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老虎一過,雨水就卷了涼意澆透了暑氣,潘氏還張羅著給娘家送去中秋節禮,給老父做了身新衣,又納了雙新鞋,才要帶了蓉姐兒去瞧他,娘家侄兒來給她報信:“阿公沒了。”

    潘氏的爹今年八十,算是高壽,一向跟在兒子家裏,是蓉姐兒的太公,最愛同小輩兒玩鬧,迴迴潘氏帶了蓉姐兒去,他就將她抱到膝上,伸出拳頭給蓉姐兒數手指頭玩,往往捏緊了藏起一個,哄得蓉姐兒兩隻手捧牢大手,翻來覆去的找尋。

    蓉姐兒知道阿公就是太公,眨巴眨巴眼兒,潘氏一聽卻跺了腳哭,還是沈老爹出來:“哭個甚,這是喜喪呢,還不趕緊辦事兒。”

    原來做的新衣新鞋子便成了潘老爹的壽衣壽鞋,全身換上了新的停在房中。潘老爹三十多上死了老婆,把一雙兒女養大,又給潘氏尋了門好親,自己的兒子更是疼愛,就為了這份疼愛,六十七八還在外頭撐船,好賺些零碎錢給孫子孫女兒買糖果子吃。

    潘大郎過過苦日子,性子同潘老爹一付模樣,誰料到自家兒子這裏,竟是個不肖的,成日不做正經事,專會逗草打狗,女兒又懶,萬事不碰,十五六了還是橫針不動,豎針不拈的,自家做一付襪子還要推到老娘身上。

    潘氏趕緊收拾了包袱迴娘家幫著治喪,蓉姐兒自然不能跟了去,叫玉娘帶了她,蘭娘帶了妍姐兒,兩個娃娃跟了她們去織綢,沈大郎跟著潘氏去買些錫箔紙錢。

    待去了潘家,老嫂子劉氏倒能幹,早早就把麵和好了,要做一百零八的饅頭供在靈桌前,屋子裏一處狼藉,紅紙白紙疊了一桌,卻不見她女兒媛姐兒,竟還在屋裏,將將起來洗漱。

    潘氏也不說她,走到灶邊燒火,又有請了信的親戚舊友往門上來,趕緊煮起茶來,忙的腳打後腦勺,鵬哥兒一家家報了信,迴來就吃飯,劉氏還要給她做,潘氏摸了三十個大錢出來:“這時節亂糟糟的,還做什麽湯麵,自家出去買一碗進來,問問媛姐兒,若要吃,也給她一碗。”

    這才算把這兩個打發了,潘氏從早晨忙到夜裏,蒸得了饅頭,調了紅水點上點兒,裁了白布做衣,屋子裏的喜慶顏色俱都換了下來,屋子裏裏外外都打掃幹淨。

    潘老爹住的那間屋子便停靈用,潘氏嫌它太潮,想把院子裏鵬哥兒單住的那間空出來,鵬哥兒說甚都不肯,劉氏慣了兒子,還是把公爹停要屋裏,蓋上白布。

    潘氏迴來氣憤不過,又歎:“我爹一輩子不予人添麻煩,到走了,還撿這麽個風涼日,要

    再熱點兒,嫂嫂同我兩個怎麽辦得過來。”

    孫蘭娘捧了茶湯過來,聽見這說的不像,趕緊接口:“娘,明兒我跟了去,也好幫著打打下手。”第二日果真不再去織綢,跟了潘氏去下橋裏,做了一天活計迴來,累得渾身酸乏,捶了手道:“連娘都忙個不停,表妹怎生就這般站著幹看,一隻手指兒都不動的。”

    “她便是那個性子,你莫同她多話,你看家裏,尋常可跟那邊來往?”沈大郎哄睡了女兒,又來給妻子捏肩,還倒了盆熱水來:“給你燙燙腳兒。”

    孫蘭娘笑一笑:“勞動你,”說著去了腳襪燙起腳來,看一迴沈大郎:“你怎的同那兩個都生的不像,這家裏同你最像便是秀娘了。”

    閑話一迴兩個脫衣睡了,玉娘屋子裏燈卻沒熄,蓉姐兒在床上翻來翻去睡不著覺,玉娘以為她要起夜,擦了火把燈點著了喂她水喝,蓉姐兒擺擺手不要:“玉娘,死了疼不疼的?”

