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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和秦衍在他家院子裏的水塘前,他站著,我蹲著,手裏抓了把魚飼料喂魚。


    周圍的光景已經算得上是暮色四合,這富人區裏又全是單門獨棟的別墅,安靜得隻聽得見遠處榆樹上的蟬鳴和眼前池塘裏錦鯉爭搶魚食而濺起的水花聲。頭頂上有一盞燈,微光發白,照得周遭的鳶尾花都有些失真,仿佛梵高畫裏的顏色。


    吹了一會夜風,頭也沒那麽疼了,忽然聽見秦衍的聲音很輕淡地在頭頂上響起來:“最近公司在搞供應鏈金融,這周跑了七八家總包商,跟他們談合作。”


    我覺得好像在聽天書,抬起頭看了他幾秒:“那是什麽,能吃嗎?”


    他也低頭看我,過了一會,說:“不能。”


    我說:“哦……”把頭轉迴去靜了一陣,手上的魚食喂光了。我又蹲了一陣,腿實在麻得不行了才不得不拍了拍手站起來。過了幾秒,又聽到秦衍的聲音傳過來,我們其實站得很近,可或許是因為他的聲音有些輕,聽起來就像被風吹散了一樣。


    他說:“蕎蕎,如果那天我的話讓你不高興,你可以忘記。”


    我迴頭看他,靜了兩秒,下意識地裝傻:“什麽話啊?”


    他唇角動了動,而我又突然反應過來,實在是不想把那句話再聽一遍,我連忙說道:“哦哦哦,你是說在你家裏的時候,我好像想起來了……唔,我沒有什麽不高興啊。”


    他沉默地看著我,臉上沒有什麽表情。但我想我掩飾得並不算好,那天我兵荒馬亂的樣子還曆曆在目,何況秦衍實在太聰明了,他絕不可能沒有察覺。


    我斟酌了幾秒,隻好再對他笑了一下,我說:“其實真的沒有什麽,我一早就知道,你也不過是說了實……”


    他卻打斷我:“我想過了,我和你結婚,除了我們家境般配,或許還有些別的原因。”


    我愣住,他垂下頭,眉心輕輕蹙起來,沉吟著道:“我選擇你,而沒有選擇其他人,自然是因為你比她們都好。”他又抬起眼睛,“蕎蕎,你很懂事,我想和你一起在生活我不會有什麽負擔,甚至有時候會覺得好像還不錯。”


    我仍然僵著,他說完看了我一會兒,見我沒有反應,又皺了一下眉,猶豫著道:“我的意思是,雖然我不知道怎麽……”


    我突然上前一步抱住他,打斷了他沒說完的話。他頓了頓,手抬起來扶了下我的胳膊:“怎麽了?”


    我雙手抱緊他,在他胸口蹭了蹭,小聲地說:“沒事,我就是有點兒頭暈,你讓我靠一下。”


    他沉默了兩秒,輕吭了一聲:“剛才拿你的酒,你不是還罵我霸權主義?”


    我愣了下,不滿地抬頭看他:“你幹嘛老是要耳朵那麽好?”


    他低著眼睛,嘴角噙了一絲笑:“就是為了防止你罵我。”


    過了兩天,我和廖筱非出門逛街,下周她爸過生日,廖筱非今年給他爸準備的禮物從頭到腳一身高定,我估計那一身他爸一穿上就跟要去走紅毯的梁朝偉一樣。跟別的富二代家庭長得好看的孩子比起來,廖筱非跟他們有些不同,別人家都是遺傳的媽媽,媽媽長得特別好看,而她是爸爸長得特別好看。她母親是n市最頂層達官顯貴家的孩子,當年也是因為他爸那個貌比潘安的皮相才決定下嫁。


    我對男裝沒什麽研究,想了想秦衍的品味,覺得他穿衣打扮也實在輪不到我去操心。但讓我意外的是,我還在定製店裏的一本財經雜誌上看到有關他的報導,放了一張專訪照片,說的是前段時間他們家在資本市場上的大動作。報導描述說他在帶著秦氏集團轉型,是個推展產融聯動模式的天才雲雲雲雲,雖然我沒幾句話是看得懂的,但還是把他照片的每一個細節和報導裏的每個字都認認真真地看了一遍。


    廖筱非也湊過來瞄了幾眼,感慨著說:“阿黎,瞧瞧你們家秦衍這長的,你就該燒香拜佛地慶幸他沒早生個二十年,要不然我估計我媽當年強取豪奪的就不是我爸了。她就喜歡秦衍那樣看似禁欲又特麽無比誘惑型的,天天在我跟前說讓我向你學習,也找個秦衍那樣的。她也不想想,就跟這衣服似的,上帝造人的時候也不是每個都手工高定啊,更多的都是流水線的批量生產,n市有那麽多那樣的嗎?”


