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指上的一個碧玉翡翠扳指,給她套在拇指上,略大些,但也勉強掛的住,低聲道:

    “那弓弦頗利,仔細傷了手”

    蕙畹對他笑笑,拿起弓箭向前走去,站在畫好的線外,抽出羽箭搭在弓弦上,蕙畹目測了下,遂站好姿勢,緩緩拉開小弓,老周不禁一愣,心道,自己倒小瞧了這丫頭了,不說別的,隻她這一站和拉弓的姿勢,就知道是個行家。

    李瑞清在一邊瞧著,目光不禁浮起激賞和迷茫,她到底還有多少麵,是自己沒見過的,機靈調皮的小丫頭,大方得體的閨秀,還有現在立於前方的颯爽女子,不過兩次見麵,卻令自己已經眼花繚亂了。

    耳邊隻聽啪的一聲,羽箭飛去,紅綢應聲而斷,羽箭咚的一聲釘在後麵的廊柱上,絹帛唰的展開在眾人麵前,台上台下短暫的沉寂後,是不絕於耳的熱烈掌聲,楊紫安不禁牽起嘴角,就說這丫頭在射箭上頗有天賦,果然。

    博武不禁大喊道:

    “畹兒,好樣的”

    博文急忙嚇道:

    “博武不得妄言”

    博武這才想起,這是大街上,自己喊出妹妹的閨名不妥,急忙閉嘴,好在人生鼎沸,也沒幾個人聽了去。蕙畹放下手裏的弓,暗暗鬆了口氣,看來自己的技術還沒在,老周走過來笑道:

    “恭喜小姐,拔了頭籌,不過即是按規矩來,那麽請小姐猜謎”

    蕙畹這才記起,還要猜謎才行,遂抬頭望去,紅色的絹帛上是幾個金色大字,在燈光的映照下發出熠熠的璀璨之光,卻也清晰非常。謎麵很簡單,就三個字:

    “問管仲”

    謎底是打一字,台上台下看熱鬧的百姓,頓時議論紛紛,蕙畹卻瞧了周掌櫃一眼,能出此燈謎,看來這掌櫃的也是個博學之人,瞧著外表倒不像。這個謎麵看似簡單,其實極難,蕙畹低頭想了片刻,眼睛忽的一亮,抬頭道:

    “可是他字”

    周掌櫃卻道:

    “不滿小姐,這個燈謎實實不是我能出的來的”

    蕙畹一挑眉,李瑞清笑道:

    “你倒是說謎底對是不對吧,羅嗦這些作甚”

    周掌櫃道:

    “謎底卻對,但在下卻不懂,這是前日我給洪大人府上送了幾盞燈去,煩勞他給我出的”

    博武卻哧一聲樂了道:

    “你說這是出自洪先生

    之手”

    周掌櫃點頭,博武笑著低聲對博文道:

    “這倒真是正好,想來除了我們家畹兒,也沒旁人能猜的出來了”

    周掌櫃看了蕙畹一眼道:

    “小姐高才,想來別人和在下一樣,還糊塗著呢,請小姐指點”

    蕙畹笑道:

    “這個其實也不難,問管仲一句,本是出自《論語?憲問》,當時孔子答了一句”

    博文道:

    “孔子答:人也,可這也不通啊”

    蕙畹道:

    “人可通仁,意為仁也,一個人一個也,可不是念他嗎”

    蕙畹一語剛落,卻聽台下一人笑道:

    “我說誰猜破老夫的燈謎,原來是你這丫頭。”

    蕙畹迴頭望去,卻不禁一怔。

    博文展才

    來人不是別人,正是洪先生,周掌櫃急忙熱情的走下台去,一躬身道:

    “洪大人,您老製的燈謎,今兒可是被這位小小姐猜出來了呢”

    洪先生一捋自己的胡子,笑著看了他一眼道:

    “你這老頭,今年運氣不好,竟是遇上了她。別人卻還能糊弄一陣,她卻不成”

    周掌櫃疑惑的道:

    “怎麽,您老認識這位小姐”

    蕙畹急忙走了下來,屈身一褔道:

    “師傅好興致”