    玉娘給她正正小竹枕頭:“似太公這般,活到八十便是喜喪了,老天帶了他去享福呢。”蓉姐兒似懂非懂,又問:“那太公還來跟我數手指頭麽,上迴數了四個呢。”她舉起手伸出四個手指頭,曲在一塊噘起嘴兒:“太公答應給我買桂花糕兒吃。”

    玉娘不曉得怎麽答她,胡亂哄睡了她,第二日早晨起來還以為她不記著了,誰知道蓉姐兒怎麽也要跟了去,按說這樣大點的娃兒不該去到靈堂去,怕眼睛太幹淨了瞧見不該瞧著的,可潘氏拿她無法,隻好把她抱了去,叫她去院子裏玩。

    潘家的天井比原來王家的還小的多,長了一棵樹,此時剛黃了葉兒,蓉姐兒撿了一捧,趁了無人跑去太公屋裏,悄悄把白布掀起來,輕輕叫他一聲:“太公。”

    潘老爹瞧著倒似睡著了一般,活著的時候慈眉善目,死了也不是猙獰模樣,蓉姐兒見叫他不應,拿手去摸他的手背,潘老爹手背上生了許多斑,青筋一根根的,此時全都糾在一處,蓉姐兒拿手一碰,又是涼又是軟,可要再把他的手團成拳頭,那骨頭卻硬,她怎麽也團不動。

    外頭劉氏哎喲一聲,見蓉姐兒在,趕緊進來瞧一眼,見點的長明燈沒滅,把她趕出去:“趕緊出去,這兒可不能呆的,別把燈弄滅了,太公還要走路的。”

    蓉姐兒記在心裏,倒有人進門問,她也似模似樣的答:“太公沒了,太公走路要點燈。”守在門邊看著那油燈,燈芯若是燒到跟油平了,她還曉得伸手進去挑上來一些,把來吊唁的人家看得嘖嘖稱奇:“好乖的

    娃兒,這樣懂事體。”

    媛姐兒心裏不樂,太公沒了,她也要守喪,原都在相看的親事,這一停就是一年,原也能在百日裏說親成禮,可家中這般光景哪裏能在百日裏辦兩場紅白事,日日躲在屋中不出來,難得出來倒個茶,聽見誇獎個毛孩子,冷哼一聲:“可不是,她倒是伶俐的,太公這才最疼她。”

    蓉姐兒不理她,看見人來人往的在屋子裏走動,拿兩隻手合了燈,不叫風把燈吹滅了,劉氏瞧見了,又奇一聲:“怎的姐兒一點不怕,就是咱們媛姐兒都不肯再睡後頭的屋子了。”隻有一牆之隔,媛姐兒怎麽也不肯睡在自己屋裏,偏要跟父母調個屋睡。

    蓉姐兒小人兒也聽的懂,隻說不出,潘氏一聽接了口:“太公待她最好,變做了鬼也疼她呢。”蓉姐兒點點頭,又去看那燈,燈火原還暗暗的,忽的亮起來,燒得旺了,蓉姐兒差點兒燒著手,縮迴來盯著坐上看,笑一笑的招招手,轉了圈子玩起來。

    潘氏迴頭看見,把她抱過來:“太公走路,你莫要吵。”