    我也感慨道:“可是為了拿下他我也是過五關斬六將啊,一不留神命都得搭進去,宋綺文那廝搞得我到今天都還沒完全停藥呢。”從雜誌裏抬起頭問她說:“你爸那麽招蜂引蝶的,你媽當年是怎麽搞定他的啊?也給我傳授一點經驗唄。”


    廖筱非拿著條領帶在試衣鏡前比,聞言瞟了我一眼,嗤了聲說:“何止當年啊,就今年都還有小姑娘追我爸呢。不過我媽可和你這被人欺壓的軟包子不一樣,她是主動出擊型的,揪出一個就弄死一個,神擋殺神佛擋殺佛,堅決把革命的火苗扼殺在搖籃裏。”


    我把雜誌放迴去,轉身到旁邊的櫃子裏去看飾品,又聽廖筱非悠然地道:“這些年為了查我爸有沒有小三兒,我媽簡直快修煉成福爾摩斯了,而且她還有個長期合作的特別牛的私家偵探,有一迴我爸去法國出差,他直接給追到紅磨坊去了,拍了一堆歌舞廳裏的照片,害得我爸一迴來就跪搓衣板。我跟你說啊,你要是以後也擔心你們家秦衍,我把那偵探電話給你,保證查得滴水不漏,別說什麽紅顏知己,就連私生子也能查出來。”


    我笑了聲說:“那還是算了吧,這也太嚇人了,一個前未婚妻就夠我受的了,再查出個私生子,我還不得立馬猝死啊?”


    她說:“哎對了,話說他那個前未婚妻怎麽樣了啊,沒後文了?還有那個非要犧牲自我成全他們的神經病大學同學呢,也沒來煩你了?”


    我搖頭道:“沒了,就算他來煩我也沒用啊,我又不像他那麽聖母。”靜了幾秒,指著櫃子裏一對特別精致的琺琅方形袖扣對店員說:“請幫我拿這個看看。”


    幾天後,秦衍從鄰市的項目上迴來。那天臨近中午,我在畫室閑著無聊,就突發奇想地去找他吃午飯,順便把前幾天買的那對袖扣拿給他。誰知到了他們公司,卻聽說他在開會,他的林秘書出來茶水間給他續茶,正好看到我,便過來打了聲招唿。約莫是又進去和秦衍說了一聲,然後出來把我帶到了秦衍的辦公室,又給我倒了杯茶,說:“黎小姐,會議可能還有半小時才結束,小秦總讓您在這等他一會。”


    我點頭表示理解,林秘書便離開了辦公室,我在秦衍的位置上坐下來,看見椅背上還搭著他的外套,想了想,把袖扣從包裏拿出來,想象了一下扣在他襯衫上再搭上這外套的效果,心裏十分滿意。


    這時,辦公室又有人敲門進來,我抬頭,見一個女孩子走進來,似乎進門時見她在行政崗上坐著。她手裏捧著些東西對我笑:“您好黎小姐,我來給小秦總送些文件,方便吧?”


    我笑了下說:“哦,這有什麽不方便的,你請便啊。”


    她便走了進來,把一摞文件放在了辦公桌上,看起來應該是需要秦衍簽字的合同,全部用彩貼貼上,然後又放了兩份需要他簽收的快遞,最後是一個普通規格的牛皮紙信封。


    我把那個不起眼的白色信封拿過來看,有些驚訝地笑說:“你們居然還有客戶給他寫信?”


    那女孩子看了一下,說:“我也不清楚,隻是上麵寫了小秦總收,我就拿過來了。”頓了頓又說:“我們企業做了很多慈善,聽說小秦總還以個人名義捐助了很多山裏貧困的孩子和鰥寡老人,之前也收到過感謝信,可能是感謝信吧。”


    我了然道:“噢,這樣啊。”她點點頭,又和我笑笑就轉身出去了。


    我獨自呆在辦公室裏,左右參觀了一圈,又無聊地迴到位置上。拿過剛才那個信封,我低頭又仔細看了看,上麵的字跡很漂亮娟秀,信封也很新,靠近一點鼻尖,還能聞到若有似無的一絲百合花的香氣,加上看那郵票的金額,怎麽也不像是從大山深處跋山涉水被送到這裏來的。我又掂了掂那信的重量,感覺裏麵的信還挺厚。


    心裏不知為什麽突然湧起一股奇怪而詭秘的預感,看了一眼信封粘貼口,或許那人是用固體膠粘的,粘得並不算牢。我就這麽盯著那個信封足有半分鍾,鬼使神差地從包裏找出一把畫刀,沿著粘口一點點劃開,小心地讓信封沒有一點點破損的痕跡。


    把信封裏的東西倒出來,那信足足有六七頁那麽厚,裏麵還夾著幾張照片,從折疊的信紙中掉落出來,我一眼就看到照片上的人。


    愣住了幾秒,我撥開桌麵上的那些照片,把每張都看了一遍,然後又把那一疊很厚的信展開來看,可隻是看了第一張紙的不到一半,手指就有些發顫,直接翻到最後一頁去看落款,一時之間,胸腔裏竟然有一點像鼓點捶打一樣的鈍痛。


    又不知所措地放空了半分鍾,我迴過神,看了一下表,手忙腳亂地把信連同照片一起又塞迴信封,然後把信裝進自己包裏,出了辦公室的門。


    從大門離開前,前台忽地叫住我:“黎小姐,你不等小秦總了麽?他應該馬上開完會了。”


    我迴過頭說:“我、我突然有點事情,麻煩你跟他說……說我下次再找他。”說完頭也不迴像逃一樣地衝向了電梯。


    我跑到和秦氏相鄰的一個街心公園,坐在長木椅上,把那封信拿出來又完整地看了一遍。看完以後,靠著椅背茫然地坐了很久。


    後來,我拿出手機給廖筱非打了個電話,我說:“你之前和我說過的那個私家偵探,你把他電話告訴我吧。”


    她訝異地道:“啊,你這麽快就要行動了?圈子裏現在誰不知道你倆大婚在即啊,居然還有不開眼的敢這時候去招惹你們家秦衍?阿黎你告訴我,那人是誰啊,我替你收拾她!”


    我安靜了很久,閉上眼睛用力地咬了一下牙,說:“岑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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