迴,拜見過吳夫人見桌上一小匣子的金銀錁子,眼兒一掃瞧見下邊壓了張帖子,露了個邊角,上邊露出個王字來,笑一笑問道:“這又不年又不節的,舅姆怎麽備上這個了。”

    吳夫人看他一眼,拿了茶盅兒舉到嘴邊,開了蓋子撇撇浮沫,啜了一口,抬眼看看自家外甥,見他麵上隻作無事樣兒,還拿一聲幹點心吃著,心裏歎一聲道:“哪兒呀,是王家哥兒過生辰,小娃娃抓周,請了我去。”

    本該擺在八月十五正日子的,王四郎還不曾家來,各家的太太夫人也要預備家宴,哪得功夫來賀,便往後挪了一挪。

    徐小郎聽見王家就紅了耳廓,這些日子把短短說過那幾迴話每日倒要想上百來迴,越想滋味兒越濃,她一個眼神一點笑意,俱在眼前,越想便越急,若是按長久計,此時便得先定下來,等她再大些,說不定就有百家來爭了。

    吳夫人瞧見外甥這個樣子,心裏又是重重歎一口氣,還有甚個瞧不明白的,他這是想要跟了去,卻又不能開口,這上頭還真不能鬆了他,瞧這模樣已是衷情,往後若遠著些許就丟開手去了。

    吳夫人心疼外甥,偏又做不得主,知道他這性子跟自家兒子不動,那一個是沒個三日火熱勁頭,可這一個卻是認準了就不放,又不知道他喜歡了多久,若是才瞧進眼裏便罷,可若是種在心上,卻不知如何是好了。

    兩個正對坐無話,吳老爺進了門,他也是剛跑船迴來,徐禮趕緊起來給他問安,吳老爺自然也在應邀之列,瞧見外甥便道:“你明兒就要進書院了,今兒鬆快鬆快,跟了一道,也好見一見人。”

    吳老爺不比徐家那幾個兄弟,隻認作官一條道,他心思更活,做官也要與人打交道,到得一處便先跟鄉紳交際,開了方便門好行方便事,徐禮年紀不小,隻怕他過剛易折,帶他多見見多看看,跟這些個三教九流打打交道,才算是學了做人。

    既是丈夫開口,吳夫人也不好駁,隻把話茬開了:“趕緊下去疏散一迴,在家可不清靜罷。”

    徐禮也沒什麽好瞞的:“祖母叫母親給調了兩個丫頭進來,我讓她們在灶下做活計了。”來的時候又沒人說明這兩個是幹什麽用的,派在哪裏還不是看徐禮高興。

    吳夫人一怔,跟丈夫兩個互相看看,有些話不得當麵提起,差人送徐禮迴他的院子,把王家的事擱在一邊:“你說,那徐老太太,是個甚意思?”若不是有這麽個婆母不時給吳氏添一添堵,吳氏哪裏會這樣早亡。

    “想是覺著哥兒到了年紀罷,這上頭想是沒人提點他,萬幸這個外甥心思正,我來提點他,親近也不是不可,卻不能叫坐下胎來,到時還有哪家肯結親的。”吳老爺皺了眉頭,想來徐三老爺這個妹夫也不會在這上頭警醒兒子,若真的有了胎,女兒便罷了,是個庶長子,可不就是亂家的根本。

    說到親事,吳夫人張張嘴:“這上頭倒不怕,我怕的是,禮哥兒自個相中了人。”

    “哦?相中哪一家的?”吳老爺來了興致:“若是好,咱們便給牽個頭,上迴辦的中秋宴,可是那時候瞧中的?”

    吳夫人搖搖頭:“哪兒呀,再早些,這個孩子開竅倒早。”她跟柳氏兩個自小就見過蓉姐兒,那時候外甥就抱了不肯撒手,還隻當他是喜歡妹妹,想起吳氏那個早夭的女兒來了,這樣往迴一串,一條條都連了起來。

    “我怕,是那王家姐兒。”吳夫人吞吞吐吐:“像是咱們禮哥兒瞧中了她,王家怕還不知,便是那姑娘也懵懵懂懂,不像是知道的意思。”想是禮哥兒跟人家搭上句話就樂成那樣,當著丈夫也不瞞,歎一口氣。

    吳老爺倒不曾皺眉:“王家還要往上的,隻這年紀不大般配。”徐家三房這個模樣,還真不能討個厲害娘子進門,若是後頭這個填房再生下個兒子來,哪怕結親的人家要先掂量掂量,大兒子哪比小兒子是心頭肉,本來隻這點東西,徐禮能歸多少。

