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3章 一定活著 文 /


    少年有片刻的怔神,又露出了一副急切的模樣,或許想著那包子原本就是櫟陽如故的,才忍住了沒伸手去搶。


    「要是以後還想說話,就別吃了。這些包子待會兒還給你,你先迴答我一個問題。」


    得了櫟陽如故的允諾,男孩極小幅度地點了點頭,小聲地「嗯」了一聲,又忍不住開口:「包、包子……不用給我了,他、他們會搶。」


    「不會。」櫟陽如故道:「你剛剛問我為什麽不走,因為我還沒離開,這些人就不敢衝過來。等會兒我也不會立即就走,但你要知道,我幫得了你這一次,往後卻都要靠你自己。」


    方才那幾個人衣衫襤褸的人,分明是這街上的乞丐。官府施粥,給的是那些外城來的流民,卻沒有他們的那一份,這些人又豈會甘心?


    就算是官府放糧下來,憑什麽他們這些土生土長的平陽郡人都沒有,那些外地跑來的流民卻能一人分得那麽多?就因為他們會鬧事麽?


    這些人雖然心中不服,卻也不敢真的和官府較量,隻能明麵上吃著這個虧。


    暗地裏卻想到了去搶。


    卻從來沒有想過,他們這些人雖然稱不上膘肥體壯,卻也個個麵色紅潤,除了那一身殘破的衣衫,又哪裏有需要別人幫忙的模樣。


    他們若是搶到了還會再搶,而搶不到又被教訓……


    料想他們事後也不會放過眼前的少年。


    迫於她的壓力,這些人才一瘸一拐地走了,可櫟陽如故趕確定,一旦她扭頭離開,那些剛剛才走的乞丐定會去而復返。就算是身上受了傷,對付起眼前的少年來,仍是容易的。


    正如少年所說的,倘若她隻是留下了包子,那些人必定會搶走。


    所以,她眼下還不能走。至少要等到少年將包子吃了。


    但櫟陽如故沒有料到的是,少年的喉嚨竟然受了傷,聽他沙啞的聲音,恐怕連聲帶都傷到了。


    她蹙了眉,雖然同情,但也知道自己再怎麽做也隻是治標不治本,隻能道:「你喉嚨受了傷,還是用些流食比較好。」


    說著,櫟陽如故對梔青使了個眼神,後者立即會意,去一旁的街道買粥去了。


    櫟陽如故又道:「待會兒喝完了粥,我會看著你離開,你暫且不必擔心那些人。但是你一定一定要記住的是,再遇到這樣的情況,沒有人可以幫助你,你隻能依靠自己,強大起來,才不會被人欺淩,明白麽?」


    而且因為她今日的相助,這些人以後可能對他變本加厲。櫟陽如故深知這些人的心理,但看到少年純粹的目光,沒忍心開口。


    少年的年紀還小,櫟陽如故也不知道她與他說這些究竟有沒有作用,但還是不厭其煩地與他講:「而剛剛那樣的情況,要是真的打不過,你就不能跑麽?韓信還能忍胯下之辱,有道是君子報仇十年不晚,將東西給他們,留得一條性命才是最重要的。


    畢竟人死了,可就什麽都沒有了。留得青山在,方有東山再起的機會。」


    櫟陽如故隻讀過幾年書。


    所以她絞盡腦汁能想出來安慰少年的,也就那麽幾句話了。


    她家裏的情況原本是不允許的,但國家了解到她的狀況,愣是聯繫了當地的學校,所有的學雜費用全免,還有上麵發下來的錢,支撐著她和老婦度過了最艱難的那一段歲月。


    其實到了她那種地步,讀書與不讀書對她來說沒什麽區別,她當時也不知道怎麽想的,村長跑到她家來的時候,一口就迴絕了對方。


    是村長一次一次跑來與老婦溝通,又對她做思想工作,說什麽九年義務製教育必須得參加,她被擾得不耐煩了才決定聽他一言。


    除卻上學費用減免外,竟然還有補貼,這是何等好事?


    老婦的身體一天不如一天,櫟陽如故雖然年紀小,卻也不忍心她這樣操勞,一聽說有補貼,當下就拍定了此事。


    此刻迴想起來,櫟陽如故還有些唏噓。


    誠然,他們人少,官府的人多,並且每一個都是練家子,他們想要戰勝官府的人,可能性可以說微乎其微。與其當場就丟了命,能苟延殘喘一會兒也是好的。


    隻是不知道,他們沒有糧食,又能夠活到幾時?


