縣長的老師掰手腕子,還把他整得灰頭土臉。你迴憶迴憶,自認識我起,見過我吃虧嗎?”


    這麽一提醒,黃誌剛再迴想起當初李家明的人情練達,不禁情緒複雜。


    “真看破了?”


    “看破了”


    兩人的機鋒各自明白,黃誌剛明白了李家明無意依附於哪一派政治勢力;而李家明從對方前後矛盾的話裏,得到了更多啟示或者叫暗示。想拉攏自己的人,不外乎他的領導或他領導那一派係,但他出於友誼或是他自身的長遠考慮,提醒自己別站隊。這種事在官場中是大忌,但自己與他關係莫逆,就成了瞞上不瞞下,也是官場中人的慣用伎倆。


    這已經不是封建社會了,誰是誰的人很重要,但還沒重要到與‘忠誠’兩字相提並論。說到底,忠誠是因為背叛的代價不夠,而他與自己的交情無疑比他與他上司的關係更重要。畢竟當官隻是一時,而自己的財富可以擁有一世,隻要自己願意幫忙,日後用到自己的機會多的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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