    抬頭卻不禁一驚,剛才在台上卻沒瞧的很清楚,洪先生右首竟是還站著兩人,前麵一個,身穿石青緞地平針繡八團海水江崖的錦袍,外罩一件黑色猩猩氈的大氅,身姿挺拔,氣勢非凡,風帽遮住臉,卻看不清晰五官,但這人身後之人,卻是白麵無須的胡康胡總管,那前麵的,不必想,蕙畹也知道該是楊紫青了。

    說話間,楊紫青的風帽撩開,露出束發金冠下一張含著淺淺笑意的臉,眼睛盯著蕙畹,目光深處仿佛有絲絲的疑惑,蕙畹待要下跪行禮,卻被後麵走過來的楊紫安悄悄拉住,楊紫安卻隻躬身一揖。楊紫青瞄了他一眼道:

    “我說這幾日不見你的影兒,原來是有佳人相伴”

    楊紫安嘿嘿一笑,並沒辯駁,蕙畹頓時恍然,想來楊紫青是微服出訪,不欲令人知道他的身份,想到此,遂也一褔道:

    “小女見過爺”

    楊紫安微微一笑溫和的道:

    “不想,你箭射的這樣好,剛才看你在台上拉弓的樣子,倒令我想起了一個故人來”

    蕙畹不禁一僵,含糊的道:

    “和哥哥們玩笑著略學過些,並不精於此道”

    “哥哥”

    楊紫青滿含性味的道:

    “你說你哥哥,今兒也來了嗎”

    蕙畹點頭,這時博文搏武李瑞清和李毓蘭也都走下台來,即使皇後不大受寵,但李瑞清和李毓蘭畢竟是國戚,當然是見過皇上的,故一見是皇上,李瑞清還罷了,李毓蘭卻有些莽撞,抬手一指楊紫青驚道:

    “皇……”

    一個皇字剛出口,蕙畹急忙上前,一把捂住她的嘴道:

    “李姐姐想要那個黃色的走馬燈嗎”

    楊紫青目光掃過李毓蘭,不禁微微皺眉,行為莽撞,姿色平常,但是看起來卻和這才情不凡的張蕙畹,很是投契,不禁暗暗納罕。李瑞清急忙上前來見禮,在妹妹耳邊叮囑了幾句,李毓蘭才屈身一褔。楊紫青擺擺手道:

    “你們兄妹兩個倒也自在”

    博文博武卻在一邊狐疑的看著楊紫青,蕙畹眼珠一轉,指了指博文博武道:

    “迴爺的話,這就是我的兩個兄長”

    博文博武卻也不是傻的,瞧了瞧蕙畹和楊紫安的神色,頓時有些明白過來,急忙深深一揖,洪先生一瞧這裏人太多,遂笑道:

    “古人雲,相請不如偶遇,不如我們去對麵的茶樓坐坐吧”

    蕙畹不禁一歎,心道才剛出來,這一轉身又迴去了,可也知道皇上在,哪裏有她說話的份,李毓蘭卻一把拉住蕙畹道:

    “喂!張蕙畹,我的那個走馬燈,你答應要射給我的,不能走”

    蕙畹不禁哭笑不得,心道,小姐你也太不會看場合了吧,可也知道這李毓蘭在家必是嬌縱慣了的,故有些莽撞也是有的,但也可愛直白的很,遂開口道:

    “李姐姐,咱們不是得了一個嗎,那個給你就是了,況且,我已經射落了一個,得了彩頭,哪裏還有再去的道理”

    周掌櫃卻笑道:

    “不妨,一開始就講明了規矩的,若射中了可繼續博彩,小姐請”

    周圍瞧熱鬧的百姓們頓時掌聲雷動,紛紛大喊著讓蕙畹繼續去猜謎,楊紫青笑道:

    “既然如此,你就不要推辭了,盡快去射了來也就是了,我

    也瞧瞧,洪大人到底還製了什麽奇巧的燈謎”

    李毓蘭卻一撅嘴道:

    “剛才那個沒趣的緊,你在哪裏吊了半天書袋子,我也沒聽明白,咱們快去瞧瞧,後麵的可有好的”

