代邵佳也因此變得混沌起來，他於是想到了同學程斌。自從上一次與程斌把酒話女人後，他和程斌就再也沒有一起喝過酒，他想，現在是請程斌喝酒的時候了，因為他自己覺得好寂寞，他需要借酒澆愁，盡管古語說借酒澆愁愁更愁。
從自習室走出來，代邵佳便給程斌打了電話，程斌顯然知道代邵佳的意圖，開口便說，“兄弟，劫哀順便，誰想到事情會這樣。”
“我知道的，你不用勸我。”
“真正的愛情總難長久，哎，上天嫉妒你們，所以——”
代邵佳沒有做聲。
程斌拍了拍代邵佳的肩膀，把他半摟進自己的懷裏。程斌是典型的南方身材，比代邵佳要矮半個頭，於是代邵佳隻得屈著膝，彎著腰，才夠得著程斌的肩膀。
“我們好好喝一頓，把所有不開心的事情全忘掉，全忘掉。”
“嗯。”代邵佳不覺傷心地哭了。這是他頭一次靠在男人的肩膀上流淚。
夜色漸深了，南風悠悠，涼風沁人心脾。代邵佳和程斌坐在商業一條街上的大排檔裏，一杯一杯地喝著啤酒。代邵佳隻是一個勁地喝著，極少說話，程斌依舊不停地開導。
“女人嘛，舊的不去新的不來。兄弟如手足，女人如衣服，你總不能死守一個女人一輩子吧。”
“可衣服也有合身不合身，合身的衣服難得找到第二件，更何況我對不住她，你不了解的。”
“我知道，她是個好女孩。”
“你不知道的。她好可憐，她比我都要可憐，我雖然從小到大沒享過什麽福，可他呢，父親坐牢了，這對她來說是多麽大的打擊啊，生活從此無依無靠。我比她要幸福，是因為我至少還有一個好的父親。”
“你知道她為什麽自殺嗎？”
代邵佳沒有即刻迴答，眼神充滿憂鬱。
“我也不清楚，在此之前，她忙於四級考試，我們很少交流過。”
“聽說，聽說她肚子裏——”程斌沒敢把話說明白，他的意思是說聽說鄭丹芹肚子裏的孩子，鄭丹芹懷孕了。
代邵佳舉起的酒杯又放下了，沉沉地歎了一口氣，他當然明白程斌的意思。
“也許吧，可能是這個緣故，可我沒能早點知道這個消息，要不然我也不會讓她——，她也不會死。”代邵佳再一次流出了淚水，“如果她沒有懷孕，事情也許就不是這個樣子的了，都怪我。”
“哎，懷孕就懷孕了，有什麽關係。我曾經的兩個女朋友也因我懷孕了，打掉不就沒事了，哎，我真不明白她為什麽要因此而自殺。”代邵佳繼續喝著悶酒。
“不說了，喝吧，不醉不歸。”代邵佳拿起酒瓶撞程斌的酒杯。
酒杯被撞倒了，淋濕了程斌的褲子。可程斌仿佛沒留意到這些，把塑料杯抹到地方，舉起酒瓶就大口地喝起來。
“好，不醉不歸。”
……
大排檔上的人群漸漸散去了，代邵佳和程斌相互攙扶著朝商業一條街的深處走去。發廊裏的燈光昏紅，小姐們衣著暴露地坐在門口，奶子露出一大半。
“進來玩玩。”小姐們用甜甜的聲音叫喚著，像母雞叫春。
“邵佳，兄弟，我們玩玩，我們不迴去了，做人嘛，就該——風流一點。玩玩嘛，玩玩，女人就是給——男人玩的。”
“我——聽你的，玩玩就——玩玩。”
兩個20歲剛出頭的男孩顯然是喝醉了，沒等小姐們拉扯他們，他們就搖搖晃晃地衝了進去，撲倒在躺在沙發上的小姐光溜溜的大腿上。
小姐並沒被撲倒在自己身上的兩個男孩所嚇著，而是起身抱住了其中的一個。
“你們要什麽服務？”
“玩玩。”
“把你們這最漂亮的小姐給我找來，我們要玩玩。”程斌扯開抱住代邵佳的女孩，“把你們這最漂亮的小姐找來。”