    “我也這樣想,這才不想帶了他去,憑白又見一麵作甚。”吳夫人隻覺得這門親事怎麽也無望了,吳老爺拈拈須:“不急,說不得,禮哥兒還正是要尋這樣的人家呢。”

    到了日子,茂哥兒叫打扮的紅包似的,紅綢衣衫紅綢褲,手腕上帶了兩串金鈴鐺,常屋裏燒了香點了燭,金銀七寶的各樣事物俱都備齊了,當中那套文房卻是沈家巴巴送來的。

    濼水人家的規矩,文房要舅家送,這一枝金子打的筆,雖尺寸不大,沈家拿出來也還吃力,王四郎收了這個心裏滿意,也不去看那些個姐姐妹妹上船給的紅雞蛋,親自把那文房書籍、道釋經卷、秤尺刀剪、升鬥戥子、彩緞花朵、官楮錢陌圍成一個大圈兒。

    茂哥兒再不怕生,可他還沒睡醒呢,就叫人搖起來,又是折騰身子又是折騰臉,還非給他額間點了一抹紅,哼哼唧唧的不樂意,趴在蓉姐兒身上不肯起來。

    別個越是要抱,他越是不肯,犯了牛脾氣,誰來就瞪圓一雙眼睛嘴裏唬唬出聲,像鬧別扭的小狗兒似的,隻好由著蓉姐兒抱他

    出去。

    圍著茂哥兒自然吉利話不斷,這個說兒女生得好,那個說王四郎有福氣,隻徐禮,心裏頭想往前些,腳步卻往後挪,再想挨一挨她,也怕當著人前露了相。

    看蓉姐兒也穿了一件紅衫子,下邊是寶藍色鑲了圈銀閃緞包邊的裙子,還梳的雙丫髻,綴了金通草,笑起來便似喝蜜似的甜,他倏地臉上就燒起來。

    在船上聽見別個作那聲兒,他還不懂得,如今卻明白過來,哪有一日夜裏睡去不火燒似的發燙,再背多少句聖賢書也無用,翻來覆去便隻想著她。

    那些嗤之以鼻的人約黃昏,原在他眼裏俱是下賤勾當。如今卻想著聽怕不能對麵,聽一聽聲兒也是好的。

    待茂哥兒被抱進了圈,個個都哄著他去抓官印星,福財星,他脖子裏掛了一圈圈白絨線串的陌錢,隻覺得脖子沉不舒服,拿手去抓了想要扯下來,別個急他不急,一屁股坐在圈在當,就是不動手。

    徐小郎繞在人後走到蓉姐兒身邊,往後錯開一步,蓉姐兒霎歸粉透了一張臉,自他進來她就瞧見了,眼角餘光才瞧見他不見了,略一迴頭便在身後。

    她咬了唇兒笑,別個都顧著看地上,她也低了頭,看著自己的鞋子尖,那上頭綴的珠子一顫一顫,手指頭絞著帕子,羞得動都動不得了。

    兩個俱沒明說,卻又哪個不知心意,徐小郎一雙眼睛釘在她身上拔不出來,把心一橫,覷著茂哥兒搖搖擺擺站起來,全都盯了他看他抓甚樣事物,手一伸,又穩又快的一把攥住了蓉姐兒。

    第121章見鴛鴦柳氏傷懷動紅鸞徐郎求娶

    茂哥兒一手抓了福財星,一手抓了官印星,兩個都金燦燦的好看,最後厥著屁股往前,一隻手兜住元寶官印,一隻手去勾那支金筆,他拿一樣便有人說一句吉利話,甚個“一生富貴,官運亨通。”等最後抓了那隻金筆,又說了聲“錦繡文章”,抓周才算是抓完了。

    兩個人一眼也不敢往對方瞧,早立開遠遠的,蓉姐兒隻覺得腕子發燙,徐禮戀戀不舍叫她拿指甲在手心搔了一下,隻覺得半邊胳膊都是麻的,身子直打飄。他還隻當無人瞧見,卻不知早就落在旁人眼底。

