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南見算命瞎子的帆布上漆畫著周易八卦圖,好在沒什麽“賽神仙”之類的自吹之詞,不至於太過招人討厭,不過還是隨便揮了揮手後道了聲“不算”……

    原本還以為瞎子會繼續糾纏,哪知道對方“哦”了一聲後兀自退到了路邊一個簡易攤位後,對著旁邊攤煎餅的小販歎了口氣道:世道變啦,擱以前出遠門的人要不是先算上一卦的話,一路上都會提醒吊膽,現在的人不信這套嘍……

    聽他這麽一說正南反倒來了興致——雖然察言觀色這招對他們做古董生意的人來說也算是門必須掌握的本事,但這瞎子竟然能夠在他並沒張口的時候就已經知道他要出遠門,如果不是手段更加高明的話,那就一定另有玄機了。

    於是正南走了過去,用指尖在案台上輕輕地敲了幾下。

    瞎子並未轉過頭來,隻是偏著腦袋說:老板不是不算嘛,怎麽又去而複返那?

    正南敲這幾下其實是懷揣著特別的目的的,他想確認一下那副墨鏡後麵的雙眼是否真的看不清東西——雖然身體的殘疾可以偽裝,但往往會在不經意間暴露出來,就比如慣用視覺的人總會在聽到響動的時候下意識地直麵聲源,而盲人首要選擇的反而是側耳傾聽,僅憑一兩個小伎倆在一般情況下就會達到真偽立現的目的。

    正南道:忽然想到反正也沒什麽事情,不如就請您老給算上一卦吧。

    老頭點點頭:那就多謝老板照顧生意啦,不過有話在先,老夫有三不算,還望老板能夠體諒!

    “何謂‘三不算’?”

    “一不算老,二不算少,三不算破——也就是說年紀太大的不算,年紀太小的不算,以及算出的任何結果都不點出破解的方法……”

    正南琢磨這這老頭還挺有意思,算個命還有這麽多的說法,就是不知道這“三不算”的講究有何依據?

    老頭說:年老者待日而活,今生明故,何必自尋煩惱;年少者前程大好,皆由自己掌握,無需受困命數;天道昭彰,自有循環往複的道理,非人力所能逆轉和改變,由是可知,如果我若給你提出破解命數之道來,豈不是等同於騙人錢財的江湖術士了嘛,萬萬不可,萬萬不可……

    街邊擺攤的算命先生竟能講出如此道理裏著實讓正南吃驚不小,他再次自上至下審視了老頭一遍,這才知道旁邊的煎餅攤位的小販為何總是不時地用種嘲弄的眼神瞄他幾眼了——他們雖是同鄉,但對於老頭這種不通情理的經營手段或許沒幾個人會認同吧,尤其是這些同在街邊謀生的人看來他更像是個不食人間煙火異類。

    正南卻反而興趣漸濃,直言道:還好我運氣好,都不在您這“三不算”之列,不過要給我算命也不是那麽容易的,因為我也有個“不算”——不算未來,隻算過去……

    正南的想法簡單,一來他並不相信什麽命理,覺得未來隻掌握在自己手中,沒必要從別人口中聽到後徒增杞人憂天般的惶恐或者更糟的情況是失去了好奇心後的那種處之泰然;另外,老頭雖然表現出了幾分難得的職業素養,不過究竟本事如何尚且還有待考證,如果讓他給自己推算將來的命數,無論對錯與否畢竟都需要時間來驗證,他可沒那份耐心去等待……

    老頭笑笑說:看來今天是碰到個投緣的主顧了,好,我們現在就開始?

    正南把自己的八字報給了老頭,見他暗算了一會兒,然後娓娓道來:

    “此造1975年生,納音爐中火,內因之火,天地扶位離得地,酉動卯衝,死火冷然,乾氣蕩存,氣通天息,離火氣純厚,非乾陽可製,天地之為,而暗邀申,會乾之,乾天金——命主有姐姐一人;

    “此造出運在辛亥,先天之運在庚戌,伏天之位在己酉,戌之氣的天地之極辰水浸透,青龍現於庚位,此造太陽之位暗淡,唯獨白虎持世,爻孫有財象,三刑透己而遙未——命主姐姐1966年出生;

    “丙奪星光,年納音為火,此造損在戍衝極之水起,水火濟濟而化傻,申位離移,父母之位上下扶持,震離,氣中損丁——命主父親是技術出身,才華橫溢,淵博名氣;

