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武的屍化,從某種程度上來說,該由正衡承擔一定的責任,畢竟那個不知何物的卷軸是他從《清明上河圖》上拆解下來,而其後令得於武和義父變成了喪屍,那支卷軸無疑正是罪魁禍首。

    正衡對此一直背負著深深的內疚,正因如此,在先前剛知道鎧甲可以幫助他們離開地宮的時候,他滿心想要留下,一來可以將求生的希望讓與更加需要的人,二來也能趁此機會,嚐試著解救義父和於武,隻是天不遂人願,金不二的死以及人魚小婉的離開,逼得他隻好同意先行隨著眾人離開,待到確保了自身的安全後,再從地宮的地麵上突破進來,找尋義父等人的下落^

    計劃本已製定完成,可任誰都沒想到,於武竟然會在這個時候忙中添亂,忽然從頭頂冒將出來,一副窮兇極惡的樣子,看架勢,是不會讓他們輕易離開了。

    五個人別無他法,趕緊將鎧甲都穿在了身上,隻當是護身之物,可他們很快就意識到,這些外表上看起來金光閃閃價值連城的裝備,原來同時具備將人的潛能極大地提升和擴大的能力,就連一向身體柔弱的夏侯水,也感受到了他的自信心的極度膨脹,在與於武的對峙中,並沒有像往常那樣選擇置身事外靜觀其變,而是和其他人一起主動出擊,聯手對於武發起了攻擊。

    盡管有鎧甲護身,可他們畢竟隻是剛剛穿上,完全無從發揮出最大的功效,以至於跟於武初一交手時,幾乎立刻就都有了力不從心的感覺。

    正衡先前一直在心中籌劃著,如果能在不傷及於武性命的前提下將它製服的話,那無疑是個巨大的成功,說不定後麵還可以照葫蘆畫瓢,將經驗複製在義父夏侯古的身上,繼而將他也一起帶離東陵的地宮。然而隨著時間的延續,他越發感到自己的想法太過天真,先不說義父在何方尚且不得而知,單是應對麵前的於武,已經足夠讓他們手忙腳亂疲於應對一番了。

    就在大家都同心同德地合作之時,卻見於文忽然脫離隊伍獨自行動,一起一落間,就將從鎧甲上摸出的斷劍插進了他弟弟的腦袋裏。於武受此創傷,即便還能出手反擊,將所有人都甩脫開來,並且一把將於文擒在手中,可事後再看,這番舉動顯然都是無意之舉,頗有那麽點迴光返照的意思。

    正衡一劍將喪屍的手臂斬斷,釋放於文下到地上,迴身再查看的時候,這才發現於武已然沒了動靜。早些年他師從夏侯古學習玄門之術的時候,就已經知道僵屍的要害不在身體,而在於頭部,隻要能對其造成一定的創傷,就可以讓僵屍再無撲人的能力,重新迴複到“死亡”的狀態。沒不到喪屍雖然比起一般的僵屍,擁有更多的特異能力,卻在致命死穴的位置上別無不同,這也算是正衡自打知道了喪屍的存在後,此行的另外一個收獲了……

    總的來說,於文的應對可以稱得上及時並且迅速,隻是正衡在心中仍舊對此頗有微詞,總覺得他對自己的兄弟痛下狠手,未免給人以太過殘忍的感覺。於家既然是盜墓世家,對於喪屍的死穴也比旁人知曉得更多,可於文剛一出手,就直奔於武的腦袋而去,怎麽看都是懷著殺機而為,讓人細細琢磨下來,不禁脊背發涼。

    正衡對於他們兄弟之間的感情深淺並不知曉,隻是從先前的索要《長賦集》的風波開始,他就對於文其人有了別樣的認識,如今更是見他親手送於武歸西,心中難免生出幾分厭惡的情緒來,所以待到事情終於告一段落,他也懶得去查驗於文的傷勢,而是幹脆背對著他席地而坐在了高台上。

    沒想到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於武帶來的危機剛被解除,夏侯水就在一旁高喊著讓大家小心。

    正衡精疲力盡,隻想躺在地上睡上一覺,可耳邊轟鳴之聲漸起,身下的高台甚至整座墓室也開始隨之輕微地震顫起來,他慌忙地站起身,這才發現,所有變故的源頭就在對麵墓壁上的山洞裏,雖然暫時還無法看清,可隻要稍加考慮,就知道這一切顯然都是潮水來襲的征兆。

    正衡忽然想起,先前在上層墓室中時,也曾數次有過類似這種地動山搖的情況,曾被於三刀稱之為“戰伐之聲”,現在看來,原來都是由潮水漲落引起。算起來,一天之內潮水會漲落一次,而先前剛好發生過兩次“戰伐之聲”,以此推之,大家自從進到地宮中後,不知不覺間已經到了第二天了。如果沒猜錯的話,此時的外麵該是滿月之日,也就是一個月中,潮汐受到月球影像最大的時候。難怪這次的“戰伐之聲”比起前兩次,來得都要更加猛烈了。

