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卻說賈璉從賈母處離開,心煩意亂,迴到屋子裏一聲不吭的合衣躺下。王熙鳳正和平兒說話,見他這樣聲色不同以往,頗是納罕。平兒識趣的領著丫頭們退了下去,王熙鳳推了推賈璉,問他出了什麽事。


    賈璉不理她,突然翻身就出去了。


    王熙鳳怔怔的望著晃動的門簾,咬了咬牙,眼眶一紅。賈璉還是頭一迴這麽給她甩臉子,可最近也沒做什麽,怎麽就惹到他了?


    “平兒!”王熙鳳收拾好情緒,喚平兒進來。“你去看看,二爺去哪兒了。”


    賈璉直接去了東邊院裏見賈赦。雖說平日裏父子兩個不親,父親又是個混不吝,隻知道喝酒和小老婆胡鬧,但遇到大事,終究是親父子。


    邢夫人剛和賈赦說了銀子的事兒,賈赦正想著怎麽把銀子弄到自己手裏,見賈璉過來,以為還是省親別院的事。賈璉把來意一說,賈赦先是一驚,接著拍手大笑:“好好好!到底是你林姑父疼你。”接著臉色一變,恨鐵不成鋼的罵道:“這種天上掉下來的好事你還傻的推了?你腦子被驢踢了?你出去打聽打聽,每年在京裏侯缺的有多少?多少人花銀子都得不著官兒,你還不知足。”


    “兒子不敢,隻是眼下正要建省親別院,怕是老太太不肯。”賈璉被罵慣了,卻也聽得出來父親極是讚同他做官。


    賈赦哼笑,一眼看穿他的心思:“我知道,你怕吃苦,又舍不得府裏的銀子。你隻管去,府裏有我看著,這是咱們大房的東西!”來迴踱步半晌,又說:“這事兒先別聲張,也別和你媳婦說,省得二太太也得了消息。等正式任命文書下來,我自有話和老太太說。”


    賈璉雖不解,但見他如此篤定,便應了。


    林如海再見到賈璉前來並不意外,雖沒給好臉色,但謀缺兒的事仍是幫了忙。


    臘月初,莊家低調的進京了。


    因莊黎早先過來收拾房舍,又拜見過幾家親友,因此對於莊家進京消息靈通的倒也知道。已經是十幾年前的事,年輕一輩不知道莊家,年紀大的一時也想不起,個別知曉內情的也未必有那份敏銳,隻以為莊家隱了這麽些年,終於想謀出路了。


    林家也早得了消息,隔了幾日估摸著對方安頓好了,林如海便攜黛玉過去拜會。林青筠要到明春二月出孝,哪怕好奇莊家是何等樣人家,也不好登門去的。


    莊家前廳,莊黎親自恭迎林如海,另有個麵貌慈和的老嬤嬤迎了黛玉,領著黛玉的轎子徑直去了二門。莊黎心知轎內坐著的是林家姑娘,近幾日總聽祖母母親提及,又有一首梅花詩在前,不由得朝轎子看了兩眼。轎子兩邊都有個小窗,因是專為女眷準備的,為防止放大吹了窗紗,窗紗都是糊住的。淡青色窗紗雖輕薄透氣,卻是裏頭隱約瞧見外麵,外麵卻絲毫看不見裏麵。黛玉對莊家亦是十分好奇,一聽外麵有個年輕公子的聲音便知是莊家大公子,剛好對方抬頭望來,雖是影影綽綽,卻也將對方形貌瞧了個大概,驚得連忙收迴視線垂了頭,哪怕無人發現也羞紅了臉,再不敢隨意往外張望。


    “請林姑娘下轎。”轎子停在二門。


    此時黛玉臉上紅色已褪,見轎簾打起,便扶著老嬤嬤遞來的手下了轎。黛玉冰雪聰明,一見這嬤嬤穿戴舉止不同常人,又特地來迎自己,便知是莊家老夫人亦或者太太們身邊極有身份體麵的嬤嬤,言語便十分客氣:“有勞嬤嬤。”