    吳夫人倒確是沒瞧見,她立在蓉姐兒身邊,一門心思隻看茂哥兒,吳老爺也沒瞧見,他跟這些個堂客俱沾著關係,又是招唿又是問安,再沒閑的時候。

    卻有一個人瞧見了,徐禮才往這邊湊,柳氏就瞧見了,別個看那娃娃,她為著自家進門這些

    年都不曾懷上,年紀越大越是著急,丈夫再在外頭,每年也迴來兩次的,次次都不中,也不知是不是她沒福。

    茂哥兒胖墩墩白嫩嫩的,瞧見他便勾起柳氏心事,目光一撇這才看見徐小郎越靠越近,她還在發怔呢,那兩個便牽上手了。

    袖子底下那番拉扯看得柳氏麵紅耳赤,心裏覺得徐禮恁大膽,又覺得蓉姐兒不莊重,可不知怎的,瞧了這兩個便想起自家來。

    原出門子前哪個閨中不盼著跟丈夫舉案齊眉相敬如賓,柳氏隻當這是一句好話,若夫婿是個這樣的人,還有甚個不圓滿的。

    是以她做什麽都比著那書上學的,閨學裏的教的來,聽了這些道理,一樣樣都刻在心頭不敢忘,自忖自家沒有行錯一步,可日子怎麽過成了這樣。

    如今丈夫已經是正七品的總旗了,三十不到升了總旗,哪個不誇,迴了娘家也風光的很,可這裏頭的苦隻有自己知道,她跟丈夫成親這些年來,親近的迴數兩隻手都能算得過來。

    也不是丈夫沒那個意思,他在家既無通房又無姨娘,後院裏清清爽爽,別家院裏三日兩頭不得安寧,她卻閑得隻能逗廊下的鸚鵡說話,頭一二迴還好,越到後來越覺得睡在身邊的不過是個陌生人。

    已是相敬如賓了,又怎麽跟賓客鑽一個被窩裏去,越是覺得遠,越是受不了他親近,他也不強迫她,每迴忍不住了,就到院子裏甩長槍,甩得渾身臭汗,怕是軍營裏那些個男人都是這麽過的。

    眼前這一雙小兒女麵熱心跳,拉拉扯扯,一個漲紅著臉,一個低垂了頭,還隻當別個瞧不見,一段眼波不知漏出幾種心事。

    未出閣時不懂得,如今看在眼裏,才懂什麽叫難得有情郎,柳氏眼光投過去又收了迴來,默默站定著,兩隻手扶住吳夫人的胳膊,眼睛是瞧著圈裏的茂哥兒了,可心卻飛得遠遠的。

    若能有個孩子,就不必再行那事了吧,柳氏咬咬唇,算著丈夫年前還有幾日假,等那時候,便是忍也要忍住,等懷上個哥兒,便萬事都不愁了。

    抓完了周直到入席,柳氏都木呆呆一句話不說,吳夫人見兒媳婦木了一張臉,還當她是瞧見了茂哥兒又勾起心事來,她進門都多久了,別說開花結果,連點動靜都無,原還能說小兩口親近的少,一年到頭統共那幾日假。

    吳夫人算得是個開明的婆婆,隻要兒子迴來,她絕不霸著,恨不得叫這兩個粘在一處才好,卻還是一點消息也沒有,她自然著急,吳家隻有這一根獨

    苗,在這兒斷了香火,可不成了罪人。

    心裏又急又怕提了那話頭傷了兒媳婦的心,兒子常年不在家,她卻在跟前粥茶細點早請夜問時時周全的,跟吳老爺也提過好些迴,叫他疏通了把兒子調到金陵城來,往後好日日著家,不愁生不出個孫孫來。

    若等調了迴來,還沒有,吳夫人看看兒媳婦,到時由她自個兒挑一個丫頭,生下兒子來也不必留人,發落出去便罷了,總要她把孩子當作親生的才好。

    柳氏哪裏知道吳夫人已經想的這麽遠了,她的心思還在那明明站得遠,卻跟分不開似的兩人身上,心裏不知是歎還是悔,上上下下的不得安寧,又不知怎麽開口把這事告訴婆婆,便把事情瞞在心裏。

    吳夫人有意提上兩句,到底還是忍住了,也不急在這一時,等兒子調了迴來,若還沒有,便是天意,那時候再要個好生養的通房,她這個婆婆也算是仁至義盡了。

    王家自大門邊往裏,掛了一溜紅燈籠,擺開八仙桌,開了十多壇好酒,茂哥兒抓了這三樣好事物,王四郎喜得在席上喝一壇子酒,他是個三杯倒的量,一個個的敬過來,竟還搖搖晃晃站著,紅漲著一張臉,還擺手:“沒醉沒醉,喜酒哪能喝醉人。”