    洪先生瞥了李毓蘭一眼,不禁暗暗搖頭,左相的三個兒女,兒子清公子卻很有些才情,然無心仕途,兩個女兒卻都不喜讀書,平日瞧著倒罷了,可和蕙畹站在一起,卻不免有些失色。楊紫青卻好奇的望向蕙畹,剛才看她站在台上,英姿颯爽的樣子,真真和當年的博蕙異常相似,且聽她妙解燈謎,真可說博覽群書,不然那裏能信口沾來。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楊紫青總覺得今夜看見的張蕙畹,和在西暖閣恭謹無趣的女子,仿佛判若兩人,想到此,眼中閃過一抹深思,蕙畹無法,隻得再次上台,餘光瞧了眼台下,卻掃到楊紫青猜度的目光,不禁一愣,手裏的箭卻也射了出去,心不在焉且畢竟久不練習,有些生疏了,這一劍卻沒有射中。

    人群中一片遺憾的歎息聲,蕙畹放下弓箭對周掌櫃一褔,就要下台去,周掌櫃卻道:

    “小姐請留步”

    說著一招手,下麵的小廝呈上來兩盞走馬燈,卻比上麵掛著的幾個,看上去更精巧些,周掌櫃笑道:

    “小姐雖隻射落一盞,但妙解燈謎,實實的令在下長了見識,這兩盞走馬燈就送與小姐賞玩吧”

    蕙畹不禁心裏一樂,接過來道:

    “如此,就多謝周掌櫃了,猜燈謎那裏算的什麽大才情,不過雕蟲小技罷了”

    說著一褔身走了下去,一行人又浩浩蕩蕩的迴了引鳳閣雅室,進了雅室,眾人急忙參見皇上,楊紫青顯然今兒心情甚好,擺擺手道:

    “都坐下吧,朕今兒微服出訪,你們都不必如此拘禮,自在些才有趣”

    眾人這才落座一時上了茶來,楊紫青抿了一口茶,掃了博文搏武一眼道:

    “你們兩個有一個高中解元的,是也不是”

    張搏武急忙站起來道:

    “正是在下張博武”

    楊紫青略略打量了他幾眼道:

    “你的那篇君子之道,詞鋒犀利且針砭時事,朕瞧著甚好,”

    說著又看了旁邊的張蕙畹和張博文一眼道:

    “你們家倒真真不虧是書香世家,個個都是才情不凡的,若是博蕙……”

    說到這裏,楊紫青突

    然想起,提起死去的博蕙恐不妥,遂按住話頭,沒在說下去,輕輕咳嗽一聲道:

    “洪先生,朕瞧著這張博武的才思甚是敏捷,您說可是”

    洪先生不禁瞥了博武一眼,暗暗搖頭,前幾日他聽得皇上屢屢稱讚博武的那篇文章,故尋了機會調來瞧了瞧,這一瞧倒令洪先生瞧出了門道,這哪裏是博武寫的,分明就出自蕙畹之手,想著找了博武來問他一問,卻不巧被雜事纏身,一時竟忘了這件事,此時皇上提起,不免又想了起來,責備的目光看向搏武,卻發現這小子也是滿臉通紅,羞愧難當的樣子,倒不禁莞爾,可見這小子也知道錯的。

    洪先生素知道,博武的學問也還過得去,若是憑自己的本事去考,未必不中,但比起蕙畹畢竟差了一些,能憑一篇策論高中解元,卻真真的無此大才,畢竟他沒有蕙畹的絕佳資質,也沒有博文的刻苦,想到此,笑著點點頭道:

    “聰明是有一些,但不如博文刻苦,需知認真讀書才能成就大器,博武要時時謹記”

    洪先生一語雙關,博武連忙鞠躬道:

    “博武受教了,定當勤奮刻苦”

    秋桂不禁在一邊掩嘴偷笑,卻不防被楊紫青看到,打量她兩眼道:

    “這丫頭,朕瞧著有些眼熟,倒仿佛那裏見過一般”

    秋桂唬了一跳,急忙跪下道:

    “奴婢秋桂,舊年間是博蕙公子身邊的丫頭,現在跟著我家小姐了”

    楊紫青恍然大悟道:

    “是啦!朕想起來了,博蕙曾說過,你是秋天桂花盛開時候的生辰,故給你起了名字叫秋桂”

    秋桂悄悄看了蕙畹一眼,心道這皇上怎麽這麽久了,還記得那時的事,心裏不免有些惴惴不安,楊紫青的一句話,卻令屋子裏的氣氛有些莫名的緊張,楊紫青奇怪的掃了眾人一眼,卻異常慈祥的道:

