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益也一直看著軒轅史師,見他如此,心裏欣慰之餘也莫名感歎,有朝一日她定會愛上軒轅史師,而他的這點心思,也隻能是心思,無人問起。


    封益看向軒轅史師,提醒他道:“說起來,你也該知道,後宮的確不太平,那天我和你二弟遇到了她,穿著下人的衣服,一個人追著三五個人擁護的另一個公主跑,中途還有人想劫持她,正好遇見了我們,估計應該是宮廷內鬥。”


    至於誰與誰在鬥,大周朝的每個人都清楚,皇後與錦妃不合。錦妃有曾經的過往撐腰,皇後有後位在身,兩人多年來一直以皇後勝出的多為基本結果。


    軒轅史師歎口氣:“錦妃這次恐怕會惱恨皇後。”


    封益見他沒提裳公主,也不好再說,隻是莫名的丟了一個人,他連說一句話的立場都沒有:“大概吧,後宮爭鬥跟官場也沒多大關係。”


    “誰說不是。”


    於是這個以九炎裳為開頭,後宮內鬥為結局的詭異話題結束了。


    ……


    迴到家後,封益直接迴了院落,關上門,一個人待在房間裏,放空思緒讓自己靜下來,他活這麽大,唯一的一次沒有爭取,便是這樣的錯誤。


    如果當初,他但凡用點心查一下她,不是先入為主的看著母親為不娶裳公主奔走,是不是就不一樣了,那道賜婚的旨意就是他的,畢竟他才是章皇後看中的人。


    封益既而苦笑,再說這些有什麽用,聖旨已經下了,最後的那人不是他,封益嘴角諷刺的一樣,自家兄弟?他連吃不到葡萄道聲酸的立場都沒有。


    封益不是沒卑鄙的暗示,軒轅史師如果不想娶裳公主,他來搞定後續的事。


    軒轅史師隻是如常的笑了一下,沒有應話。


    封益想到軒轅史師並不在意的表情,心裏甚是不痛快,能娶到她,他不該表現的更為高興一些,難道她不值得嗎?


    封益承認自己心裏不平衡了,可,除了這樣,即便是他也不敢對抗皇上的聖旨。


    時間在燕京人對軒轅狀元郎的同情中飛逝,仿佛這位剛入翰林的青年之繡、頂著權家弟子的高門公子,因為即將迎娶裳公主,少了些被嫉妒的目光,多了眾人眼中的憐憫。


    軒轅史師不禁失笑,人往往如此奇怪,放大你的不如意自己得意,師父說過:言不由己,便淡然處之;事不由人,何須逆行。


    他尊重師父的處世之道,敬佩師父的為人,即便所有人都說他學了一身權家的迂腐之氣,他依然如舊,師父一生的哲學,豈是一句‘迂腐’得以看到的本質。


    ……


    後宮最近半年鬧得很不愉快,最後以皇後甩了錦妃兩巴掌,大眾打了她二十大板落幕。


    錦榕氣的咬牙切齒,趴在床上幾乎要咒死章棲悅:“不過是一個蠢驢,成天得意什麽!她爹已送了庶女進宮,她能猖狂到幾時!”


    “娘娘,您小點聲,皇後正愁不知道用什麽理由再逮您的錯誤呢!”


    錦榕聞言,臉龐扭曲的更加難看,這麽多年,她簡直受夠了不賢不智、性情暴躁的章棲悅,如今又是讓她忍,要她忍到幾時才甘心:“怕什麽!不過是一個沒腦子的女人!”


    眾人噤聲,沒人敢這時候觸錦妃的黴頭。


    錦榕屁股疼的拱起,不知為什麽趴在床上哭了,她是丫頭出身又如何,章棲悅每每要這樣作踐她,讓她怎麽能跟她和平相處,不是你死就是我亡!單看誰能笑到最後!


    錦榕氣的握拳一砸床麵,抻了自己的傷口,疼的一陣嘶鳴!可惡!


    ……


    翌年,春光明媚,柳紗如煙,在翰林院任職剛半年的軒轅史師經權閣老推薦,入戶部擔任行走,官職五品。


    燕京之中人人羨嫉,若不是他馬上要娶一個母老虎進門,恐怕請軒轅史師喝茶的同僚都要眼冒火星的想吃了他。


    軒轅史師更加低調,別人看到的永遠是他的位置和前途,卻不知戶部的兇險的難測,師父當初給了他兩個選擇,戶部無疑是水最深且最難做出政績的一個,加上帝王勤勉,在戶部任職等於接了燙手山芋。