“婷婷是我們這最漂亮的姑娘，你喝醉了吧？”說話的是站在門口招攬生意的小姐芳芳，芳芳身材勻稱，瓜子臉，胸部並不像其他小姐那樣豐滿得誇張，而是大得恰到好處，在三江大學的男生中頗有名氣。許多男生都對他垂涎三尺，可據男生們反映，芳芳不賣身。
“我沒醉，我們就要你。”說著，程斌的手已經搭在芳芳的肩上。
婷婷輕蔑地瞪了芳芳一眼。
“那怎麽行？一個一個來。”發廊老板娘出現了。“我告訴你們，芳芳不做那個的。我們這多的是小姐，婷婷你來，你來陪陪這位老板。”
“我不要她。”程斌依然死死地盯住芳芳的胸部。
芳芳卻一個箭步走到代邵佳的跟前，抓起代邵佳的手就向裏屋走去。
“好，好，原來你喜歡我的兄弟。好，我就要你。”程斌一把抱住了小姐婷婷。
包間裏無處不曖昧，在昏紅的燈光下，代邵佳覺得眼前的這個女孩自己好像在哪見過。如若在平時，代邵佳是不說的，然而在酒令智昏的時候，他沒什麽顧忌的。
“我好像在哪見過你。”
“來，我給你泡杯茶，你喝醉了。”
“我——沒醉，我真的在哪——見過你。”
芳芳給代邵佳遞過來一杯茶，她望著代邵佳，仿佛想要說什麽，卻沒有說出口，仿佛塑料杯子裏的劣質茶葉不肯沉到杯底去。
“你是？”代邵佳依然在大腦裏思索著，卻苦於找不到答案。
“你喝多了，我們並不認識，來，我幫你揉揉肩吧。”
“你是不是喜歡我？”
“哼。為什麽這麽說？”
“因為剛才我同學點名要你，你卻——選擇了我。”
“哼，才怪呢。我是怕他對我怎麽著，他像個流氓，而你不一樣。”
“可我喜歡你。”
“嗯。”女孩接著說，“男人沒好東西，見一個愛一個。”
“我不是。”代邵佳覺得此刻縈繞在耳際的略帶沙啞的女聲再熟悉不過，“我真的——認識你，你不記得了？”
“不記得。”
“我是，我是代邵佳啊。”
女孩遊離在代邵佳臂膀上的手嘎然停止了，可片刻過後，她又繼續起先前的動作。
代邵佳扭轉身來，緊緊地環抱住了女孩的腰。女孩沒有反抗，代邵佳站起身來，在一尺之外盯住女孩的雙眼。
代邵佳從女孩清澈的眼神裏覺察出了什麽，女孩低下了頭，不敢再看他。
“你是劉思倩，你是劉思倩？”
女孩沒有迴答。
“告訴我啊？你是不是？”
女孩依然沒有迴答。
“這些年你是怎麽過的？高中退學後幹嘛去了？你怎麽做起了這個？”現實與迴憶的強烈碰撞使代邵佳從酒醉中醒來。
“我幹什麽了？幹這樣的事情很下賤嗎？”
“你真是——？”
“不管我是不是你所說的那個女孩，但我並不是你所想象中的那個樣子的，我並不出賣自己的身體。”
“我知道的，我並沒有瞧不起你啊。你知道，我上高中那會兒就很喜歡你的。”
代邵佳對劉思倩的暗戀劉思倩是清楚的。劉思倩對代邵佳的愛代邵佳也是銘記於心的。
“晚了，可惜我們錯過了。”
女孩的這句話意思其實很明確，一方麵是在向代邵佳表明自己確實是劉思倩，另一方麵，也是在說明自己不可能是代邵佳的理想伴侶，因為高中時候的純真早已經不在了，她也不再是高中時候的劉思倩，但起碼不是代邵佳想象中的劉思倩。
代邵佳不由得百感交集，他一時竟不知說什麽好，隻是呆呆地望著劉思倩，他甚至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和耳朵，她真的是劉思倩嗎？她沒有騙我吧？可女孩的音容笑貌分明向自己證明她確實是自己所說的那個女孩——少年時候自己懵懂地愛過的劉思倩。