    茂哥兒早就困了,下巴擱在蓉姐兒肩膀上,流了一襟的口水,蓉姐兒也沒心思在席上玩鬧,假借了換衣服的由頭,抱了茂哥兒迴房去了,那幾家的夫人還說一句:“這個姐兒倒真是疼弟弟呢。”

    抱了他在屋裏,才放到床上,他又一骨碌坐了起來,剛才睡得臉都扁了,這會兒打個哈欠又淘起來,大白知道今兒院子裏頭人多,老實伏在羅流床上,壓了兩隻爪子不動,茂哥兒一來,它就立起來了。

    蓉姐兒走過去逗逗弟弟,又摸摸大白,心裏想著徐小郎,羞得很了,一把把大白抱到懷裏,兜了它轉圈圈,蓉姐兒這說喜就樂的性子,幾個丫頭都熟了。

    大白卻遭了央,在懷裏喵喵直叫,蓉姐兒一停下,隻看見它搖著腦袋,從懷裏躍出去想蹦到床榻上,失了準備掛在褥子上,爪子使力勾住,那綢子叫勾出六道花來。

    蓉姐兒吐吐舌頭,趕緊躲到帳子裏頭換衣裳,上衫一脫便看見手腕上露了痕跡,紅衫兒上的珍珠扣怎麽都扣不上,甘露瞧著笑一聲:“姐兒是抱哥兒抱得累了,我來罷。”

    隻蓉姐兒知道,她那腕子上頭有道紅印子,急急拿袖遮了去,想著徐小郎又皺眉頭又抿嘴兒,原來他看著清清瘦瘦的,力氣倒大,她怎麽掙,他

    都不放手,還拿手指頭摩挲她的手背。

    那一塊隻覺得又軟又燙,跟別處俱不相幹似的,獨這一塊碰不得,一碰就燙在心上,蓉姐兒換了外罩衣裳,下邊自然也要換一條銀條紗的裙子,抿過頭發,在屋子裏怎麽也坐不住,又住席上去。

    男席女席隔開兩邊,都是對著水擺的,請了一班小戲唱曲兒,咿咿呀呀唱甚姹紫嫣紅開遍,徐小郎隔了水還在尋蓉姐兒的影子,一片倒影紅綠黃紫,他看那抹正紅立起來轉出去,不多時又迴來,料得她是去換衫子,有意站起來裝作更衣往院子裏去。

    隔了院兒走到角門,兩個在那酴醚架子下遇著了,蓉姐兒身後跟著兩個丫頭,想說話也不能,她一雙眼兒直睨著徐小郎,眼睛碰一碰,想到手腕上的紅印子,嗔了他一眼,又各自移開去。

    徐禮吃這一眼,也不知道她是不是真惱了,在那花架子下來來迴迴幾趟,怔怔坐在涼石墩上頭發呆,還巴著能見一見她,一聲聲唱詞隱約飄進耳裏,鶯聲嚦嚦溜的圓,耳邊聽著煙絲醉軟,隻覺得歌聲哪有她嘴邊那一點點笑意醉人,真個是牡丹再好,也占不得先。

    那一眼,又喜人又磨人,徐禮一路騎在馬上還隻當自個兒在發夢,沿街兩旁的紅燈籠紅的糊成一片,他聽不清楚也看不清楚,隻覺得紅紅火火,像那手掌手上那一點點癢意,從皮到骨,順著筋往上爬,越是攥著手想抓住著癢,就越是往骨頭裏鑽,從掌心一直癢到心口。

    初時她慌得動都不敢動一下,連眼睛都不敢看過來,有一點聲響就急著把手抽迴去,是他穩穩的握著,一點也不放鬆。

    等在他掌手裏呆久了,她也敢看他了,還敢拿指甲勾他的手心,又軟又細,腕子上約是擦了茉莉粉,染得他袖子上也沾上香氣,熏得的暈暈的,像喝了酒。

    如今才知道陶然是個什麽滋味,陶然有了,逍遙卻還不及,若能把她娶迴家裏,不獨握了手,還能摟了肩,抱了腰,才真個是逍遙呢。

    有幾舍房屋,開半畝方塘,種一池荷花,聞三秋桂子,便同那日一般,這迴不隔著窗不隔著牆,摟在懷裏,讓她坐在身上,看著嬌嬌的,定跟小貓兒似的鬧。

    就是她看水滸,也沒甚不好,小鎮子裏卻沒那許多規矩,往後還能帶她去茶樓聽說書,到戲台子下邊看戲,給她買糖豆子吃,她那個性子,怕是不愛那些個西廂牡丹,那就帶了她看金猴降妖。

