川島芳子竟然親自在崇橫島上督戰,僅從這個細節上,就可以看出最後一件鎧甲對於他們的重要性了。

    正衡先前一直沒有時間細作考慮,直到此時才明白過來,原來中統和川島芳子本就是一丘之貉,卻在盜掘東陵行動之初,故意給人以毫無關聯的印象。

    韓四作為戴老板的幕前傀儡,自數年前起就潛伏在孫殿英的周圍,這盤棋可謂是下的絕妙。至於川島芳子,更是自始至終都不曾露麵,隻在北平的時候,暗中讓一個前朝的嬤嬤主持聚會,雖然她的身份並未如戴老板那樣難以捉摸,可也著實讓人對她的最終目的猜忌了好久。

    從疑雲重重到真相大白,雖然隻是發生在這幾天之內的事情,可作為親曆者的正衡,難免有種恍然隔世的感覺,自己後知後覺且不說了,金不二和於三刀這些江湖上響當當的人物,到頭來也隻不過是充當著棋子,任人擺來布去而又混不知情,足可見對手的手段高明和深不可測,以至於此時得知可以去麵見川島芳子時,首先湧上正衡心頭的,竟然是即便在東陵地宮中遭遇無數危難時,也不曾有過的幾分畏懼……

    然而話雖如此,事情到了這步田地,並不是退縮就能躲避的。正衡分明知道,此時他的性命掌握在別人的手中,左右周旋尚有一線生機,草率放棄則是必死無疑,既然韓四在這島上並不具備絕對的權威,見見那個傳聞中狠辣的女人,也就不失為一個雖然兇險,卻也是眼下能夠尋覓到的唯一的生機了。

    想到這裏,正衡衝著韓四點點頭,示意自己同意跟隨他去見川島芳子,轉而迴頭望了眼張克易,卻見他仍舊端坐在座位上,並沒有半點和他同行的打算。

    如果有張克易在身邊,無疑會給自己增加不少底氣,可既然對方並無此意,按著正衡的性格也不會主動要求,他旋即轉過身,在韓四的引領下,從房間裏走了出來,沿著剛才來時的方向,一路向著前廳走去。

    一邊走,正衡一邊在心下盤算,預先設想了幾套為自己開脫說辭,以免在見到川島芳子時太過慌亂。可還沒等迴到前廳,就聽到傳來一陣騷亂,兩個人邁步而入這才發現,原來是於文和夏侯水不知什麽原因扭打在一起,將廳內的桌椅碰得東倒西歪,杯盞更是碎了一地,滿目的狼藉。

    周圍站立著不少荷槍實彈的士兵,卻都在袖手旁觀,沒有一個人上前勸架。正衡初見這個的情景,也不由得打了個突,心想這才多大的功夫,怎麽他們兩個人竟會拳腳相加,莫非這是他們相出的計策,想要趁亂渾水摸魚?

    這倒符合夏侯水的行事風格,可於文一早就對韓四表示出了屈從,沒有道理去配合夏侯水的行動,再者說論起拳腳來,夏侯水顯然不是於文的對手,眼見著他鼻青臉腫狼狽不堪的樣子,更加不像是在做戲,如此說來,兩個人是實實在在地拳腳相向了。

    韓四對著手下使了個眼色,立刻有幾個人衝上將他們分開。夏侯水哪裏吃過這虧,仍舊罵罵咧咧地不停,卻將身體有意無意地躲在士兵的後麵,免得同樣處於氣憤當中的於文,掙脫了旁人的束縛,衝上來再給他幾拳。

    正衡此時的出現,無疑給了夏侯水繼續叫嚷的底氣,他一邊向著正衡的方向挪步,一邊衝著於文又罵了幾句,一副誓要血戰到底的樣子,其實明眼人都看得出,他隻不過是虛張聲勢罷了,正衡更加沒有心情參與到他們之間的戰圈,待到兩個人都稍稍穩定了情緒,他這才問這到底是怎麽迴事?

    這一問之下,正衡又是好氣又是好笑。原來自從他離開前廳,跟著韓四去到後室以後,夏侯水和於文著實無聊,周遭的士兵雖多,可都是一副不苟言笑的模樣,即便主動與之攀談,也得不到他們的任何響應,兩人無奈,隻得湊在一起,圍繞著先前在東陵地宮裏的遭遇,扯些閑言碎語聊以解悶,話題幾經輾轉,終於落到了於文家傳的那本《長賦集》上。

    夏侯水對古物最有研究,先前在地宮中《長賦集》由他保管的時候,他曾不經意地瞥過幾眼,當時就覺得這本書無論從紙張亦或是裝幀上都極為考究,封麵上的三個字書寫得更是頗有大家風範,雖然比不上上古之卷那般難得,可也著實算得上是本難覓的古卷。