“沒，我們不是見麵了嗎？我那時以為再也見不著你了，不曉現在居然，而且是在這樣的地方，要不然我們真的不可能再見麵了。”
“可，可我做起了這個，做起了這種下賤的事情，見不得人的事情，你會瞧不起我的，我對家人也不敢說，不敢告訴他們我在外麵做什麽，我怕他們怕我，說我丟他們的臉。”
“不會，你不是沒——。”
“我是沒和別人那樣過，我無數次地逃脫了，可——。”
“你可以做點別的事情啊，換份工作。”
“我能夠做什麽，我不像你們大學生。再說——”
“什麽？”
“我——”
“說吧，看我能不能幫你。”
“我要掙錢供我哥哥上學，我哥大學畢業後找不到好的工作，考了研究生，他需要錢。”
代邵佳不忍心再問下去，淚水漫過眼眶。他情不自禁地把女孩抱在懷裏，兩個人哭成一片。
兩個曾經懵懂過的花季男女在這樣的場景裏重逢實在是別有一番滋味，可這種滋味究竟是怎樣的，又有誰能說得清呢？或許千百個人會有千百種迴答。
劉思倩掂起腳尖，女孩的溫存的雙唇湊近了男孩敦厚的嘴唇。
夏夜的城市開展進入休眠期，鱗次節比的高樓隻剩下黑壓壓的一片，唯有江灘上的燈火依然忘我地展示著城市的美麗。不知是午夜的江灘比任何時候都要美麗，還是午夜讓人分辨不清。
進入午夜，在每個尚未進入睡眠的人而言，世界都是虛空的，都是靜謐的，人的心靈也是最脆弱的，最陰鬱的。人也隻有在這個時候才能深切地感受到，自己從內心深處其實是孤獨的，弱小的，需要安慰的，這個時候的人，才是真正意義上的人，與宇宙靠得最近的人。
代邵佳與女孩狂熱地吻著，他分明感覺到女孩的需要，唇齒之間傳遞出來的信息。
“睡吧。”代邵佳突然從熱吻中逃離出來。
女孩靜靜地站著，代邵佳從她的眼光裏看到了委屈。
這時，門外響起了敲門聲。代邵佳的心不由得一緊，這麽晚了會是誰在敲門？他於是下意識地做出隨時準備逃跑的姿勢。
“芳芳，你們完事沒？你沒事吧？你以前陪客人從來沒這麽久的啊？”
代邵佳這才釋放出憋著的緊張，鬆了口氣。
“沒事，您不用管。”
“好，你悠著點，記得找客人多收錢。”
代邵佳望著劉思倩，略顯不安。對方仿佛看穿了他的心思。“沒事的，你不用交錢的。在你之前，我頂多隻是給客人揉揉背，或者陪客人唱歌。”
“我知道的。”代邵佳頓時欽佩起劉思倩來，一個女孩子在這種是非之地想要把守住自己的最後一道防線何等不易。
“你今天就別迴學校了，就睡這裏吧。”
“好，就睡這裏。”
兩個人緊緊地偎依在一起。
代邵佳早上醒來的時候發現自己並不是睡在發廊的包間，而是一間簡陋的宿舍裏，宿舍裏有兩張床，另一張床上躺著一個長發女孩，代邵佳看得出，女孩就是劉思倩。
劉思倩見代邵佳醒了，扭轉頭衝他微微地笑著，笑容格外甜。
“我怎麽會在這裏？”
“是我扶你過來的啊。你還以為你睡在包間裏，對不？嗬嗬。”
“哦。”代邵佳嘿嘿地笑了，他覺得劉思倩比昨晚還要可愛。
“我同學呢？”
“不知道，可能迴去了吧。”
“對了，我得上課去了，以後怎麽找你？”
“我會找你的。”
“我宿舍電話是68574323。”
代邵佳輕輕地吻了劉思倩的臉頰，將代考掙來的一千塊錢塞在她的枕邊，起身的時候，他無意間發現，在她的床頭還整齊地堆放著幾本自考教材，最上麵那本書的封麵向上翹著，扉頁上寫著：學習改變命運，出汙泥而不染，劉思倩。
劉思倩的出現驟然間改變了代邵佳的生活，使得代邵佳從失去鄭丹芹的陰影中擺脫出來，特別是自考教材上的兩行字令他感觸頗深，他開始重新審視自己這些年來的生活。
