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爸,我真的很想你,很想。你知道嗎。冬天冰冷的房子,牆壁都要結霜的,隔著窗冰隻看得見街上隱約的光,但是太冷了,奶奶就把窗子用舊棉被堵上了,所以,即使是白天,屋子裏也是昏暗的。

    我就和奶奶圍著火爐坐著,什麽都不想做。奶奶喜歡說你小時候的事,拿著你的照片看半天都舍不得放下,她說你從小就好學,是家族裏最優秀的大學生,最有出息,現在離開我們也一定是為了你的事業。她還說,你自尊心強,遇見麻煩的事情總是想一個人解決,怕別人笑話你沒能力,不像個男人。

    奶奶說著說著就哭了。我心裏也酸,但是我得忍著,不讓眼淚掉出來。奶奶以為我那是在恨你,就勸我說,你一定會迴來,給我們買個溫暖的房子住。她始終都是那麽相信你,想著你,到死都沒說一句責怪你的話。

    爸爸,你能不能告訴我,我們做錯了什麽,為什麽你要那麽殘忍,你為什麽非要丟下我們,又讓我和奶奶分開。

    爸爸,如果我可以不怪你,你可不可以答應我,以後也不再怪媽媽。愛一個人是沒有理由的,可我相信,媽媽從來沒有做對不起我們的事情,你就原諒她吧,好嗎。

    這次,我可能會去和媽媽、奶奶團聚,可我一點都不害怕,反而覺得幸福,一個人在這個世界上,好寂寞,又不能靠近你,我承認我倔強,不過我還是很開心,奶奶說,你年輕時就是我這個樣子。

    爸爸,我愛你。不管我在哪裏。

    沈忠觀的手不停地顫抖,抱著頭慢慢地蹲下身去,嘴裏絮叨著沒人能聽懂的話,婷婷,我的女兒,是我的女兒,她……她死了。是誰害死了她,是誰害死了我的女兒,是我嗎,不對,一定是我,都是我的責任。

    年過半百的男人,也許從來都沒讓別人看見過他的眼淚,此時此刻,拿著沈婷最後的信箋,竟然也是淚落如雨。

    我和殷嚴在一旁,冷冷地看著麵前這個哭泣的男人,連攙扶他起來的力氣都沒有了。這個自私的男人,拋妻棄子,連自己的母親去世都不出現送終,還哭得那麽虛偽做什麽。

    眼淚是恥辱的,對他來說,至始至終都是。

    林蔭潭的死在所有人看來,都是個意外,不知道是不是也包括他自己。倒是也沒有誰為他惋惜什麽,輕如鴻毛的生命不值得讓人為他抹幾把淚水。為了實踐無毒不丈夫的誌向,他切斷了所有可能存在的感情脈絡。不過,這些都是後話。和老婆爭了半輩子,他到死也沒弄清楚錢到底該是誰的,人死了一切都跟著一了百了,誰也不會去為一個死去的人和他那個尚有勢力的老婆爭個公平,更何況,他生前也沒什麽親人和朋友可以依托和信任。

    孤獨地生活怎麽也不及孤獨地死去可憐。

    姓林的,真便宜你了,一個體內堆滿了垃圾的老男人居然讓我們的大美女婷婷與你同去。石階接住我清冷的淚珠把它們濺起在蕭瑟的風中,風又把我激怒的語言撒播在通往另一個世界的空氣裏。

    道路兩旁除了冷峻的白楊樹,隻剩荒涼。

    你知道舒心閣裏總是鬧鬼的原因是嗎。事已至此,能不能把真相告訴我。在沈婷純真的笑臉麵前,我問殷嚴。

    那還是我剛進舒心閣不到一年的事。殷嚴望了望天空,十幾隻大雁排成筆直一橫飛過,發出淒涼的叫聲。

    舒心閣原本是家正規酒店,很多外地的生意人都在這裏歇腳。他們建議林總找些南方的按摩師,這酒店就更有人情味了。我記得林總挺正義的,說那是南方人的開放,到了北方,就是放縱,北方人接受得不多,會曲解按摩的性質。