    然而事後證實,書中根本就空無一字,難免令得它在價值上打了不小的折扣,不過夏侯水畢竟是這方麵的行家裏手,暗暗地告訴於文說這也無妨,雖然書隻是個空殼,可也不是沒有辦法補救,隻要找個老師傅在裏麵胡亂地填上一些內容,然後再稍加仿古做舊,放到市麵上,肯定會讓買家爭相購買,搶破了腦袋。如果於文願意的話,他可以幫著操辦,當然,按照行規,事成之後他需要收取三成作為傭金……

    於文生在盜墓世家,什麽寶貝沒有見過,豈會為夏侯水許諾的那點蠅頭小利而動心?加之書中雖然空無一字,可畢竟是從祖輩傳下來的東西,即便其中隱藏著於家的秘密這事隻是子虛烏有的傳聞,至少持有該書也是繼承宗家祖業的有效的憑證,任憑夏侯水說得天花亂墜,他都絕不可能將其轉賣與他人。

    然而經夏侯水這麽一慫恿,於文也覺得事有蹊蹺了——《長賦集》在父祖幾代人的手中傳承,如果真的一無是處的話,那應該早被人發現並且棄之不用了才對,於家家大業大,隨便找個東西作為傳家之寶,貌似都要比這本書更有資格,除非包子有肉不在摺上,這本書還另有別的玄機……

    夏侯水見於文如是猜測,也不由得來了興致,伸手便向他討要該書,說是要試著幫他參透一下。於文開始還有所顧慮,可隨即想到如今大家都寄人籬下,夏侯水就算有天大的本事,也應該不敢亂打主意。最重要的是,自己雖然出自盜墓世家,可在鑒寶的道行上,還遠沒有達到爐火純青的地步,夏侯水既然自命行家,就權且讓他看看料也無妨。

    想到這裏,於文從懷中掏出了《長賦集》,猶豫著交到了夏侯水的手上。適時天色漸黑,前廳寬廣深邃,自然比起室外更早陰暗下來,雖然吊頂安裝有大功率的電燈,可因為使用的是發電機帶動,難免有時會閃爍不定,為此士兵們特意在周圍擺放了不少燭台,權當是彌補光線上的不足了。

    夏侯水接過書來,信步走到最近的一個燭台前,想要借著燭光將其仔仔細細地查驗一翻。然而他剛湊到近前,身體移動時帶來的一陣疾風卻將燭火都卷得猛然一偏,幾近熄滅。原本這本沒什麽,大不了就換個燭台好了,可夏侯水當時全憑下意識地左右,竟然伸出雙手想要將火苗攏住,卻忘了《長賦集》還在手中,一不小心就被火苗燎到了書頁的邊沿上……

    這本書在東陵中幾經輾轉,先後四易其主,可謂是經曆了不少磨難,即便是數次被海水浸泡,也一直沒有太大的損害,誰承想此時被火一燎,竟然立刻就發出“噗”的一聲悶響,通體燃燒了起來。

    夏侯水哪可能料想到發生這樣的事情,見火苗驟然竄起,立即就將書扔在地上,同時雙腳踩在上麵,胡亂地跺踏起來,好不容易才將火熄滅,低頭一看,原本完好的書此時已經變得黑如焦炭,封麵和最前麵的幾頁更是細碎成小塊的塵埃,飄散到了空中……

    一旁的於文眼見著自己的寶物被瞬間就被夏侯水弄成這幅模樣,登時就發瘋一般地衝上前來,抓住夏侯水的衣領,照著他的臉頰揮手就是一拳,直打得他一個趔趄,嘴角滲出血來。

    夏侯水本是無心之失,心中充滿愧疚,本想著好言跟於文解釋一番,哪想到他不由分說就下此狠手,也不由得怒火中燒起來,自此兩個人就廝打了在一起,直到韓四和正衡迴來,這才被分開。

    這事說起來都怪夏侯水的粗心,正衡有心在當中調解,可轉念一想,那書對於家如此重要,於文必定不會輕易就善罷甘休,尤其是自從正衡對於家傳人一事表態開始,他就分明覺得和於文之間的關係,已經產生了不小的嫌隙。此時若是開口勸解,不但難以消減對方的怨氣,更有可能會讓他產生自己“拉偏架”的感覺,屆時局勢就越發難以收拾了,倒不如另辟蹊徑,來上一招“曲線救國”,實施效果如何……

    打定了主意後,正衡故意裝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樣子,一拍腦門,衝著著於文道:

    “我說怎麽總覺得那本書有些古怪,原來是有人在書頁上塗了鈉粉,難怪海水不侵,反而遇火即燃了——也該著你走運了,如果你的這本書裏真的隱藏有什麽秘密,那也隻有被火這麽一燒,才有可能真相大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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