    正衡繼而又想到,之前整座地宮所表現出來的怪異,包括五座帝陵彼此之間接近,以至於最終靠在一起,應該就是受到潮汐的作用,借助從下層地宮流入的水流的推動作用才實現的。前麵兩次因為隻是小潮,海水並未漫過孝陵墓室所在的區域,所以大家當時都沒有察覺,可這次就不一樣了,按照人魚的說法,大潮將會沿著所有墓室之間的密道,灌滿東陵的地宮的每個角落,如果沒有鎧甲護身的話,不管躲到哪裏,都勢必難逃這次的劫難了。

    難怪景陵墓室的石槨,竟然會從原本安放它的位置移到了別處,頂在九道門的墓門上,原來是受到了湧進來的潮水的推動。而人魚小婉所說的,連接所有墓室的密道,十有八九指的就是墓頂上的琉璃瓦,也隻有經由這些彼此相互勾連的通道,潮水才能在最短的時間裏,勢如破竹一般灌進所有的墓室……

    一時間正衡好像將很多問題都聯係起來,得出了看似最為合理的解釋,可他隨即就意識到,這些結論都無濟於幫他解決眼前麵臨的最大難題,即選擇哪個山洞才能成功逃脫?

    潮漲潮落的間隙時間長達六個時辰,在這麽長的時間裏,整座地宮都要浸沒在水中,就算有神奇的鎧甲護體,顯然也無法助他們堅持到潮水退去的時刻。唯一的出路,就是盡早選定出口,快些離開這個是非之地再說。

    可對麵的墓壁上,偏偏有一左一右兩個山洞,並且按照小婉的說法,雖然兩個都通向大海的方向,但其中一個直抵壓強極大的海底,人類根本無法在那樣的條件下幸存,一旦選錯,等同於白白送死一般。問題是小婉的心腸險惡,偏偏就不將安全的路徑告知給他們,如果完全憑借自己來胡猜亂蒙的話,豈不是將五個人的生命置於險境了嗎?

    退一步說,即便小婉在離開前,將安全的路徑告訴給他們,那正衡也不敢確信她說的就是真的,畢竟先前已經有過數次被她算計的經曆,正所謂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選擇相信人魚,或許還不如胡猜亂蒙來的安全呢……

    就在正衡百般躊躇的時候,墓壁上的兩個山洞同時噴湧出了海水,兩股水流匯合到了一處,好像巨大的瀑布一般傾瀉而下,發出轟鳴的響聲。墓室本就不大,加之原本就有不少海水存於拱橋之下,因此眾人幾乎是眼見著水位快速地上漲,好像隻一眨眼的功夫,就已漫過了拱橋,繼續朝向高台緊逼而來。

    情勢危急,不消多大的功夫,墓室就會被水灌滿,留給正衡作出決斷的時間越發緊迫了,他急的在原地轉了兩圈,可仍舊拿捏不定到底該選擇,一時間心中火氣,恨恨地將小婉罵了幾遍。可就在此時,正衡忽然冷不丁地靈機一動,不知從哪冒出個想法——既然不能輕易相信小婉,倒不如退而求其次,試著求助於另外幾個人魚……

    說話間水已漫過了眾人的胸口,正衡趁著口還能言的時候,將他的想法告知給了別人,隨後又囑托了幾句,然後和大家一起,猛吸了口氣,浸沒到了水中。

    對於鎧甲的防水能力,正衡本來並沒有太大的信心,可當他剛一沉進水中的時候,立刻就感到自頭盔上“唰”地一下彈出了個東西,將他的腦袋和海水隔絕開來,周身幹燥如初,並沒覺察有水進到鎧甲之中,他試著喘了口氣,竟然還能唿吸。

    借著透過海水的微光,正衡隻看到其餘四個人的頭盔上,也跟他一樣,被驟然彈出的黑色且透明的麵具所遮擋,這才恍然大悟,原來附著在頭盔上的黑色麵具,所起的作用就是將海水隔絕在鎧甲的外邊,令得身著鎧甲的人,在水中也不至於立刻就窒息而死,隻是不知道裏麵封存的空氣,到底能幫他們支撐多長的時間?

    無論如何,有了鎧甲在身,正衡一直懸著的心總算稍稍放下了一點。他轉而向著大家招招手,示意他們跟著他,朝向出口的方向遊去。

    海水本就渾濁,加之從山洞湧入,泛起無數白色的泡沫和水花,令得正衡的視線多少受到了些阻礙。他選擇懸浮在兩個洞口對麵不遠處,隨著水麵終於沒過洞口,總算能將附近幾米的範圍看個清楚,隨著時間的流逝,他難免又忐忑起來,在心中嘀咕著,人魚該不會早就逃進了洞了吧?

    好在沒等多久,就看到有粼粼水波自遠及近,正是那五條人魚結隊遊來。正衡下意識地握緊了手中的九龍寶劍,準備隨時應對任何突發的狀況,可人魚們這次似乎全無敵意,看都沒看他們一眼,悶著頭一下鑽進了右側的山洞裏,轉眼間就不見蹤影了。

    正衡見狀忍不住舒了口氣,朝著身後擺了擺手,信心滿滿地帶領著大家,朝向左邊的山洞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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