    徐小郎一路走一路笑,嘴角就沒撫平過,既知道她也有意,下了馬就跟著

    吳老爺去了書房,吳大舅正猜測這個外甥要說甚,就看見他深深作了個揖:“舅舅,我想娶王家姐兒。”

    第122章徐小郎謀心算嫁吳老爺請君入甕

    吳老爺不意外甥會來尋他,也沒料到他竟是打定了主意,吃了一驚,看看外甥袖手直立,抬頭望他,一雙眼睛不避不讓的瞧過來,心頭感慨,自己那個兒子在外頭晃晃蕩蕩且還未成人的模樣,妹妹的兒子倒長成了。

    他抻開袍子坐到椅上,小廝上了盅茶,也不急著答他,拿起來喝了一口,才笑一笑道:“哦?王家同徐家,不說雲泥天壤,也隔得不近,你的婚事,由你父親作主也還罷了,他那雙耳朵有什麽辦不成,既是你祖父作主,你說想娶王家姐兒,又有幾分把握?”

    “若舅舅點頭,便有九分。”徐禮想的卻別個都不相同,祖母與祖父當日怎麽定下親娘吳氏給

    徐三老爺的,今日就會為他定下蓉姐兒。

    娶親娘進門不過為著徐三老爺在徐家最是勢弱,便是往後分家,歸到他頭上的東西除了祖母的私房能多得一些,還有甚個事物,若再娶那小官家女兒,還要賴兩個哥哥提攜才得過活。

    父母總想一碗水端得平,大兒二兒官場得意,可小兒子靠著兩個哥哥才坐到五品官,還多少年都不曾往上動一動。

    知子莫若父,徐老太爺知道小兒子這性子是扳不迴來了,跟著一班酸儒能做得什麽大官,隻會空談些風花雪月,實幹一點也無,便是疏通上去了,也做不長久。

    徐老太爺這才給小兒子定下吳氏,便是他一輩子隻做到五六品的官兒,隻在清水衙門裏頭要混也不打緊。家財豐厚,田地富饒,還有甚過不下去的。

    一個五品官的年俸才隻多少,徐三老爺又是個慕名士談風流的人,一針一線沾個“古”字都肯擲千金,一瓶好酒不論,酒器倒比酒貴出幾倍,什麽白玉杯金酒樽在他眼裏俱是俗物,越是古的越肯花錢。再有那扇子,分什麽紫竹骨的,玉骨的,扇麵又分花鳥山水,什麽骨配什麽麵,便是扇子家裏都收了一匣子。

    徐三老爺又無田舍又無房產,拿著月俸銀倆再加公中給的銀子還不夠花,隻要缺了錢,就伸手跟吳氏要。

    伸手日子過慣了,自家銅錢不沾手不知柴米貴,哪裏知道吳氏支撐一門有多艱辛,那些個嫁妝單子上羅列著,卻尋不迴來的事物,有一多半是用在徐三老爺身上。

    徐禮知道,吳氏走了,祖父跟祖母兩個卻比父

    親要更痛惜,嫁妝還了迴去不說,還得為了小兒子再謀一門親事。

    這迴討進門的張氏,父家不過是散官,名頭好聽,實權半點也無,又沒個得力的兄弟幫襯,嫁妝箱子勉勉強強才有個十二抬,裏頭一多半是葛布,往後還要生兒育女,迎娶出嫁多的是花錢的地方。

    父親房裏那些妾比大房二房加起來都多,日日山珍海味綾羅綢緞,這些吃的用的,沒了吳氏討腰包,不是從公中出,便是由當家的徐大夫人貼補出來,年深日久,生些怨懟也是人之常情。

    父母在時,不能分家,可徐老太爺跟徐老太太兩個就能活百歲不成?便是徐大老爺徐二老爺兩個當哥哥的願意養活弟弟一家,兩個伯母難道不為自家打算。

    還有張氏,她嫁妝單子堪堪列滿三張紙,不說跟吳氏比,便是跟兩個妯娌相比也太薄,沒有鋪子田地,手上花用的都是死錢,隻會一日比一日少,哪會還多出來。

    單是新納進門的趙仙仙,便比張氏還要花費的甚,這次徐禮迴家,徐三老爺又納了一個進來,卻是朋友相贈,兩個女人不知好歹,攀比起吃穿來,便是張氏不攆了幹淨,兩個伯母也要出手。

    若是舅家開口捎帶提一句,肯讓外甥娶一個帶財的姑娘進門,兩個伯母連同張氏怕沒有不願意的,祖父祖母心裏再不舒服,也得想著三房往後的日子怎麽過。

    吳老爺看著外甥麵上帶笑,知他說這九分是確有其數的,擱下茶盞卷起袖子來,笑眯眯的問:“哪九分?”

