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見到曆史上很有名氣的文成公主是在禦書房內,一個晚上,燈影幢幢的,她跪倒在地上,臉上流動著溫婉沉著的氣韻。

    上次在圍場時我就想過要去找她,看看她是什麽樣子的,後來失望的發現原來李世民根本沒有一個女兒被封做文成公主。今天她卻出現了,作為一個親王的女兒,在這樣尷尬的時刻出現在皇帝的書房請命和親吐蕃,這到底需要什麽樣的勇氣和決絕?

    “你不後悔麽?”李世民忖度了一下,意味深長地問。

    她搖了搖頭,“隻是,臣有一事相求!”說這句話的時候,她猶豫了一下。

    李世民會意地將我們摒退。我退出的時候非常的不情願,我真的很想知道她向皇帝提出了什麽要求,為了這個要求,她竟然可以舍棄自己國家自己的親人自己的夢想和親到一個遙遠而陌生的國家,為此付出自己的一生。

    出門前我摘掉右耳環,小心地將它扔在一個不起眼的角落裏。

    第一次竊聽別人的談話,感覺很緊張也很興奮,陳風的竊聽裝置很先進,不但可以竊聽而且可以打開錄音開關進行錄音。聽著聽著,我的手心漸漸發冷:那是一場怎樣的陰謀,權利和血腥在她口中娓娓道來時居然也可如此安詳,詭異到極點的安詳!我知道不久以後的長安格局將會因為她的一席話而發生翻天覆地的改變,有毀滅,也有重生。

    當她從書房出來,我情不自禁地伏地,這樣的女人,這樣的光芒,不由人不去折服。

    她溫和的眼神從我身上掃過,微涼,就像冬天即將過去後的最後一場風,帶著華麗的尾巴冷豔的心境,繾綣著不甘著,無可奈何地提著裙裾謝幕。

    從含元殿到朱雀門間有一條淩空的棧道,站在那上麵可以俯瞰整個宮城,我曾經去那裏拍過宮城的全景。

    一直覺得那是個讓人覺得舒服的地方,那裏沒有人把守,也鮮有人肯從那條古舊的棧道上走過。如果需要自由,需要平等,那麽去那裏,沒有人的地方就能給你精神上想要的一切。

    不知道為什麽,來這個沉悶的皇宮久了,我也開始有點沉悶起來。

    加了裝飾的繡鞋踏上不安的狹長通道,人也隨之晃蕩。

    那是誰的燈?橘黃的一小片,溫柔的光芒照的人也暖暖的。

    加急走了幾步。終於看清了,那是他的燈,他的白衣,還有他的酒。

    “晉王。”

    這人,跟誰學來喝酒解愁的寂寞姿勢?

    “怎麽,幾天不見,就生分了?”他斜眼看了我一眼,眼光掃來,清泠泠的,然後一抬手,飲盡了杯中的酒。

    再斟一杯時,我已經上前接過它,代他喝了下去。

    長安城很平常的清酒,卻喝的出一種寥落的況味。

    “沒想到會在這裏遇到你,這可一直都是我的地盤。”我說的倒是真心話,我甚至有些吝嗇的以為他闖進了我的秘密花園,但他的到來卻讓我感覺到由衷的喜悅。從現在開始,這裏是我們的花園嗬。

    “我早你很多年就開始來這裏,那一年我8歲,長安國喪,因為我母親的離開。那時候,整個宮廷隻有這裏才讓人安心。”

    說著,他接過我手上的酒杯。這讓我想起那個雪梨,很久前一個傍晚的雪梨。

    “你怎麽來這裏了?”他背靠著欄杆問我,見我沒迴答又自言自語似的說,“你說過不離開我的!”

    有嗎?在腦袋裏麵搜索了一下,發現我好象沒有做過這麽荒唐的承諾。

    “有。”他看了我一眼,“本來以為我們會在北疆生活得很好,我甚至買了一片很大的牧場。我本來沒打算迴來的,但我知道你在長安。”

    這人今天說話的樣子很反常哦,他受了什麽刺激了嗎?要不是知識他的身份,我還以為是遇到李白了呢。不過好象李白不是現代派詩人。

    “她剛剛走吧?”

    無言以對,隻好這樣問。剛從竊聽器中聽到的,文成最後提出要去晉王府拜別晉王。恩,她叫他九哥哥,和以前看的很多故事一樣,帶著青梅竹馬的古代色彩。她要走了,去一個陌生的地方,好好的活著或者不好,好好的死去或者不好。

    他點頭,表示默認。

    天際一道流星滑過,很耀眼的樣子。他揚起好看的下頜,認真的看它離開。

    “以前落琳也是這樣離開的。那時候我還慶幸地以為她自由了。”

    他說的是齊悅公主,那個四年前和親暴猝途中的可憐公主,一生唯一的價值就是給別人留下了有關和親的恐懼,以及增加坊間談論有關皇家薄情的飯後談資。

    其實她是死於絕望。在她身體裏麵蔓延的絕望,糾纏不休,其實隻要一把小小的刀,從腕上劃過,就可以把一切切斷了。

    我知道步月有關。

    步月,這個名字我都要忘記了。其實他們之間的故事我完全構思的出來,那個在皇宮的孤寂的女孩遇到了同樣孤寂的少年司天監大人,然後就是承諾以及等待。有關他們的相遇,我想應該是一個雨後的春天,紫藤下的積水打濕了公主的繡鞋,驚詫失神間,那個才貌冠絕長安的人出現了。我是個局外人,知道了結局,更改不了,隻能給他們一個好的開始,我唯一可以做的就是這樣。

