苟仁拿來毛巾替玉芹抹去臉上的淚水說:“讓你爹瞧見,不說我揍你了才怪呢。”

    “真是一隻狡猾的狐狸。”玉芹心中暗罵。

    “報告!”苟仁的辦公室外有人喊。

    “進來!”苟仁急忙問,“什麽事?”

    “玉芹的爹來了,在教室門口等著呢。”

    “知道了。”苟仁剛答應完,玉芹已捏著鼻子走了出去。

    苟仁急忙跟在後麵。

    玉芹的爹是一個端莊而又威嚴的老人,但他的音容笑貌卻又不乏親和力,即使不開口,也會讓人尊重三分。

    “哦,你怎麽親自來了?”苟仁急忙打招唿。

    “兒子們都不在家。”父親顧不上看陪著笑臉的苟仁,口裏說著卻快步迎向玉芹,邊走邊從褲兜裏掏出一段線繩。

    玉芹看見爹,隻覺滿肚的委屈再也忍不住,就又哭起來。

    父親什麽也顧不上問就急忙扶住她:“別哭,哪個鼻孔流?”

    “兩個鼻孔都流。”玉芹哭聲說。

    “怎麽又嚴重了?”邊說邊抓過玉芹的一隻小手把一段線繩紮在她的小指根上。然後又從兜裏掏出一段線繩,紮在她另一隻手的小指根上,“你這孩子,就是不聽話,這個偏方很靈的,你就是不記著往兜裏裝線繩。”

    ——為了玉芹流鼻血的病,她們全家到處尋醫問藥。後來父親從一個不知名的老中醫那裏得了一個偏方:如果左邊的鼻孔流血,就用線繩紮住右手的小手指根;如果右邊的鼻孔流血,就用線繩紮住左手的小手指根。

    過了一會兒,玉芹的鼻血漸漸止住了。

    父親這才抬頭跟苟仁說話:“他苟老師,我這閨女受不得驚嚇,每次驚嚇之後就流鼻血,就是晚上做了噩夢,鼻血也會流個不停的。方才她……”

    “啊,是這樣。她這兩天做作業有些不認真,我批評了她幾句。”苟仁撒謊也氣定神閑,毫不臉紅。

    父親沒有生疑。倒是玉芹,差點兒沒氣歪鼻子,但又不敢分辯,因為她深知,苟仁是個睚眥必報的小人。

    父親掏出手絹來為玉芹擦幹淨臉上的血漬,說:“芹,能上課嗎?”

    玉芹點點頭。

    “那我走了。手上的線繩不要解下來,等迴家後讓我給你解。”

    父親走了。玉芹和苟仁之間的戰鬥暫時結束

    相安無事了好幾天,玉芹以為苟仁把那天的事淡忘了,緊張的心情漸漸寬鬆下來,一顆擔驚受怕的心也慢慢放穩了。

    這天課上,苟仁布置好作業,同學們都安心靜氣地寫。

    玉芹的位置在第二排課板(學校沒有課桌,用的都是長木板)的邊上。

    突然,她被人從後麵抱住,一隻大手把她的臉由下巴托得向上仰起,她還沒來得及看清後麵的人是誰,嘴巴就被一個人的大嘴緊緊地吻住。她又驚又怕,怎麽掙也掙不脫,叫也沒法叫,驚嚇得眼淚一下子就出來了。

    大約過了一個世紀那麽久,玉芹才被那個可惡的家夥放開。她轉目一看,苟仁正向她惡毒地微笑。

    玉芹隻覺自己的嘴巴被他弄髒了,就使勁兒吐了幾口唾沫,用袖子使勁兒擦著嘴巴,淚水卻像決堤的洪水怎麽也阻擋不住、擦拭不幹。

    透過淚水遊目四顧,隻見同學們都像看把戲似的看著她,有的大張著嘴巴竟然忘了合上。

    玉芹羞辱難當,她仇視著苟仁,忍不住咬牙切齒,但卻沒有一字出口,那種“好說不好聽”的醜事終於發生在了她的身上。但是,她從苟仁那恬不知恥的笑意裏分明看出,她還有更難堪的事在後麵。

    玉芹沒轍了,她傷心、痛苦、難過、絕望。

    她也曾想過要把苟仁這種醜惡的行徑揭發出來,可是這種醜聞,往往損傷的都是女方本人。她痛苦極了,世上沒有什麽痛苦比不能向人訴說的痛苦更讓人痛苦得了。

    怎麽辦?怎麽辦?