從自習室走出來，代邵佳便給程斌打了電話，程斌顯然知道代邵佳的意圖，開口便說，“兄弟，劫哀順便，誰想到事情會這樣。”
“我知道的，你不用勸我。”
“真正的愛情總難長久，哎，上天嫉妒你們，所以——”
代邵佳沒有做聲。
程斌拍了拍代邵佳的肩膀，把他半摟進自己的懷裏。程斌是典型的南方身材，比代邵佳要矮半個頭，於是代邵佳隻得屈著膝，彎著腰，才夠得著程斌的肩膀。
“我們好好喝一頓，把所有不開心的事情全忘掉，全忘掉。”
“嗯。”代邵佳不覺傷心地哭了。這是他頭一次靠在男人的肩膀上流淚。
夜色漸深了，南風悠悠，涼風沁人心脾。代邵佳和程斌坐在商業一條街上的大排檔裏，一杯一杯地喝著啤酒。代邵佳隻是一個勁地喝著，極少說話，程斌依舊不停地開導。
“女人嘛，舊的不去新的不來。兄弟如手足，女人如衣服，你總不能死守一個女人一輩子吧。”
“可衣服也有合身不合身，合身的衣服難得找到第二件，更何況我對不住她，你不了解的。”
“我知道，她是個好女孩。”
“你不知道的。她好可憐，她比我都要可憐，我雖然從小到大沒享過什麽福，可他呢，父親坐牢了，這對她來說是多麽大的打擊啊，生活從此無依無靠。我比她要幸福，是因為我至少還有一個好的父親。”
“你知道她為什麽自殺嗎？”
代邵佳沒有即刻迴答，眼神充滿憂鬱。
“我也不清楚，在此之前，她忙於四級考試，我們很少交流過。”
“聽說，聽說她肚子裏——”程斌沒敢把話說明白，他的意思是說聽說鄭丹芹肚子裏的孩子，鄭丹芹懷孕了。
代邵佳舉起的酒杯又放下了，沉沉地歎了一口氣，他當然明白程斌的意思。
“也許吧，可能是這個緣故，可我沒能早點知道這個消息，要不然我也不會讓她——，她也不會死。”代邵佳再一次流出了淚水，“如果她沒有懷孕，事情也許就不是這個樣子的了，都怪我。”
“哎，懷孕就懷孕了，有什麽關係。我曾經的兩個女朋友也因我懷孕了，打掉不就沒事了，哎，我真不明白她為什麽要因此而自殺。”代邵佳繼續喝著悶酒。
“不說了，喝吧，不醉不歸。”代邵佳拿起酒瓶撞程斌的酒杯。
酒杯被撞倒了，淋濕了程斌的褲子。可程斌仿佛沒留意到這些，把塑料杯抹到地方，舉起酒瓶就大口地喝起來。
“好，不醉不歸。”
……
大排檔上的人群漸漸散去了，代邵佳和程斌相互攙扶著朝商業一條街的深處走去。發廊裏的燈光昏紅，小姐們衣著暴露地坐在門口，奶子露出一大半。
“進來玩玩。”小姐們用甜甜的聲音叫喚著，像母雞叫春。
“邵佳，兄弟，我們玩玩，我們不迴去了，做人嘛，就該——風流一點。玩玩嘛，玩玩，女人就是給——男人玩的。”
“我——聽你的，玩玩就——玩玩。”
兩個20歲剛出頭的男孩顯然是喝醉了，沒等小姐們拉扯他們，他們就搖搖晃晃地衝了進去，撲倒在躺在沙發上的小姐光溜溜的大腿上。
小姐並沒被撲倒在自己身上的兩個男孩所嚇著，而是起身抱住了其中的一個。
“你們要什麽服務？”
“玩玩。”
“把你們這最漂亮的小姐給我找來，我們要玩玩。”程斌扯開抱住代邵佳的女孩，“把你們這最漂亮的小姐找來。”
“婷婷是我們這最漂亮的姑娘，你喝醉了吧？”說話的是站在門口招攬生意的小姐芳芳，芳芳身材勻稱，瓜子臉，胸部並不像其他小姐那樣豐滿得誇張，而是大得恰到好處，在三江大學的男生中頗有名氣。許多男生都對他垂涎三尺，可據男生們反映，芳芳不賣身。