    可,軒轅史師還是選了戶部,他看得出來,師父更喜歡冒險的學生而不是找安逸的子弟,有時候軒轅史師也覺得奇怪,師父如此敢於人先的人,為什麽別人都說他‘迂腐’。


    是別人的眼睛蒙上了紗,還是沒有人能追上師父的腳步。


    婚期漸漸臨近,春末夏初的一個雨後,迎來了帝王嫡公主下嫁軒轅行走的十裏紅妝。


    帝女出嫁,紅妝萬裏,妝奩如海,陪嫁、莊園、內侍、嬤嬤,其陣容趕超所有朝代公主,更不用說嫁妝幾何、銀錢多少,這一日的陪嫁,讓那些俗物瞬間黯然失色。


    什麽是皇家排場、什麽是皇家手筆,裳公主的出嫁,讓那些因為公主頑劣,不願意迎娶的世家公子,看到那遠遠望不到頭的嫁妝時也動了賣身求榮的心思。


    封益今日大醉,沒有出門,對外宣稱在外辦公,他送她的那些東西恐怕再也找不見了吧,哈哈——


    封益想的沒錯,九炎裳絕不會對物思人,感激是有,但也隻是感激,絕對做不出自己動心思的事。


    何況男人她見到最多的是自己的父皇,若說優秀,哪個男人有他父皇俊朗高大。她父皇尚且能對美豔如陽光的母親視而不見。


    她又怎麽會天真的學母親,把心送出去,迷失在變數最多的婚事中。


    但這不表示,她不尊重自己的婚姻,相反她比任何人都看中自己的婚事,一個也許不彼此愛戀的相公,幾個可愛健康的孩子,或者駙馬太有地位時她也會有一兩個姐妹。


    這些她都想過,心中預演過無數次的事實,她請教了教養嬤嬤如何做一位賢惠的妻子,如何做一個不失皇家威儀又不咄咄逼人的兒媳婦。


    這一年來,九炎裳學的很認真,那是讓她畏懼又有諸多期待的新生活,遠離永遠吵鬧不完的皇宮,屬於她一個人的淨土。


    九炎裳捧著價值連城的寶瓶,在嬤嬤的攙扶下跪、起,直到‘送入洞房’的唱音響起,九炎裳不知為什麽突然想哭。


    對母親的強烈思念和對新生活的恐懼讓她害怕,擔心著沒有了自己,母後是不是顧忌不到身邊居心叵測的人,是不是會被人暗算,是不是會有危險?


    九炎裳後悔了,後悔嫁的這樣早,不能待在母後身邊盡孝,後悔自己不是男孩子,不能給母後遮風擋雨,如果……如果不是母後太強勢,她能有個弟弟、妹妹照顧母後多好……


    遠在宮中的章棲悅,突然覺得周圍空蕩蕩的,明明身邊不時來來往往的人,都是阿諛奉承、恭祝女兒大喜的朝臣命婦,為什麽她覺得這樣冷呢?


    她唯一的至親,總是牽著她衣角躲在她身後,語不驚人死不休的孩子離開了,嫁給別人做妻子,會不會跟自己一樣過的不開心,她的相公會不會冷處理她。


    雖然她的裳兒是公主,隻要裳兒不出錯,駙馬十年內可能納妾,或者永遠不可能納妾,但一個男人如果想不動聲色的欺負女人,有的是辦法,且讓人還挑不出錯來。


    章棲悅突然沒了應付眾人的雅興,這個宮裏徹底沒了需要她的人,隻剩她自己,守著一個永遠不會愛她的男人。


    章棲悅冷靜的看著下麵縱然不喜歡她,卻依然要對她奉承、扯笑的人,突然目光一冷,一個不容阻攔的念頭在她心中成形:


    如果軒轅家敢欺負她女兒一下,她就是賭上這個最在意的位置,也要弄死他們!


    熟不知,她有生之年,沒來及為女兒做什麽,反而是女兒在外,想盡辦法對裏麵的她頗多照顧。


    ……


    喧鬧漸漸消散,軒轅府內除了關係非常親近的友人在纏席,其他的人已經散去。


    軒轅上非常高興,兒媳娶妻,哪有不高興的,微熏的他拉著友人正在說著當年的曾經。


    身份到了他這個地步,沒有絕對的把握,絕對不敢真把自己喝醉到胡言亂語的地步,頂多是高談闊論從前,吹噓下曾經他迎娶朱氏時的場景。


    桌上的人紛紛配合,毫不客氣的誇讚當年軒轅大司馬與朱太傅侄女郎才女貌、天造之和。


    外麵喝的熱鬧,迎客的下人依然堅守崗位。


    紅燭明麗的新房內十分安靜,盡管人很多,但所有人都不動,陪著紅床上的新娘子安靜的等待。


    門被打開的一刻,房內的人不知為什麽,突然如釋重負,仿佛一直在守著一個兇物,如今能克製兇物的兵器終於來了,怎麽能不讓屋內的老婆子、小丫頭集體鬆口氣。


    一直跟在公主身邊的奶嬤嬤站在床邊,垂著頭,仿佛睡著了一般,不理會所有人的神情、舉動,有些事,解釋是沒有用的,更沒有必要跟無所謂的人解釋。


    但當軒轅駙馬靠近,奶嬤嬤還是從‘沉睡’中‘蘇醒’看了駙馬一眼,見他神態從容、神情無負麵情緒,舉止有禮,態度恭敬,眼裏的讚許一閃而過。


    這是她今天見到的,對公主唯一沒有惡意揣測的表情,雖然他神態中有對公主疏離的恭敬,但能這樣,已實屬難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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