    畢竟小城的正規酒家不多,林總對人也實在,迴頭客也沒計較什麽,反倒是新客人越來越多。

    那為什麽……後來又找小姐來招攬顧客。我也疑惑了。

    後來,應該是因為一個女人,和林總一個姓。殷嚴顯得欲言又止。

    是沈婷的媽媽,叫林瀾是不是。我想起第一次見到沈婷時,她聽到別人的名字突然站起身的樣子。原來她是條件反射。

    你怎麽知道。不過,我記得好像是那麽個名字。殷嚴似乎對我的反應沒有太多好奇的熱情。

    林總讓我去頂樓的儲藏室取東西,你應該想到是什麽東西。那天很奇怪,客人多,小姐們忙瘋了,可是套子一用就壞。其實現在我也不明白,為什麽林總非要把那東西放在頂樓的儲藏室裏,隨便放個地方也不會占用多大的空間。

    我一個打工的,能說什麽。就叫了幾個兄弟上去拿。時間已經是淩晨,我莫名其妙地就有點怕。打開房門,看得見裏麵的鏡子反射出來的月光。

    還沒來得及開燈,就聽我旁邊那個新來的服務生大叫著衝下樓去,鏡子突然自己碎了。接著,周圍出現了可怕的哭聲,好像是遙遠的地方有人在喊救命。

    我們想也不想就跟著衝下樓去了,跟死了娘一樣,沒見到鬼,就聽我們幾個鬼哭狼嚎啦,想起來,真丟人。

    畢竟也是個經理,我就大喘了口氣當著那麽多人的麵,訓斥那個受了驚嚇的服務生。客人和小姐都忙著他們的事呢,懶得過問。至於別的服務生,因為怕丟工作,也都說不相信那個新生的話。

    林總拍我肩膀那一瞬間,我嚇得尖叫著跳了起來。看清楚是他,才忙低頭道歉。我還真佩服自己當時的自控能力,原來在社會上混久了,能形成一種臨危不亂的慣性。

    他示意我跟他進會議室,我就那樣強裝鎮定跟著他。

    檢查完門是關緊了的,他點了一支雪茄含在嘴裏,讓我坐在他的旁邊。我也顧不得他是我的老板了,隻當他是個長輩,幻想著他可以保護我。

    真的有鬼。我記得影子和我說過,沈婷的媽媽不是林總害死的。如果真是那樣,她沒必要在這裏陰魂不散的。

    我也這樣問林總。殷嚴陷入了深思,看得出來,他一直都很尊重林蔭潭。

    我以前玩過的一個女人,林總說得輕描淡寫,估計是不想讓我知道他有多愛沈婷的媽媽,或者是不願意勾起曾經的感情。畢竟給他感情的那個人再也不會出現了。

    她很美,這話不是隨便哪個女人能從我這裏聽到的。說著他哈哈地笑了起來,是啊,沒有女人聽過我誇她美,隻聽過我說,你還行,可以上班。

    我一看見她的清雅,就懷念起了大學生活。走入社會這麽多年,我沒見過什麽好女人。家裏那個,根本就是把我當成她的工具,用來炫耀和宣泄,我一個窮大學生,沒錢也沒勢,靠什麽創業呢。她父親看我是塊料,想把酒店交給我打理,前提是娶他的寶貝女兒。換作是你,你怎麽選擇。林總猛猛吸了口雪茄。

    知道她有丈夫,其實那家夥我也認識。兩學校間搞過聯誼會,我當時是學生代表,他是學習標兵,都挺瞧不起對方的。他喜歡說的話就是那麽一句,你要是真比我強,就別怕我文雅地攻擊你。我們那時候的大學生,隻有一根筋,以為有豪情壯誌就能扭轉乾坤呢,其實都是癡人說夢。

    沒想到畢業後,我真的要嫉妒他,他的老婆我想要。看來,真的是造化弄人。

    就在我的思想處於嫉妒和矛盾的時候,我發現了一個秘密,她喜歡照鏡子,在沒人注意的情況下。於是我就買了塊試衣鏡在頂樓的儲藏室裏,還給了她一個大堂經理的職務,這樣儲藏室就主要由她負責,而那個鏡子,也就順理成章地為她專用了。

    每次她在儲藏室裏偷偷照鏡子,我就躲在一邊看她,看她扭動曼妙的身姿,看她甩起黑亮的長發。總之,在我眼裏,她是那麽的完美。不過這些興奮都敵不過我的驕傲,你想呀,她家裏那個傻瓜一定不知道這個秘密,我比他要了解他的老婆。林總再次下意識地笑了起來。