    對,找苟仁拚命!

    這天下午放學,玉芹用手握著書包裏一把尖刀(那是家裏一把紅纓槍的鐵槍頭,如今已被她磨得錚亮),徑直來到苟仁的辦公室,她不僅沒敲門,更是連“報告”一聲都沒有就忽地衝了進去。

    苟仁嚇了一跳,霍地從椅子上站起來,當他看清了隻是玉芹一個人時,立刻就笑了,說:“把門關上。”

    玉芹用腳把門一踢,門就關上了。

    “怎麽,才親你一次就上癮了?”苟仁無恥地說。

    “閉上你的臭嘴!”玉芹霍地抬手舉起手裏的紅纓槍頭,切齒說,“我今天跟你同歸於盡!”

    苟仁忍不住抖了一下,但立刻就坐迴到椅子上,柔聲說:“你很快就畢業了,就要升初中了,你的人生才剛剛開始……”

    “你不讓我好,我還上學幹什麽?反正我也不想活了!”玉芹又怒又恨地說。

    ——她看了許多大書和小書:無論邪惡勢力多麽猖獗,故事最終都是以正義一方取勝而告終。

    “邪不壓正”,這是必然的,所以玉芹的膽子很壯。

    “嗬,閑書看多了,說起話來還一套一套的,難道你真不想上學了嗎?”苟仁說著,卻極力想在玉芹的思想深處找原因,找這個小毛丫頭兒敢於跟他鬥爭的原因。

    ——治病要除根嗎。

    “你攪得我不能上!我想上有什麽用?”玉芹依然仇恨的語氣。

    “這麽說我可得跟你搞搞理兒……”苟仁微笑著,他慢慢地走近玉芹,悄悄地抬起手,猛地握住她拿紅纓槍的手,想把她手裏的搶頭兒奪下來。然而他失敗了——玉芹的手握得那樣緊,他奪了幾次都沒有成功。這使苟仁的心底再次泛起一絲寒意。

    “瞧你這孩子,我什麽時候攪你上學了?”苟仁滿臉堆笑,故作柔聲道:“我隻是想和你交流一下情感嘛。說實在的,我真的很喜歡你,希望我們能在學習中建立感情,我才比你大十三歲,說不定我們是第二個魯迅和許廣平式的人物呢。”

    ——其實,關於“愛”字,它有許多的意義和不同,然而苟仁和玉芹,他們對“愛”的認識也絕對不一樣。

    玉芹雖然不懂苟仁話裏的意思,但卻知道魯迅是一個知識很高深的人,不然,課本上怎麽會有他寫的《社戲》和《潤土》呢?而且,《三味書屋》講的也就是他的故事。至於許廣平是誰,她還不知道,大概也是個了不起的人吧,並且一定和魯迅關係很密切。

    不容她多想下去,苟仁又說:“其實,你不用跟我製氣,女人嘛,沒有男人的愛是不行的。當然,你還是個小毛丫頭,還不懂這裏麵的甜蜜。不過,你是不能輟學的,要不,我怎麽跟你家人解釋呢?”

    “反正我心裏藏不住事兒,早晚都會揭發你。”玉芹雖然嘴上強硬,但想上學的欲望已使她的心在妥協,“除非,你以後不再欺負我。”

    苟仁聞言就笑了,開心地大笑,之後道:“好說,隻要你不說出去,我今後就不再碰你,怎麽樣?”

    玉芹被苟仁的話震動了,但她並不說話,好像書裏偵探人物的樣子,飛快地後退幾步打開門,然後把紅纓槍頭放進書包,急忙跑走了。

    望著玉芹遠去的身影,苟仁得意地笑了。自語道:“小丫頭片子,還跟我玩花樣兒,我掉幾個心眼都比你的多。”

    終於還是放心不下,玉芹怎麽能相信那個混蛋說的話呢?前思後想了好久,也想不出一個可行的辦法。最後覺得應該把這事找機會告訴家裏人。然而她顧慮重重,總也找不到合適的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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