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個初春的傍晚,放學時分。因為從來不說話我當然也就沒有任何的朋友,掃除完畢後同學們三三兩兩結伴走了,我關上教室的門最後一個離開。我獨自一個人走在校園的小道上,這時候突然從音樂教室的方向傳來了一陣鋼琴聲,我恐懼地緊緊捂住了自己的耳朵,但樂聲還是從每一條細小的指縫中毫不留情地鑽了進去。是《致愛麗絲》,【1810年由德國作曲家路德維希•凡•貝多芬ludwig van beethoven(1770-1827)所作的一首鋼琴小品,作者將這首精致的鋼琴小品獻給他喜愛的一位女學生伊麗莎白•羅克爾,愛麗絲是伊麗莎白的昵稱。】以往我每天必彈的曲目,還記得父親第一次教我彈這首曲子的時候告訴過我,這首曲子是貝多芬寫給自己心愛的小姑娘愛麗絲的,後來人們經常用這首曲子來表達自己對對方的愛,對父親來說我就是他的愛麗絲,夢遊仙境故事裏的那個小姑娘也叫愛麗絲,她們都是活潑快樂的女孩兒。長久以來,這是我第一次這麽清晰地迴想起關於父親的事,雖然我還是無法戰勝內心的恐懼害怕得想逃跑,但雙腿卻不由自主地跟著陣陣琴聲向著音樂教室的方向走去了。三月的天氣在南方依然是陰冷的,我蜷縮在教室外的花壇裏,背靠著牆壁聆聽著再熟悉不過的琴聲禁不住抽泣了起來。我不知道自己究竟在窗戶下麵待了多久,隻是不知不覺中天色漸漸暗了下來,教室也裏透出了燈光。不知道在教室裏彈琴的人是誰,他隻是反複地彈著同一個曲調,這首《致愛麗絲》。長久以來被壓抑著的悲傷頓時從我的心中湧了出來,我哭著哭著漸漸地哭出了聲,眼淚落在胸前將衣服打濕了一大片。

    “是你在哭嗎?”

    我沒有察覺到琴聲是什麽時候停止的,當他從窗戶裏探出半個身子來帶著一臉的驚訝和疑惑詢問我的時候,我早已經泣不成聲了。他見我哭得像個淚人兒又不知是因為冷還是因為傷心而在瑟瑟發抖便翻過窗戶跳到了花壇裏,他毫不猶豫地脫下了自己外套披在了我的身上。

    “你為什麽哭?有什麽難過的事嗎?”他蹲下來望著麵前的我問道。

    我沒有迴答,更不知道該如何迴答。

    “我是六年級a班的淩漸。”見我不作聲他便主動介紹起了自己,“你是哪個班的?”

    “噢!我見過你,我想起來了。”見我抬起頭了頭望著他,他有些意外地喊了起來,“你是d班的吧?那個不會說話的女孩子是你吧?你叫冉沁對吧?我聽說過你。”是啊,在這個學校裏還有誰不知道我這個不會說話的怪孩子呢。

    知道了對方不會說話他對自己剛才的發問感到了自責於是道歉道:“對不起,我剛才不知道你不能說話,還問了那麽多問題。”

    接著他又關切地問:“對了,這麽晚了你不迴家嗎?這麽冷你怎麽還坐在外麵呢?”

    已經很久沒有人對我說過這麽多話了,我一時有些不知所措,隻是睜著兩隻含滿淚水的大眼睛茫然地看著麵前這個和自己一般大的陌生男孩。

    “對不起,我問了這麽多你也不能迴答啊…哎!不對,我不是那個意思…”他不知道該怎麽安慰麵前這個不停流淚又不說話的女孩,更不知道該如何和我交流,這使得他一時間窘迫了起來。

    望著眼前這個陌生卻一臉真誠的男孩,長久以來一直密封著的罐子仿佛被注入了一股新鮮的力量。“愛麗絲…” 我膽怯地有些含糊不清地喃喃道,“你彈的…愛麗絲…”

    “你會說話?!你剛才說話了?!”他高興地大叫了起來並激動地拉起了我的手。

    意識到自己開了口的我突然變得不好意思起來。太久沒有說話了,連自己都對自己發出的聲音感到驚訝了。

    “我送你迴家吧,已經很晚了。”奇怪的是我並沒有拒絕這個陌生男孩突如其來的友誼,而是一言不發地和他一起走在華燈初上的街頭,任由他把我送迴了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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