    你說什麽,那個鏡子是為沈婷的媽媽買的。我越來越奇怪那哭聲的來處了。林總是這麽和我說的,而且他還讓服務員在下班後把鏡子擦得亮堂堂的,比酒店的窗玻璃還亮。

    我總是在夢裏見到她一絲不掛地站在我麵前,我伸伸手便可觸摸到她白皙細滑的皮膚和她豐腴的胸脯,這樣的日子痛苦得很,尤其在我老婆讓我要她的時候,我更鬱悶。

    時間長了,我就露餡了。我怎麽樣艱難隱藏倒沒什麽,我老婆的那個樣子我都習慣了,可憐的是她。

    我在夢裏喊了她的名字,而且我想應該是不止喊了名字那麽簡單,隻是我怎麽能知道呢。我能看到的就隻有我老婆抓住她的衣領使勁搖晃,她沒辦法掙脫,因為那家夥從小就發潑任性,不好對付。

    我上去阻攔,叫保安把我老婆拉開,那女人,換作哪個男人都不會愛上她的。被保安架著還高抬腿呢。嘴裏不停地罵罵咧咧,說什麽,賤女人,居然敢在頂樓風騷,這裏的生意都讓你給騷光了,我非扒光你的衣服拉你到街上去示眾不可……

    她顯然是嚇壞了,看見我,又緊張又羞愧,不知如何是好。我安慰她說,不要擔心,我老婆就是那樣,我不會讓她傷害到你的。

    如果我老婆不發現她的秘密,我一定不會動邪念,但是在那樣的時境中,我再也無法壓抑自己。

    她的上衣被扯破了,胸罩的輪廓全都露了出來。這不就是夢嗎,它現在就在我的眼前,讓我幾乎不敢相信它是真的。

    我像一隻發現了獵物的豹子,小心謹慎並且步履輕緩地靠近她,她還在剛才的驚嚇中,根本沒對我形成任何防備。

    我很輕易地就把她撲倒在了裝棉被的袋子上,按著她的肩膀注視她的眼睛。我長那麽大,第一次認真地注視一個女人的眼睛。

    她竟然沒有喊。而是用完全出乎我意料的平靜口氣對我說,林總,別這樣,你為了事業受了這麽多年的委屈,不要因為我,毀了一生的抱負。如果你想……我,我們以後還有機會的。

    她不說這樣的話我還有些負罪感,聽她這麽一說,我更加興奮,原來她對我也是有感覺的。想到這裏,我根本控製不住自己,上天恩賜我的尤物就在麵前,我怎麽舍得放棄,怎麽能夠放棄。別說是一個舒心閣,就是要我下一秒就死,我都覺得此生無怨無悔了。

    我就在她無意的默許下強暴了她。每一次進入,我都像被海潮覆蓋般有種神秘的清涼感,身體隨興奮而抖動。一輩子,不,下輩子,下下輩子,我都忘不了那次經曆。

    我隻想和她在一起,哪怕是讓我扔下既得的一切。

    林總說完望了望窗外,我這才想起來那頂樓破碎的鏡子和那淒厲的哭聲,再次毛骨悚然,疑心那鬼魂就在窗外。

    小夥子,這次的事情你處理的不錯,我不會虧待你的。你先去更衣室間裏把褲子換了,都是濕的。迴頭讓新人去把那鏡子收拾幹淨,別給他講這裏發生的事,不然以後就沒人敢上頂樓去了,知道嗎。還有,林總拍了拍我的肩膀,帶著家長般的語重心長跟我說,你做人問心無愧,即使真的有什麽牛鬼蛇神,也找不到你。

    後來呢。我禁不住問殷嚴。

    後來什麽。他故意不說下去,挪了下腳站到了一個距離我更近的位置,眼神盯在沈婷的微笑上。

    我們走吧,這裏冷。再說,有些事情還是知道得越少越好。你還年輕,好日子在後頭呢,別為了這些煩自己,我看你,從來都是一張憂鬱的麵孔,過去的就讓它過去吧。你心事再重也解決不了問題,還讓人看了怪心疼的。

    你不告訴我真相,我永遠都輕鬆不了。

    殷嚴拉起我的手,他的溫度和我的冰冷形成鮮明的對比。

    不想帶你來的,你非來。我不能再講下去了,我膽子小,你的手指又和僵屍的手指一樣冰冷,你想嚇死我是不是。他嗔怪的口氣讓我厭惡至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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