    嬤嬤一看不由得在心裏讚歎,不愧是林探花家的千金,生的嬌花照水一般,又因是江南女兒,自有一番風流婉轉,把家中幾位姑娘們都比下去了。


    “老奴姓陳,姑娘不嫌棄喚聲陳嬤嬤便是。”


    “陳嬤嬤。”黛玉依言喚了一聲。


    “林姑娘生的這般好,倒叫我想起林大人當年的風采來,一會兒老太太和太太們見了姑娘,必定喜歡的不得了。”陳嬤嬤一邊說話一邊引著她上了台階,早有丫鬟打起簾子,一股暖暖的香風從門裏飄了出來。


    黛玉進了門,繞過一麵落地大插屏,但見當中坐著位滿頭銀發的老太太,旁邊兩位太太,又有四位年齡相仿的姑娘,丫頭們侍立在側十分規矩。這熟悉的場景令她有些兒恍惚,好似又進了一迴榮國府,然而很快便迴過神,莊家到底不是賈家。


    黛玉一進來滿屋子的人都在看她,這一看都是眼前一亮。


    今日黛玉穿著青竹繡紋的鵝黃圓領錦緞棉服,外麵罩著件大紅羽紗麵白狐狸裏的鶴氅,鮮亮的顏色更襯得她嬌俏清雅,一顰一笑如詩如畫。進了屋子,黛玉解下鶴氅,行至屋子正中給莊家老太太見禮。


    “快扶起來!扶起來!”莊老太太雖是滿頭銀發卻麵色紅潤,精神矍鑠,瞧上去沉穩大度很是慈和。命陳嬤嬤將人扶起,又送上一對碧綠通透的玉鐲子做見麵禮,口中說道:“這是我們從南邊帶來的,那邊玉多,不值得什麽,你隻管收下。”


    黛玉道了謝,又給莊家兩位太太見禮,兩人也分別給了見麵禮。


    莊家四位姑娘早站了起來,彼此敘了年庚,又斯見一迴,這才落座。黛玉是客,坐在在四位姑娘之上,挨著莊老太太。老太太問她多大,讀了什麽書,平日裏做什麽等話,黛玉一一答了,神情自然落落大方,因莊家乃是百年傳承的詩書之家,黛玉便沒藏掖,學了什麽看了什麽書,喜歡什麽文章都照實說了。


    “哎喲,你父親自己考了探花不算,難不成要將你也教成女探花。”老太太雖是如此打趣,卻是對她更喜歡了。


    他們莊家不僅男子讀書,女孩子也讀書,娶的媳婦也都是詩書之家出生,平日裏無事一大家子娘們兒也起社作詩,偶爾做出的詩還能壓倒外頭的爺們兒,實為她們的一大樂事。彼此愛好相同,聊起來便投趣,黛玉逐漸放開了手腳,興致起了還要請她們去家裏賞梅作詩呢。


    待到晚間迴來,黛玉直接去了林青筠房中。


    “青筠姐姐。”黛玉今日新認得幾個姐妹,又聊了詩書,心情極好,拉著青筠便把去莊家的所見所聞都講了。末了略有遺憾的說道:“我本想請她們來咱們家賞梅作詩,隻是臘月裏忙,她們又是剛進京,臘月裏是沒功夫了。”


    “總歸往後都在京城,等過完年,想做多少詩不行?”林青筠聽了她的話,算是對莊家有了進一步了解,便發現了一件事。“照你說,莊家隻來了兩房,三房留在了滇南?”