    原本身上還帶了些銀子,可這幾日下來,胡虜人來到平陽郡的消息不脛而走,大家生怕什麽時候又起一場惡戰,家中有餘糧的,一個個都不往外賣了。


    米鋪裏倒是還有,但商人是最精明的,奇貨可居的道理誰都懂,越是賣米人減少,他們的價格就炒得越高。不僅僅是大米,但凡是糧食,這些天裏價格都往上翻了幾番。


    就連原本一文錢一個的菜包子,如今都已經漲到了三文。


    可是沒有辦法,他們背井離鄉,身上所有的倚仗隻有銀子。沒有土地、沒有房屋,吃的住的都是大難題,沒幾日就將身上的銀錢花了幹淨。


    好不容易捱到了官府施粥,竟然又遇上了這樣的事情。


    眾人低迷的情緒因為這件事情到了一個爆發點,一時間理智全無,所有的陰暗麵都在此刻暴露出來,哪怕如今四麵八方都有官兵圍得水泄不通,也僅僅是找迴了些許理智,強壓著暴躁的心。


    此人身著錦衣,身後又跟著幾個人保護,要麽也是官府裏的人,要麽同他們是一丘之壑。他說的話好聽,可他們沒有糧食,即便是躲過了這一劫,也熬不了多久。


    倒不如……


    與他們拚了,殺死一個便迴了本,僥倖殺死兩個,那還是賺了。


    「沒工夫聽你說這些廢話!你們官府的人做出這樣的事情,還以為能夠輕易哄騙著我們?想的未免也太好了吧!我告訴你們,沒有這麽好的事!一樣都是要死,憑什麽還要死的憋憋屈屈的?」那人嚷嚷著,又迴過頭對眾人說了一句,「大家說說是不是!他們不管我們的死活就算了,還一心想要害死我們,和這樣的人周旋,還不如跟他們拚了,最差也不過是賤命一條!」


    那大漢說話的時候,傅景知全程都微微笑著,仔細傾聽著他說的話。


    他話音剛落,傅景知就道:「當真不顧性命?」


    那大漢一愣。


    他以為自己那樣說了,眼前的那個男人要麽好言好語哄騙他們,要麽就是用強硬的手段治服他。哪一個他都不服氣,哪一個都會讓他心中的怒火再旺。


    卻全沒有想到,那人竟然容色淡淡,似乎並未對自己的言辭感到生氣,像是談家常一般地問了他一句。


    「當真不顧性命?」


    怎麽可能呢。


    人都是怕死的,他說得再浩氣凜然,心裏頭就真的一點也不害怕麽?不過是強裝出來欺騙人的表象罷了。他知道自己內心最深處的想法,但他也知道,他方才說的一切都是發自內心,他別無選擇。


    然而終究還是多了一份感傷,讓他原本打算出口的話治滯了一瞬。


    而此時此刻,傅景知的話卻並沒有結束,「又當真不顧念家人性命?不顧家中老母、不顧親戚好友,還是……不顧尚且年幼的女兒?」


    傅景知說的是女兒,而不是子女,皆因大漢的身邊站著一個紮著羊角辮的女孩。她一直怯怯躲著沒有開口,離大漢也隔開了兩尺遠,但傅景知一眼就看穿了他們的關係。


    大漢沉默了。


    從剛才,他就一時間不知如何開口,到現在,心中五味雜陳,更是不知道說什麽好了。


    他看了看身邊的女娃,蹙眉嘆氣。


    原本來的路上,並不是他們兩個人。他的妻子當初被胡虜人擄走,就再也沒有見過她。沒想到再後來看到的,會是她的屍體,就掛在了他家門口的簷下,滿身的傷痕,胳膊斷了一條,眼珠子也被人挖去了,隻留著兩個空洞洞的孔對直了他,令人脊背發涼。


    她的指節關節皆是扭曲的,維持著一種奇怪的姿勢,不用細看就能想像她臨死前遭受了怎樣的屈辱和苦楚。


    他將她埋了,再受不了那個地方,哪怕那是生他養他的地方。


    他帶著他唯一的女兒,還有自己的母親一路往平陽郡的方向趕,卻不料老母也在路上病逝,如今他剩下唯一的親人,便是女兒阿秋了。


    他定定看著她,恍然間從女兒的臉上看出了妻子昔日的音容笑貌,悲戚從中生。


    他不能就這樣死了。


    他怎麽能這樣死了呢?