    蓉姐兒皺皺眉毛:“太公不走路,太公歇歇。”潘氏一把把她抱起來不許她再在這個屋裏呆著,哄了她往外頭去,拿給她一塊細糕吃。

    來吊唁的人家給了白包,還要拿一個長壽碗迴去當做潘家的迴禮,潘老爹活到八十,又兒女雙全,算是長壽多福的,他的碗兒倒有人爭,一個一個的拿出去,那熟識的人家一拿就是三五個,潘家備的碗很快就用盡了,潘氏領了蓉姐兒去瓷器鋪子,支了錢鈔叫再備一百個,同那夥計爭了幾句,把錢饒上幾分。

    蓉姐兒站在鋪子外邊,瞧見徐小郎坐在馬上,後頭跟了一路的車,還有人抬箱子捧包袱,徐小郎也瞧見了她,吳家一家因著天亮不用再避暑,拖家帶口的全往江州去了,徐小郎看見她頭上戴了朵白絨花,曉得是家中有喪事,又不是重孝,料是宗親,便也不下馬相問,隻在馬上衝她擺擺手,蓉姐兒歪頭看看他,也伸出手來揮一揮。

    見馬兒走的遠了,又蹲下去跟瓷器店裏的娃兒玩翻花牌子,聽人念百花曆,潘氏出來抱了她家去,又燒一付紙錢,因著有人來吊,媛姐兒鵬哥兒正戴了孝帽子幹嚎,蓉姐兒聽見哭得滲人,抱了胳臂問:“太公不是去享福,為甚麽哭?”

    一場喪事熱熱鬧鬧辦完了,停的靈抬出去,也沒尋個陰陽先生點穴尋個好風水,也沒水葬到南山上去,隻在自家地頭挖個坑出來,薄薄一口棺材擺了進去,灑上土,就算發完了喪。

    夜裏

    蓉姐兒還新鮮著不肯睡,一個人咕咕咕的玩個不休,好容易哄睡了她,半夢半醒的還說起了夢話來,夢裏還在掰手指頭,模模糊糊數了數兒:“太公……四個……”

    玉娘夜裏常給她把尿喂水,早就習慣了警醒著,聽見她說話,把她拍起來,蓉姐兒翻身還在玩,叫一聲太公,把玉娘倒給唬住了,怕她惹了不幹淨的東西迴來,夢裏逐了她玩兒。

    白日裏同潘氏商量一迴,那走了魂了孩兒俱都發熱生病,這才請了人迴來叫魂,可蓉姐兒好好的,隻不過作一場夢,許是白日有所思,夜裏才有所夢。

    到這天夜裏還是這般,潘氏便把大白抱到蓉姐兒屋子裏,原來兩隻貓兒夜裏太鬧,這才挪了出去,這迴把它抱進來,看它夜裏叫不叫,可夜裏大白非但不叫,連小白都安穩得很,乖乖睡著,再問蓉姐兒,還是跟太公一塊兒玩。

    一直到第三日起來,蓉姐兒用著早飯,手上拿一個花卷,撿那蔥花肥厚的嚼吃著,自家麵前的那一小碗的粥也喝得幹幹淨淨,抬了臉讓玉娘給抹了嘴兒,忽的說道:“太公走了。”

    小娃兒一句無心之語,倒把潘氏驚了一身汗出來,潘老爹最喜歡的便是蓉姐兒這個重外孫女,每每去瞧他,都抱在手裏不放,趕緊到陳阿婆那裏討主意。

    陳阿婆拍拍腿兒:“既是走了,多燒些紙線上兩柱香也就罷了,想是放心不下孩子,這才留連不去,如今想是安了心,便去了。”

    潘氏還是放心不下,使了錢到慶元寺供了個長生牌位,上邊刻了沈老爹的名字,貼了黃簽兒,幾百個牌位前供上些淨果香花,付幾個錢叫僧人時常念念地藏經。

    蓉姐兒頭上的白花七七四十九日之後才除了,再問她太公來不來,她便隻是搖頭,潘氏歎了一口氣,摸了她的腦袋:“太公疼你呢,你可要忘著他。”