    “司令戊在戌位,酉發水源脆酉而動火,胎占辛醜,醜中癸水,在乾位,有坎乾因對,但父母宮煞星重,天地之伏皆衝克父位,天幹二丁,偏折丙火,壬子之暈,財星伏藏而生,損氣而持子星,水汽潰散,壬休——命主父親是水土方麵的技術人才,1982年父親九死一生,命不保,逝世;

    “其母圍在朱雀,在兌陰陽之轉,戌丁力大——名著母親非一般人,政府部門,四位廣闊,人際高強;

    “此造學位高,明珠學位有二重隻想,會乾為一忌,酉動火生為二動——命主學未致用;

    “印傷之人,伏位,刑克得生,胎元醜辛,聚土——心靈手巧,好交際,心態沉穩之人;

    “丁亥,土性衝水,水汽得運,支酉,助忌,戌中辛而得未,有戊子化象——命主今年小人之海,歲的周圍及幫助讚許,可惜小人得位,受小人嚴重損害……”

    老頭講到這裏話鋒一轉對正南說:老板您以前的命數大致如此,我觀你八字奇異,來日多有劫難和變數,不知是否還想繼續算下去呢?

    正南道:不用勞煩了,既然先前說過不算未來,又豈能出爾反爾呢——我看老先生的演算還算準確,唯獨錯算了我有一姐姐這點,不過能夠達到如此水平已算難得,不瞞您說,在下對《周易》也略懂一二,您剛才的斷字之技皆循於此,聽得出是通曉易理之人,盡管如此仍舊有所紕漏,足可見以易測命並非百試不爽,由此觀之,命理一說並不如傳聞中的那樣包治百病,因此我才不需要它來幫我規劃未來……

    正南的一番話無疑是對算命測字這個行當的否定,不過老頭卻似乎並不以為介,隻在開始的時候還現出一些疑惑,反複跟正南確定了幾次,在得知他真的沒有一個姐姐後連聲說了幾句“奇怪”後,這才道:

    “難不成我真的看走了眼?照道理說不會的啊——不過剛才老板的那些話老夫可不敢苟同,老夫隻是略通易理而已,然而命理之學還隻是《易》中的一個分支而已,四柱、紫薇、六爻、梅花、大六壬,凡此種種紛繁複雜,更何況《易》分三部,流傳至今的隻有其一,又豈是三言兩語能夠概括,真要將此盡數掌握,那與天人也就沒什麽區別了。真正洞悉天意者必定尊而從之,隻有像我等這類凡夫俗子才會在略窺一二時就功於賣弄,到頭來難免畫虎不成反類犬,以至於招惹別人的笑話……”

    正南道:先生說的可是《連山》、《歸藏》?那兩部易經不止已經失傳,更被學者證實是漢代劉歆所作的偽書,又豈能跟《周易》並稱?

    老頭“嗬嗬”笑了起來:真真假假、假假真真,世人執著於此道才會令萬物有真假之分、善惡之異、生死之別,誰又能真正體會“假作真來真亦假”的妙處?

    正南點頭道:玄學領域內的東西本就是沒有答案的,正是“太極、兩儀、四象、八卦”生生不息循環往複的根源所在,在我看來不僅易理如此,世界更是也在不斷發展變化當中,如果僅憑一部經書就想達到放之四海而皆準的程度不免過分誇大了其作用,所以並非是我不相信《周易》以及您剛才提到的《連山》和《歸藏》,隻是我總對它們一直被無限誇大的作用有所保留而已,如果有哪裏得罪了您的話,還望見諒……

    老頭欲言又止,最終隻是笑了笑後不再做出辯駁,反而隻是若有似無地說了句:

    “老板您這次出的遠門非同小可,雖不說是九死一生吧,卻也著實會碰到不少兇險,不過好在總能化險為夷,至於最後能否得償所願得勝而歸,恕老夫道行淺薄,實在看不出來了——您看看,說了不測未來,還是忍不住叨咕了幾句,不好意思啊……”

    正南原本一直想問問老頭究竟是怎麽知道他要出遠門的,此時卻打消了這個念頭——既然老頭真的有些本事,出行這種事情能夠推算出來也不算什麽難事了,隻是不知道他所所說的“兇險”所指何事,難不成那個百花仙穀真如傳聞中的那樣另有玄機?管他呢,等去了自然立見分曉!

    正南從口袋裏掏了張百元大鈔按在老頭的桌子上,道了聲謝後向剛才來時的方向折返迴去,心中將老頭的話翻來覆去的想了幾遍,直到邁進了潘家園的後門時忽然被個身形巨大的黑影擋住了去路:

    “怎麽著,正老板這又是要出遠門啊?”

    正南心下奇怪,琢磨著怎麽自己秘而不宣的事情弄到現在反而路人皆知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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