    “喂,要變天了,迴去吧。”

    很奇怪的,拋下這句話,就把他,我的天行扔在了漆黑的夜裏。

    第二天,皇宮裏麵就有了消息,說是皇上下旨讓文成公主入吐蕃和親。皇宮的的高層已經知道這個公主是內定的,而下人們就麵麵相覷,什麽時候跑出來的文成公主?最終大家也隻敢把疑問揣在心裏,直到公主和迎親的大隊伍都離開,大家才開始議論。

    和曆史書上寫的沒什麽區別,文成公主入藏,帶去了許多工藝品、穀物、菜籽、藥材、茶葉以及曆法、生產技術與各種書籍。她走的時候麵容安詳且幸福,她知道自己在做什麽,將來要做什麽,這樣的人,在什麽曆史高度都是偉大的。

    她的笑容明豔,照見我自卑的倒影。我曾經一無是處。

    不久後的四月,我在竊聽器中聽到的一切都成了現實。

    密謀已久的太子承乾終於按照曆史正軌開始謀反,整個皇城市一片惶然,但我卻安知若素。發現有時候洞悉一切真是件很無聊的事情。

    緊接著就是平亂,這本來就是李世民喜歡做的。

    那個有著疲憊雙眼的太子承乾從恆山王到庶人,最終的結局是流放黔州,死於囚所,簡單的幾個字就把他給終結了。

    事敗後的某天,我跟隨太宗去了囚禁他的右領軍府。他的麵容一如既往的憔悴,雙眼中再無半分神采。

    看到太宗駕到,他動也未動,蜷縮在地上。

    李世民誠然是個好皇帝,但作為一個父親,他有太多的不稱職,從太子到公主,連同天行都有著親情和倫理上的誤解和空白。

    李世民看到他這般光景,一陣心酸,但還是厲聲問道:“你為什麽做這大逆不道的事情?”

    “父皇。什麽叫做大逆不道?”

    原來還以為他不會搭理太宗,沒想到他竟然一臉鄙夷地迴答了,“我隻是為了活下去。”

    幸虧他沒有拿玄武門的事情反駁太宗,不然他就真的完蛋了。

    太宗神色陡然一變。

    畢竟那是自己的親生兒子,說出這樣的話來,怎麽讓他不痛心?

    “兒臣自幼就被立為太子,受盡恩寵,豈敢有反心?隻不過是遭李泰這個偽君子處處算計,不得已以圖自安罷了。”

    “還拿話來中傷他人,當真無可救藥!”太宗怒道,我算是理解什麽叫做哀其不幸,怒其不爭了。

    李承乾也不辯解,漠然笑了笑,“兒臣自始自終都隻是個廢人,在東宮是在這裏亦是。無父無母,無兄無妹,無親無故,坐在一個岌岌可危的位置上受您的睥睨和旁人的覬覦,那是怎樣的生涯?不錯,我是要反,要反你,也要反整個皇城底下道貌岸然的天理人寰。你看,現在天下人不都知道了嗎,你有個逆子,不但這天下,將來千秋萬代的人都會知道。”

    李世民聞言,臉上的神情變了幾變,最終沒說什麽,拂袖離開。出門的一刹那,李承乾在後麵哽咽地叫了聲父皇,李世民頓住腳步。

    “您終於肯正視我一次了。”

    這句話從他口裏說出來我聽著莫名地心疼了一下。這個皇帝正視著八荒六合,俯瞰著芸芸眾生,卻忘記了最起碼的天倫。太子像個叛逆的孩子,不惜離經叛道也隻換在乎的人片刻的正視。是嗬,這一刻,皇帝眼中應該沒了江山輿圖,沒了禦輦丹墀,有的隻是他。

    不久後魏王李泰也被貶謫,去均州前,他一臉冤屈和不甘。是啊,他當然不甘,起碼承乾太子還把自己的謀劃付諸行動,好歹還能換一聲半聲罵名,在曆史上供人褒貶,而自己做的一切卻像發了一場夢,夢醒後空落落的像個孤單的小醜。

    “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做了什麽!”太宗冷冷地拋了句話給他,徹底將他扼殺了。“你從小都想和你哥哥爭,凡是他的你都想要,你的一切才華橫溢,你的克己溫良現在在孤看來全是一派道貌岸然。”

    這場和我無關的硝煙過去後,我覺得周遭的空氣都清新了很多。在那條棧道上,我虛空地聽著風中的銅鈴聲發呆。聽著聽著竟然聽出種悠遠的錯覺,忽然想到這場陰謀與變亂的真正終結者文成公主,她現在在西藏了吧?她可知道長安發生的這一切?一切都在她的算計當中了,她是否會感到滿足?曆史書上她的笑容永遠安詳!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現代武則天:鳳戲初唐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薇哂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薇哂並收藏現代武則天:鳳戲初唐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