    蓉姐兒“嘻”的一笑,伸出四根手指頭來,潘氏抱了她玩鬧,外頭黃巾小帽的驛站小夥計進來遞了信,已是支過錢的,拆了一瞧,是蓉姐兒爹娘送來的信,說是到年前便要迴來,還是走水路。

    信末還寫了,說是已在江州置下了院子,到時便舉家都遷到江州去了。

    第65章萌蓉姐成富戶女小管事立宅成威

    蓉姐兒自知道爹娘要迴家,日日點了手指頭算,潘氏告訴她等穿上夾襖了,爹娘的船就到了,蓉姐兒記住了,摸摸身上的衣裳,纏了玉娘非要把冬日裏的厚衣翻出來。

    她這一年長不少個頭

    ,去歲的小衣襖裙俱都短了半寸,她這一提起來,潘氏倒想起來要給她做新

    衣。這一年王四郎寄了不少錢迴來,還有秀娘自家藏了些私房,因惦記了女兒,夾在信裏全給潘氏寄了來。

    小人兒哪裏花用得這許多,潘氏一小半兒用在蓉姐兒身上,另一半貼補了自家,雖不曾虧待了蓉姐兒,也沒在她身上花用這許多銀錢,明麵兒上既是給她的,待女兒女婿家來自然要看見她身身都是新衣。

    趕緊秤出銀子叫了裁縫來,拿花緞子給她做衣裳,做了一身湖藍的,又做一身大紅團花的,鞋子便叫玉娘做,把冬日穿的衣裳擺了一整個箱籠。

    孫蘭娘一聽說秀娘要家來了,趕緊把帳理起來,收到的那些碎銀子俱都到銀號裏頭換成成錠的,擺在匣中,牢牢鎖在櫃裏。

    扯了布給兩個小的做新衣,一樣要給裁縫針指錢便闔家俱裁了新衣裳,便是玉娘也得了一件,她手裏也有銀子,又是個聰明的,因著學織綢,把自家學的那些蜀繡花樣也都融在綢繡紋樣裏,織出來的彩緞子又與別個不同,既是時新貨,自然賣得出高價。

    她把王大郎賠來的十兩銀子俱都買了好蠶絲,織出兩匹來,賣了這些倒翻出一番來,十兩變做十八兩,又去換絲織綢,朝去暮來,竟也小有身價,再這麽幹上兩年,倒好賠出身份銀來,當個自由人了。

    秀娘跟王四郎是想趕在冬至之前迴來,到江州賃下來的院子中暖房,也算過的頭一個節,濼水此地的民情便是如此,冬至還在娘家過,便要吃人說嘴,冬至節吃了娘家飯,夫家便十隻飯蘿九隻空,窮上一年不到頭。

    算盤緊趕慢趕的帶了下人往江州城來,王四郎還在後頭跟人盤帳,算盤趕在十一月初到了江州,他不急著先整房子,多早晚也不差這一天半天的,先把秀娘交待的東西帶迴了濼水。

    趕了大車一路急去濼水,到了門口整整衣裳,進門先是作揖:“親家老爺親家太太,咱們太太差了小的過來補這一年的節禮。”

    蓉姐兒已經不識得算盤了,他如今也已經改了名兒,按外頭慣了的作法,也姓王,叫王興,已是幹了二掌櫃的活計,王四郎忙不過來,便叫他帶了人去盤貨收帳。

    算盤剛來家時是個清秀小廝,不過十三歲,此時雖還臉嫩,卻是實打實的受過曆練的,如今且還太小,待年紀再長一些,王四郎就真個提他當二掌櫃。

    算盤也看得出王四郎是個念舊的人,越是跟得久的,越是好處可拿

    ,但凡有事便忙前跑後,因著年小在秀娘那兒也十分殷勤,家裏家外都當得一麵,這才把往江州理家事的活計交給了他。

    沈家接了禮,蓉姐兒還不知道這是爹娘派來的人兒,兩隻手抱在一起,站在人後偷偷看他,算盤麻利的到她麵前蹲了身:“大姑娘,我是算盤。”說著就笑,從身後掏出個油紙包來,裏頭包了鴨肉包子,遞給蓉姐兒:“趕得早,得興樓的籠屜兒還沒開,等會子再給姑娘去買那鵝肉的。”