    “嗯,莊家畢竟在滇南呆了十幾年,當初辦的書院也頗有規模,總不好撒手不管。三房老爺無心做官,便決定暫且留在滇南打理書院,另外他們家還有祖上傳下來的鹿鳴書院呢,那是他們家的根基,如今主管的人上了年紀,往後也是要由三老爺接手的。三房的小姐跟著上京了,叫詩雅,排行第六,今年十歲,她最小。二房的兩位姑娘一個十五,一個十三,大房的詩香十二歲。”


    林青筠聽得有點咋舌:“我記得他們家的家規是不許納妾,那些打著為求子嗣而廣納妾的人就該瞧瞧莊家,人家清清靜靜的一對夫妻,不照樣子孫滿堂。”剛說完便覺不好,一時順口卻忘了林如海的情況了,一瞧,黛玉果然神情哀傷。青筠連忙自罰的打自己兩下:“妹妹見諒,都是我胡說,凡事都有例外……”


    “姐姐不必如此。”黛玉搖搖頭,神色已然好了很多:“母親在世時為子嗣所累,活的太苦,若當年那個弟弟活了下來,母親也不至於……”


    青筠未免她過於傷心,便扯開了話題:“聽你說了莊家人口,我發現他們家男丁不旺,倒是姑娘們挺多。”


    黛玉歎道:“必是姐姐也發現了,他們家是先有女,後有男。我聽父親提過,莊家人雖不納妾,但子嗣曆來不少,隻是女多男少。詩香他們這一輩,其實最早並不是每房隻一個男丁,隻是有的還沒生就掉了,有的生下來沒養住。詩雅的母親並不是原配,三房老爺的原配夫人在當年莊家下獄時剛好有了身子,驚嚇中小產,大人也沒能保住。那時大房有個哥兒,才一兩歲,一場高熱沒降下去,也沒了,根本沒序齒。”


    話越說越沉了,加之黛玉出門一天也乏了,青筠便催她迴去歇著。


    臘月二十五,莊家來人報喜,莊家大老爺莊裴升任正四品左僉都禦使,聖上又感念莊家老太爺為朝之功,特將二老爺莊成官複原職,任正七品翰林院編修。


    莊家大老爺升遷倒是不打眼,關鍵是二老爺的官複原職,能令聖上記在心裏特意降旨,何等榮耀!何等聖寵!一時間京中知道的、不知道的,都在打聽莊家之事,不少人家都去送禮恭賀,更有提早下帖子請年酒的。莊家除卻往幾家親近世交報喜外,並未擺酒慶賀,各家送來的禮又準備了相差無幾的迴禮,一點兒沒有與人親近的意思。如今在京城諸人看來,莊家早今非昔比,因此見他們如此不識趣,便也作罷。


    送走各方來客,莊家兩兄弟坐在書房裏,莊黎侍立在側,在桌子上擺著一張禮單,正是今日前來賀喜的一家。三人聲色不同以往,正是因這份禮單,隻因禮單出自敬郡王府。


    今日敬郡王親自過來賀喜,還對著莊家兄弟喊“舅舅”,別說二老爺莊成,便是一貫沉穩喜怒不形於色的大老爺莊裴都變了臉色。


    “明景,你說說。”莊裴問向兒子。


    莊明景早就知道自家往事,在得知要迴京時就想過這些錯綜複雜的關係,也心知父親要考自己,便說:“咱們家大姑姑雖是當年的太子妃,但早在太子壞事前就已病逝,況且先太子已廢,咱們家與敬郡王也沒什麽關係。若是敬郡王看重舅甥之情,正常年節走動也罷了,隻是君臣有別,敬郡王身份貴重,咱們家卻不能越了君臣界限,以免遭人詬病。”


    莊裴點點頭,歎道:“但願敬郡王別步了先人後塵。”


    莊成道:“如今聖上隆恩,咱們隻管為陛下盡忠,做好分內事罷了。陛下清明仁德,一切皆在掌中,咱們也無需太過擔憂。”


    “太上皇還在呢,聖上也有掣肘,咱們家處境確實尷尬。”莊裴更擔憂一點,此次迴京雖是當今傳旨,可究竟出自哪位的意思尚且不敢肯定。但願是當今吧。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林家有女名青筠[紅樓]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桃之夭夭夭夭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桃之夭夭夭夭並收藏林家有女名青筠[紅樓]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