“我沒醉，我們就要你。”說著，程斌的手已經搭在芳芳的肩上。
婷婷輕蔑地瞪了芳芳一眼。
“那怎麽行？一個一個來。”發廊老板娘出現了。“我告訴你們，芳芳不做那個的。我們這多的是小姐，婷婷你來，你來陪陪這位老板。”
“我不要她。”程斌依然死死地盯住芳芳的胸部。
芳芳卻一個箭步走到代邵佳的跟前，抓起代邵佳的手就向裏屋走去。
“好，好，原來你喜歡我的兄弟。好，我就要你。”程斌一把抱住了小姐婷婷。
包間裏無處不曖昧，在昏紅的燈光下，代邵佳覺得眼前的這個女孩自己好像在哪見過。如若在平時，代邵佳是不說的，然而在酒令智昏的時候，他沒什麽顧忌的。
“我好像在哪見過你。”
“來，我給你泡杯茶，你喝醉了。”
“我——沒醉，我真的在哪——見過你。”
芳芳給代邵佳遞過來一杯茶，她望著代邵佳，仿佛想要說什麽，卻沒有說出口，仿佛塑料杯子裏的劣質茶葉不肯沉到杯底去。
“你是？”代邵佳依然在大腦裏思索著，卻苦於找不到答案。
“你喝多了，我們並不認識，來，我幫你揉揉肩吧。”
“你是不是喜歡我？”
“哼。為什麽這麽說？”
“因為剛才我同學點名要你，你卻——選擇了我。”
“哼，才怪呢。我是怕他對我怎麽著，他像個流氓，而你不一樣。”
“可我喜歡你。”
“嗯。”女孩接著說，“男人沒好東西，見一個愛一個。”
“我不是。”代邵佳覺得此刻縈繞在耳際的略帶沙啞的女聲再熟悉不過，“我真的——認識你，你不記得了？”
“不記得。”
“我是，我是代邵佳啊。”
女孩遊離在代邵佳臂膀上的手嘎然停止了，可片刻過後，她又繼續起先前的動作。
代邵佳扭轉身來，緊緊地環抱住了女孩的腰。女孩沒有反抗，代邵佳站起身來，在一尺之外盯住女孩的雙眼。
代邵佳從女孩清澈的眼神裏覺察出了什麽，女孩低下了頭，不敢再看他。
“你是劉思倩，你是劉思倩？”
女孩沒有迴答。
“告訴我啊？你是不是？”
女孩依然沒有迴答。
“這些年你是怎麽過的？高中退學後幹嘛去了？你怎麽做起了這個？”現實與迴憶的強烈碰撞使代邵佳從酒醉中醒來。
“我幹什麽了？幹這樣的事情很下賤嗎？”
“你真是——？”
“不管我是不是你所說的那個女孩，但我並不是你所想象中的那個樣子的，我並不出賣自己的身體。”
“我知道的，我並沒有瞧不起你啊。你知道，我上高中那會兒就很喜歡你的。”
代邵佳對劉思倩的暗戀劉思倩是清楚的。劉思倩對代邵佳的愛代邵佳也是銘記於心的。
“晚了，可惜我們錯過了。”
女孩的這句話意思其實很明確，一方麵是在向代邵佳表明自己確實是劉思倩，另一方麵，也是在說明自己不可能是代邵佳的理想伴侶，因為高中時候的純真早已經不在了，她也不再是高中時候的劉思倩，但起碼不是代邵佳想象中的劉思倩。
代邵佳不由得百感交集，他一時竟不知說什麽好，隻是呆呆地望著劉思倩，他甚至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和耳朵，她真的是劉思倩嗎？她沒有騙我吧？可女孩的音容笑貌分明向自己證明她確實是自己所說的那個女孩——少年時候自己懵懂地愛過的劉思倩。
“沒，我們不是見麵了嗎？我那時以為再也見不著你了，不曉現在居然，而且是在這樣的地方，要不然我們真的不可能再見麵了。”
“可，可我做起了這個，做起了這種下賤的事情，見不得人的事情，你會瞧不起我的，我對家人也不敢說，不敢告訴他們我在外麵做什麽，我怕他們怕我，說我丟他們的臉。”