    蓉姐兒一下想起來了,去年過年時算盤不一時便出去買了吃食來逗她,她拍了巴掌接過來,跟妍姐兒一人一個分吃了。

    沈家少買外食,不似秀娘在時,帶了蓉姐兒出去便買些點心把她吃,幾文錢的細料餶飿,玫瑰酒釀餅,再有貴些的鮮貨水果,雞肉兔肉鱔魚絲兒,俱都舍得。

    蓉姐兒好久不吃外邊買的肉包子,大白也許久不曾嚐鮮兒,竄出來繞了蓉姐兒的腿轉圈,喵嗚喵嗚的求她分食。

    潘氏撿點女兒女婿送來的賀禮,眼睛笑成一道縫兒,擺下茶水飯食細問:“如今走到哪兒了,甚個時候好家來呀?”

    算盤恭恭敬敬的接了茶,也不敢坐滿凳子,抿了一口茶水:“小的出來時,老爺太太也出了九江,一路收帳迴來,還有些貨要銷,小的先行一步就是先打理房子,好叫姑娘太太住的如意。”

    潘氏便又問那房子買在哪兒,怎的人沒迴來房子先買好了。這原是王四郎走時就想著的,他原來就想著去江州,還想把那茶葉鋪子盤下來,不料叫王大郎壞了茶園的事,又且沒有合適的,到是跟寄東西那家置鋪的掌櫃熟識起來,托他在江州各處留意房子,給他一成傭金。

    置鋪的掌櫃常年打交道的俱是這上頭的人,小件的古董玉器,大件的屋子家具都經過手,王四郎這樣央他,又有銀子可拿,自然十分上心,裏裏外外看了十間房子,才定下一間。

    兩進的院子,到底三屋,就臨在金湖邊上,俱是官眷富商住的地方,房子雖不大,要價兒卻高,王四郎原還嫌貴,四百五十兩銀子好在濼水買間七間的的院子了,還是一道販茶的客商勸了他,那地方既都是富戶官家,往各處送一送禮,自然有人送來喬遷迴禮,這一來二去的,不就跟上頭這些搭上了話兒。

    王四郎一想正是這道理,也不管那院子賣得賤還是貴,賃下來便叫算盤去理事,所幸是帶家具的,又才住過人,並不曾荒廢,算盤把下人留在那兒看屋,裏外一轉見都是齊全的,隻需要再辦些零碎

    便可,這才急急來看蓉姐兒。

    “後頭院子裏有個玩花樓,姑娘便在那處彈琴讀書也是好的。”算盤這樣一說潘氏腦袋都暈了,嘴巴狠不能咧到耳根後,撫了蓉姐兒的腦袋就笑,拍她道:“咱們也成了大戶人家的姑娘了。”

    算盤在濼水盤桓了一日,除了給沈家送了禮,還給王老爹也送去了,這迴的節禮是秀娘給辦下的,樣樣都沒少,連王大郎都給辦了一付新衣,梅姐兒桃姐兒俱是一樣的衣裙釵環。

    朱氏把那東西翻一翻,冷眼看著梅姐兒喜完了便憂,嘴巴一扯,笑道:“這迴你哥哥迴來,還接

    你去住,江州城裏風物又不一樣,倒是去開眼界了。”

    梅姐兒臉上那幾分笑意都隱了進去,皺了眉毛左右為難,如今朱氏隻把她當成草木人兒,瞧見了隻當瞧不見,話也不與她多說兩句,門禁上頭又放的鬆,梅姐兒自覺日子好過,心裏又埋了一樁心事,想著去了江州,便再不能見他,心裏倒不樂意再跟著嫂嫂哥哥過日子了。