    徐禮深深作了個揖:“舅舅若肯相幫,家中如今還未曾有人提過親事,舅舅隻須上門跟祖父商討一二,此事便有一分。”祖父既有這個意思,自然要跟徐老太太商量,大伯母二伯母便不會不知。

    “若有舅姆相幫,此事便有二分。”請吳夫人開個宴,徐石兩家俱在應邀之列,這迴便隻請官家小娘子來,蓉姐兒自是當中最富貴的一個。

    到時自有大伯母會跟祖母開口,張氏也絕不會有異議,再是繼兒媳婦,也是兒媳婦,進了門總要孝敬她,這邊兩個想要拋開三房,那邊一個又想著借勢蓉姐兒,蓉姐兒隻怕比那些官家小娘子吃香的多。

    “宴成了,這事便有五分。”隻把這餅畫的圓些,大些,大伯母二伯母兩個能在祖父祖母麵前把這五分做到七分,再有三分,便是王家。

    “若王家肯了,這事便有九分。”九分實是他說得少了,還有一分,便是蓉姐兒,很該尋個機會,問她願不願意,徐

    禮想著她那嬌俏俏的一嗔,耳廓又紅起來,哪裏還有半分侃侃而談的樣子。

    吳老爺自個兒的兒子是個沒臉沒皮的,到了外甥這裏實是拿他當兒子看的,見他麵上飛紅,有心逗一逗:“天下好女子這樣多,你怎知往後沒有比王家姐兒更好的?”

    “自然沒有再好的。”徐禮想也未想,衝口而出,驟然抬頭,才知是舅舅逗他,咳嗽一聲又作個揖:“還請舅舅,請舅舅……”那後頭的話卻怎麽也說不上來了。

    這法子說來也容易,不過是踩著人心,大房二房自家都有兩個兒子要出仕,哪管徐禮往後做什麽官,隻把眼前的事混過去便罷,那徐老太爺老太太兩個也不過想著先把小兒子一家扶起來,倒真跟外甥算的一樣,這事看著難,細論一論也有八九分。

    吳老爺點點頭,正色道:“你可明白,王家仕途上卻與你無益。”吳老爺言中未盡之意,便是叫外甥不要後悔。

    徐禮神色一黯:“舅舅是怕,我重蹈父親的覆轍。”吳氏初進門時,好花好稻爭如天作之合,他缺銀子,而吳氏最多的就是銀子,可後來,他知道家裏金銀滿倉了,便嫌棄起妻子不會寫詩作畫了。

    “今日開口,便沒有這個往後了。”徐禮說完又作一揖,他拿蓉姐兒的家財算人心,卻從未曾想過要叫她拿出來貼補家用,等她進了門,便帶了她去任上。

    吳老爺擺擺手:“你既定了主意,我自然幫襯,明兒,就往你祖爺跟前起一遭。”

    吳老爺燙了腳上床,心裏還在算盤著怎麽開口,吳夫人通過頭發坐在床沿:“禮哥兒尋你說了這麽會子話,說了些甚?”

    “他想求娶王家姐兒。”吳老爺一句話,吳夫人差點兒把腳盆踢翻,丫頭急急進來收拾,她隻扭了身問:“他真個這樣說了?”她知道徐禮的脾氣,又加了一句:“你應了?”

    “我再不答應,他那腰隻要怕要折了。”吳老爺長長出了一口氣:“咱們那個兒子長他多少歲,也沒禮哥兒半分有主意。”說著翻過身來,把徐禮的主意分說一迴:“這個孩子,看著不聲不響,卻看得這樣清楚,樁樁件件都打算好了,我再不伸這個手,往後要怎麽見他娘。”

    吳夫人蹙了眉:“既應了,那家的姐兒也沒甚個不好的,他心裏肯,這兩個才作得一雙,罷了,我預備著擺宴吧。”

    秀娘才歇下幾日,就接著了吳家的帖子,蓉姐兒下了學迴來,一進門就瞧見了,看見是吳家送來的,掃了一眼,伸手從碟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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