    “秋桂是吧,你起來吧,朕不過想起了舊事,倒擾了大家的興致”

    眾人這才略略放鬆,楊紫青似笑非笑的瞧著蕙畹道:

    “剛才你那個燈謎解的甚巧,朕昨個也得了一個,你也來解解可好”

    蕙畹不禁一愣,抬頭和楊紫青對視,他目光中的好奇那麽明顯,蕙畹急忙道:

    “剛才本是巧了的,前日裏聽哥哥們正讀到《論語?憲問》才想起來的,猜謎我卻不大通,兩個哥哥卻都擅此道”

    楊紫青道:

    “!原來如此”

    不禁把目光投向博文博武兄弟,洪先生卻不著痕跡的掃了蕙畹一眼,心裏暗讚這丫頭機智,楊紫安也不禁鬆了些氣,楊紫青道:

    “我的謎麵卻是摘自《滕王閣序》裏的一句,秋水共長天一色,謎底也打一字,你們誰若能猜到,朕也是有賞的”

    李毓蘭道:

    “我若猜到,皇上也有賞嗎”

    楊紫青微微頷首道:

    “當然,君無戲言”

    目光卻掃過蕙畹看向博文博武兩兄弟,博文搏武本不擅這等機靈巧思之事,如今不免有些局促不安,正巧小廝端了幾碗熱疼騰的元宵上來,蕙畹頓時覺得腹中有些饑餓,楊紫安瞧了她一眼,不禁失笑,想是晚膳吃的匆促了些。胡康伺候皇上先嚐了一口,楊紫青道:

    “你們也吃,不要拘束,吃飽了再猜謎,沒準就猜中了”

    幾人才端起碗吃了起來,蕙畹吃了六個,再要吃,卻被楊紫安一把攔住,低聲道:

    “粘甜之物,吃多了容易積食,反而不好,你若愛吃,明日再吃幾個也使得,今天卻不可再吃了”

    蕙畹遂放下碗,楊紫青看著兩人這一番來去,不禁微微一笑,站起來去挨個去看,那紫檀黑光漆裏彩繪描金博古格上的器具,博武趁此機會,偷偷用手肘拐了蕙畹一下,蕙畹會意,伸手沾了些茶水,在桌上寫了一個睛字,博武卻還是沒明白,博文卻恍然大悟的點點頭,蕙畹見博文明白了,遂白了博武一眼,低聲道:

    “二哥,你真笨”

    博武疑惑的撓撓頭,元宵撤下,重新上了茶來,楊紫青才又落座笑道:

    “怎樣,元宵你們也吃了,可猜中了朕的燈謎”

    李瑞清早把剛才蕙畹和她兩個哥哥的小伎倆,看了個滿眼,心裏卻不禁驚訝,這張蕙畹雖小,卻是頗有成算的,且知道蹈光隱晦,實在難得,更是把她兩個哥哥,不著痕跡的抬了出來,李瑞清當然清楚,會試眼看著就要開了,這張家兩兄弟,若此時入了皇上的眼,將來即使不中,皇上賞個恩典,這出身也是有了的,由此看來,這張蕙畹何止出色,簡直聰敏非常,從容中盡顯智慧,令人不得不暗暗佩服。

    博文接到妹妹的眼色,遂開口道:

    “迴皇上,可是眼睛的睛字”

    楊紫青目光劃過一絲笑意道:

    “何解”

    博文道:

    “杜甫的《徐卿二子歌》中有,秋水為神玉為骨,的句子,故秋水為目。共長天一色,長天又可稱青天,目青合二為一故稱睛”

    楊紫青站起來道:

    “妙!解的妙,正是如此”

    說著不禁打量博文幾眼,見文雅俊秀,穩重處卻頗效其叔,不禁點點頭,摘下手上的白玉雕花扳指道:

    “瞧你妹妹射箭頗有章法,想必你也不差,如今雖無戰事,然,我們也當居安思危,騎射也不能疏忽了去的,這個扳指就賞給你吧”

    博文急忙跪下雙手接過,並謝恩,楊紫青掃了眾人一眼道:

    “時辰不早,朕也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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