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牙胖子的話音未落,正南早就驚得魂不守舍了,身體卻不由自出的邁階而上,非常“聽話”地站到了胖子口中的“大帥”的身後。

    “現在,你該明白是怎麽個狀況了吧?”和尚不失時機地道出一句。

    正南知道邪魔的話隻有自己能夠聽到,而自己說什麽或許也隻有邪魔才能知曉——原來這個不聽使喚的身體並非屬於自己,這雖然能夠暫時解開先前困擾他的一個疑問,可隨即帶來的,卻是更加讓他驚訝得以至於都不敢相信的事實,那就是他的靈魂或者說是意識所在的這個身體,竟然是他的父親正衡的……

    正南分明記得父親留下的那版本日記中,隻記載到了他跟隨一個什麽軍閥手下的侍衛輾轉到了武漢,可那應該是抗日戰爭剛剛爆發的時候,算下來該是一九三八年前後,至於父親後來的行蹤,無論是日記當中還是父親自己,都不曾有過任何提及。當下既然是一九四五年了,這當中的七八舉國動蕩的日子裏,不知他又是怎麽安然度過的。日記最後曾經說那個叫韓四的侍衛長要帶著父親北上,好像說是要打清東陵的主意,難道身旁這個黃牙胖子就是韓四?那身前這位被韓四成為“大帥”的,又是誰呢?

    正南心下又是驚又是喜,雜亂得難以平複。雖然對於自己竟然親身經曆這父親的經曆,一時間還不敢輕易相信,可他又分明記起,在花穀雲樓地下墓室中的琉璃彩磚中,見識過一段關於父母的短暫幻覺,當中父親曾提及過“緣分未盡”的之說,現在想來他那番話或許並不是毫無意義,更有可能另有所指,難道就是在向年幼的正南暗示,父子兩人曾經有過這麽一段共用一個身體的往事?

    這樣的推斷如果不是在此時特定的際遇下做出,恐怕連正南自己都要對此嗤之以鼻了,看似無稽之談,卻是當下最為合理的解釋。難怪剛才三個邪魔陰陽怪氣地大賣關子,原來這一切都是出自他們的手筆,當然,如果說這世界上有人能夠扭轉時空,也隻有他們這幾個邪魔能夠做到。不過話又說迴來了,不管他們此舉到底抱有什麽目的,正南對此都感激多過責備,畢竟經過那麽多年,父親的形象在他的心中,已經越發開始模糊得難以辨認,而今竟然可以感同身受地與父親同行,對他來說絕對是萬金難換的際遇。

    “好吧,我最多能在這裏逗留多久?”正南問邪魔道。

    “恐怕比你想象的要久——很多……”和尚答道。

    “什麽意思?”憑著對邪魔的了解,正南立刻覺察到這裏麵的問題不小,該不會是真有什麽陷阱吧?“看你說的,就好像我們總是想著法地騙你一樣——”正南差點忘記邪魔能夠窺探自己的想法,好在後麵還沒加上任何咒罵的話語就停了下來,側著耳朵聽和尚繼續說道,“不過既然來了,幹嘛要著急迴去,跟你父親好好敘敘舊,這樣的機會可不是旁人能夠企盼的。閑暇之餘再幫我們一點小忙,隻要那個東西一到手,我們就不作停留立刻送你迴去,好吧?”

    正南忍不住“哼”了一聲,心想邪魔還真是無利不起早,費這麽大的力氣,不過還是像上次北海之行一樣,打著索要東西的旗號,實際上是要百般折騰自己,對他來說倒無所謂,可這下會不會一並連累了父親呢?

    這個想法剛在正南腦中一閃,隨即他就意識到了什麽,暗自裏直罵自己實在太過蠢笨——龍尾石是父親留給他的遺物,如果說有附在其上的邪魔作祟,那父親肯定比自己要更早就知道了他們的存在。

    這塊石頭來曆古怪,按照父親日記中的記述是他出生時帶來的東西,那段經曆與《紅樓》中的寶玉懷玉類似,隻是不似書中記載的那般兒女情長,更多的是與邪氣的詛咒相聯係,讓包括自己在內的當事人一時都無法辨別出孰善孰惡。父親既然從出生就把它帶在身上,應該比起自己來更加了解邪魔的行事方法才對。或者換一種說法,自己與邪魔打交道的時間尚短,算來算去隻是北海和閩南之行是在他們的鼓動和驅使下進行的,那麽,被父親刻意隱瞞的那幾十年空白的歲月裏,他到底有過多少次類似的經曆?