    還是王老爺開了腔:“哪有父親在,住到哥哥家去的,你哥哥才去江州立足,定有諸多事務要忙,你別去擾他,待過了頭三個月,想去江州玩耍,再叫他派了車來接你。”

    梅姐兒一聽喜形於色,不住點了頭,朱氏肚裏冷笑,那賣油的與梅姐兒兩個那眉來眼去,濃情蜜意的勁頭,連街坊也有些瞧出來的,茶肆的許婆子還來問她,她一推了事,隻說後母難做,說上她幾句就告狀,且又沒實據,怎麽好平白汙她的名聲,說不得當家的還以為是她成心想壞女兒的清白呢。

    許婆子眉毛一挑,哪有不知之理,幾個俱都知道關竅,曉得是朱氏暗地裏推波助瀾,怎麽也是旁人家事,至多瞧個熱鬧,哪裏會去掃別人門前雪,俱都叉了手,等著鬧將出來,也不知這迴趕出去的是誰。

    王四郎在江州賃下的屋子裏不僅有卷棚還有玩花樓、賞月閣,小是小些,卻也五髒俱全,還有個半大的水池子,養了錦鯉栽了荷花,此時俱都是些枯枝殘葉,算盤使了人把裏頭打卷殘破的荷葉都給剪了,待來年生出一片來也好當個景兒瞧瞧。

    也是他在陳家呆過,大家大院兒,諸多雜事兒都瞧著別人幹過,左右聽一耳朵都夠他支派人把王家新宅的事料理幹淨了。

    還是請了那置鋪的掌櫃,尋一個可靠的人牙子,前後添了幾個丫頭,算盤自家心裏有一本帳,秀娘是個耳軟心善的人,與她做事再容易不過,從來也不曾苛待了他,這一年有他

    們吃穿,便不少了算盤的,衣裳鞋襪不過小事,最要緊主人家心善。

    算盤便隻撿那粗手大腳做活計的人,前頭一層院裏的小廝更不挑那瞧上去就精怪的,中人見他撿的俱是些個瞧著不機靈又肯做活的,第二迴帶了人來便把那些個生的美貌嬌氣,專為著房中侍候的俱都剔了去,隻留那些個長得不顯,人卻有眼色會做活的。

    買下十個下人,灶上廚上俱都雇傭進來,挑那掌過勺的,把一個家裏裏外外都整頓一番,到了冬至前,自家坐了車去接蓉姐兒。

    原是王四郎秀娘兩個坐的船晚了,想是年前盤帳與人有了攀扯,可家裏過節不能沒有主人,這才去接蓉姐兒,她也算主家,把節過下來便成。

    潘氏在要家裏做冬至,今年潘老爹那兒還要大辦,她是怎麽也走不開的,孫蘭娘更不必說,家中燒灶的人是她,一家子也丟不開。

    最後還是叫玉娘帶了蓉姐兒去,隻說是姑娘的養娘,江州城裏人更不知道她的出身了,因著接信說冬至前後便到,算盤這才急著把人接家去,上了車蓉姐兒還問:“是不是去見娘呀?”

    玉娘拍了她的背:“原說穿夾襖就迴來,姐兒瞧瞧,今兒是不是穿了襖了?”

    蓉姐兒這迴不怕了,還把大白也抱了,說要帶了它迴去過冬至,兩人一貓去往江州,大白團在褥子上一直睡著,到了江州城,臨湖街上,左邊數著第三間院兒就是王宅。

    蓉姐兒也識得幾個字了,全是玉娘教的,整個沈家,女人裏頭隻有她識字,她為著自個兒不是好人家裏學出來,不敢十分教導,隻把姓名教她認了,蓉姐兒指了門邊上掛的木牌子:“王!”