    胡虜人那樣可恨,其手段之殘忍令人髮指,他是親眼見過幾次的。但像他妻子那樣的……卻是生平僅見。


    那樣慘無人道的法子,用在了一個弱女子身上,為了什麽?


    蔣平斂了雙眸,想要遮住眼中暗含的淚光。他何嚐不知道妻子的性格,定是有人慾強迫於她,她抵死不從,萬般法子使了出來,才落得那樣的下場。


    說到底,其實也是為了他。


    如今她已經去了,但阿秋,她從前是最寵愛的,倘若她還在的話,無論為了什麽都要保住她的。


    他自己的性命不要緊,可若是他死了,阿秋又該怎麽辦?


    其實這世上的好人並不少,比如她當時的村長,並沒有因為她的情況嫌棄過她分毫,明裏暗裏都幫襯了她和老婦許多。隻不過因為那些骯髒的東西整日在她眼前打轉,才讓她有了一念之差。


    櫟陽如故陷入迴憶良久,才迴過了神來,見梔青已經迴來了,手裏端著一碗粥,而少年則定定地看著她。


    其實也忍不住瞥了那粥好幾眼,卻一直忍著沒有伸手。


    她不由失笑,道:「我叫梔青去買的,自然是給你的,你還怕我半途改了主意麽?」


    梔青也跟著笑,「喏。我特意囑咐了攤主,不要燙的,就要溫的。現在溫度應該剛剛好,你試試?」


    少年這才接過粥,帶著一種珍惜而近乎虔誠的目光將它喝完了。


    「好了,你現在迴答我,他們是不是用熱水燙你了?」櫟陽如故道。


    男孩搖了搖頭,又點了點頭,「不、不是他們。」


    櫟陽如故覺得也是。


    剛剛那幾個毆打他的人九成九是乞丐,他們就是想,多半也沒有熱水。


    櫟陽如故猶豫了下,問道:「誰?」


    男孩搖了搖頭,不願意說了。


    「他們很厲害?」


    又搖了搖頭。


    「那就是身份很高?」


    「嗯。」男孩點了點頭,「不、很快就不疼了。」


    雖然這位公子看著也是富貴人家出來的,他會可憐自己,但不太方便為自己出頭。


    所以這話他自己先說了,也免得他心中不忍。


    殊不知櫟陽如故聽了這話,卻是更加不知滋味了。她掏出了藥,喚梔青拿來了水囊,取了藥混在了水中,遞給了那少年。


    少年眨了眨眼,沒問那是什麽,接過就飲了下去。入喉之時,一陣清涼的感覺從喉間一直下到胃裏。


    不多時,喉間的疼痛感就減緩了許多,少年驚奇地看了看那水囊,他明白眼前的女子在那裏麵加的東西,也許價值千金。


    擔心留著會被搶了去,少年又是幾口,將那水囊中的水喝得一滴不剩。


    藥是救急的良藥,外敷為佳,口服也可,就是藥效上會差了些。但櫟陽如故此時也顧不得許多了,僅有的一點兒都給了那少年。


    將手中包著包子的紙包遞給那少年,櫟陽如故站起了身,似乎下了很大的決心,道:「三個月之後。倘若三個月之後你還活著,且願意跟我走,你就是我唯一的親人。」


    「一定活、活著。」


    櫟陽如故被他的話逗笑了,心情總算好了些。向梔青招了招手,她率先上了車。一直等那少年將包子都吃完了,梔青才爬上了馬車,「姑娘,帕子我已收迴來了。」


    櫟陽如故點了點頭。那帕子不是她親繡的,又是一方素帕,便是丟了也沒什麽要緊。但梔青能記著將它收迴來,也是好的。


    馬車緩緩朝前去了,櫟陽如故掀了帷裳,那少年還是蜷縮在那裏,小小的一團。但不知為什麽,仿佛是哪裏變了的。


    他似乎是感應到了什麽,朝著櫟陽如故的方向看來了,對著她粲然一笑。想和更多誌同道合的人一起聊《嫡女難求:殿下你有毒》,微信關注「優讀文學 」看小說,聊人生,尋知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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