    想到這裏,正南已經大體上了解了邪魔的企圖,原來自己是作為一個“觀察者”,被他們安排進了父親的身體,借此讓他見證父親曾經做過的事情——剛才邪魔所說的要他幫忙,其實不過是說說而已,因為真正受命動手的是父親才對。至於他們到底想要什麽,聯想到北海之行中拿到的那枚發丘印的下落,正南反倒認為這並不重要了。

    邪魔們似乎對於正南在如此短的時間內將這麽多事情想得如此清楚趕到很是滿意,隻在最後才補充道:

    “嚴格說來你存在的意義遠不隻是‘觀察’而已,而是要被委以重任,與你父親並肩作戰,從而修正他所犯下的錯誤——老實說,你父親一輩子算是經曆了不少大風大浪,算得上徹頭徹尾的失敗的也就僅有一次而已,後來他意誌消沉,以至於碌碌無為地虛度半生,很大程度上都是源於這次失敗,作為他的兒子和繼任者,你都有義務要拉他一把,更何況我們也不會讓你白白出力,別忘了先前我們之間也有一個約定……”和尚說得如此嚴肅,正南心知此事在他們看來肯定非同小可,更別提其中還牽涉著父親這層關係,也就讓他沒了半點拒絕的理由了。至於那個所謂的約定,正南倒很不以為然,因為除了在北海之行中,邪魔曾教授他懂得使用讀心術的本事外,後來在閩南花穀,卻是沒有從他們那裏得到半點好處,如此看來,與其說是約定,倒更像是收了張空頭支票而已,本就是件毫無意義的東西……

    想不到和尚對於正南的蔑視並無半點氣憤,反而立刻辯解道:“我們做出的許諾都會如約兌現,可實際上你的閩南之行還遠未結束,著實需要有人來幫你善後,這點我們以後再提。現在我隻想告訴你,每件我們賦予你的技能都是一個禮物,如果你能將自身的潛能發揮到極致,就會享受到這些技能帶來的好處——別的不說,你自認為已經熟練掌握了讀心術了嗎?你所做到的無非是感知到別人的想法而已,可這項技能的功用還不隻限於此,除了感知外,你甚至還能將自己的想法植入到別人的腦中,進而操縱旁人的一舉一動,或者至少能夠將單線感知轉為雙線,這樣,你就能夠和你的父親完成心靈上的交談,以及用你的思想來操控正衡的身體了……”

    和尚唧唧歪歪了半天,對正南來說盡是些他不感興趣的說辭,唯有最後一句倒聽得真切,心想若能夠和父親來場跨越時空的交流,那可真是不枉此行了。不過聽和尚的意思,看來這種技能的提升隻能依靠自己的努力。說得輕鬆,想當初這項技能是邪魔所贈,幾乎等同於憑空而來,截至目前為止他甚至連最基本的“讀心”都不能熟練運用,又讓他如何做到更加高深的“雙向讀心”呢?

    正南努力讓自己的心緒平靜下來,潛心迴想起先前使用“讀心術”時的各種感覺,然後聚精會神,將這種感覺凝結在意識中的一點,再一點點放大,展開,鋪平,直至令其漫延至、充盈滿整個意識,然後自心底輕聲地,試探性的叫了句:

    “父親?”

    “誰?”出乎正南意料的是,他竟然真的聽到到了應答,不過他睜開眼睛,卻見大廳裏所有人都對他——或者說他所在的父親的身體——這邊投來異樣的眼神,好像看著一個怪人一樣。旁邊的韓四也尷尬異常,用胳膊肘暗中捅正衡一下,悄聲提醒他別亂吱聲。

    “哈,真是狗肉上不了大席,不愧是外家子出身,還當是能憑著人多行事的年代?如果盡是這些酒囊飯袋的貨色,我看還是趁早打道迴府算了,可別臨了連累了我們跟著一起吃瓜烙……”

    說這話的是坐在正對麵的一位東北農民打扮的老漢,先前一直默不作聲地吧嗒著煙袋,看上去倒是老實本分的樣子,沒想到一開口就如此陰損,惹得韓四和另外幾個人很是不滿,作勢便要跟他理論。

    正南心想還真是人不可貌相,眼前這個被韓四唿為“大帥”的人看上去威嚴凜凜,單憑身後不下十幾個的手下,照道理說氣勢上應該足以壓過在場的每個人了,可那東北煙袋卻絲毫不以為意,雖然隻帶了兩個壯年漢子站在左右,卻大有泰山崩於前而不改色的大家風範,給人以超越旁人的高深氣質。

    “大帥”似乎對此也深表讚同,隻擺了擺手,示意自己的手下不要輕舉妄動,轉而翹起二郎腿,故作鎮定地說:

    “關外有誰不知道您的大名,就連我這帶兵打仗的外行,也早就是如雷貫耳,恨不能一早相見了。不過說到底,這次咱們都是客人,照規矩就算是有天大本事的人,也要遵循客隨主便的道理,這麽大的火氣,莫不是您對今天座次的安排不很滿意?想來我們六人裏您已經排在前三,姑且稍安勿躁,待到主子來了,有什麽不滿大可以跟他老人家說道——又或者,讓前麵兩位爺跟你換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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