“不會，你不是沒——。”
“我是沒和別人那樣過，我無數次地逃脫了，可——。”
“你可以做點別的事情啊，換份工作。”
“我能夠做什麽，我不像你們大學生。再說——”
“什麽？”
“我——”
“說吧，看我能不能幫你。”
“我要掙錢供我哥哥上學，我哥大學畢業後找不到好的工作，考了研究生，他需要錢。”
代邵佳不忍心再問下去，淚水漫過眼眶。他情不自禁地把女孩抱在懷裏，兩個人哭成一片。
兩個曾經懵懂過的花季男女在這樣的場景裏重逢實在是別有一番滋味，可這種滋味究竟是怎樣的，又有誰能說得清呢？或許千百個人會有千百種迴答。
劉思倩掂起腳尖，女孩的溫存的雙唇湊近了男孩敦厚的嘴唇。
夏夜的城市開展進入休眠期，鱗次節比的高樓隻剩下黑壓壓的一片，唯有江灘上的燈火依然忘我地展示著城市的美麗。不知是午夜的江灘比任何時候都要美麗，還是午夜讓人分辨不清。
進入午夜，在每個尚未進入睡眠的人而言，世界都是虛空的，都是靜謐的，人的心靈也是最脆弱的，最陰鬱的。人也隻有在這個時候才能深切地感受到，自己從內心深處其實是孤獨的，弱小的，需要安慰的，這個時候的人，才是真正意義上的人，與宇宙靠得最近的人。
代邵佳與女孩狂熱地吻著，他分明感覺到女孩的需要，唇齒之間傳遞出來的信息。
“睡吧。”代邵佳突然從熱吻中逃離出來。
女孩靜靜地站著，代邵佳從她的眼光裏看到了委屈。
這時，門外響起了敲門聲。代邵佳的心不由得一緊，這麽晚了會是誰在敲門？他於是下意識地做出隨時準備逃跑的姿勢。
“芳芳，你們完事沒？你沒事吧？你以前陪客人從來沒這麽久的啊？”
代邵佳這才釋放出憋著的緊張，鬆了口氣。
“沒事，您不用管。”
“好，你悠著點，記得找客人多收錢。”
代邵佳望著劉思倩，略顯不安。對方仿佛看穿了他的心思。“沒事的，你不用交錢的。在你之前，我頂多隻是給客人揉揉背，或者陪客人唱歌。”
“我知道的。”代邵佳頓時欽佩起劉思倩來，一個女孩子在這種是非之地想要把守住自己的最後一道防線何等不易。
“你今天就別迴學校了，就睡這裏吧。”
“好，就睡這裏。”
兩個人緊緊地偎依在一起。
代邵佳早上醒來的時候發現自己並不是睡在發廊的包間，而是一間簡陋的宿舍裏，宿舍裏有兩張床，另一張床上躺著一個長發女孩，代邵佳看得出，女孩就是劉思倩。
劉思倩見代邵佳醒了，扭轉頭衝他微微地笑著，笑容格外甜。
“我怎麽會在這裏？”
“是我扶你過來的啊。你還以為你睡在包間裏，對不？嗬嗬。”
“哦。”代邵佳嘿嘿地笑了，他覺得劉思倩比昨晚還要可愛。
“我同學呢？”
“不知道，可能迴去了吧。”
“對了，我得上課去了，以後怎麽找你？”
“我會找你的。”
“我宿舍電話是68574323。”
代邵佳輕輕地吻了劉思倩的臉頰，將代考掙來的一千塊錢塞在她的枕邊，起身的時候，他無意間發現，在她的床頭還整齊地堆放著幾本自考教材，最上麵那本書的封麵向上翹著，扉頁上寫著：學習改變命運，出汙泥而不染，劉思倩。
劉思倩的出現驟然間改變了代邵佳的生活，使得代邵佳從失去鄭丹芹的陰影中擺脫出來，特別是自考教材上的兩行字令他感觸頗深，他開始重新審視自己這些年來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