    算盤一低腰:“可不,這便是新家了。”

    裏頭那十幾個下人早早就等著,一見小王管事領了個小娃兒進來,看她穿了簇新紅綢襖裙,身上戴金戴銀,脖子裏掛了一付金鎖,手上還抱一隻白貓,曉得是主人家的女兒,一個個堆了笑臉兒過來:“給姐兒道個萬安。”

    蓉姐兒頭迴見著這般光景,竟也不怕,摸了大白的貓耳朵,笑眯眯的點頭:“你也安呀。”

    那個頭先湊過來的婆子正是灶上的,別個不論,單她是最先在主家麵前顯本事的,因著打聽到主家婆本就是個造湯做飯的能手,十二分的想先顯顯本事,做了七八樣點心隻等著上桌。

    “姐兒先梳洗了用些點心,湯水正在灶上燉著呢。”那婆子這話一出口,就叫算盤斜了一眼,便是玉娘在陳

    家這半年學下規矩來,也沒有灶下的直往主家麵前這般說話的。

    她立出來笑一笑,茬過這話頭:“姐兒先逛逛宅子,看看小王管事給理的院兒合不合意。”

    蓉姐兒把頭一歪:“小王管事是誰?”

    算盤往前一站,蓉姐兒拍了巴掌笑:“是算盤呀。”說著把手伸給他,又吱吱咕咕說開了:“我的院子有沒有秋千架呀?爹說給我紮給秋千的。你給大白做窩了沒有啊?它要睡在我腳跟頭的。”

    那灶下的婆子訕訕的立了,別過身子哼一聲,到灶下裝了一食盒的點心,交給後院侍候的丫頭叫端到上房去。

    蓉姐兒正抱了大白瞪大眼兒:“哇”說著把大白撒到地下,邁了腿兒往裏跑,一麵跑還一麵叫:“這樣大呀!”

    第66章徐小郎烏龍打拐蓉姐兒當家作主

    王家的新宅是算盤按著陳家的規矩來定的屋子,最外邊一層一間算是會客的屋子,一間便是帳房,算盤就住在帳房院子的廂房裏。

    中間一層不設屋子,全叫原來那戶人家打通了做了個小花園,既有卷棚又是造了個小樓,四時花木齊全,中段還架了太湖石,坐在玩花樓中開了八麵窗,窗窗都是不同景致。

    單以這個來論,四百五十兩銀子實不能算貴,後頭那兩間,一間院落是王四郎與秀娘的,一間便是單給蓉姐兒的。

    算盤在主院裏也給蓉姐兒設了間小廂房,便是怕她們母女兩個許久不見,秀娘還要帶了女兒一處住,誰知道蓉姐兒看見自己的院子立馬邁不動腿兒了。

    除了秋千架子,她的院子裏還挖了個半丈來寬的小坑,養了幾尾活魚,此時天寒,水麵薄薄結了一層冰,鯉魚窩在水底一動不動,水底還用水缸養了兩缸荷花,到了夏日她不必去外頭院子裏就能賞荷花。

    屋子俱都打掃潔淨,椅上床上俱都是新枕新褥,帳幔上頭掛的嶄新銅鈴,蓉姐兒一動帳子就叮當作響,為著就是叫守夜的丫頭警醒些,帳子一響,便是姐兒要茶要水了。

    大白一聽那響動喵一聲撲了上去,它難得有這麽活潑的時候,跳將起來就去撲,帳上的銅鈴兒響個不住,大白整個身子撲上去吊在繩子上,蓉姐兒哈哈笑:“玉娘,給大白一個銅鈴玩。”

    她嘴裏叫的是玉娘,卻是算盤應一聲:“姐兒稍坐,我叫她們幾個給姐兒磕個頭。”說著往屋外一招手,給蓉姐兒配的兩個丫頭進來都給蓉姐兒跪下。

    蓉姐兒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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